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临阵议和
暴雨过后，天上的乌云转眼便消散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一样，夜空又恢复了一片璀璨星光。风修子几人仰望星空，那里有两道碧影正逐渐消失在月光之中。
“那女子到底是人是仙？怎看着也不像个凡人。”茯陵月眼中带着一丝好奇。
风修子沉声道：“听闻九寨之中有一个天生水灵的女子，应该就是她。只是未曾想到，她竟有这等本事，就算是我北境第一雨师，也无法凭一己之力翻云覆雨。”
龙甫贤淡然道：“看得出，那女子灵力极强，应当是人非仙，而且她那一对青鸟也绝非寻常飞禽。”
风修子恨声道：“她这一通暴雨令我们今日功亏一篑，否则，那些个蛮夷此刻定然全军覆没！唉，太可惜了……”
“风伯，你一把年纪了，怎还如此大的气性？”茯陵月咯咯一笑，望着远处屏栏中渐渐升起的点点篝火，双眸之中厉芒跳动，“谁说咱们功亏一篑了，他们能侥幸活过今晚，可不意味着就一定能活到明晚！”
说话间，筠萝从营帐中缓缓走来，三人见状纷纷恭敬施礼。若说今日之前，他们多少还会对筠萝的身份存疑，但经此一役，对她的智谋计策无不心悦诚服。
风修子小心问道：“姑娘，今日黎人侥幸逃过一劫，明日之战，不知作何安排？”
筠萝摆了摆手，浅笑道：“风伯毋须心急，明日之事明日再说，现下我有一封书信交托于你，须得立即送出。”说着将一张带血的绢帛递了过去。
风修子小心接过，连忙问到：“姑娘要送去哪里？”
筠萝眺望西方，嘴角掀起一抹弧度，“栖留谷。”
寒夜渐逝，黎明将至，天色一片灰蒙，卫邙山中恢复了寂静，但澄脐山中却是兵马疾行，一路风驰电掣！
“真君！九寨近在前方，咱们此时杀到，定能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车猿与公孙彦并驾齐驱，身后是一万精骑。昨夜撤出屏栏之后，他们与藏身归魂谷的大军汇合，随即便率领这一万精骑绕道奔袭九寨，意欲将九黎根基连根拔起。
公孙彦问道：“此刻寨中防御如何？”
车猿道：“各寨人马倾巢而出，此刻定然只有少许护卫留在寨中，不足为虑！”
“好！今日咱们便一举端了黎人的老窝，让他们从此做一群孤魂野鬼！”
大寨中，枭驹彻夜未眠，一直在等待着卫邙山中的消息。“咚！咚！咚！”正自焦虑难耐之时，一阵急促的钟声陡然响起，叫他微微一惊。
快步走出厅外，正看见一个侍从飞奔而来，一边跑一边仓惶喊道：“大寨主！不好了！不好了！有骑兵来袭！”
“骑兵！？”枭驹凛然一惊，心道，“还真叫云兄弟说中了！”当即下令召集寨中人马，并通知各寨，齐力抗敌。
远远地听到寨里响起密集的钟声，车猿心里微有些意外，暗道：“他们今日倒是挺警觉，这么快就发现我们了？”
公孙彦正色道：“看来他们已有了防备，不可大意！”
车猿冷笑道：“真君莫要担心，我对九黎军的底细一清二楚，寨中剩下的能战之兵最多五千，其余全都是些老弱妇孺，不堪一击！”
“吼！！”话刚说完，一个震耳欲聋的吼叫声伴随着密集的铃声陡然响起。二人听得一惊，这吼声震彻十里，绝非寻常岐兽所发。
车猿略一思索，顿时明白过来，“是穷奇！倒是将这畜生给忘了！没想到，岐黎圣女全军出击，竟将这么一头巨兽留在营寨，莫不是故意为之？”
公孙彦厉声道：“你我二人合力，难道还怕那畜生不成！加快脚步，速速进兵！”
车猿点头应是，却不自觉捂了捂胸口，一路长途跋涉，胸口的伤口似乎又隐隐有鲜血流出。想到那凶猛狂暴的巨兽穷奇，心里颇有些没底……
晨光初露，十里平原之上雨水未干，到处坑坑洼洼。两军将士早早就已排兵布阵，隔空对峙。天还未亮之前，发生了一件事，令九黎众人颇为振奋，久垣肆派出的侦骑果然在归魂谷底找到了被质押的十多万老弱妇孺，和被除去兵甲的士兵。
由于北境大军已然出谷而去，他们不费吹灰之力就将众人全部解救，此刻已全部回到屏栏之中。三万多迷途知返的士兵羞愧难当，齐齐跪倒在帐篷前，等待圣女发落。
最后，兰芯令他们以血起誓，此生与九黎生死不弃，并重拾兵甲，戴罪立功。如此一来，九黎军力得到大量补充，与北境势均力敌。
屏栏内，无数双满含期待的眼睛，正紧挨着栏架翘首以盼。那些漆黑的灼烧痕迹，遍地的血色水坑，无不在诉说着昨夜的荡气回肠。
今日之战关乎九寨存亡，两军都擅长骑兵作战，如今在这辽阔的平原之上，正可以各施所长，可以想见，战事一开，必定十分惨烈。
兰芯伤口未愈，但以她的脾性哪可能在后方安心修养，一早便领着各寨首领驾乘兽骑，来到阵前示威。对面的龙甫贤等人同样一马当先，怒目相视，气势丝毫不弱。
双方昨夜就已杀红了眼，今日见面更是懒得多言，久垣肆高举右手，正要下令开战之时，局势却是陡然生变！
只听一阵隆隆的马蹄声突然在后方响起，回首望去，远处的森林中木叶大躁，沙沙如雨，人马声嘶，如雷鼎沸。不多时，无数骑兵从森林中鱼贯而出，飞快来到九黎军后方聚集，看其阵势，又是足有十万大军！
其领军之人乃是两个文质彬彬的中年男子，一个是昌悟真君公孙浦，一个是平廊郡守百里榭。
“哈哈哈！这些蛮夷已成瓮中之鳖，今日定能替真君一雪前耻！”百里榭笑着道。
公孙浦微微摇头，正色道：“百里大人，正所谓困兽犹斗，今日之战，断不可大意。”上次卫邙山之战，他惨败于九寨的岐兽大军，最后还失手被擒，比起百里榭，自是要多出一份谨慎。
如此一来，九黎军当即陷入腹背受敌之境。久垣肆心道不妙，急声下令，半数人马拨马调头，前后戒备。
“胡狲和枯棉呢！为何没有遣人来报！？”兰芯怒不可遏，一夜未曾收到消息，原以为北境援军尚未抵达北荡山，没想到，直到他们现身后方，所有人都毫不知情。
云天细细思索近来之事，先是寨中消息闭塞，后有十万大军不声不响藏身于归魂谷，再有现在这不期而至的十万援军，一时间，似是明白了什么，沉声道：“那二人……多半出了变故！”
“岐黎圣女！你是在找他么？”南面敌阵之中突然响起一个清亮的声音，放眼望去，随着人群缓缓分开，一个熟悉的人影来到阵前，正是枯棉。
茯陵月朗声笑道：“枯棉弃暗投明，实乃明智之举，黄帝陛下定会予以重用。尔等若有从之，不仅可免于刀斧加身，还可保一世荣华富贵。”
“枯棉！！你……你……”兰芯怒指枯棉，气得瑟瑟发抖。这一刻，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无尽的悔恨简直令她无地自容。
枯棉不敢直视她那锋利如刀的目光，低垂着脑袋，一言不发。筠萝望着他，柔声笑道：“过往之事，不必太过介怀。此次你为我北境立下大功，还带来三千兽骑兵，回到黄邺郡，我会叫陛下封你为骁骑大将军，令你一家永享富贵。”
风修子也开口劝道：“枯棉，我黄帝陛下最是惜才，你人才难得，何必拘泥于这草莽之地。我北境有万里疆土供你驰骋，就莫再计较过往得失了。”
枯棉沉默片刻，终于缓缓抬起头来，叹声道：“如今我已不容于九黎，除了归顺北境，我还有其他选择么。”
茯陵月笑道：“你想开就好，往事总会淡忘，前路才弥足珍贵。你有一身驯兽的本领，来我北境定能大展宏图。”
枯棉叹气着点了点头，又急忙问道：“事已至此，总该让我与我妻儿团聚了吧？”
“这是自然。”筠萝笑着道，“尊夫人和令公子在我营中可未曾受过半点委屈哟。”朝一旁招了招手，立时有侍女领着一个容貌姣好的女子来到阵前，二人手中还各自抱着一个襁褓婴儿。
“夫人！”
“夫君！”
枯棉连忙迎上前去，与妻儿紧紧相拥，见他们的确一身完好，这才将悬在心里的石头放下。转身对筠萝抱拳道：“多谢姑娘优待我妻儿，枯棉今后定当一心效命。”
风修子趁热打铁，哈哈笑道：“行了行了，自今往后就是一家人，就莫要客套了，待今日得胜，庆功宴上老夫要与枯棉兄弟好生喝上两杯！”
“谢风伯抬爱。”枯棉连忙躬身一礼。
望着对面那言笑晏晏之景，九黎众首领个个义愤填膺，痛骂不止，恨不能上前生食其肉。兰芯面色铁青，肺都快气炸了。云天搂着她，好声安慰道：“事已至此，生气也于事无补，大战在即，局势于我十分不利，咱们还是着眼于当下。”
兰芯愤然叱道：“北莽已打到家门口了，就算局势再不利，咱们也退无可退，今日我必与他们死战到底！”
“圣女说得对！死战到底！”众首领纷纷大声附和。
“誓死追随圣女！！死战到底！！”一石激起千层浪，九黎众将士齐声怒吼，有如山呼海啸。
经过昨夜一战，兰芯在九黎军中的威望已不可同日而语。若说过去多是因为玉瑶让位给她，才使她坐上圣女之位，那昨夜之后，她已成了黎人心中，名副其实的圣女。
久垣肆深受感染，豪情大起，对云天哈哈笑道：“云兄弟！一会我攻南面，你和弟妹攻北面，咱们一道杀个尽兴！”
“好！我和将军一起攻南边！”
“那我和圣女攻北边！老狗！咱们看谁杀得多！”
“好！比一比！”
众首领谈笑风生，豪情万丈，一时间全然将生死置之度外。众将士刀兵相击，呼喝连天，声势一浪高过一浪。
筠萝望着对面那士气高昂的景象，一时间面沉如水，也不知在想些什么。龙甫贤看得心生感慨，暗想：“世间豪杰之辈如过江之鲫，我北境想要威服九州四海，绝非易事啊……”
“圣女！圣女！禀报圣女！”
这时，一旁的树林中突然窜出一个骑兵，神色慌张，身上血迹斑斑，仓惶来到阵前，跪地禀道：“禀报圣女！寨中遭北境骑兵突袭，大寨主率举寨之人抵抗，死伤惨重，特命小人前来求援！”
“什么？！”众人听得心中一沉，此刻他们腹背受敌，局势堪忧，哪还抽得出援兵。
云天思虑片刻，对来人沉声说道：“你回去告诉大寨主，此处战情胶着，无援兵可派，命他全力坚守，定要保九寨不失！”
“这……小人遵命！”那骑兵也看出此处局势堪忧，不敢多言，当即策马离去。
云天与兰芯久垣肆相视一眼，神色凝重道：“时间紧迫，咱们……动手吧！”
“好！”
久垣肆当即下令，擂鼓鸣号，众将士刀兵出鞘，箭上弓弦。可就在战事一触即发之时，南面的敌阵之中又突然出现了一道熟悉的人影。那人被铁链捆缚，脸色略显苍白，全身瘫软无力，赫然正是箬羽清！
“箬姐姐！”
“雨清！”
云天等人大惊失色，连忙叫停鼓号，凛然眺望。久垣肆飞身而起，怒声吼道：“尔等莽夫！简直愚不可及！速速将阴山妖王放了，如若不然，今日我便是背弃守身之誓，也定要将尔等踏成肉泥！”
筠萝却不惧他威胁，将箬羽清细细打量一番，冷冷一笑，心想，“昨夜九黎军覆灭在即，久垣肆都不曾动用巨灵之力，今日为了这妖王，竟能毫不犹豫背弃誓约，她到底有何特别之处？”
也懒得细想，策马走出阵营，对半空中的久垣肆视而不见，径直对兰芯喊话道：“岐黎圣女，敢问今日之战，你有几成胜算？”
兰芯那等暴脾气，哪愿意与她废话，凶神恶煞道：“你管我几成胜算！速速将我姐姐放了，祖奶奶留你一条活命！”
筠萝掩唇笑道：“在我面前，你可不能自称祖奶奶。我与你阿娘情同姐妹，你若自称祖奶奶，岂不乱了辈分？”
兰芯厉声叱道：“少在那套近乎！你带兵犯我疆土，杀我同胞，欺我族中老幼，我与你有何情面可讲！”
筠萝不以为忤，望向云天，笑意不减道：“云公子，我方兵多将广，高手如云，今日战事一起，我说你方至多只有三成胜算，你以为如何？”
云天细思当下局势，心知她所言非虚，冷声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筠萝不紧不慢道：“昨夜一战，你我双方互有死伤，你们那十几万老幼降兵，我们也并非真的将他们怎样，如此说来，你我之间并无解不开的血海深仇。既如此，我有一提议，想请公子斟酌一二。”
云天等人对她极为警惕，纷纷冷眼相视，并未接话。见状，筠萝微微一笑，接着道：“当下局势于你方不利，战事一开，我方纵然损兵折将，但你九黎多半将从此消亡。但若能免除战事，你我双方罢兵言和，岂不是两全其美？”
“言和？你看看这遍地的鲜血！此战是你想打就打，想言和就能言和的么？”兰芯怒意上涌，渐觉不耐。
筠萝脸色微变，冷声道：“岐黎圣女，你乃一族之长，行事当真只讲意气，不顾大局么？看看屏栏内的那些妇孺，想想此刻九寨的境况，再看看你身后的这十万将士，我这提议，可不是在求你！”
兰芯听得心中一沉，气得咬牙切齿。云天思虑片刻，接口道：“你有何条件，不妨直说。但也请你掂量清楚，我全军上下，也绝无人会求你施舍！”
筠萝点头笑道：“我的确有几个条件，若你们几位能够应允，日落之前，我将领兵退出九黎，至于这阴山妖王，也可以完好无损地还给你们。”
听到此处，云天几人不免有些心动，互相交换一下眼神，转对筠萝说道：“你且说来听听。”
筠萝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缓缓笑道：“小妖青漯曾在我北境大肆行凶，以毒物害死我十几名氏族子弟，乃我北境通缉要犯。我这一个条件……”
“你想让我将青漯交给你？休想！那十几个臭鸟蛋是我亲手所杀，你怎不让我束手就擒？”兰芯嗤声冷笑，抢口说道。
筠萝摇了摇头，接着道：“圣女误会了，我只是想让青漯立下毒誓，从此不再染手毒蛊之术。她若能应允，我北境将即刻取消通缉，往事一笔勾销。”
“这……”云天和兰芯几人颇有些意外，这要求说轻不轻，说重不重。青漯对毒蛊之术的确天赋异禀，但九寨之中精善毒蛊的还大有人在。于九寨而言，影响有限，只不过于她个人而言，无异于虎口拔牙。
见众人投来询问的目光，青漯骑着泼熊兽来到阵前，脸色铁青一片。森冷说道：“不用毒蛊，祖奶奶一样能杀人！阿姐，答应她吧！”
说罢又转向筠萝，厉声喝道：“回去告诉公孙彦！他的狗命，祖奶奶要定了！”说完头也不回，返回了阵中。
筠萝不以为意，冷冷一笑，接着道：“我这第二个条件，乃是提给久垣将军。”
“我？”久垣肆皱眉道，“你想怎样？”
筠萝与他冷眼相视，嘴角突然泛起一抹邪笑，森然道：“我要你现在当场自尽！否则，我就将阴山妖王大卸八块！”
“那女子到底是人是仙？怎看着也不像个凡人。”茯陵月眼中带着一丝好奇。
风修子沉声道：“听闻九寨之中有一个天生水灵的女子，应该就是她。只是未曾想到，她竟有这等本事，就算是我北境第一雨师，也无法凭一己之力翻云覆雨。”
龙甫贤淡然道：“看得出，那女子灵力极强，应当是人非仙，而且她那一对青鸟也绝非寻常飞禽。”
风修子恨声道：“她这一通暴雨令我们今日功亏一篑，否则，那些个蛮夷此刻定然全军覆没！唉，太可惜了……”
“风伯，你一把年纪了，怎还如此大的气性？”茯陵月咯咯一笑，望着远处屏栏中渐渐升起的点点篝火，双眸之中厉芒跳动，“谁说咱们功亏一篑了，他们能侥幸活过今晚，可不意味着就一定能活到明晚！”
说话间，筠萝从营帐中缓缓走来，三人见状纷纷恭敬施礼。若说今日之前，他们多少还会对筠萝的身份存疑，但经此一役，对她的智谋计策无不心悦诚服。
风修子小心问道：“姑娘，今日黎人侥幸逃过一劫，明日之战，不知作何安排？”
筠萝摆了摆手，浅笑道：“风伯毋须心急，明日之事明日再说，现下我有一封书信交托于你，须得立即送出。”说着将一张带血的绢帛递了过去。
风修子小心接过，连忙问到：“姑娘要送去哪里？”
筠萝眺望西方，嘴角掀起一抹弧度，“栖留谷。”
寒夜渐逝，黎明将至，天色一片灰蒙，卫邙山中恢复了寂静，但澄脐山中却是兵马疾行，一路风驰电掣！
“真君！九寨近在前方，咱们此时杀到，定能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车猿与公孙彦并驾齐驱，身后是一万精骑。昨夜撤出屏栏之后，他们与藏身归魂谷的大军汇合，随即便率领这一万精骑绕道奔袭九寨，意欲将九黎根基连根拔起。
公孙彦问道：“此刻寨中防御如何？”
车猿道：“各寨人马倾巢而出，此刻定然只有少许护卫留在寨中，不足为虑！”
“好！今日咱们便一举端了黎人的老窝，让他们从此做一群孤魂野鬼！”
大寨中，枭驹彻夜未眠，一直在等待着卫邙山中的消息。“咚！咚！咚！”正自焦虑难耐之时，一阵急促的钟声陡然响起，叫他微微一惊。
快步走出厅外，正看见一个侍从飞奔而来，一边跑一边仓惶喊道：“大寨主！不好了！不好了！有骑兵来袭！”
“骑兵！？”枭驹凛然一惊，心道，“还真叫云兄弟说中了！”当即下令召集寨中人马，并通知各寨，齐力抗敌。
远远地听到寨里响起密集的钟声，车猿心里微有些意外，暗道：“他们今日倒是挺警觉，这么快就发现我们了？”
公孙彦正色道：“看来他们已有了防备，不可大意！”
车猿冷笑道：“真君莫要担心，我对九黎军的底细一清二楚，寨中剩下的能战之兵最多五千，其余全都是些老弱妇孺，不堪一击！”
“吼！！”话刚说完，一个震耳欲聋的吼叫声伴随着密集的铃声陡然响起。二人听得一惊，这吼声震彻十里，绝非寻常岐兽所发。
车猿略一思索，顿时明白过来，“是穷奇！倒是将这畜生给忘了！没想到，岐黎圣女全军出击，竟将这么一头巨兽留在营寨，莫不是故意为之？”
公孙彦厉声道：“你我二人合力，难道还怕那畜生不成！加快脚步，速速进兵！”
车猿点头应是，却不自觉捂了捂胸口，一路长途跋涉，胸口的伤口似乎又隐隐有鲜血流出。想到那凶猛狂暴的巨兽穷奇，心里颇有些没底……
晨光初露，十里平原之上雨水未干，到处坑坑洼洼。两军将士早早就已排兵布阵，隔空对峙。天还未亮之前，发生了一件事，令九黎众人颇为振奋，久垣肆派出的侦骑果然在归魂谷底找到了被质押的十多万老弱妇孺，和被除去兵甲的士兵。
由于北境大军已然出谷而去，他们不费吹灰之力就将众人全部解救，此刻已全部回到屏栏之中。三万多迷途知返的士兵羞愧难当，齐齐跪倒在帐篷前，等待圣女发落。
最后，兰芯令他们以血起誓，此生与九黎生死不弃，并重拾兵甲，戴罪立功。如此一来，九黎军力得到大量补充，与北境势均力敌。
屏栏内，无数双满含期待的眼睛，正紧挨着栏架翘首以盼。那些漆黑的灼烧痕迹，遍地的血色水坑，无不在诉说着昨夜的荡气回肠。
今日之战关乎九寨存亡，两军都擅长骑兵作战，如今在这辽阔的平原之上，正可以各施所长，可以想见，战事一开，必定十分惨烈。
兰芯伤口未愈，但以她的脾性哪可能在后方安心修养，一早便领着各寨首领驾乘兽骑，来到阵前示威。对面的龙甫贤等人同样一马当先，怒目相视，气势丝毫不弱。
双方昨夜就已杀红了眼，今日见面更是懒得多言，久垣肆高举右手，正要下令开战之时，局势却是陡然生变！
只听一阵隆隆的马蹄声突然在后方响起，回首望去，远处的森林中木叶大躁，沙沙如雨，人马声嘶，如雷鼎沸。不多时，无数骑兵从森林中鱼贯而出，飞快来到九黎军后方聚集，看其阵势，又是足有十万大军！
其领军之人乃是两个文质彬彬的中年男子，一个是昌悟真君公孙浦，一个是平廊郡守百里榭。
“哈哈哈！这些蛮夷已成瓮中之鳖，今日定能替真君一雪前耻！”百里榭笑着道。
公孙浦微微摇头，正色道：“百里大人，正所谓困兽犹斗，今日之战，断不可大意。”上次卫邙山之战，他惨败于九寨的岐兽大军，最后还失手被擒，比起百里榭，自是要多出一份谨慎。
如此一来，九黎军当即陷入腹背受敌之境。久垣肆心道不妙，急声下令，半数人马拨马调头，前后戒备。
“胡狲和枯棉呢！为何没有遣人来报！？”兰芯怒不可遏，一夜未曾收到消息，原以为北境援军尚未抵达北荡山，没想到，直到他们现身后方，所有人都毫不知情。
云天细细思索近来之事，先是寨中消息闭塞，后有十万大军不声不响藏身于归魂谷，再有现在这不期而至的十万援军，一时间，似是明白了什么，沉声道：“那二人……多半出了变故！”
“岐黎圣女！你是在找他么？”南面敌阵之中突然响起一个清亮的声音，放眼望去，随着人群缓缓分开，一个熟悉的人影来到阵前，正是枯棉。
茯陵月朗声笑道：“枯棉弃暗投明，实乃明智之举，黄帝陛下定会予以重用。尔等若有从之，不仅可免于刀斧加身，还可保一世荣华富贵。”
“枯棉！！你……你……”兰芯怒指枯棉，气得瑟瑟发抖。这一刻，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无尽的悔恨简直令她无地自容。
枯棉不敢直视她那锋利如刀的目光，低垂着脑袋，一言不发。筠萝望着他，柔声笑道：“过往之事，不必太过介怀。此次你为我北境立下大功，还带来三千兽骑兵，回到黄邺郡，我会叫陛下封你为骁骑大将军，令你一家永享富贵。”
风修子也开口劝道：“枯棉，我黄帝陛下最是惜才，你人才难得，何必拘泥于这草莽之地。我北境有万里疆土供你驰骋，就莫再计较过往得失了。”
枯棉沉默片刻，终于缓缓抬起头来，叹声道：“如今我已不容于九黎，除了归顺北境，我还有其他选择么。”
茯陵月笑道：“你想开就好，往事总会淡忘，前路才弥足珍贵。你有一身驯兽的本领，来我北境定能大展宏图。”
枯棉叹气着点了点头，又急忙问道：“事已至此，总该让我与我妻儿团聚了吧？”
“这是自然。”筠萝笑着道，“尊夫人和令公子在我营中可未曾受过半点委屈哟。”朝一旁招了招手，立时有侍女领着一个容貌姣好的女子来到阵前，二人手中还各自抱着一个襁褓婴儿。
“夫人！”
“夫君！”
枯棉连忙迎上前去，与妻儿紧紧相拥，见他们的确一身完好，这才将悬在心里的石头放下。转身对筠萝抱拳道：“多谢姑娘优待我妻儿，枯棉今后定当一心效命。”
风修子趁热打铁，哈哈笑道：“行了行了，自今往后就是一家人，就莫要客套了，待今日得胜，庆功宴上老夫要与枯棉兄弟好生喝上两杯！”
“谢风伯抬爱。”枯棉连忙躬身一礼。
望着对面那言笑晏晏之景，九黎众首领个个义愤填膺，痛骂不止，恨不能上前生食其肉。兰芯面色铁青，肺都快气炸了。云天搂着她，好声安慰道：“事已至此，生气也于事无补，大战在即，局势于我十分不利，咱们还是着眼于当下。”
兰芯愤然叱道：“北莽已打到家门口了，就算局势再不利，咱们也退无可退，今日我必与他们死战到底！”
“圣女说得对！死战到底！”众首领纷纷大声附和。
“誓死追随圣女！！死战到底！！”一石激起千层浪，九黎众将士齐声怒吼，有如山呼海啸。
经过昨夜一战，兰芯在九黎军中的威望已不可同日而语。若说过去多是因为玉瑶让位给她，才使她坐上圣女之位，那昨夜之后，她已成了黎人心中，名副其实的圣女。
久垣肆深受感染，豪情大起，对云天哈哈笑道：“云兄弟！一会我攻南面，你和弟妹攻北面，咱们一道杀个尽兴！”
“好！我和将军一起攻南边！”
“那我和圣女攻北边！老狗！咱们看谁杀得多！”
“好！比一比！”
众首领谈笑风生，豪情万丈，一时间全然将生死置之度外。众将士刀兵相击，呼喝连天，声势一浪高过一浪。
筠萝望着对面那士气高昂的景象，一时间面沉如水，也不知在想些什么。龙甫贤看得心生感慨，暗想：“世间豪杰之辈如过江之鲫，我北境想要威服九州四海，绝非易事啊……”
“圣女！圣女！禀报圣女！”
这时，一旁的树林中突然窜出一个骑兵，神色慌张，身上血迹斑斑，仓惶来到阵前，跪地禀道：“禀报圣女！寨中遭北境骑兵突袭，大寨主率举寨之人抵抗，死伤惨重，特命小人前来求援！”
“什么？！”众人听得心中一沉，此刻他们腹背受敌，局势堪忧，哪还抽得出援兵。
云天思虑片刻，对来人沉声说道：“你回去告诉大寨主，此处战情胶着，无援兵可派，命他全力坚守，定要保九寨不失！”
“这……小人遵命！”那骑兵也看出此处局势堪忧，不敢多言，当即策马离去。
云天与兰芯久垣肆相视一眼，神色凝重道：“时间紧迫，咱们……动手吧！”
“好！”
久垣肆当即下令，擂鼓鸣号，众将士刀兵出鞘，箭上弓弦。可就在战事一触即发之时，南面的敌阵之中又突然出现了一道熟悉的人影。那人被铁链捆缚，脸色略显苍白，全身瘫软无力，赫然正是箬羽清！
“箬姐姐！”
“雨清！”
云天等人大惊失色，连忙叫停鼓号，凛然眺望。久垣肆飞身而起，怒声吼道：“尔等莽夫！简直愚不可及！速速将阴山妖王放了，如若不然，今日我便是背弃守身之誓，也定要将尔等踏成肉泥！”
筠萝却不惧他威胁，将箬羽清细细打量一番，冷冷一笑，心想，“昨夜九黎军覆灭在即，久垣肆都不曾动用巨灵之力，今日为了这妖王，竟能毫不犹豫背弃誓约，她到底有何特别之处？”
也懒得细想，策马走出阵营，对半空中的久垣肆视而不见，径直对兰芯喊话道：“岐黎圣女，敢问今日之战，你有几成胜算？”
兰芯那等暴脾气，哪愿意与她废话，凶神恶煞道：“你管我几成胜算！速速将我姐姐放了，祖奶奶留你一条活命！”
筠萝掩唇笑道：“在我面前，你可不能自称祖奶奶。我与你阿娘情同姐妹，你若自称祖奶奶，岂不乱了辈分？”
兰芯厉声叱道：“少在那套近乎！你带兵犯我疆土，杀我同胞，欺我族中老幼，我与你有何情面可讲！”
筠萝不以为忤，望向云天，笑意不减道：“云公子，我方兵多将广，高手如云，今日战事一起，我说你方至多只有三成胜算，你以为如何？”
云天细思当下局势，心知她所言非虚，冷声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筠萝不紧不慢道：“昨夜一战，你我双方互有死伤，你们那十几万老幼降兵，我们也并非真的将他们怎样，如此说来，你我之间并无解不开的血海深仇。既如此，我有一提议，想请公子斟酌一二。”
云天等人对她极为警惕，纷纷冷眼相视，并未接话。见状，筠萝微微一笑，接着道：“当下局势于你方不利，战事一开，我方纵然损兵折将，但你九黎多半将从此消亡。但若能免除战事，你我双方罢兵言和，岂不是两全其美？”
“言和？你看看这遍地的鲜血！此战是你想打就打，想言和就能言和的么？”兰芯怒意上涌，渐觉不耐。
筠萝脸色微变，冷声道：“岐黎圣女，你乃一族之长，行事当真只讲意气，不顾大局么？看看屏栏内的那些妇孺，想想此刻九寨的境况，再看看你身后的这十万将士，我这提议，可不是在求你！”
兰芯听得心中一沉，气得咬牙切齿。云天思虑片刻，接口道：“你有何条件，不妨直说。但也请你掂量清楚，我全军上下，也绝无人会求你施舍！”
筠萝点头笑道：“我的确有几个条件，若你们几位能够应允，日落之前，我将领兵退出九黎，至于这阴山妖王，也可以完好无损地还给你们。”
听到此处，云天几人不免有些心动，互相交换一下眼神，转对筠萝说道：“你且说来听听。”
筠萝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缓缓笑道：“小妖青漯曾在我北境大肆行凶，以毒物害死我十几名氏族子弟，乃我北境通缉要犯。我这一个条件……”
“你想让我将青漯交给你？休想！那十几个臭鸟蛋是我亲手所杀，你怎不让我束手就擒？”兰芯嗤声冷笑，抢口说道。
筠萝摇了摇头，接着道：“圣女误会了，我只是想让青漯立下毒誓，从此不再染手毒蛊之术。她若能应允，我北境将即刻取消通缉，往事一笔勾销。”
“这……”云天和兰芯几人颇有些意外，这要求说轻不轻，说重不重。青漯对毒蛊之术的确天赋异禀，但九寨之中精善毒蛊的还大有人在。于九寨而言，影响有限，只不过于她个人而言，无异于虎口拔牙。
见众人投来询问的目光，青漯骑着泼熊兽来到阵前，脸色铁青一片。森冷说道：“不用毒蛊，祖奶奶一样能杀人！阿姐，答应她吧！”
说罢又转向筠萝，厉声喝道：“回去告诉公孙彦！他的狗命，祖奶奶要定了！”说完头也不回，返回了阵中。
筠萝不以为意，冷冷一笑，接着道：“我这第二个条件，乃是提给久垣将军。”
“我？”久垣肆皱眉道，“你想怎样？”
筠萝与他冷眼相视，嘴角突然泛起一抹邪笑，森然道：“我要你现在当场自尽！否则，我就将阴山妖王大卸八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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