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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天青色等来一场暴风雨

    “天青色等烟雨,而我等了大半辈子”,老徐在会客室和友人品茶、闲话、感叹,“宋徽宗当年做了个梦,醒来他把梦画了下来,就是我们今天看到的《瑞鹤图》,后来他要求工匠按图中天空的颜色来烧制汝窑,而这种颜色需要等到将雨未雨的天气才有机会烧制成功。”

    “看看我这些年的作品,还原明代工艺已经没什么难度了,这些是南宋旧梦系列,现在看看还是不太满意。”他极力在骄傲中表现一丝谦卑。

    “是啊,汝窑的烧制过程变数太多,颜色也极不稳定,目前国内的水平距离宋代汝窑,还有一段路要走。”谁说了一句大实话让气氛凝固了几秒。

    “这古树红茶不错,醇香味浓,色泽清亮,真是难得的好茶呀!”

    “原来这么高贵又极具意境美的颜色,是这样来的呀,宋徽宗虽然误了国,却在艺术上创造了不少奇迹。”

    “哎,老天玩笑开大了!”

    “你的作品已经在市里获奖了,我看今年省里的作品,你是最有希望折冠的”。

    坐在身边的几位朋友纷纷应和着。

    “这倒无所谓,谁得都一样,都是为了传承国粹,谁要是还原得更好,我也可以去请教。”老徐一口茶下去,清了清嗓子,似乎挑了句最爱听的回答。

    此刻,木香子进来轻轻打断他,该请客人用午餐了。

    餐厅里六个人用餐,木香子帮着阿姨上菜,小炉子跟着跳了进来,扑在老徐怀里,撒娇着说:“爸爸,我要和你一起吃饭,妈妈不让,爸爸行不行呀!”

    “这孩子就是爱凑热闹,东蹦西跳的,比男孩子还顽劣。”木香子端上一盘香椿豆腐,想着小炉子才不到4岁,不适合与这些半生不熟的客人一起吃饭,“徐倾艺,走开,不要打扰爸爸和叔叔们谈事情。”

    小炉子立刻对抗起来,老徐轻轻拍她,并在她耳边轻声说了几句,小炉子便眯起眼睛神秘一笑,对着母亲吐了下舌头离开了。

    一会儿菜上齐了,有些菜是老徐研究宋宴简化或改良过的,也有些菜是依照时令调配,比如东坡豆腐中加了香椿增加食物香味层次,在虾元子里加了嫩蚕豆和马蹄,丰富了口感,芦蒿的清香用于醒脾,用来和木耳、肉丝、熏干、胡萝卜一起炒,鲜香叠加而不相冲。还有用米酒蒸的鱼鲞,不咸不淡,刚好下酒。还有很多菜都是老徐做实验一样,无数次指挥木香子改进而来,虽然征服的过程煞是艰难,但是结果大家都尝到了美味,木香子也就不再对抗。

    老徐爱喝酒从不缺席每一餐,早上米酒煮蛋,中午黄酒小酌,晚上白酒宴客,但是他不酗酒。特别是在休息日的夜晚,他会借一点酒气抒发长长的人生感概。其中包含对自己作品无底线的热爱和褒奖、对生活时代变迁的不适与无奈、对不同地域风土文化、艺术的刁钻见解,有时令人诚服,也有让人质疑,总之木香子是全然不服。

    不服源自木香子的繁重工作,对内要照顾好孩子和老徐的衣食起居,对外更多,从食堂买菜到工厂业务接洽、生产管理、品控、财务,还有配合老徐磨人的重复性实验和日常接待。为了避免被挑剔,她必须每个细节都无懈可击,包括个人形象,皮肤护理,不能让他在客人面前丢了面子。

    她不仅是累在崩溃边缘,长期的压力更让她暴躁不堪。对她来说那么多工作哪有时间好好说话。她只能用最刻薄的语言去沟通,直达目的,然后又在矛盾中纠结,七分抱怨两分自省,还有一分留给颓废。女儿是她的镜子,小炉子的脾气在她的简单粗暴中与日渐长。不可控的孩子和男人,成了她不可控人生的最大威胁。

    那天夜里老徐继续挽留客人,对他来说,比起木香子的怨,那些官员更能给他带来光明。一口白酒一口衷肠,几杯下肚,相谈甚欢,直到夜深才散场。

    当疲惫的木香子抱着小炉子沉沉睡去的时候,隔壁老徐体内正经历着一场血雨腥风。

    他开始剧烈腹痛,随即呕吐带出了鲜血,这是他体内经年累月的酒精开始作妖了,一阵阵呻吟声终于吵醒了木香子。

    一顿埋怨过后,又可怜起这个和她共渡多年的男人,木香子便穿好衣服,强行把他扶上车,送去医院。

    经过一系列的检查,还好仅仅是胃出血,暂无大碍,需要修养些时日。

    日子一下清静了不少,小炉子见自己的庇护神病了,也老实多了,知道自己的小细胳膊拗不过老妈。也没人催着木香子做实验、挑剔菜肴嫌这嫌那了。

    这才是木香子要的宁静和正轨生活,如果有个正常的房子就完美了,她在工厂院子里一边喝着咖啡,一边想象着另一种生活。订单可以正常出货,产品比藏品好流通,进账速度也快,压力还小,像度假一样生活不好吗?

    “当然不行,这些都要砸掉,一个也不能留,要是把这些次品流出去,我老徐的一世英名就毁了。”忽然耳边响起熟悉而又骄躁的声音。

    “我就知道,你会趁我不备,把这种次品混出去。”老徐脸色惨白,仍然像个胜利的勇士一样慢慢走出车间站停在木香子背后,

    “还有啊,昨天账上怎么少了一笔款子,是你贪污了吗?”

    木香子一口咖啡喷了出来,“什么款子,多少钱啊,你怎么一上来就给人定罪?”

    “就是萧山定制的茶具套装,你说款收回来了,钱呢?”老徐迷糊着双眼说道。

    “钱,你当备用金全部领走了呀,我还没来得及记账,你知道我有多忙吗?”木香子悲怆的嗓音振动了整个院子。

    说完她扭头回了自己房间,一会儿拉着行李箱出来了,“我回XJ去,再待下去我会死在这里的。”

    老徐摇摇头,对他来说这些都是很正常的事情,动不动就喊着离开的人,这次又要用假动作来唬人了!

    一步、两步、三步......他暗暗数着步子,心想不到五十步就会停下来。

    这回木香子走得坚定,渐渐淡出了视野,老徐继续安慰自己,也许就去田野里走一圈,吹吹冷风,清醒了就回来了。

    木香子拖着行李箱漫无目的地走着,走得慢而坚决,纵然有无数放不下,但是她不想放弃这个机会,她只是挪动着步子离开,一边走一边哭,走到公交站台,回头看了一眼,似乎在看后面有没有人追上来,就这样带着怀着深深的挫败感她登上一辆去往苏州方向的班车。即便不去XJ也要放松一下自己。

    苦了这么久,为啥不能犒赏一下自己呢?这是和花顺无数次对话中得到的良心规劝,她终于被逼着用一次,原来对自己好这么难,需要这么久才能醒悟。

    那一夜她在姑苏城里夜游,喝着茶听着酥软入骨的评弹,虽然一句也听不懂,但绵绵如涓流的吴侬软语遣散了所有阴郁。

    那一夜,老徐辗转难眠,虽然之前也经历过木香子的出走,但自从有了孩子,她从未远离过半步。这次的离开,他有点担心她不再回来了。夜深了,他的胃又开始隐隐作痛,要是她真的不回来了,孩子怎么办,还那么小?要是自己身体有个不测,未来该如何?那一夜,他第一次把注意力从作品转移到孩子和木香子的将来,包括汝窑技艺的传承人,他该让谁来继承他的毕生所学所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