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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宾至如归

    一夜安然度过,清晨,点点阳光穿透枝叶照进坑垌里,云天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了看自己一身完好,心里暗暗松了口气。

    来时的路上,他曾听人说过,除了苗人,无人能在这摩云山脉中安然度夜,心里不由得意一笑,“嘿,我娶了个苗妖,自然也算是半个苗人,安然度夜岂在话下,等我下了山,回去也能跟芯儿吹吹牛皮。”随即推开遮挡的枝叶,起身下山而去。

    走了约摸一个时辰,眼看已快过了山腰,正值兴奋之际,突然听见山坡下方响起一阵急促的笛声。

    “定是来此采药的苗人!”他精神微微一振,可随即就想到,“那笛声如此急促,只怕是出了意外。”当即拔出弯刀,朝着那声音响起之处飞奔而去。

    过了一时三刻,除了断断续续的笛声以外,还隐隐听到阵阵岐兽的嘶吼声,心里顿时明了,“他们定是遇上猛兽袭击!”三步并作两步地来到近前,放眼一看,果然是一头二界弥虎兽,正追着四五个人左扑右咬。

    那几人身手一般,但好在还算镇定,借着茂密的树林左闪右避,一时尚未叫弥虎兽得手。

    “莫慌!我来助你们!”他脚步不停,一声大喝,纵身跃起,对着弥虎兽当头劈下。这二界岐兽于寻常人而言自是危险至极,可于他而言,不过是个体型大点的肉墩子,三两下便一刀割断巨兽喉咙,重重一脚将它踹飞一旁。

    砰的一声,弥虎兽撞在一颗大树上,轰然倒地。树叶沙沙作响,纷纷飘落在地,云天正值得意,全然不知从树梢上滴下一小滩液体,正落在他后颈之上。

    “这位壮士,多谢多谢!”众人围了上来,对云天连声感谢。他们身上的布衣全都是白红黑三色,显然正是苗人无疑。简单道明来意之后,几个苗人当即热情无比地邀他去苗寨做客,至于体内的余毒自会想尽办法替他解去。

    云天顿觉亲切无比,恍惚之间竟好似回到了澄脐九寨一样。朝着山下走了片刻,前方渐渐传来一阵嘈杂的人声,不多时,一个身着三色衣裤、头缠白色布巾的男人飞身落在了几人跟前。

    “怎么回事?刚刚为何鸣笛?”来人身躯高大,英武不凡,眉头一皱,威严尽显。

    “回将军,我们刚刚撞见头弥虎兽,多亏这位壮士及时出手,这才安然无恙。”

    “哦?这位壮士是……”将军侧目往来,正欲询问,却只听面前这全身被布巾紧紧裹住的男子兴奋唤道,“貔罗将军!一别经年,可还认得在下?”说话间胡乱将脸上的布巾扯去,露出了真容。

    “你是……云公子!”将军乃是三苗第一勇士貔罗颂,先前曾在九寨的庆功宴上跟云天把酒言欢,算是有些交情。不过此刻见云天一脸伤疤,一时竟有些没敢认。

    “哈哈,正是在下,将军别来无恙?”

    “真的是云公子!”貔罗颂兴奋地上前握住云天胳膊,激动道,“公子不是被抓去了北境么?圣女在寨中整日念叨你,可没少为你操心。你这是……从北境逃回来了么?”

    “正是正是,在下体内尚有余毒未清,便想去苗寨寻一位回春妙手,为在下解毒呢。”

    “公子放心!”貔罗颂拍拍胸脯,自信满满道,“只要是还有一口气的活人,但凡进了我白苗大寨,定能安然无恙。恰巧近来圣女也在寨中,见了公子定要高兴坏的。”

    云天心里一阵温暖,想到花栎瑾那娇俏可爱的小模样,嘴角不自觉泛起丝丝笑意。

    貔罗颂一把拉着他,边走边笑道:“公子快随我走吧,难得你来苗寨做客,咱们定要不醉不归。”

    “哈哈,正合我意,上次我家母老虎在,未能与将军喝个尽兴,此番咱们定要好生分个高下才是!”

    “哈哈哈!公子尽管放心,你家母老虎此刻远在昆仑山,你就是日日泡在酒缸里,她也定然唠叨不了半句。”

    几人一路兴高采烈地朝山下而去,一路上越来越多的苗人聚拢过来,显然都是来此采药。他们身上涂有特制的膏药,又带有祛毒避虫的药丸,自是往来自如。

    云天和貔罗颂都是性情爽朗之人,可谓一见如故,一路走了没多久便开始称兄道弟。然而,快要到山脚之时,云天突觉后劲瘙痒难耐,脑袋微微泛晕,用手挠了几下,竟是挠下来一小块腐烂的皮肉!

    “这是……”他心里暗暗一惊,强烈的眩晕随之而来,叫他止不住打了个摆子,险些摔倒。

    “兄弟!你这是怎么了?”貔罗颂连忙将他扶住,朝他后劲一看,不由面色一变,“你这是被腾蛇的毒液烫到了!”赶忙吩咐随行的苗医取来药水,为他小心抹上。

    云天咧嘴笑道:“不碍事的,这点蛇毒比起我体内的余毒怕是还差得远呢。”

    “定是筠箩给你下的毒吧,这个女人,当真是心如蛇蝎!”貔罗颂又吩咐随从取来担架,让云天躺在上面,由众人抬着前行,“兄弟,你合上眼睛休息一会,我们很快就到。”

    他连日赶路,本就颇为疲倦,也不知是不是体内余毒受蛇毒所激,也有发作之兆,眼睛刚一闭上,便昏昏沉沉不知周遭万物。

    也不知过了多久,当他稍稍恢复一点意识之时,只听到身旁有两人正在争论着什么。

    “圣女!你不必如此!云公子体内的剧毒已被解去大半,剩下的余毒只需好生疗养,定能彻底祛除!”

    “不行!阿哥体内的余毒看似平静,实则暗藏凶险,我万不能冒一丝风险!”

    “我的圣女哟,咱们这么多人看着云公子,怎可能让他出半点闪失,你何必这般……”说到此处二人似是停止了争论,只听见一声长长的叹息。

    云天迷迷糊糊之中依稀辩出说话的二人,一个是年轻的小姑娘,还有一个是个老者。当他努力想要睁开眼时,一股温暖的水流从口腔灌入,直达肚腹,辛辣之中带着甘苦,似是还夹杂着一丝淡淡的血腥。

    “阿哥!你醒啦!”眼睛才一睁开,入眼就是花栎瑾那娇俏的小脸,脸上挂满喜悦的笑容,两个小小的酒窝,可爱至极。

    “娃娃……”他勉力一笑,脑中仍有些昏胀,可没过多久,腹中似是涌起阵阵暖流,一路向上,直抵天灵,令他脑海瞬间变得清明起来。

    花栎瑾眼中泛起点点泪光,泪中带笑道:“太好了,阿哥,你终于平安回来了。你不用担心,你体内的余毒我很快就能替你祛除。”

    他坐起身来,笑着道:“这次又要麻烦你了,这些时日你过得可好?”

    花栎瑾娇声笑道:“阿哥跟我还要见外么,我过得当然好啦。”

    “好什么,分明是被陛下训斥了一顿,赌气跑回来的……”在她身边站着一个胡须花白的老者,小声嘀咕了一句。

    云天侧目望去,只见老者慈眉善目,红光满面,身躯挺拔硬朗,只是脸上的表情似是有些不悦。此刻目视别处,看也没看云天一眼。

    “这位是?”

    “这是我白苗族长,淮姜大叔。”

    花栎瑾给他简单介绍了一下,随即便开始对他嘘寒问暖,询问一路的经过。她脸上带着兴奋的笑容,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声音清脆甜美,叫人丝毫不觉厌烦。

    云天一边与她聊着天,不时朝那位淮姜大叔偷偷瞟上一眼,见他面无表情,难辨喜怒,不由在心里暗想,“这位大叔是原本就是一副冷亲的性子,还是说……对我有何意见?”

    借着打岔的功夫,对他抱拳笑道:“淮姜大叔,在下此次冒昧到访,还轻多多见谅。”

    淮姜见不开口不行了,抱拳淡淡应道:“云公子到访苗寨,是我苗寨之幸,这些时日就请公子在此安心休养,若有招待不周之处,还请公子见谅。”说罢对转花栎瑾道,“圣女,我还有些琐碎之事要处理,就先走一步了。”说罢就转身出门而去。

    云天心里泛起一丝不解,“三苗与九黎同根同源,互帮互助,关系如此亲密,为何这位白苗族长对我态度如此冷淡?”小声问道:“娃娃,这位淮姜大叔是不是……不太欢迎我?”

    花栎瑾摆手笑道:“哪有的事,整个苗寨都欢迎阿哥的到来,貔罗将军正领着众人杀鸡宰羊,准备酒席,晚上要与你喝个痛快呢。”

    “可淮姜大叔……”

    “哎呀,你就别管他啦,那个老东西就这幅性子,见谁都板着个脸。”说着就上前挽着他胳膊,嘻嘻笑道,“你身子无碍了吧,走吧,我带你去四处转转。”

    云天动了动手脚,发现气力充盈,一身清爽,不禁微微一笑。简单打量了一番周围的环境,发现自己正身处一间竹屋,简洁雅致,清新明亮。

    房间十分宽敞,角落里摆放着许多花花草草,床榻边还摆放着一个梳妆台,台上除了胭脂水粉,还有许多竹制的玩偶。整个房间内弥漫着一丝淡淡的幽香,令人心旷神怡,同时还有些熟悉之感,细一想,原来跟花栎瑾身上的香味一模一样。

    “娃娃,这是你的闺房?我哪能睡在这,咱们快出去吧。”他连忙起身,跟她一起出了大门。

    “刚刚见你昏迷不醒,一时情急,我就先将你带去我房间啦,阿哥,你看,这些时日你就住那间屋子吧。”花栎瑾指着不远处一间同样十分宽敞的竹屋说道。那屋子与她的房间相邻,就隔了几步路。

    云天放眼四顾,只见寨子里阡陌纵横,桑竹成林,到处都是忙碌劳作的苗人。男人们砍竹劈柴,挑担打水,女人们坐在屋檐下或田野边,织布缝衣,制作药材,与当初澄脐山的苗寨情景相似,只是这里的苗人要比澄脐山的多多了。

    三苗境内多山地谷壑,气候湿热,植被茂盛,蛇虫鼠蚁遍地都是,很多还是剧毒之物,苗人先祖能在此地安身立命,不得不令人佩服其智慧。

    “小胡桃,别睡啦,走啦。”花栎瑾的坐骑,那头名叫小胡桃的食铁兽此刻就趴在门外一旁,听到她呼唤,不情不愿地站了起来,抖了抖身子,朝二人呜呜走来。

    “你这大懒虫,整日就知道睡,你看你最近又长胖啦。”

    乘上食铁兽,花栎瑾领着云天一路闲逛,不时指着一条细小的青蛇或是一只指甲盖大的瓢虫,向他介绍着其毒性是多么猛烈,只要稍稍被咬上一口,死得能有多块,可是给他惊出一身冷汗。当然,这里的奇珍异草也是数不胜数,许多在别的地方寻不着的药材,在这里应有尽有。

    说到奇珍异草,他立时想起了给宓妃炼制聚魂丹所需的其中一种珍稀的药材,连忙问道:“娃娃,你三苗的圣薏草……可有长成?”

    花栎瑾停下脚步,望着他道:“阿哥是要给宓妃姐姐炼制保命丹药吧,阿姐都跟我说了。此次我三苗有幸培育出两株圣薏草,已然全部长成,送去了父王那里。照原本的想法,是准备炼制两颗不老丹,一颗给父王,一颗给姐姐和强良。”

    说到此处,神色一黯,轻叹道:“可自从阿娘和烈研姨娘走后,父王就变得消沉了许多,甚至……甚至都有些了无生趣。”说着,眼中不由涌出泪来,悲声道,“他说什么也不愿服下不老丹,我对他说了你的事之后,他已同意将一株圣薏草送给你。”

    云天听得感动不已,又试探着问道:“那不老丹如此珍稀,陛下就没想过,给你姐姐还有强良一人一颗?那样他们不就能永远厮守下去?”

    花栎瑾摇头道:“阿哥,你想错了,你当长生不老是什么好事么?我被阿娘喂下不老丹,自此便要永远肩负起炎苗二族的命运。我愿意为两族族人尽心尽力,但我这无尽的生命中……要眼看着多少亲人和爱人离去,我将要承受怎样孤独,阿哥,你明白么?”说着,眼中的泪水又止不住流了下来。

    云天看得心疼不已,却不知如何安慰。没想到,面前这个娇俏可爱的小姑娘,内心竟有如此坚强的一面。望着她眼角晶莹的泪珠,他忍不住想伸出手,替她轻轻拭去,可犹豫片刻,终是没有动作。

    花栎瑾接着道:“姐姐和强良早就商量好了,他们的那颗不老丹一人一半,那样既能延年益寿,又不用忍受那永生的孤寂。”

    云天汗颜道:“那圣薏草如此珍稀,陛下大可将其炼成不老丹,赠与两族之中的任何人,如此贵重之物,叫我着实受之有愧。”

    花栎瑾笑着道:“阿哥,你别这么说,人生老病死,转世轮回,乃是自然之数,长生不老才是异类。阿姐告诉我,宓妃姐姐要做一件拯救苍生的大事,只有那颗丹药才能保她性命,还说阿哥为了找寻炼制丹药的另一味药材,吃了数不尽的苦,受了数不尽的难,既如此,我们自是心甘情愿将圣薏草相赠。能救宓妃姐姐一命,怎样都好过让这个世上多一个永世孤单之人。”说到后来,神色又变得暗淡下去。

    云天只觉心里一阵刺痛,想了想,柔声说道:“娃娃,你是这世上最纯真善良的姑娘,不管到哪一天,你的身边都会有疼你爱你之人,相信我,你绝不会孤单的。”

    晚间,三苗族长以及苗军的大小将领齐至白苗大寨,为云天举办了盛大的晚宴,着实令他受宠若惊。席间,貔罗颂等一众军中之人本就性情豪爽,自是与他喝得昏天黑地,而三位族长却只是过来客气地敬过一杯之后,便再无其他表示。他自始至终被众人包围,倒是没有注意到这些。

    一夜喝得东倒西歪,迷迷糊糊,连怎么回房的都不知道,再一睁眼,已是次日清晨。

    “阿哥,你醒啦。”身旁响起花栎瑾的声音,转头一看,她靠在床边,双手托着下巴,正面带笑意地看着自己。

    云天坐起身来,打了个嗝,满嘴的酒气。花栎瑾给他端来醒酒汤,嘻嘻笑道:“怎样,玉瑶姐姐不在,昨夜喝得可还尽兴?”

    他嘿笑着点头,将醒酒汤咕咕喝下。花栎瑾随即又给他端来药碗,轻笑道:“多亏宓妃姐姐替你将毒祛除了大半,否则还真是十分棘手呢。这汤药你只要再多喝几天,余毒就会彻底清除干净了。”

    云天笑着将药喝下,与她闲聊几句,就又被她拉着出去四处闲逛。如此这般,日间游山玩水,夜间醉生梦死,日子过得当真逍遥自在,不知不觉已过了五日。

    这天夜里,难得他稍稍克制了一些,没有喝得不省人事,自己踉踉跄跄回了房,躺在床上刚要休息之时,却隐隐听见屋外有谈话的声音。

    “圣女每日这般不爱惜身体,怎么劝都不听,当真是叫人愁死了。”

    “是啊,那云公子身上的余毒,咱们用寻常之法就能祛除,何须以圣女的血来做药引,唉……”

    “血!?”云天听得大吃一惊,一下子从床上弹坐起来,脑中的酒意瞬间散去大半。他跳下床,走到窗边,将窗户掀开一道缝隙,放眼望去,在不远处站着三人,正是白红黑三苗族长,三人的谈话也在继续。

    “你们看这丫头,刚回苗寨之时,整个人都魔怔啦!整日愁眉苦脸,茶饭不思,这云公子一来,她就跟变了个人一样。”

    “谁说不是呢,卫邙山里的屏栏之战,那么大的事,她和祝融问都不问一下就出手干预,陛下也是该给她长长记性,否则将来只怕会惹出祸事。”

    “陛下一心想修复与北境的关系,近来本还打算携两位公主出访北境,这下好,全都泡汤了。”

    “这丫头难道不知道自己身上担负的责任么,如此感情用事,唉,未免有些令人失望啊。”

    “她对云公子的那点心思全都写在脸上,是个人都看得出来,云公子醉个酒,她竟整夜守在一旁照应,真是糊涂啊……我苗人圣女从不外嫁,当年为缓和两族关系嫁给炎帝,那已是破天荒的头一遭,她当真没点数么?”

    “对啊,炎苗二族同属南疆,嫁给炎帝也就算了,那云公子既不是南疆之人,家中也已有了两位夫人,圣女难道还想抛弃族人,去与他人共事一夫?她到底是怎么想的?”

    “我苗人要培养出一位圣女,须得耗费族人多少心血,如今炎苗两族的关系虽有缓和,但骨子里的偏见与怨恨哪是轻易就能消除。圣女若再这么一意孤行下去,只怕是要伤透了族人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