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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短不了我们两人

    荣国府,荣禧堂。

    “不算不知道,现在看来贾府这辆车,已然千疮百孔,不堪重负。”贾政忧心忡忡。

    “我们看到过多少高楼起,宴宾客,高楼塌!”

    老太太敲着拐杖,痛心疾首,“如果止不住下滑趋势,金山银山也能吃空,真的要高楼塌了!

    止不住也要止,有多少进项,过什么的日子。”

    “寅吃卯粮,恶性循环……”

    贾政捋须思索半晌,蹙眉道,“治家无非是开源节流,加大进项,控制出项,水池里的水才会越来越多。

    进水小,出水大,再大的池子也会早晚放干。

    一时还没想到,如何扩大进项,就只有控制出项。

    凤姐儿说说家里最大的出项?”

    “主要开支有四项……”凤姐儿继续解释道,“分别是打点宫里,人情来往,二是日常吃穿用度,三是月例,包含四百下人,四是高乐,比如戏班子。”

    “凤姐儿觉得哪些可以节俭?”贾政继续问。

    “这……”凤姐儿讷讷道,“都是维持体面……”

    “咚咚咚……体面?”

    贾老太太敲着拐杖,一脸愤恨。

    她一生富贵,却见过太多高楼一旦开始垮塌,便是墙倒众人推,随之山崩地裂,家破人亡,好一似食尽鸟投林,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日子是过给自己的,幸好此事发生的早,还没有到彻底不可挽回的地步。”

    老太太继续道,“依我看,钱都是人花的,佣人丫鬟不仅吃喝,还要工钱,减少一半。

    然后,月例减少一半。

    高乐大宴以前每月三次,降为一次。

    至于打点宫里以及人情来往,尽管不可少,钱都要使在刀刃上。

    按这个仔细的算算,能否刹得住?”

    老太太关键时刻如同定海神针一般,极其睿智,举措可谓大刀阔斧。

    王熙凤立刻领命,与两个大账房先生仔细核算。

    ……

    荣禧堂隔间喜鹊阁

    除了入宫的大姑娘元春,贾府的三春都在喜鹊阁玩耍,并坐一排,喝着茶,吃着瓜子和点心,周边一群丫头侍候着。

    迎春,贾赦之女,肌肤微丰,合中身材,腮凝新荔,鼻腻鹅脂,温柔沉默,观之可亲。

    探春,贾政之女,削肩细腰,长挑身材,鸭蛋脸面,俊眼修眉,顾盼神飞,见之忘俗。

    惜春,贾敬之女,只有五六岁,身量未足,形容尚小,却清冷出尘。

    贾敬是贾蓉的爷爷,也不管家里,常年在道观修仙。

    也不知修得的哪门子仙,世外方人居然造出一个如此年幼的女儿,按辈分,是贾蓉的亲姑妈。

    三人钗环裙袄,皆是一样的妆饰。

    荣禧堂的沉闷与争吵,丝毫没有几个小丫头的心情。

    除了三春,还有一个灵气逼人的小姑娘,两弯似蹙非蹙罥烟眉,一双似泣非泣含露目。态生两靥之愁,娇袭一身之病。闲静似娇花照水,行动如弱柳扶风。

    她便是客居贾府的黛玉,一应待遇与三春无异,甚至老太太经常用体己钱额外打赏,额外照顾。

    “咱们也太费了。我虽不管事,心里每常闲了,替他们一算,出的多,进的少。如今若不省俭,必致后手不接。”

    说话的正是黛玉,尚且不足十岁,其举止言谈不俗,身体面庞虽怯弱不胜,却有一段自然的风流态度。

    “凭他怎么后手不接,也不短了咱们两个人的。”

    贾宝玉头戴束发嵌宝紫金冠,齐眉勒着二龙抢珠金抹额,穿一件二色金百蝶穿花大红箭袖,束着五彩丝攒花结长穗宫绦,外罩石青起花八团倭锻排穗褂,登着青缎粉底小朝靴。

    二人同吃同住,两小无猜,感情最为要好。

    宝玉素来不喜经济之道,更不喜读书更看不起做官的,都是禄蠹或者官蠹,总之,除了姐妹,不喜世间一切俗物。

    伺候他的嬷嬷、丫鬟二十多人,小厮十多人,至于吃喝用度之类,他又不操心。

    当然,银钱之类的黄白俗物,虽然不喜,却知道离不得。

    话语落下,三姐妹即刻眼神不善。

    迎春,温婉质疑。

    惜春,目光清冷。

    “我们宝二爷都是不食人间火的。”

    探春满脸讥讽,脆生生道,“宝二爷常说‘女儿是水做的骨肉,男人是泥做的骨肉;我见了女儿便清爽,见了男子便觉浊臭逼人。’

    黄白俗物大多都是浊臭逼人的男人挣下的,你还要那银子作甚?”

    “我没说全……”

    贾宝玉见惹了众怒,天生成惯能作小服低,赔身下气,即刻拱手作揖,“咱们几个的,都短不了!”

    随即呆坐,不知在想些什么,双眼开始无神。

    “他的孤独你们不懂。”

    看着一脸怅然郁闷的宝玉,黛玉黛玉柔柔切切的声音,又如春风化思雨一般,清风扑面,沁人心脾。

    “宝玉清高淡泊、满腔柔情,始终都在和污浊的现实保持距离……”

    “果真林妹妹最懂我!”

    宝玉顿时眼神一亮,心中的烦闷一扫而空,立刻欢快了起来。

    “二哥看见燕子,就和燕子说话。河里看见了鱼,就和鱼说话。见了星星月亮,不是长吁短叹,就是咕咕哝哝……”

    贾环边说边起身站起,原本长相猥琐,獐头鼠目,又耷拉着一边肩膀,抻着一条腿筛糠般抽搐着,人似乎被抽了筋般,怎么也站不直,歪眉斜眼的看着宝玉,薄薄的嘴唇透着讥讽。

    “整日痴痴颠颠,看不起银子又离不得,我看二哥就是个球攮癫子……哈哈哈”

    贾环说完,仰天大笑。

    他在见街上的青皮就是这个姿势一站,周边的人如避瘟神一般,绕道而行,避之不及,他贾环一直觉得这个姿势很社会,很有杀伤力,很酷!

    “你个下流种子……”

    只见探春气呼呼上前直接揪着贾环的耳朵,“三姐,疼……”,探春小脸充满气愤,“你给我站直喽!小小年纪变不学好,非要学外面的蛆虫二流子。”

    贾环立刻乖巧的,老老实实的正襟危坐,如同鹌鹑。

    他和探春是赵姨娘所生的同胞姐妹,探春自幼跟随贾母长大,对这个亲弟弟,真敢对他下重手。

    虽然被揪了耳朵,看着被打击的宝玉又魂飞天外,心中得意洋洋。

    在这个家,他最嫉妒、最不爽的就是宝玉。都是一个爹,凭啥宝玉众星捧月一般,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而他却如野草般低人一等?

    “人在高处情孤独,孤高旷远人孤寂。”

    贾宝玉一副惆怅作态,“愚蠢的世人啊?!哪里知道什么是天人合一,什么是宇宙情怀?”

    三春的眼神像看神经病。

    只有黛玉一脸无奈同情。

    “哕……”

    贾环直接一个呕吐姿势,随即贼眉贼眼一转,“二哥这么不食人间烟火……要拉屎撒尿吗?

    如此污浊之物,怎么没被自己的屎尿熏死呢?

    “啐……”

    三春整齐划一,黛玉别过脑袋看向窗外。

    只有小夫子贾兰捂着嘴,嘿嘿直乐,显然也赞同贾环的话!

    “夏虫不可语冰!俗不可耐,臭不可闻!”

    宝玉斜蔑贾环一眼,轻叹一声,“人与人的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萤火哪里懂皓月的情怀?”

    随后背着双手,凝望着窗外,留下一个高人落寞的背影。

    “银子的事,都是赖尚荣那个叼毛惹出的。”贾环接着道,“我说,要还也是他们先还。”

    “要不,咱们去看看赖尚荣屋里去玩吧?!”贾宝玉想起了什么,立刻兴奋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