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剑仙人
“传说，有一位……”
灰袍青年怪仙以手为笔，刚刚写下半句开头，便被坐在旁边的黑瞳少年一爪印在眉心。少年眼神微凝，手掌一甩，瞬间将顽固如附骨之蛆的深红污染拔除吸纳，顺便把青年的金页书撂在板凳上。
“古道，食不言。你写个啥子书，点菜点菜！”
少年大大咧咧，当然，在这市井小肆中，也并不有多显眼。
说是小肆，其实也不算多小，只是相较于一般酒楼客栈，这食肆只容得下约莫十桌，确实不太上的了台面。不过既然少年妖仙执意来此请客，加上青年怪仙和音仙陌桦筱也不是什么讲究的人，便既来则安了。
……
小肆只有老板本人一名厨子，和一个做杂工的小二。老板虽是本地人，早年却走南闯北，见识不少佳肴美馔，顺带学了家常做法，因此，各地的经典名菜，在这儿都能找到那么一两种。
黑瞳少年扫了一眼墙上挂着的木牌，便向着小二说道。
“一碗干拌腰花汤。”
浙地方言，即干拌面和腰花汤，这种搭配也算是浙人吃惯了的，不论早中晚。
待小二确认完毕，少年转向旁边两人，随口问道。
“想好吃啥了吗？”
“嗯……我要这个……粉丝爆肚。”
少女想了想，决定遵从好奇，尝试这从未听过的菜品。
青年倒是没多想，直接说了声“牛肉面”，却又被小二以牛肉售光为由堵了回去，于是他下意识地模仿起来，准备来一碗干拌腰花汤。
“喂喂，多想想也无妨，反正也不是太饿。”
少年单手托腮，笑容灿烂，眯着的眼似乎看透了灰袍青年的想法。
只是不知道之前是谁说去除污染啥的先放一边，肚子饿了去吃饭。
阿怪沉吟片刻，选择了古怪异常的螺蛳粉。
很合他的道号。
不过，在听完小二介绍后，他很识趣地选择了不辣。
……
菜上齐，黑瞳少年刚刚握住筷子，目光便停留在少女碗里，看着有点不爽烦躁。
“你……不放麻油和香菜吗？”
“嗯？”
筱儿漂亮灵动的眼中冒着大大的疑惑，歪着脑袋，反问道。
“为什么要加麻油和香菜？”
“额……”少年凌空比划了几下，试图说服这个邪教吃法少女，“爆肚要加麻油和香菜才好吃！”
“别理他，食不言，他自己说的。”
“哦。”
青年轻轻拍了拍少女肩膀，随即不去理会面色难看的黑瞳少年，低头嗦粉。
麻油狂热党和重度香菜爱好者是无法在饭桌上沟通的……
（附：此处麻油指北方椒麻油，非芝麻油香油）
青年很希望筱儿能明白这个道理。
……
饭饱汤足，少年靠着墙满意地抚了抚肚子，看向用布细细擦拭嘴角残余汤汁的少女，又转向灰袍青年，似笑非笑。
“兴致不错啊。”
“没有的事。”
青年眼观鼻，鼻观心，矢口否认。
少年妖仙眯眼盯了他半晌，无奈一叹。
“罢了罢了，你这么不给面子，我便只好把你给祂带过去了。”
在看到对方明显出现一愣的反应后，他又笑嘻嘻地说道。
“喂喂喂，虽说那是把刀，可剑意却掺不得假，祂留在你身体的剑道也不是白吃干饭的，这种事，你觉得祂不知道？”
灰袍青年脸色一变，下意识伸手抓住桦筱手臂。
……
约八万里外，仙风飘渺，白袍剑仙心有所感，气机锁定某处，身后青白仙剑自行出鞘，携如山磅礴剑势，剑气凝聚剑刃，未有丝毫外泄，神光煌然，一剑横扫，破碎虚空，空间陨灭，距离消减，灰袍青年三人瞬间被空间“拉”到此处。
“道友，好久不见。”
白袍剑仙淡淡说道。
青年怪仙沉默三息，回道。
“好久不见。”
……
“传说，有一位剑仙人。
其善用剑，喜用剑，沉于剑，爱于剑，忠于剑，大道至纯。
故其成真仙，或称剑道。
然真仙无情，为道之法身，无欲无求，无可自脱。
故遇妖怪，以自损生疑，破真仙无情境，成仙人。”
青年驻笔，一旁白袍剑仙冷漠问道。
“何不继？”
“额，你得说说你的长生法……”
青年摊手，如果这厮真的说出来，那他也没什么理由继续扯皮了。
时间回到三炷香前。
“与我一战。”
剑仙人人如其名，直来直去，如剑一般。
但灰袍青年显然不想在这个当口去接这个茬子，道组虽强，矩地虽利，对上曾为剑道法身的剑仙人，他还是有点犯怵。于是，便随便以“要写传记”为由，试图搪塞过去。
谁知剑仙人就道“写吾，后战”……
这么爽快答应被记载的，还是头一回，其他要么靠着关系勉强成交，要么就是强行记载的黑户。
不过这长生法，涉及一仙人立仙之本，应该不会这么轻易交代吧……
青年阿怪暗暗想到。
“以剑杀人，即可长生。”
白袍剑仙淡淡说道，在在场所有人惊讶之中以气驭剑，直冲天外，瞬息而回，剑身凝血。剑仙人张口一吸，血生之精华入体，寿元增长。
简简单单，数人便亡。
死不知为何。
甚至连他们是怎样的人，都不清楚。
青年忽然觉得，斗法，也不是什么坏事。
至少能……揍一顿那个混蛋。
……
仙人斗法，大道相争。
双方都要保持巅峰状态，如此方才算得上公平。而这一次又不能损坏周围环境，因此战场的制造就落在观战者的身上。
准确的说，是由黑瞳少年负责，毕竟剩下的少女成仙时间尚短，各种技法没有掌握。
“拜托了。”
青年看向少年，后者眉毛一挑，饶有兴趣地打量了他几眼，笑道。
“小事。”
两仙就位，白袍剑仙，灰袍青年相视而立，眼中战意盎然，气势碰撞，凝固时空。
场外，只听少年一声轻笑，黑瞳染血，赤灼妖红，祂抬起右手，露出手腕上戴着的三颗骨牙，与祂本人的皮肤相比，更加苍白莹润。其上有字，无人可辨，却又意通心中。
囚、吞、踏。
“妖言，囚。”
少年淡淡开口，言语中携浩然皇威，诡邪妖气，鲜血自掌心伤口流出，流淌过那囚字骨牙，滴落在地，倏忽间画地为牢，蔓延百里，幽深大狱凭空而起，锁链悬挂，污水脏秽，腐蚀尸影，遍地皆是。
少年伸手一指，无数锁链自上方激射而下，将灰袍青年与白袍剑仙重重围绕，划出一片完美的斗法之地。
做完这些，祂欣然走至锁链围栏边，笑着向里面的青年摆手大呼，阳光灿烂。
“阿怪！加油！”
轰！
……
剑主杀伐，并非空话。
而作为此世剑道最高峰的剑仙，更是将此发挥到极致——全然不注重自身防护，只为将全部的精气神灌注在飞剑上，务求剑气最盛，剑意最昂，以伤换命，一剑飞仙。
是以，战局开始那一刻，青年怪仙刚刚利用道组星矩布下的星辰帷幕便被一把青白仙剑斩成碎片。召出的巨大魔兽，被一剑枭首。层叠石壁，剑气将其洞穿，千疮百孔。
若是他还能利用妖怪两道来维持不死特性，倒还可以反其道而行之，用比剑仙更不顾命的进攻，剑仙虽有山海剑气统御全局，近身也有仙家剑术，也架不住一个斩不死的小强铁了心要和祂来一场“亲切”交流。
可惜的是，因为拔除污染，妖道到现在还处于动荡不安的状态，犹如冬眠中被吵醒的棕熊，暴躁易怒，无法利用。
剑仙找他斗法，也不是为了揍一个肉包的。
……
“矩地！”
青年断喝一声，手中大道组合，自某处召唤出那把蕴含无不可斩之物剑意的神刀，握紧刀柄，青年灰眸闪动，自身仙气锁定剑仙那把穿梭空间曲折如意的青白仙剑，一刀横斩，锋锐剑意于切面迸发，先斩空间，距离破碎，原本位于他远处的青白仙剑被拉至身侧，而在那里，矩地本体已然恭候大驾。
剑仙眼神微凝，指捏剑诀，仙剑灵活舞动，未争锋相对，而是沿着刀身滑向青年握刀之手，金铁摩擦，咔啦作响，后者当机立断，松开矩地，解除召唤，神刀缓缓消散。连退三步，甩出紫红魔焰，如同附骨之蛆般攀附至仙剑剑体上，若是寻常仙器，就算主人清理及时，也少不得仙光黯淡，品相受损，而这青白仙剑只是剑身一震，紫红魔焰刹那退散。
寻常手段，在剑仙这种专修一剑破万法的仙人身上，效用甚微。
……
嘛，从一开始，就注定是攻伐之争啊。
少年笑着自言自语，赤红妖瞳扑闪，其中开心未有丝毫隐藏。然后，他看向身侧，很明显，对于这个好友一手养大的音仙，少年有着不小兴趣。
“你是他徒弟？”
“不是。”
少女脸伏双臂，搭在锁链上，目不转睛地看着场中战斗。
“哦？那……你喜欢他吗？”
“……什么？”
桦筱眼睛瞬间心虚地眨了眨，接着终于转头看向红瞳少年，只见他一脸微笑，眼中戏谑。
曾经的某人和他如出一辙。
“你想说什么？”
修到仙人，她也不是曾经那个啥也不懂的小女孩了，少年这明显话里有话的语气，她还是听得出。
“没什么，只是……”
少年一脸无奈地耸肩，收敛笑意，眼帘微垂地看着她。
“罢了，是我唐突了。”
少女忍不住咬牙，阿怪那说话说一半，后一半整谜语人的蛋疼习惯，她貌似知道是哪儿学的了。
……
“这便是……超脱剑道之意吗？”
剑仙手中捏着一柄矩地刀，虽说因为对面的灰袍青年解除了召唤，正在消散中，祂还是能感受到其内超脱世界的剑意，这对于位格低于世界剑道的祂来说，称得上是不小的惊喜。
仙人修道，修的，便是那向道靠拢的过程，最终的目标，便是与道合一，法力无边，寿命无垠的真仙。
但是，真仙，无情。
并非真仙本意如此，生命与道相比，不过一粟之于沧海，与道相容，渺小之意被道意掌控，一举一动，皆合乎道。
真仙，别称道身，道之分身。
说难听点，就是道之傀儡，没有自我思想的傀儡。
白袍剑仙本是剑道真仙，后来因为奇遇，境界下落，却重新掌控自我，不再身为道傀。
但是，仅仅做个仙人，并不能满足祂这种一心向剑之人。
前些时候，留在某个人体内的剑道感受到了剑意。
超脱此界剑道之意。
于是，便有了这次斗法。
那把刀，不，剑，即便是投影，也必须得到！
对面的灰袍青年靠在锁链上，白气吞吐如龙，身上剑痕密布，剑气弥漫，摧毁细胞结构，阻断伤口修复。
连斗几百回合，身容数十大道的他仍不敌白袍剑仙。
下一次交锋，很可能便是死亡。
想到这，怪仙决定放手一搏，尝试一把一个先前从未成功的道组。
既有一把刀称矩地，那是否，有一把剑，名唤……
规天！
轰！
规道与天道运行紊乱，两种大道在他身体相撞，引发大道爆炸。
青年口吐鲜血，意识陷入黑暗。
……
悠悠转醒，阿怪发现自己坐在一棵巨树下，树荫庞大，遮天蔽日。
而他身前，也坐着一个少年，容貌普通，眼睛黑白分明，静静地看着他。
与人相谈，相比主动搭话，阿怪更倾向于静坐而视，等待问询，因此这次，他没有说话，两人就这么默默地看着对方，气氛逐渐尴尬。
“世界不好吗？”
终于，少年开口询问，黑白分明的眸子却没有多少感情波动。
青年下意识皱眉，并不是因为这个问题，活的不如意自然能大大方方说出来，皱眉是因他总感觉少年的眼睛非常眼熟。
“我不认为，即便世道险恶，也不能怪罪于世界。”
想不通，阿怪决定先回答问题，避免落了礼数。
“可是，不是恶世界，怎会蕴生这样疲累的神魂？”
少年伸手一指，顺其所指方向，青年回头，蓦然发现自己的魂魄无意间被扯出身躯，浮于他身后，经少年点醒，他才惊觉，自己的魂魄一直眉头紧皱，郁郁不得志。
“料是方才与人斗法……”
青年下意识解释，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小，显然，他自己都不相信这说法。
“过得……不如意吗？”
少年轻声说道，有些无奈和同情，这时阿怪才发现，少年并非无情，只是情绪不多。
和曾经的他，很像。
“你不该来这的，你来这，说明你快死了。”
少年微微叹气。
青年沉默，只是手不自觉地攥紧，少年见状，又叹了口气，愈发无奈。
“为什么，不选择过得好点，就算是个浑蛋的世界，过好自己的，别管其他人，不好吗？”
开了话闸子，少年便有些停不下来，絮絮叨叨，说他话少，不过是没多聊。
“一天到晚忙来忙去，至于吗？有必要吗？明明工作一会儿，便能过得舒服……为什么，要去帮那些你不认识的人？”
“因为他们无辜，他们不该因为点点小事丧失性命。”
青年抬头，眼中不平，少年住嘴，静静地注视，目光幽幽。两人相望，气氛似乎回到了开始。
“这便是……你的答案吗？”
最终，少年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草屑，看着阿怪，莞尔一笑。
“问辜，我……记住了。”
说罢，一股无可阻挡的吸力自青年后方袭来，将其吞噬。
“我叫阿火，那把剑，你……可以用了。”
这是怪仙清醒前最后听到的声音。
……
“咦？”
红瞳少年放下微抬的右手，没有操控锁链阻挡剑仙，而是反手给旁边蠢蠢欲动的少女桦筱补了个封印，防止她窜出去被乱剑砍死。
嗯……应该是被剑招砍死。
大道相撞，爆裂泯灭，在这瞬间，忽视对身体造成的破坏，那爆炸中心处闪亮的，是何物？
答曰，新生。
漆黑之洞在青年身前出现，汪洋血气化作血澜自那幽邃的洞口喷涌而出，一把古朴长剑缓缓伸出，勉强可见那一方世界里，罪骨残血，铺天盖地，杀意无尽，却丝毫影响不了这把神剑，反而让其更加锋利，剑刃残影，是视线斩断。剑身漆黑，是空间破碎。
这世界，更像是一只剑鞘！
灰袍青年深吸一口气，握住剑柄，向着远处神色难看的白袍剑仙，咧嘴一笑。
修剑之人，应对剑，报以敬畏之心。
青年挥动长剑，白袍剑仙凛然，剑指向天，青白仙剑一分再分，分出万千剑影，仙力加持，剑影放大，刺落，崩碎大地。
在群剑之中，一道漆黑剑芒穿过一切阻碍，如同冥府之神，巨镰经过剑仙喉间，稍许停留，并未下手，而是利落斩下剑仙右臂，伤口整齐，鲜血流动，恍若轻霜抹玉栏，未觉其过，水渍残留。
剑意吹拂，剑仙口吐鲜血，连退几步，此时的祂已无力感受那超脱剑意，一剑断臂，侵蚀伤口的，却是那破碎的空间，于剑芒本身，只在斩断一事上。
也是说，这条右臂，无论如何也接不上去了，因为祂的身体右臂，确确实实地被斩下。
修剑之仙，败于剑下。
……
规天投影散去，青年只觉身体一片空荡，不遗丝毫力气，两眼一闭，直挺挺扑倒。
昏迷前，他感觉自己摔在了一片柔软中，而非硬梆梆，遍布碎石的地面。
……
不理会抱着青年心疼的筱儿，解除战场仙术，红瞳少年径直走至剑仙面前，看着那被空间侵蚀得破破烂烂的断臂，轻笑着问道。
“道友，满意否？”
灰袍青年怪仙以手为笔，刚刚写下半句开头，便被坐在旁边的黑瞳少年一爪印在眉心。少年眼神微凝，手掌一甩，瞬间将顽固如附骨之蛆的深红污染拔除吸纳，顺便把青年的金页书撂在板凳上。
“古道，食不言。你写个啥子书，点菜点菜！”
少年大大咧咧，当然，在这市井小肆中，也并不有多显眼。
说是小肆，其实也不算多小，只是相较于一般酒楼客栈，这食肆只容得下约莫十桌，确实不太上的了台面。不过既然少年妖仙执意来此请客，加上青年怪仙和音仙陌桦筱也不是什么讲究的人，便既来则安了。
……
小肆只有老板本人一名厨子，和一个做杂工的小二。老板虽是本地人，早年却走南闯北，见识不少佳肴美馔，顺带学了家常做法，因此，各地的经典名菜，在这儿都能找到那么一两种。
黑瞳少年扫了一眼墙上挂着的木牌，便向着小二说道。
“一碗干拌腰花汤。”
浙地方言，即干拌面和腰花汤，这种搭配也算是浙人吃惯了的，不论早中晚。
待小二确认完毕，少年转向旁边两人，随口问道。
“想好吃啥了吗？”
“嗯……我要这个……粉丝爆肚。”
少女想了想，决定遵从好奇，尝试这从未听过的菜品。
青年倒是没多想，直接说了声“牛肉面”，却又被小二以牛肉售光为由堵了回去，于是他下意识地模仿起来，准备来一碗干拌腰花汤。
“喂喂，多想想也无妨，反正也不是太饿。”
少年单手托腮，笑容灿烂，眯着的眼似乎看透了灰袍青年的想法。
只是不知道之前是谁说去除污染啥的先放一边，肚子饿了去吃饭。
阿怪沉吟片刻，选择了古怪异常的螺蛳粉。
很合他的道号。
不过，在听完小二介绍后，他很识趣地选择了不辣。
……
菜上齐，黑瞳少年刚刚握住筷子，目光便停留在少女碗里，看着有点不爽烦躁。
“你……不放麻油和香菜吗？”
“嗯？”
筱儿漂亮灵动的眼中冒着大大的疑惑，歪着脑袋，反问道。
“为什么要加麻油和香菜？”
“额……”少年凌空比划了几下，试图说服这个邪教吃法少女，“爆肚要加麻油和香菜才好吃！”
“别理他，食不言，他自己说的。”
“哦。”
青年轻轻拍了拍少女肩膀，随即不去理会面色难看的黑瞳少年，低头嗦粉。
麻油狂热党和重度香菜爱好者是无法在饭桌上沟通的……
（附：此处麻油指北方椒麻油，非芝麻油香油）
青年很希望筱儿能明白这个道理。
……
饭饱汤足，少年靠着墙满意地抚了抚肚子，看向用布细细擦拭嘴角残余汤汁的少女，又转向灰袍青年，似笑非笑。
“兴致不错啊。”
“没有的事。”
青年眼观鼻，鼻观心，矢口否认。
少年妖仙眯眼盯了他半晌，无奈一叹。
“罢了罢了，你这么不给面子，我便只好把你给祂带过去了。”
在看到对方明显出现一愣的反应后，他又笑嘻嘻地说道。
“喂喂喂，虽说那是把刀，可剑意却掺不得假，祂留在你身体的剑道也不是白吃干饭的，这种事，你觉得祂不知道？”
灰袍青年脸色一变，下意识伸手抓住桦筱手臂。
……
约八万里外，仙风飘渺，白袍剑仙心有所感，气机锁定某处，身后青白仙剑自行出鞘，携如山磅礴剑势，剑气凝聚剑刃，未有丝毫外泄，神光煌然，一剑横扫，破碎虚空，空间陨灭，距离消减，灰袍青年三人瞬间被空间“拉”到此处。
“道友，好久不见。”
白袍剑仙淡淡说道。
青年怪仙沉默三息，回道。
“好久不见。”
……
“传说，有一位剑仙人。
其善用剑，喜用剑，沉于剑，爱于剑，忠于剑，大道至纯。
故其成真仙，或称剑道。
然真仙无情，为道之法身，无欲无求，无可自脱。
故遇妖怪，以自损生疑，破真仙无情境，成仙人。”
青年驻笔，一旁白袍剑仙冷漠问道。
“何不继？”
“额，你得说说你的长生法……”
青年摊手，如果这厮真的说出来，那他也没什么理由继续扯皮了。
时间回到三炷香前。
“与我一战。”
剑仙人人如其名，直来直去，如剑一般。
但灰袍青年显然不想在这个当口去接这个茬子，道组虽强，矩地虽利，对上曾为剑道法身的剑仙人，他还是有点犯怵。于是，便随便以“要写传记”为由，试图搪塞过去。
谁知剑仙人就道“写吾，后战”……
这么爽快答应被记载的，还是头一回，其他要么靠着关系勉强成交，要么就是强行记载的黑户。
不过这长生法，涉及一仙人立仙之本，应该不会这么轻易交代吧……
青年阿怪暗暗想到。
“以剑杀人，即可长生。”
白袍剑仙淡淡说道，在在场所有人惊讶之中以气驭剑，直冲天外，瞬息而回，剑身凝血。剑仙人张口一吸，血生之精华入体，寿元增长。
简简单单，数人便亡。
死不知为何。
甚至连他们是怎样的人，都不清楚。
青年忽然觉得，斗法，也不是什么坏事。
至少能……揍一顿那个混蛋。
……
仙人斗法，大道相争。
双方都要保持巅峰状态，如此方才算得上公平。而这一次又不能损坏周围环境，因此战场的制造就落在观战者的身上。
准确的说，是由黑瞳少年负责，毕竟剩下的少女成仙时间尚短，各种技法没有掌握。
“拜托了。”
青年看向少年，后者眉毛一挑，饶有兴趣地打量了他几眼，笑道。
“小事。”
两仙就位，白袍剑仙，灰袍青年相视而立，眼中战意盎然，气势碰撞，凝固时空。
场外，只听少年一声轻笑，黑瞳染血，赤灼妖红，祂抬起右手，露出手腕上戴着的三颗骨牙，与祂本人的皮肤相比，更加苍白莹润。其上有字，无人可辨，却又意通心中。
囚、吞、踏。
“妖言，囚。”
少年淡淡开口，言语中携浩然皇威，诡邪妖气，鲜血自掌心伤口流出，流淌过那囚字骨牙，滴落在地，倏忽间画地为牢，蔓延百里，幽深大狱凭空而起，锁链悬挂，污水脏秽，腐蚀尸影，遍地皆是。
少年伸手一指，无数锁链自上方激射而下，将灰袍青年与白袍剑仙重重围绕，划出一片完美的斗法之地。
做完这些，祂欣然走至锁链围栏边，笑着向里面的青年摆手大呼，阳光灿烂。
“阿怪！加油！”
轰！
……
剑主杀伐，并非空话。
而作为此世剑道最高峰的剑仙，更是将此发挥到极致——全然不注重自身防护，只为将全部的精气神灌注在飞剑上，务求剑气最盛，剑意最昂，以伤换命，一剑飞仙。
是以，战局开始那一刻，青年怪仙刚刚利用道组星矩布下的星辰帷幕便被一把青白仙剑斩成碎片。召出的巨大魔兽，被一剑枭首。层叠石壁，剑气将其洞穿，千疮百孔。
若是他还能利用妖怪两道来维持不死特性，倒还可以反其道而行之，用比剑仙更不顾命的进攻，剑仙虽有山海剑气统御全局，近身也有仙家剑术，也架不住一个斩不死的小强铁了心要和祂来一场“亲切”交流。
可惜的是，因为拔除污染，妖道到现在还处于动荡不安的状态，犹如冬眠中被吵醒的棕熊，暴躁易怒，无法利用。
剑仙找他斗法，也不是为了揍一个肉包的。
……
“矩地！”
青年断喝一声，手中大道组合，自某处召唤出那把蕴含无不可斩之物剑意的神刀，握紧刀柄，青年灰眸闪动，自身仙气锁定剑仙那把穿梭空间曲折如意的青白仙剑，一刀横斩，锋锐剑意于切面迸发，先斩空间，距离破碎，原本位于他远处的青白仙剑被拉至身侧，而在那里，矩地本体已然恭候大驾。
剑仙眼神微凝，指捏剑诀，仙剑灵活舞动，未争锋相对，而是沿着刀身滑向青年握刀之手，金铁摩擦，咔啦作响，后者当机立断，松开矩地，解除召唤，神刀缓缓消散。连退三步，甩出紫红魔焰，如同附骨之蛆般攀附至仙剑剑体上，若是寻常仙器，就算主人清理及时，也少不得仙光黯淡，品相受损，而这青白仙剑只是剑身一震，紫红魔焰刹那退散。
寻常手段，在剑仙这种专修一剑破万法的仙人身上，效用甚微。
……
嘛，从一开始，就注定是攻伐之争啊。
少年笑着自言自语，赤红妖瞳扑闪，其中开心未有丝毫隐藏。然后，他看向身侧，很明显，对于这个好友一手养大的音仙，少年有着不小兴趣。
“你是他徒弟？”
“不是。”
少女脸伏双臂，搭在锁链上，目不转睛地看着场中战斗。
“哦？那……你喜欢他吗？”
“……什么？”
桦筱眼睛瞬间心虚地眨了眨，接着终于转头看向红瞳少年，只见他一脸微笑，眼中戏谑。
曾经的某人和他如出一辙。
“你想说什么？”
修到仙人，她也不是曾经那个啥也不懂的小女孩了，少年这明显话里有话的语气，她还是听得出。
“没什么，只是……”
少年一脸无奈地耸肩，收敛笑意，眼帘微垂地看着她。
“罢了，是我唐突了。”
少女忍不住咬牙，阿怪那说话说一半，后一半整谜语人的蛋疼习惯，她貌似知道是哪儿学的了。
……
“这便是……超脱剑道之意吗？”
剑仙手中捏着一柄矩地刀，虽说因为对面的灰袍青年解除了召唤，正在消散中，祂还是能感受到其内超脱世界的剑意，这对于位格低于世界剑道的祂来说，称得上是不小的惊喜。
仙人修道，修的，便是那向道靠拢的过程，最终的目标，便是与道合一，法力无边，寿命无垠的真仙。
但是，真仙，无情。
并非真仙本意如此，生命与道相比，不过一粟之于沧海，与道相容，渺小之意被道意掌控，一举一动，皆合乎道。
真仙，别称道身，道之分身。
说难听点，就是道之傀儡，没有自我思想的傀儡。
白袍剑仙本是剑道真仙，后来因为奇遇，境界下落，却重新掌控自我，不再身为道傀。
但是，仅仅做个仙人，并不能满足祂这种一心向剑之人。
前些时候，留在某个人体内的剑道感受到了剑意。
超脱此界剑道之意。
于是，便有了这次斗法。
那把刀，不，剑，即便是投影，也必须得到！
对面的灰袍青年靠在锁链上，白气吞吐如龙，身上剑痕密布，剑气弥漫，摧毁细胞结构，阻断伤口修复。
连斗几百回合，身容数十大道的他仍不敌白袍剑仙。
下一次交锋，很可能便是死亡。
想到这，怪仙决定放手一搏，尝试一把一个先前从未成功的道组。
既有一把刀称矩地，那是否，有一把剑，名唤……
规天！
轰！
规道与天道运行紊乱，两种大道在他身体相撞，引发大道爆炸。
青年口吐鲜血，意识陷入黑暗。
……
悠悠转醒，阿怪发现自己坐在一棵巨树下，树荫庞大，遮天蔽日。
而他身前，也坐着一个少年，容貌普通，眼睛黑白分明，静静地看着他。
与人相谈，相比主动搭话，阿怪更倾向于静坐而视，等待问询，因此这次，他没有说话，两人就这么默默地看着对方，气氛逐渐尴尬。
“世界不好吗？”
终于，少年开口询问，黑白分明的眸子却没有多少感情波动。
青年下意识皱眉，并不是因为这个问题，活的不如意自然能大大方方说出来，皱眉是因他总感觉少年的眼睛非常眼熟。
“我不认为，即便世道险恶，也不能怪罪于世界。”
想不通，阿怪决定先回答问题，避免落了礼数。
“可是，不是恶世界，怎会蕴生这样疲累的神魂？”
少年伸手一指，顺其所指方向，青年回头，蓦然发现自己的魂魄无意间被扯出身躯，浮于他身后，经少年点醒，他才惊觉，自己的魂魄一直眉头紧皱，郁郁不得志。
“料是方才与人斗法……”
青年下意识解释，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小，显然，他自己都不相信这说法。
“过得……不如意吗？”
少年轻声说道，有些无奈和同情，这时阿怪才发现，少年并非无情，只是情绪不多。
和曾经的他，很像。
“你不该来这的，你来这，说明你快死了。”
少年微微叹气。
青年沉默，只是手不自觉地攥紧，少年见状，又叹了口气，愈发无奈。
“为什么，不选择过得好点，就算是个浑蛋的世界，过好自己的，别管其他人，不好吗？”
开了话闸子，少年便有些停不下来，絮絮叨叨，说他话少，不过是没多聊。
“一天到晚忙来忙去，至于吗？有必要吗？明明工作一会儿，便能过得舒服……为什么，要去帮那些你不认识的人？”
“因为他们无辜，他们不该因为点点小事丧失性命。”
青年抬头，眼中不平，少年住嘴，静静地注视，目光幽幽。两人相望，气氛似乎回到了开始。
“这便是……你的答案吗？”
最终，少年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草屑，看着阿怪，莞尔一笑。
“问辜，我……记住了。”
说罢，一股无可阻挡的吸力自青年后方袭来，将其吞噬。
“我叫阿火，那把剑，你……可以用了。”
这是怪仙清醒前最后听到的声音。
……
“咦？”
红瞳少年放下微抬的右手，没有操控锁链阻挡剑仙，而是反手给旁边蠢蠢欲动的少女桦筱补了个封印，防止她窜出去被乱剑砍死。
嗯……应该是被剑招砍死。
大道相撞，爆裂泯灭，在这瞬间，忽视对身体造成的破坏，那爆炸中心处闪亮的，是何物？
答曰，新生。
漆黑之洞在青年身前出现，汪洋血气化作血澜自那幽邃的洞口喷涌而出，一把古朴长剑缓缓伸出，勉强可见那一方世界里，罪骨残血，铺天盖地，杀意无尽，却丝毫影响不了这把神剑，反而让其更加锋利，剑刃残影，是视线斩断。剑身漆黑，是空间破碎。
这世界，更像是一只剑鞘！
灰袍青年深吸一口气，握住剑柄，向着远处神色难看的白袍剑仙，咧嘴一笑。
修剑之人，应对剑，报以敬畏之心。
青年挥动长剑，白袍剑仙凛然，剑指向天，青白仙剑一分再分，分出万千剑影，仙力加持，剑影放大，刺落，崩碎大地。
在群剑之中，一道漆黑剑芒穿过一切阻碍，如同冥府之神，巨镰经过剑仙喉间，稍许停留，并未下手，而是利落斩下剑仙右臂，伤口整齐，鲜血流动，恍若轻霜抹玉栏，未觉其过，水渍残留。
剑意吹拂，剑仙口吐鲜血，连退几步，此时的祂已无力感受那超脱剑意，一剑断臂，侵蚀伤口的，却是那破碎的空间，于剑芒本身，只在斩断一事上。
也是说，这条右臂，无论如何也接不上去了，因为祂的身体右臂，确确实实地被斩下。
修剑之仙，败于剑下。
……
规天投影散去，青年只觉身体一片空荡，不遗丝毫力气，两眼一闭，直挺挺扑倒。
昏迷前，他感觉自己摔在了一片柔软中，而非硬梆梆，遍布碎石的地面。
……
不理会抱着青年心疼的筱儿，解除战场仙术，红瞳少年径直走至剑仙面前，看着那被空间侵蚀得破破烂烂的断臂，轻笑着问道。
“道友，满意否？”
转码声明：以上内容基于搜索引擎转码技术对网站内容进行转码阅读，自身不保存任何数据，请您支持正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