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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白格(14)

    夜色悄无声息地降临,月亮升起在渔人码头的上空。嘈杂的码头,伴随着蟹钳与龙虾的香气,似乎将这一切事物渲染的恰到好处。透过若隐若现的雾气,可以看到不远处的水上摩天轮,它此时正载着游客,游览着西雅图这座城市的夜色。

    加文和查理斯以及母亲则停留在一处正在举行着“抛鱼表演”的渔人们面前。他们手中的鱼就像是一颗手球,当他们将鱼丢出去的那一刻,对面的渔夫已经做好了接住它的准备。他们一边欢笑着,一边在渔人码头绘画出一条条略带腥味的抛物线。期间,加文和查理斯也混杂其中,母亲则在一旁笑着看向他们。直到渔人们各自散去,他们才从这一欢乐的气氛中脱离。

    “如果能够让我重新选择一次,我是绝对不会参与这个该死的抛鱼活动的,这让我的手看起来就像是一只史莱姆了。”加文一边牢骚着,一边尽力的将自己的手距离衣服很远。今天他穿着自己最爱的藏蓝色休闲西装,他可不想因此而失去自己最爱的衣服。

    此时,他们来到了渔人码头人潮拥挤的中心,那里有一名渔夫,正在售卖刚刚出炉的阿拉斯加蟹钳。鲜美的蟹香味,伴随着时不时吹来的海风的咸腥味,形成了一道无形的风景线。他们走向摊位前,要了三支蟹钳。就在查理斯想要付账单时,母亲却又抢先了一步,将现金塞进了渔夫的手中。

    “等你成为最优秀的医生,再来请我吃饭吧。我相信你的,孩子,你不会让我等很久的。”母亲说罢,接过渔夫递给她的那一根蟹钳,下一秒她便大快朵颐了起来。

    母亲看起来比上次显得更加苍老,老到似乎让查理斯认为她已经忘记了很多事情。他不禁想起在小时候,每逢秋季落潮时,母亲总是会赶往渔人码头买来查理斯最爱吃的蟹钳。那时候家里的条件不是很富裕,母亲总是会坐在查理斯面前,看着他大快朵颐,似乎比自己亲口吃掉它还要更开心。每次查理斯询问母亲,“你为什么不和我一起享用”。母亲总是微笑着摇了摇头说,“这种东西只有小孩子才会喜欢吃。”

    妈,小时候你每天都在欺骗我,让我一直认为这个世界的每一个角落都会多姿多彩、让我一直认为我的家庭每天都充满着欢声笑语、让我一直认为自己是父亲的骄傲、让我一直认为您的工作很轻松,稍微动一下手指就可以挣到许许多多的钱。可是如今...这个世界就像是一个贪吃的孩子,它会将自己喜欢的食物纳为己有,狼吞虎咽一番后,会将它们如同吐口香糖一般吐进某个垃圾桶。可是如今...我才明白,从我五岁的时候起,我的家庭就支离破碎了。我时不时地都会想,如果我成为了父亲的骄傲,或许他不会离开我的。如果妈妈生下来的孩子不是我,而是另一个男孩,或许爸爸就不会和妈妈离婚了,或许他们的生活会变得更好。

    “喂!想什么呢?”加文此时拍了拍查理斯,他才刚刚从一阵幻想中脱离。

    “你要不吃的话,这个蟹钳可要被我吃了哦。”加文说着,递给了查理斯那一根略显烫手的蟹钳。

    他们在渔人码头待到了很晚,直到人群渐渐散去,他们才踏上归途。今晚真是愉快的一晚,他们匆匆洗漱过后,便悄然入睡了。今晚的海风很是安静,除了帷幔时不时地被轻柔的吹拂,其余的都陷入了一片死寂。直到转天清晨五点的闹钟将他们叫醒,随即而来的便是从一片乌云中挤身而出的阳光,它不偏不倚地穿透窗户,打在了查理斯的脸颊上。查理斯慵懒地翻了一个身子,当他睁开眼睛的那一刻,刚好看见加文,此时他正趴在查理斯的床边,聚精会神的看着他。

    “上帝啊!”查理斯惊醒了过来,他的睡意完全被抛到了脑后。

    “太阳晒屁股了!我可不想仅仅赶上那一趟火车的尾巴。”加文拍了拍查理斯的肩膀,一边说着,一边收拾着查理斯的行李。

    三小时十五分钟,他们来到了西雅图火车站。乘坐火车前往洛杉矶是查理斯提出的主意,他想感受一下十年前第一次离开母亲时的感觉,加文也完全可以理解。在前往火车站的路上,查理斯似乎有些陌生了,他依然记得十年前,道路的两侧绿树成荫,每走几步便会闻到野薄荷以及各种不知名浆果的香气。可是如今,野草与野花全部不见踪迹,道路两旁被此起彼伏的水泥森林所替代。

    正午时分,他们赶到了车站。母亲一言不发,她仅仅只是不时地将目光从某处挪向查理斯,时而微笑着,时而欲言又止。

    “我们还会再见面的,不是吗?”母亲似乎在不经意间吐出了这句话,查理斯有些奇怪的看向母亲,“为什么要说这个?”

    母亲微笑着摇了摇头,眼神飘向了远方,此时火车的轰鸣响彻在查理斯的耳边,他站起身子,拎着行李箱,走向月台,母亲在身后紧紧跟随着,生怕查理斯会在下一秒便悄无声息的登上远去的列车,头也不回的离开自己。是啊...这总会是生命中必然发生的事情,或早或晚,母亲只是没有想到,这种时刻居然会提前到来了。

    和十年前那样,查理斯酝酿了一肚子的话语,想要和母亲做一次短暂的道别。可是却被警卫无情的打断,示意他务必立刻上车。

    真是的...道别永远都是一件无法适应的事情。查理斯看向窗外的母亲,母亲似乎正在焦急寻找着列车内的查理斯,直到她的目光和查理斯相交,她才恢复了往日的平静。查理斯朝着母亲挥了挥手,母亲也是,她的目光正一刻不停地看着查理斯。

    查理斯控制着自己濒临崩溃的心情,看着母亲渐渐地从车窗外抹去。当他闭上双眼时,他依稀可以看到母亲的一抹影子,停留在月台之外的不远处。而他手中的那一支被母亲悄悄修补好的风筝,似乎恢复了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