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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象

    苏洛特的计划很粗糙,说白了,就是自己站到水里,尽量避开阴影覆盖的区域,然后让塔尔躲到水里面,用黑袍盖住他,再使用那截触须作诱饵,吸引断肢杀人魔直接冲过来,给塔尔创造一个一枪爆头的机会。

    说实话,这计划之中,赌的成分很重,不过苏洛特觉得,他完全可以一试。

    如果断肢杀人魔是个神志清醒,仍然保有理智的家伙,苏洛特绝对不会用这样胡来的手段,但问题恰恰在于,他不是这样的人。

    甚至都不需要去仔细观察,苏洛特就可以得出结论,断肢杀人魔的精神状态显然有问题,而且是很严重的问题,他甚至怀疑,这个一副狂信徒模样的家伙,能不能维持正常的思考能力。

    所以,他赌了。

    然后,赌赢了。

    在作出要吃掉那触须动作的瞬间,断肢杀人魔立刻陷入了狂暴状态,完全失去了理智,直挺挺地向他扑了过来,将注意力完全放在了自己身上,而忘记了还有个突然不见踪影的警探。

    “砰!”

    伴随着吐槽声,塔尔从水中起身,一枪就打在了断肢杀人魔的脸上,干脆利落,毫不留情,就算再缺乏经验,再被长辈们庇护,警探也始终是白银场的明日之星,没有出色的适应力和学习能力,他可是没法得到上级和长辈们偏爱的。

    他已经开始适应这样真刀真枪,你死我活的厮杀环境了。

    “咕啊!”断肢杀人魔发出一声惨叫,重重摔进了水里,为了用最快速度,扑杀到苏洛特的面前,阻止这亵渎之徒的恶行,他几乎把自己操控的所有影子,都用来作为推动他前进的桥梁,这直接导致了,他没法用太多的影子保护自己。

    他的暴怒导致了缺乏思考的莽撞行为,而现在,他将为自己的莽撞付出代价。

    雷电构造的子弹猛然炸开,但这回,不再是像先前那样,炸裂在他那半人半影的躯体上,而是直接在他的血肉之躯,在他的脸上绽放!

    这回,断肢杀人魔没有办法,靠着影子来保护自己了。

    金黄的电弧跳动,难以言喻的剧痛传来,皮肉在瞬间被巨大的能量烧灼甚至碳化,一阵阵焦肉特有,香臭混合的诡异味道飘起,断肢杀人魔重重摔在水里,他捂着自己的脸发出凄厉的嚎叫声,脑中陷入了一片完全的空白之中。这是他第一次遭遇如此冷酷的对待。

    断肢杀人魔残酷地杀害了很多人,没错,他确实是个双手染满鲜血的屠夫,但这就和塔尔是白银场的明日之星一样,手上血债累累的人,并不代表着他就擅长面对面的惨烈厮杀,谋杀是一回事,而战斗又是另一回事。

    断肢杀人魔杀害的对象,都有谁呢?

    他杀害的第一个对象,是一位伴侣去世,孩子因病早逝,凭借着一份不屈骨气或者说意气,独自在都圈艰难求生,靠着给人做佣人帮工为生的老太太。

    那时,断肢杀人魔刚刚踏入奇术的领域,也刚刚听到他所信奉之主的低声呼唤,但那时的他,还并未意识到那时主在呼唤他。踏入那奇妙世界的喜悦,很快就被无尽的幻听,以及时不时产生的幻觉所消磨。

    那含糊不清的声音,那朦胧不清的景象,时时刻刻在耳边回荡,时时刻刻在眼角浮现,自己觉得那似乎很重要,却又听不清,看不清,这让他越来越烦躁和易怒,并且开始变得偏激。

    直到......那个夜晚的到来。

    最开始,那只是个像平时一般的平静夜晚,断肢杀人魔就像往常一样,受到幻觉和幻听的困扰,根本无法入睡,于是,他只能用自己那不太纯属的奇术,直接溜出门去,毫无目的地,毫无计划和规划地,将自身融入阴影之中,在附近游荡。

    在漫游了两个多小时,直到对那幻觉和幻听逐渐麻木时,在寂静的夜色中,断肢杀人魔听到一阵断断续续的哭声那哭声很轻微,从路旁一栋门窗紧闭的房屋中传来,如果不是仔细去听,恐怕只会以为那是风在轻轻吹拂。

    但对于断肢杀人魔来说,这哭声就像扔进干柴堆的火把,直接点燃了他内心的某些漆黑的部分。

    他将自己完全沉进阴影之中,顺着门缝游了进去,在狭窄的房屋中,他看到一位年老的女士坐在床边,手里攥着一条朴素的绿松石项链,不知想到了什么,正在默默垂泪和抽泣,她看起来悲伤而孤单,就像被拋弃的老狼。

    看着那暗自哭泣的老人,断肢杀人魔的心中,第一次熊熊燃起一种别样的情感。

    他感到厌恶。

    她是多么的弱小啊!垂垂老矣,手脚无力,曾经青春美丽的容颜不复存在,看上去,只需要风一吹,她就会倒在地上死去。

    她是多么的无能啊一一只知道坐在这里,发出难听的哭泣声,只能够让自己,住在这样狭窄的屋中,除此之外,什么都做不到。

    既然她弱小又无能,那为什么还要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呢?

    厌恶和轻蔑在心中落地生根,最后开出恶毒的花。

    当断肢杀人魔反映过来的时候,哭泣的老人已经变成冰冷而残缺的尸体,她的头颅被放在自己的躯体上,肢体成为了小小的祭坛,她的眼神中,充满了难以理解和不可置信,似乎根本没法明白,为什么这样的不幸会降临己身。

    看着眼前鲜血淋漓的残酷景象,断肢杀人魔感到前所未有的满足感,就连一直在耳边萦绕的低语,都变得清晰了起来。

    “让我完整。”他听到那低语如此说道,他感到那声音中蕴含的宏伟神性。

    于是,天命便彰显出来,断肢杀人魔终于明白了,自己该做的事情。

    世人就像眼前这老人一样,弱小而又无能,而他则是被神选中的那个人,独一无二,天赋非凡,所以,他才会离奇巧遇自己的老师,所以,他才能够听到神灵的低语。

    他比世人更加高等。

    他是强者,能够为所欲为的强者。

    别人是弱者,只配被支配,被主宰的弱者。

    作为强者的他,有必要给予弱者正确的结局。

    让他们奉献予神。

    让他们没有价值的生命变得有价值。

    心就像飞起来了一样,断肢杀人魔感到自己就像飞起来了一样,他翱翔在空中,升得很高很高,直到陪伴在那低语之神的侧旁。

    就是在那个瞬间,断肢杀人魔,真正诞生了。

    他开始有计划,主动地去进行杀戮或者说献祭,与此同时,随着他杀戮行为的不断进行,他对于辉印的掌握也在不断深化,力量在变得越来越强——至少,他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而不幸成为他目标的受害者,便是被他认定为弱者的平民们。

    独身居住的未婚女性,挣扎在底层的穷苦市民,那些孤寡居住的老人简而言之,那些没有反抗能力的人——都是断肢杀人魔眼中的弱者。

    也都是他相信,自己有必要救赎的对象。

    他们的生命毫无意义,他们的人生一文不名,但借由断肢杀人魔之手,他们的价值将会升华,他们的灵魂将陪伴在神灵身侧。

    至于那些诸如警察,又或者黑帮之类的目标......

    唔,他们是很危险,而且不愿意理解自己的弱者,没办法,世事总不会尽如人意,至少短时间内,断肢杀人魔不打算招惹他们。

    怀抱着这样扭曲的思想,他的精神状态,已经如同自由落体般一落千丈,而屠宰师有意无意的纵容,甚至是鼓励,更让断肢杀人魔坚信,自己所作所为的正确性。

    于是,一次次残酷而充满宗教意味的谋杀,或者说虐杀,开始在都圈出现,直到一周之前,警方的搜查越发严苛,断肢杀人魔终于感到压力,让某个公爵,在案发现场被当做犯人当场抓捕为止,这连续的残杀才终于画上一个句号。

    断肢杀人魔在这段时间里,杀了很多很多人,虐杀。

    他的每个受害者,都是毫无还手之力的普通人,在奇术师的力量面前,他们便如同待宰的羔羊,便如同苏洛特看到的那个不幸少女,他们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绝望地接受发生的一切。

    长久对平民,或者说,对普通人的凌虐,加上警察低效的办案,第三羽翼对白银场的刻意压制,以及屠宰师的有意放纵,让断肢杀人魔忘了一件事。

    这个世界上,存在一种叫做“反击”的事情。

    所以,当那毫不留情的反击,拉扯出跳跃的电弧,狠狠砸在他脸上炸开的瞬间......

    他怕了。

    “啊啊啊——嗷嗷——”断肢杀人魔捂住自己中弹的左脸,那里的皮肉已经焦黑,他整个人向后倒去,重重地摔进湖水里,电弧在身上跳动,麻痹着他的手脚,他只能操纵自己裹挟而来的影子,让它们将自己岸上拖去。

    他已经意识到了,眼前的两人,并非能够任他鱼肉的弱者。

    他们很强,他们会反击。

    他们很可怕。

    “主!”断肢杀人魔在心里发出哀鸣:“救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