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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人间(上)

    回京的路上,辉夜在车内百无聊赖,便与同乘的星出还有螺呪罗闲聊起来。很快,星出就展现出了他渊博的学识与独到的见解,无论是历史、律法还是农桑他都钻研颇深,令两人都大为震惊。如此不过两三天,他的真才实学就让对其有很大偏见的螺呪罗心服口服,也让辉夜很庆幸自己那天选择了信任他。

    “先生大才,若尽心辅佐殿下,假以时日或可位列公卿。”螺呪罗一改之前在星出面前的倨傲态度,由衷地赞叹着他的才华。

    “将军谬赞了。”尽管身负旷世之才,星出却表现得十分谦虚内敛,“小人出身卑微,不敢觊觎高位。承蒙殿下知遇之恩,只愿能尽微薄之力为殿下分忧。”

    “有家世的大臣比比皆是,你的学识却是万里挑一,今后还望不吝赐教。”辉夜显然也十分认同螺呪罗对他的评价,“来日方长,你先在京城积攒资历名声,将来我会许你一个能与才华匹配的职务。”

    “多谢殿下厚爱,小人一定尽心辅佐,绝不懈怠。”

    “以后你就是我的幕僚了,不要妄自菲薄。”辉夜微笑着提醒道。

    “是,微臣遵命。”星出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当即改口。

    回到烦恼京后,辉夜和螺呪罗在天守阁前的广场下了车,又命人将牛车驾去月宫,并且嘱咐副将一定要与邪狼丸说清楚,让他去安排星出的临时居所。

    解决完这件事,两人直接前往谒见厅拜见阿罗醐。见女儿回来,阿罗醐显得心情不错,先是夸赞了螺呪罗尽忠职守,然后就让他回自己府邸休息去了。

    等螺呪罗退下后,阿罗醐让辉夜坐下,听她讲述此番出行的见闻。迦游罗则侍奉在侧,带着得体的微笑,安静地聆听着父女二人交谈。

    然而,令她没有想到的是,原本十分和谐的气氛在皇女请求减免部族税赋时,忽然一瞬间紧张到了极点,空气中仿佛都弥漫着火药的气味。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阿罗醐的眼中冒出了红色的光,冷冷的语气中已经带着明显的怒意。

    “父皇,他们真的已经难以为继了,恳请您开恩。”辉夜耐着性子劝说道。

    “简直荒唐!”结果,阿罗醐非但没有平息怒气,反而当场吼了她,“竹取,我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赦免了他们举族附逆的滔天大罪,你还要我怎样宽待?你一味地可怜同情他们,有没有想过朝臣们如何看待你的行为?税赋关系到国本,其中更是有无数利益盘根错节,不是你想免就可以免的。何况,若是犯下罪行者反而得以免除税赋,那其他安分守己的部族呢?京城的公卿贵族呢?身为储君,你竟然在政务上如此浮躁急进,不思后果,简直太让我失望了!”

    “……”面对义父的严厉斥责,辉夜的脸色不可避免地变得红一阵白一阵的。自从和妖邪界的关系缓和以来,至少在表面上,阿罗醐一直对她很好,即使她有什么地方做错,他都不曾骂过一句,只会耐心地教她。可这次,他仿佛又变回了过去的那个暴君,全然不顾她的颜面,当着迦游罗的面对她声色俱厉。

    “陛下请息怒,殿下或许只是……”迦游罗见状,忍不住委婉劝说。

    “放肆!!!”谁知,阿罗醐愈加勃然大怒,“谁允许你开口了?!”

    “妾身知罪!”迦游罗明白自己僭越了,立刻伏倒在地请罪。自有记忆起,她就被年长的女官们教导要如何谨小慎微地侍奉主上,她也依靠自己的聪慧细心进入了内侍司,之后又被安排去御前工作,一跃成为最受宠的女官。像今天这般被责骂也是有生以来的头一回,冷汗几乎在一瞬间洇湿了她贴身穿着的单衣。

    “是女儿惹您生气,迦游罗只是想缓和气氛罢了。”眼看她半句也不敢分辩,出于友情与正义感,辉夜忍不住开口道,“她是好心,何必迁怒于她?”

    “这里是御前!”阿罗醐却再一次驳了她的面子,“君就是君,臣就是臣。我与储君议政,轮不到她一个女官插话!”

    “……”听到皇女还在为她辩驳,触怒主上,迦游罗心急如焚。但没有得到允许,她根本不敢抬头,也不敢再开口说半个字。

    “……”然而,面对义父的强势与霸道,辉夜反而被激起倔强与逆反之心。她一言不发地站起身,径直走向了伏在地上的迦游罗。不向阿罗醐做任何请示,她就自作主张地伸手去扶迦游罗起身,俨然是在表达内心的不满。

    “殿下,不可——”迦游罗大惊,可她只是一个身娇体弱的女官,更不敢拒绝皇女的搀扶。左右为难之下,她看向了王座上的那个人,眼神却似乎包含了慌乱以外更深层的信息。

    “迦游罗,我记得以前在新宿的时候,我的那身衣服是你收着的。”谁知,辉夜却忽然笑着岔开了话题,“不知道还在不在?能不能麻烦你帮我取来呢?”

    她骤然提起新宿旧事,是想找个由头让迦游罗脱身,免得继续承受雷霆之怒,结果却勾起了阿罗醐的回忆,让他想起了自己当初是怎样对这个丫头步步紧逼,最后逼得她走投无路,绝望到举刀自尽的。一瞬间,他仿佛又看到了那满地殷红的鲜血,以及更为久远的,早在一千多年前的那场血雨……

    “在的,妾身这就去取……”见主上没有出言反对,迦游罗顺势退了下去。

    她离开后,谒见厅立刻安静了下来。辉夜也没有说话,而是缓缓走回了自己的位置。父女二人就这样默默坐着,相对无言。

    不知过了多久,辉夜轻轻叹了一声气,打破了尴尬的沉默,“父皇,我不是不懂明哲保身,也不是不会演戏,可我就是想不通,身为女儿,在父亲面前说出真实的想法难道是罪过吗?我们既然已经有了共同的目标,就不要再浪费时间了,直截了当地讨论问题难道不好吗?如果还要我每天挖空心思去纠结哪些话能说,哪些话不能说,那我来这里的意义是什么?妖邪界无条件顺从您的人已经够多了,您难道希望我以后说的都是言不由衷的话,对您虚与委蛇吗?”

    “……”听完她这一番话,阿罗醐沉默了半晌,开口时却没有顺着话题说,而是突兀地问道,“你方才故意提起新宿,是到现在还在怨恨我吗?”

    “诶?”辉夜一怔,她其实根本没往那方面想过。

    “你恨我也是正常的。”阿罗醐只觉得心里有点闷闷的,好像堵住了一样。对于当初的鲁莽草率,他曾反思过,但那时更多的是懊恼,怕难以和她修复关系。

    她出身好,实力强,态度认真又非常聪明好学,对他而言是最佳的继承人,因此他才会不遗余力地去拉拢她、培养她,希望她能替自己守住这千年的基业。然而,在接触了这些时日之后,他渐渐发现对方是真心接纳了妖邪的存在,对她的态度也开始有了变化。她很真诚,也很倔强,明知会触怒他,明知可能对自己不利,却还是坚持要把想法说出来。面对利益,一开始无论是奢华的月宫还是内亲王的尊位她都不为所动,而如今仅仅是得到一匹白马,她都能会心一笑。不知不觉间,他那颗如岩石般坚硬冷酷的心被无声地撼动了,他开始在意她的情绪,在意她的想法,以至于刚才听到新宿的事,竟然莫名对她生出一阵愧疚。自己当初为什么要那样苛待她呢?如果不那么做,她现在是不是就不会记恨他了?

    “都是过去的事,我已经不在意了。”谁知,辉夜很干脆地否认了他的猜测,用平静却带着一丝哀伤的眼神看着他,“父皇,我们能达成共识真的很不容易。我很珍惜这个机会,不想说假话浪费彼此的时间和心力。我其实是个贪心的人,不只是想要和平,也很想得到一个女儿在父亲面前应该得到的那些……这样的话我过去根本说不出口,但我真的已经装不下去了,我从来没有得到过亲生父亲的照顾与疼爱,这是我最后的机会了……您能明白吗?”

    最后的机会……她的话精准地戳中了阿罗醐内心深处最大的遗憾,于他而言这何尝不是最后一次机会呢?他在称霸的路上孤独前行了一千年,如今到了快要落幕的时候,压抑在心底的那些遗憾与悲苦竟一股脑翻涌了出来。还来得及吗?现在开始真心善待这个丫头,她是不是就能忘记那个可恨的迦雄须,只把他当成父亲去看待?怀揣着这样的想法,他终于再度开口,那和缓的语气,是这一生中都几乎未曾有过的,“竹取,从今以后只要没有外人在场,你在我面前想说什么都可以,我不会再责怪你了。”

    “!”没有想到义父的态度会转变得如此之快,辉夜不禁怀疑道,“您说的……是……真的吗?”

    “这是一个父亲对自己女儿的承诺。”这一次,阿罗醐没有再用“君无戏言”这样的话去安抚她。直至今日,他才头一回真正决意要当好这个父亲。皇权交接固然重要,但至少在这个瞬间,他对亲情的渴望已经凌驾于一切之上。

    “是……”听到这样的话,辉夜的眼眶有些湿润了,声音也变得哽咽起来,但她没有哭出来,取而代之的是如释重负的笑容。

    “你这次外出巡视多日,路途遥远,实在辛苦,税赋之事还是晚些再议吧。”阿罗醐适时地略过了之前不愉快的话题,“上回我就说过,不要太过操劳了。”

    “多谢父皇。”辉夜谢过,忽然想起这次来妖邪界时间有些长了,于是说道,“再过几日东京夏日的花火大会就要开了,我想回人间休个假,可以吗?”

    “去吧。”阿罗醐心情好了,自然应允得十分爽快。

    “唔……”辉夜又鼓足勇气问道,“我能带迦游罗还有螺呪罗他们同去吗?”

    “怎么?迦游罗也要去吗?”出乎意料的请求,令阿罗醐也不禁愣了一下。

    “可以吗……”辉夜也知道迦游罗是御前的人,又是女官,妖邪界的观念还停留在封建社会,义父不愿意让她出去抛头露面也是很有可能的。

    “……”阿罗醐沉默了半晌,不知是在犹豫什么,但最终他还是点头允准了。

    得到许可后,辉夜欣喜地起身告辞,迫不及待地去通知那些想要邀请的对象,好让他们提前把手头上的工作都安排妥当。当她在内侍司和迦游罗说完后,直接用瞬间移动去了熟门熟路的左近卫府,把正在忙碌的暗魔将他们吓了一跳。

    “殿下。”恶奴弥守连忙带着众人向她行礼。

    “……”不巧的是,那唖挫此刻也在卫府。当着同僚和下属的面,他不敢对储君公然不敬,只得咬着牙也跪了下来。

    “都起来吧,不必多礼。”辉夜笑了笑,似乎这次没有给他穿小鞋的打算。她径直走到恶奴弥守面前,说道,“我晚些就要回去了,这次想邀请你和螺呪罗一起去人间做客。父皇那边我已经请示过了,方便的话,你帮我通知一下螺呪罗,让他记得带上珂姬同行。你们准备好之后,就都到月宫来集合吧。”

    “殿下相邀,实乃微臣之幸!”在众多惊讶与艳羡的目光下,恶奴弥守受宠若惊,却没有忘记职责,“只是我与螺呪罗若都离开,卫府公务诸多,恐怕……”

    “没事,不是还有那唖挫坐镇吗~”辉夜阴阳怪气地看向不远处的毒魔将,“他办事一向牢靠,又雷厉风行得很,一个人扛肯定是没问题的啦!”

    如此明褒暗损,让人挑不出毛病,把那唖挫气得七窍生烟却又无可奈何。

    离开近卫府,辉夜回到自己的月宫。这次除了迦游罗、螺呪罗还有恶奴弥守,她还决定带上银翼军的邪狼丸,以及已成为月宫主司的明夕。原本她还想带星出一起去的,但对方却婉拒了她的邀请,直言目前还是保持低调最好。辉夜觉得他说得有理,就让他这段时间替她整理政务上的思路,等她回来后再一起探讨。

    不久后,邀请的几人陆续都来到月宫。比起一脸兴奋的珂姬,其他人都显得精神紧绷,显然是把这一趟出行当成了重要的任务,丝毫不敢放松懈怠。细心的螺呪罗甚至暗中交代了留守的银翼军副将,要其务必盯紧星出的一举一动,看看对方是否有异常之举。尽管他也认可星出的才华,但防人之心不可无,面对这种来路不明的人,他觉得谨慎一点肯定没有错。

    此刻在人间,征士正开着娜斯蒂的车往远山邸的方向行驶着。今天显然是个很不错的日子,不但伸从老家回来了,辉夜晚些也会从妖邪界赶回来。为了提前准备晚上的饭菜,娜斯蒂就把开车去接伸的任务交给了征士。

    “家里的事处理得怎么样了,伸?”

    “已经解决了~伸和他姐夫比潜水,连氧气面罩都不用,把他姐夫都惊呆了。后来碰巧海上有艘轮船漏油,伸又召唤出铠甲净化了海水。”不等伸开口,和他一起坐在后排的阿月就抢答了。她口齿相当伶俐,一通话说下来都不带喘气的,“姐夫被他的表现折服,就决定入赘毛利家了。这样伸就可以继续留在东京吃饭、睡觉、打妖邪,不用回老家继承家业了~”

    “阿月……”伸显得相当尴尬,虽然事情是那么个事情,但不知怎么从阿月嘴里说出来味道就好像变了。

    “你……已经都知道了吗?”征士微微一怔,伸回趟家就把铠甲的秘密暴露给了不只一个人,这是他万万没想到的。

    “抱歉,征士,是我大意了……”伸也不想把阿月卷进来,以她的性格一旦知道了就肯定不愿置身事外,这样无疑是很危险的。

    “有什么关系?娜姐和纯酱不也是普通人吗?”阿月不以为然道,“既然我知道了你们的秘密,那以后大家都是战友了。冲冲冲,一起干碎妖邪界!”

    “战斗可不是过家家,大小姐,那是真刀真枪的打啊。”副驾驶的秀忍不住回头吐槽道,“你又没有战斗能力,当人质你专业吗?你能挨暗魔将一爪子只掉几根羽绒吗?你能零下几十度冲瀑布安然无恙吗?”

    “秀……你过分了。”征士听出来他是在吐槽娜斯蒂了,“在石头里睡大觉的你没资格说人家。”

    “人质役有什么意思?”阿月不屑地瞥了秀一眼,“要学,也得学征士家的那位啊~人间和妖邪界两边通吃,多威风~”

    “……”听到她的话,征士的神色顿时变得有些黯然。

    “我说,你小子也有不守规矩的时候啊。”眼看阿月的话踩了雷,秀也难得反应这么快,故意指着征士说道,“无证驾驶可是很严重的违规吧。”

    “我有赛车驾照。”虽无意炫耀,但征士也不愿被人质疑自己不规矩。

    “……”秀的手在空气中僵住了,对面这家伙真的老凡尔赛了,让人生气。

    “说起来,征士你那个传说中的未婚妻啥时候回来啊?”阿月好奇地问道,“听伸讲了一些过去的事,感觉她是个很有故事的人呀。”

    “辉夜今天就会回来了,烟花大会快要开了。”征士回想起小时候,辉夜是最喜欢仙台七夕祭的。每年的夏天,他们都会手拉着手,穿梭在广场和商店街,捞金鱼,逛小吃摊,看刹那间绽放的花火。在火光的映照下,她的侧脸带着开怀的笑容,眸中仿佛有无数的星星,熠熠生辉。

    如今,儿时的无忧无虑或许已被现实消磨得荡然无存。在两个世界的夹缝中寻求未来的她,真的还有看烟花的心情吗?

    半个小时后,车终于开到了远山邸。眼看阿月一直拉着伸不撒手,为了兄弟,作为单身狗的秀只得揽下了所有的行李。

    “要帮忙吗?”看他一个人拿得有些费劲,征士好心问道。

    “不用了。”秀心里赌气,嘴里嘟囔着,“不就是有女朋友吗,嘚瑟什么!”

    “……”不知怎的,征士总觉得自己也无辜躺枪了。他无奈地笑了笑,忽然发现自己忘记带钥匙了,于是上前按响了别墅的门铃。

    “来啦~”屋里似乎传来一个女孩的声音,听语气很是活泼。

    征士和秀对视了一眼,都觉得那个声音听起来有点陌生,又似乎有些熟悉。

    下一秒,门被打开了。看到过来开门的那个人,秀不禁呆住了,手上一松,行李便自由落体,砸在了他的脚趾上。

    “阿……阿珂……”秀顾不得自己脚疼,又是惊又是喜,“你怎么来了?!”

    “征士哥哥~”珂姬第一眼看到的却是征士,“等你好久了,你去哪儿了呀?”

    “我刚去接伸他们了。”见到珂姬,征士心头的阴云也随之散去了,他知道让他牵挂的人终于回来了,“辉夜也在里面吗?”

    “在呢……”珂姬小嘴撅着,自己的男神已经有心上人了,如果说还有什么比这更让人沮丧的,那大概是没有美食的世界吧。眼看征士头也不回地进了屋,她越想越不开心,一把拽住秀的衣服,用命令的语气说道,“你陪我去逛美食街,我不管,今晚就去!”

    “靠!你是把我当备胎吗?”秀就算再迟钝,也猜得出来她在想什么。

    “啥意思?”珂姬听不懂什么叫备胎,“你就说你去不去吧?”

    “去,去,去,我去还不行吗?”秀转念一想,征士和辉夜反正已经锁死了,还是自己和珂姬更有共同语言,没事多一块儿出去逛逛,培养培养感情,也不愁将来没有转正的机会。秀一边想着,一边把行李搬进了屋。正当他准备先和辉夜打个招呼的时候,客厅里出现的几张新面孔,把他给吓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