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读心之眼，真香！
人事部的女主管姓杨，三十岁上下，对待傅兴这样新来的工人非常不耐烦，刚一见面就收走了他的身份证，顺手又扯过几张纸扔到傅兴面前让他签。
“97年9月的，还没满16呢你？”杨主管看到傅兴97年生人，皱了皱眉头。
“虚岁17了，身份证上过完今年9月27也满16了。”傅兴知道自己年龄小，卡不到用工年龄线，赶忙解释。
可杨主管还是不松口。
“主管，就两个月，眨眼就过了。”
“眨眼？你眨个试试？这段时间公家查这个查得紧，出了事，你能担待得起？”杨主管眼睛上下扫了扫傅兴，发现这小伙子小表色皮肤，身材也精壮，是块干活的料，要是换上工服还真看不出来未成年。
但她还是想拿捏一下架子，呛一下傅兴。
傅兴一听就知道这杨主管是在说谎，蓝图厂子开了这么久了，公家来检查的次数屈指可数。
“公家什么时候来检查的？”傅兴问。
“上个月刚来过，怎么了？”杨主管又在说谎，
傅兴脑子一转，猜到这主管就是想压一压自己，再顺理成章地把自己的身份证扣下，免得自己跑路。
“你不要我？那没关系，我走就是了。”傅兴说着拎包就走。
在老子面前蒙虎皮，吓唬谁呢？台阶给你了你不要，那就别怪我翻脸了。
杨主管没想到这年轻人竟然不吃自己这套，脾气还挺硬，说走就走，可她刚刚已经把500块的介绍费给出租车司机了，厂里的介绍费都不是白给的，人数要是对不上，这500块钱得从她自己工资里扣。
“回来回来回来，”杨主管服了软。“厂里现在正缺人手，留下吧。”
傅兴粗略看了看合同，发现上面戴着劳动合同的帽子，下面却是劳务合同的脑袋。
除了最低工时和1500的实习期工资是明明白白的，其他如转正后的薪资和福利待遇都不清不楚的。
真他么一个黑厂啊！
对工资和食宿有不解的傅兴还想再问，杨主管说转正后工资翻倍，工厂包食宿。
这回倒没说谎，傅兴也松了一口气，要不然他真得要提桶跑路了。
正在这时，分布在全厂的喇叭开始响起换班前的预备铃声，下班的人在等交班，上班的人开始往车间门口集合。
杨主管也急着下班。
傅兴最后还是把自己的名字签在了合同上。
管他黑厂白厂，早晚他要变成自己的厂。
既然来了，那就好好干，一开始老老实实的，先上好班挣到钱，解家里燃眉之急先。
经过一段昏暗的过道，傅兴跟着主管指派他的前辈王工来到更衣间，说是更衣间，其实就是在过道两旁装了几排衣帽柜，别说找个门隔开了，就是连个墙都没有，老工人们都熟练地在各自的柜子前换上工服。
穿过一排排衣帽柜，组装线上的工人一个个都脱得赤条条然后换上劳保服，傅兴走过他们，像是走过宰猪厂里的一排排生猪。
在一堆没人要的衣柜前，王工停下脚步，工厂的离职率不低，基本上隔三差五就有人提桶跑路，他们的工服有些还很新，就这么扔在柜子里。
“你来的太晚，后勤已经下班了，今天晚上捡一些干净的工服穿着先，明早下了班再去后勤领。”王工道。
傅兴捏着鼻子翻了一遍，才发现王工说的还是保守了，在这堆‘垃圾’中，别说干净的工服，连一件像样的都没有。
傅兴上学的时候他都把自己收拾得利利索索的。可眼下哪还有条件给他讲究？上装倒是好找，可裤子实在少得很，最后傅兴只能找了一件大两码的裤子对付着绑到腰上。
从远处看，穿着上紧下松工服的傅兴，就像是一只窄口宽肚的插花瓶。
仓库今天就剩下两个人出勤，王工就把傅兴带到仓库，和运输班长打个招呼就忙自己的工作了。
运输班长姓赵，叫赵吴安，是一个25岁的年轻人，办事说话很利索，是个干实事的人。
“这部是仓库的公用对讲机，平常都把频道拨到12，12是咱运输班的，哪条线哪个台缺料，都会在12频喊，摁住这个黑色的扭说话才能发出去，不摁说再多也白搭。”
“11频是一车间的公用频道，平常唐老鸭……不，唐主任，或者各个班长有什么大事会在11频讲。剩下13是分拣，14是焊接……这些频道知道就行不用你们去听，缺了料他们会在咱12频喊的。别乱拨也别乱出声，听清楚了没？”
傅兴点点头。
赵吴安没什么客套的话，眼下正缺人手，他带着傅兴盘了盘货，认了认各种物料，还没盘完，挂到腰上的对讲机就呲呲响了起来。
“老赵老赵，送12箱（电路）板过来，15线6号机，”对讲机里一个男人在喊。
“收到收到，你小子最近吃了小蓝丸啦？上次送的不到两天就用完啦？”
“你小子才吃那玩意儿呢，老子这个月出的货不够量，弄不好还要扣老子工资，这几天得住车间啦。”
“行，爸爸来啦，五分钟到。”
“去恁娘的老赵。”
赵吴安手脚麻利，一边占着对线的便宜，一边走到货架前往下卸电路板。
“小傅是吧？哎，你在这守着仓库，别乱拨频道乱叫唤啊。”赵吴安送料去了，留傅兴一个人守在仓库，走之前再次警告他不要乱用对讲。
对讲机看着小小一块，比翻盖手机大不了几圈，到手却沉甸甸的，长长的天线旁是频道旋纽和开关及音量大小旋纽，第一次上手这玩意，傅兴还是挺稀罕的。
傅兴学着赵吴安把对讲机挂到腰上，可他的裤子太大太松了。
裤腰是被一根鞋带捆在他腰上的，就这，已经是王八垫桌脚——硬顶了，
等到傅兴把对讲机往上裤腰上一挂，整条裤子就像跳楼似地直往下坠，哧溜就掉到了地上，根本拦不住。
傅兴等了老长一会，赵吴安还没来，正出神，对讲机响了。
“老赵老赵，电阻电阻，14线2号机。”来人语气很急，
“知道了知道了，回去路上了，10分钟送到。”赵吴安的声音也传了出来。
“啥？10分钟？你老赵遛蚂蚁去了？王八散步哪？10分钟我整条线都得停，这边剩的料5分钟都撑不了。”
“那你狗日的不早放个屁？人老张存的料还够一晚上，就让他爸来补了。”话音刚落，那边就传来脚踢屁股的声音。
“你以为我想啊，狗日的这个操作员是新来的，光顾着盯机子，也不记得盘货。你那儿还有人不？快点救老哥哥啊。”
“没了，今天小高小孙两个都不在，就我两人值班，人事临时分了一个新来的给我打下手，我就是现在飞回去，怕也来不及啊。”赵吴安的声音开始喘，听声音应该是在急赶回来的路上
然后对讲就沉默了。
“班长，我去吧。”傅兴开了腔。
第一天上班，他心里其实也没个底，可他没有退路，要么好好干，要么趁早滚回去。
可就这么滚回去，他在村里就再也站不起来了。
“你？你知道地方吗？”赵吴安在对讲机里喊。
“路长在鼻子下面嘛，多问几个人就是了。”傅兴镇定地回答。
那边老赵还在犹豫，补料的先坐不住了：“行行老赵，让他来吧，车间就这么大，总不会送到北jing去。”
“行，阻粒在2排4号架，二三四层都是，搬的时候慢点别压坏了，14线出了咱仓库门往西走，进入车间从主道直走，到左手边第5排，往里走就是了。”赵吴安在对讲里摇控指挥。
“收到班长。”
傅兴迅速地搬了满满一车的物料，铆足了劲就往外推车。
按着赵吴安的指令出了仓库门往西走，没走几步就走进了一个巨大的车间，嘈杂凌乱的声音一下子朝傅兴轰了过来，机器的隆隆声，员工的谈话声，换风机的呼呼声，机件与机件清脆的碰撞声，组成属于工厂的交响曲，在傅兴的耳朵里轰鸣。
一时间，傅兴有些不知所措，一下子就忘了班长交待的路线，东南西北也分不清了，根本不知往哪走，一个人和一车物料，都楞在了那里。
大多数时候，一个男生都是被推着成长为男人的。
“97年9月的，还没满16呢你？”杨主管看到傅兴97年生人，皱了皱眉头。
“虚岁17了，身份证上过完今年9月27也满16了。”傅兴知道自己年龄小，卡不到用工年龄线，赶忙解释。
可杨主管还是不松口。
“主管，就两个月，眨眼就过了。”
“眨眼？你眨个试试？这段时间公家查这个查得紧，出了事，你能担待得起？”杨主管眼睛上下扫了扫傅兴，发现这小伙子小表色皮肤，身材也精壮，是块干活的料，要是换上工服还真看不出来未成年。
但她还是想拿捏一下架子，呛一下傅兴。
傅兴一听就知道这杨主管是在说谎，蓝图厂子开了这么久了，公家来检查的次数屈指可数。
“公家什么时候来检查的？”傅兴问。
“上个月刚来过，怎么了？”杨主管又在说谎，
傅兴脑子一转，猜到这主管就是想压一压自己，再顺理成章地把自己的身份证扣下，免得自己跑路。
“你不要我？那没关系，我走就是了。”傅兴说着拎包就走。
在老子面前蒙虎皮，吓唬谁呢？台阶给你了你不要，那就别怪我翻脸了。
杨主管没想到这年轻人竟然不吃自己这套，脾气还挺硬，说走就走，可她刚刚已经把500块的介绍费给出租车司机了，厂里的介绍费都不是白给的，人数要是对不上，这500块钱得从她自己工资里扣。
“回来回来回来，”杨主管服了软。“厂里现在正缺人手，留下吧。”
傅兴粗略看了看合同，发现上面戴着劳动合同的帽子，下面却是劳务合同的脑袋。
除了最低工时和1500的实习期工资是明明白白的，其他如转正后的薪资和福利待遇都不清不楚的。
真他么一个黑厂啊！
对工资和食宿有不解的傅兴还想再问，杨主管说转正后工资翻倍，工厂包食宿。
这回倒没说谎，傅兴也松了一口气，要不然他真得要提桶跑路了。
正在这时，分布在全厂的喇叭开始响起换班前的预备铃声，下班的人在等交班，上班的人开始往车间门口集合。
杨主管也急着下班。
傅兴最后还是把自己的名字签在了合同上。
管他黑厂白厂，早晚他要变成自己的厂。
既然来了，那就好好干，一开始老老实实的，先上好班挣到钱，解家里燃眉之急先。
经过一段昏暗的过道，傅兴跟着主管指派他的前辈王工来到更衣间，说是更衣间，其实就是在过道两旁装了几排衣帽柜，别说找个门隔开了，就是连个墙都没有，老工人们都熟练地在各自的柜子前换上工服。
穿过一排排衣帽柜，组装线上的工人一个个都脱得赤条条然后换上劳保服，傅兴走过他们，像是走过宰猪厂里的一排排生猪。
在一堆没人要的衣柜前，王工停下脚步，工厂的离职率不低，基本上隔三差五就有人提桶跑路，他们的工服有些还很新，就这么扔在柜子里。
“你来的太晚，后勤已经下班了，今天晚上捡一些干净的工服穿着先，明早下了班再去后勤领。”王工道。
傅兴捏着鼻子翻了一遍，才发现王工说的还是保守了，在这堆‘垃圾’中，别说干净的工服，连一件像样的都没有。
傅兴上学的时候他都把自己收拾得利利索索的。可眼下哪还有条件给他讲究？上装倒是好找，可裤子实在少得很，最后傅兴只能找了一件大两码的裤子对付着绑到腰上。
从远处看，穿着上紧下松工服的傅兴，就像是一只窄口宽肚的插花瓶。
仓库今天就剩下两个人出勤，王工就把傅兴带到仓库，和运输班长打个招呼就忙自己的工作了。
运输班长姓赵，叫赵吴安，是一个25岁的年轻人，办事说话很利索，是个干实事的人。
“这部是仓库的公用对讲机，平常都把频道拨到12，12是咱运输班的，哪条线哪个台缺料，都会在12频喊，摁住这个黑色的扭说话才能发出去，不摁说再多也白搭。”
“11频是一车间的公用频道，平常唐老鸭……不，唐主任，或者各个班长有什么大事会在11频讲。剩下13是分拣，14是焊接……这些频道知道就行不用你们去听，缺了料他们会在咱12频喊的。别乱拨也别乱出声，听清楚了没？”
傅兴点点头。
赵吴安没什么客套的话，眼下正缺人手，他带着傅兴盘了盘货，认了认各种物料，还没盘完，挂到腰上的对讲机就呲呲响了起来。
“老赵老赵，送12箱（电路）板过来，15线6号机，”对讲机里一个男人在喊。
“收到收到，你小子最近吃了小蓝丸啦？上次送的不到两天就用完啦？”
“你小子才吃那玩意儿呢，老子这个月出的货不够量，弄不好还要扣老子工资，这几天得住车间啦。”
“行，爸爸来啦，五分钟到。”
“去恁娘的老赵。”
赵吴安手脚麻利，一边占着对线的便宜，一边走到货架前往下卸电路板。
“小傅是吧？哎，你在这守着仓库，别乱拨频道乱叫唤啊。”赵吴安送料去了，留傅兴一个人守在仓库，走之前再次警告他不要乱用对讲。
对讲机看着小小一块，比翻盖手机大不了几圈，到手却沉甸甸的，长长的天线旁是频道旋纽和开关及音量大小旋纽，第一次上手这玩意，傅兴还是挺稀罕的。
傅兴学着赵吴安把对讲机挂到腰上，可他的裤子太大太松了。
裤腰是被一根鞋带捆在他腰上的，就这，已经是王八垫桌脚——硬顶了，
等到傅兴把对讲机往上裤腰上一挂，整条裤子就像跳楼似地直往下坠，哧溜就掉到了地上，根本拦不住。
傅兴等了老长一会，赵吴安还没来，正出神，对讲机响了。
“老赵老赵，电阻电阻，14线2号机。”来人语气很急，
“知道了知道了，回去路上了，10分钟送到。”赵吴安的声音也传了出来。
“啥？10分钟？你老赵遛蚂蚁去了？王八散步哪？10分钟我整条线都得停，这边剩的料5分钟都撑不了。”
“那你狗日的不早放个屁？人老张存的料还够一晚上，就让他爸来补了。”话音刚落，那边就传来脚踢屁股的声音。
“你以为我想啊，狗日的这个操作员是新来的，光顾着盯机子，也不记得盘货。你那儿还有人不？快点救老哥哥啊。”
“没了，今天小高小孙两个都不在，就我两人值班，人事临时分了一个新来的给我打下手，我就是现在飞回去，怕也来不及啊。”赵吴安的声音开始喘，听声音应该是在急赶回来的路上
然后对讲就沉默了。
“班长，我去吧。”傅兴开了腔。
第一天上班，他心里其实也没个底，可他没有退路，要么好好干，要么趁早滚回去。
可就这么滚回去，他在村里就再也站不起来了。
“你？你知道地方吗？”赵吴安在对讲机里喊。
“路长在鼻子下面嘛，多问几个人就是了。”傅兴镇定地回答。
那边老赵还在犹豫，补料的先坐不住了：“行行老赵，让他来吧，车间就这么大，总不会送到北jing去。”
“行，阻粒在2排4号架，二三四层都是，搬的时候慢点别压坏了，14线出了咱仓库门往西走，进入车间从主道直走，到左手边第5排，往里走就是了。”赵吴安在对讲里摇控指挥。
“收到班长。”
傅兴迅速地搬了满满一车的物料，铆足了劲就往外推车。
按着赵吴安的指令出了仓库门往西走，没走几步就走进了一个巨大的车间，嘈杂凌乱的声音一下子朝傅兴轰了过来，机器的隆隆声，员工的谈话声，换风机的呼呼声，机件与机件清脆的碰撞声，组成属于工厂的交响曲，在傅兴的耳朵里轰鸣。
一时间，傅兴有些不知所措，一下子就忘了班长交待的路线，东南西北也分不清了，根本不知往哪走，一个人和一车物料，都楞在了那里。
大多数时候，一个男生都是被推着成长为男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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