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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游鱼

    小巷不宽,南军虽然有人数优势,但也无法施展。北庭军边打边撤,一路以街巷店铺做掩护,在韩杰的带领下互为照应,滑若游鱼,一直退了安平道上。

    一小半北庭军带了伤,大多不算严重。有两人伤重无法行动,被六尧都护在了辎车上——辎车上轻甲和兵刃都分给了各人,羽箭基本快见了底。

    羿琰在韩杰耳边低声耳语了几句,韩杰点头会意,从辎车上抽出最后一壶新箭挂在腰间,跨上马背。右手轮转,连珠箭出手,瞬间八支羽箭射出,换来八声或大或小的痛呼,箭无虚发。

    羿琰和米凌已各自跨上战马,一左一右各带着两骑突入敌军,秋风扫叶一般各冲出一条开路,在中间汇合交错,毫不恋战。

    这一波冲击,生生把难舍难分的两军中间挤出一席空隙。南军前锋攻击之势略收,不近不远地留出了一道喘息之地。

    正好,正是经过那安平道酒楼门前。

    等北庭军全部过去,忽然有七八个乌黢黢的煤油大筒从二层露台上滚落下来,正砸在追赶在最前面的南军前锋身上。

    木桶碎了一地,也就洒了一地的煤油,南军前锋的头上脸上溅得到处都是。

    半空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白衣少女,拉圆了一张长弓,同时射出三支点燃箭头的火羽。

    这三支箭角度极巧,横向引燃了一线地上的木桶碎,火光冲天而起。

    也顺便引燃了离得近的几个南军前锋,浑身蓦然被火舌吞噬,在地上打着滚,发出凄惨的哀嚎。

    煤油味儿伴着烤人肉的味道,久久不散,让在场的人都泛起压不住的恶心。

    水火无情,溅了煤油的南军前锋哪儿敢再冲,站在原地面面相觑,不得不赶快后撤到安全的区域。

    已经快马追上来的太尉魏青梧正好看了个全,从亲兵手里接过十字弩就对准了天上那席白衣——这人他也熟,云国的鹤雪刺客风静姝,本也在今日当斩的名单上。

    风静姝只听到马蹄声,并没看见那个持弩的太尉。她也完全没想到这么小的弩箭,居然射出的箭矢有这么快的速度!

    听到破风之声已经晚了,饶是身体千锤百炼出的肌肉记忆发挥了作用,空中一个漂亮的空翻,但这些日子在大理寺天牢里也不知道是被喂了什么东西,精神力总也跟不上,羽翼不听话得很,斜斜就往地上栽。

    羽族的仙鹤,此时在天启就像个落魄的乌鸡。

    还好自己阿母给力,生了个身手敏捷的弟弟。落地之前被走位飘忽的风千禾稳稳接了个满怀,一起跌坐在地上。

    有弟弟垫着,她丝毫没觉得疼,倒是就听风千禾哎呦个不断。

    “没出息。”她站起身整理着衣裙,果断地下了结论。看旁边这些北庭的汉子看她看得有趣,也不以为意,还顺手撩了下淡金色的发辫。

    风千禾略带尴尬地开口向羿琰解释:“啊这个是我阿姐,脑子不太好,但弓术一流呀。我们就是想跟阁下一道出城门去。”

    他本想说“四殿下”,一转念装了个傻。

    众人正在快速整备,趁着这个难得的安平。

    米凌大腿上插了一支羽箭,直接用匕首割断了箭杆,扯了一角衣袍胡乱包扎了起来。

    羿琰左大臂上的刀伤也看着狰狞,索性扯掉了外氅这一侧的袖子,六尧也赶过来忙着给他止血。

    贾家令从仓库的马厩里送来昨晚就备下的战马,加上之前剩下的,勉强够尚有战力的同袍一人一匹。

    羿琰和家令交代,让家丁和六尧都赶快散了吧,顺便把两个重伤的伤员也带走照顾好;他自己和韩将军和其他北庭军一路从开阳门出城就好,城门侯薛三郎曾是韩杰的旧部,已做好接应的准备。

    至于这俩羽人,大晁和云国的关系微妙得紧。羿琰纠结了一瞬,还是决定匀出一匹战马——一起走吧,他也感谢风千禾,难得做一回同路人。

    想想有可能很久不能再回来,不禁回头深深看了一眼望舒宫的方向。

    韩杰放缰过来,轻轻拍了拍他后肩:“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去开阳门的路我还认识,你就送到这里吧。山高路远,总有重逢。”

    羿琰被看穿了心底那瞬间的柔软,略有些窘迫,笑了笑:“先生不是说我不适合这座城吗,正好一起回北庭去。”

    韩杰哈哈笑了:“那也不该是今天这样的时机。”他想了想,也回头看了看皇宫的方向,放轻了声音,“以我对那位的了解,你现在最应该回府去,乖乖继续装你的病,省得再横生枝节。”

    “我不放心,再送先生一程。”羿琰眼里又恢复了往日的冷峻神情,“至少,出得天启再说。”

    他心中有隐隐的不安:天启城现在安静得奇怪,除了那大队追击的南军,街面上加派的金吾卫和城守并不多,这不像是承熙帝的风格。

    韩杰也不再劝了,深深长长地叹了口气。

    六尧收拾好残局过来道别,递给马上的羿琰一条蒙面。羿琰探身接过了系上,又罩上了兜帽。

    “走吧,出城!”

    希望今天的最后这一关,能一切顺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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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韩杰这一队现在一共十二骑,就着速度优势在街巷之间闪转腾挪。

    南军的追击锲而不舍,分了四五个小队扇形突进,一直压在后面,很少给到喘息的空隙。

    战战走走,一路插到天启城边,沿着城墙边的小路,已经能看到开阳门城门的箭楼。

    大家略略松了口气,队首的米凌从马鞍侧袋里拿出一张烤饼,顺手掰了一块给并骑的羿琰,边啃边聊着天启的天气:这夏天可比北庭潮腻多了,烤饼一天下来都软塌塌的。

    羿琰也饿了,接过咬着,笑说天启人的烤饼可不是当干粮带在马鞍里的,下次回来我请你去一白馆吃烤饼夹炙羊肉,再加一坛一品桂花酿。

    米凌撇嘴:那可太甜腻,是女娘才喝的。你们天启还有没有什么清爽的佳酿?要不咱还是直接苍阳醇吧,够爽利。

    他们后面是共乘一骑的风氏姐弟,半天下来,被阿姐挤着,风千禾只觉得腰疼,眼看终于要出城了,长长舒了口气。

    羽人目力敏锐,看向开阳门的时候忽然觉得好像有什么不对,细细看了一阵,扬手指着城头旗杆,转头问身后的阿姐:“你看……”

    他问题还没说完,风静姝就面无表情地回了:“人头。”

    是,正是人头!

    那一排本该挂着风旗的高杆上,高悬了五粒人头,犹在滴着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