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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章 言军,

    “咳咳!”

    奉天门前。

    朱佑樘眼看着徐永宁的几番逼问,使得文武两班气氛极为紧张后,忍不住轻了咳两声道:“老国公,且注意身子,莫要动怒。

    陈准,去搬把凳子来,让老国公坐下说话,老国公年过古稀依然操心国事,委实让朕感怀!”

    “奴婢遵旨!”

    陈准一声领旨,麻溜的跑到御门侧后搬来了一把锦凳,又是快步的赶回来,小心翼翼的扶着徐永宁。

    颤颤巍巍的老头又回来了,似乎先前那个威逼张懋的定国公是旁人一般,他向着陛下老泪纵横的谢了恩,这才缓缓坐了下来。

    文武两班的大臣们,脸上皆是微妙起来,陛下此一举,倾向似乎很明显啊。

    文臣脸上甚至有些黑,徐永宁此番奏对,太粗暴了,且是把目前的朝堂现实解析了一番意义,拔高了无数层,就差没说,文臣既掌兵又调兵还统兵,可随时造反一般。

    这种言词太尖刻了一些。

    咦?

    怎会说尖刻?

    怎么好像有些不对,怎就这么像那个嚣张外戚的路子呢。

    他们不由想找找那个人,可头一偏便想起来了,人家压根不上朝。

    刘健、谢迁、李东阳此时也深有同感,他们也感觉,这个路子很像是那个外戚一贯的路子。一件小事,能被解析延伸到无限高,眼看就到社稷颠覆的程度。

    而偏偏,说的理由却是有理,只是刻意忽视了其中的一些细节罢了。

    兵部确实是掌兵、调兵、统兵皆在参与,但真正带兵的还是将校武臣,难道文武全会串联着背着皇帝一起干?若是皇帝混到被文武两班皆齐心背弃的程度,那这一家的王朝也合该灭了。

    理是这个理,可没人敢说的这么直白啊。因为事实上,目前文武的架势,已是确实的侵蚀了陛下对军队的掌控。

    不过,可稍用此点来反驳,让徐永宁息了这番言辞,不能再让这些说法调动陛下的神经了。

    心中决断之后,刘健稍一斟酌,便道:“定国公,你所言确实过于危言耸听了,文臣统军,内臣监军,武臣领兵,三者并行不悖,此为正途也。若是按你所言,本官是否要怀疑武臣领兵日久,也会有动乱之基,动乱之嫌?”

    “刘大学士,定国公问的是制度,你却转移到我等身上……”

    “是啊,我们武臣领兵,训练调度,那也是按照朝廷的命令来,哪有你说的这般!”

    “刘大学士,切莫转移话题,此实为不妥……”

    “……”

    武臣们不干了,刘健用此点反对,说到他们头上,虽然咱们忌惮你,但这些话可不能乱说,于是,一群人吵吵嚷嚷纷纷反驳。

    可说来说去,只是吵嚷,说人家不对,但根本没说出多少名堂,看的徐永宁极为失望。

    几家公府,十几家侯府、伯府以及其他大大小小的武臣,这么多人,竟真的如那个张家小子说的,腐朽到极点了。

    张懋倒是个聪明的,可聪明到先想着自家,以为自家有权有位也有好人缘,万事皆安,如此想的人,终归也不算太聪明。

    一想到昨日偷摸摸的硬来拜访他的那个张家小子,想到他说的话,徐永宁便感觉心累。

    好吧,老夫也是颓废多年,家中也是多有不肖啊!

    徐永宁极为感慨,但想起之前的决定,依然有些犹豫,他不由看向了御座之上,皇帝的眼睛,此时也正向他看了过来。

    目光相对,徐永宁似乎觉得,他读懂了很多。

    “嗬!”

    于是,徐永宁转回头,便是冷哼一声,原本的颤巍巍此时又是消失不见,他厉声道:“你们争什么,又吵什么?老夫提兵部、提军制,你们以为没你们的事了?刘首辅所言,难道没有道理?

    老夫少年从军,也是领兵多年,老夫且问,武官尤其是领兵大将,在一地待的太久可好?对朝廷可好,对臣子本身可好?卫所、边镇、京营,壁垒分明可好?那种一个将位,扎在一处营盘,父传子、子传孙的做法可好?”

    刘健眯起眼睛,他觉得徐永宁应是疯了,这上下全怼啊,他暂不作声了,而武将们却是顿时全部炸了锅。

    “老公爷这叫甚的话,若是这样不好,那难道要兵不知将,将不知兵才好?”

    “不如此,军队哪有战力?”

    “是啊,也非如你所言好像是世袭一般,只是让更熟悉的人,能充分发挥军队的战斗力嘛。一旦发生战事,兵将如臂指使岂非更为有利?”

    “哪家的子弟也没有凭空上位的,不都是一步步打磨起来的吗?”

    “就是……”

    兵权,对有勋贵武臣而言,多重要啊。先不论是不是要受文臣指派,他们这些武臣本身的利益才是最关键的。

    十二团营,九边各镇,哪一家没个固定的营盘,非是如此,新晋子弟如何能收复那一摊子。若是空有爵位没有军权的人家,每年要少吃多少?还有,没个职权,在朝中又哪来的影响力,又哪能维护住鼎盛的家族门楣。

    “老公爷,你定国公这些年虽是不……但上上下下、老老少少也皆在吃兵粮,如今这般说……”

    原本众人吵嚷说对,徐永宁只是冷眼相对,但听着这一声,他豁然起身,动作麻利异常,他老眼扫视过去,直把一群鼓噪的人看的息了声。

    别说,徐家的牌子,再弱也不是一般人敢放对的。

    徐永宁冷哼一声,道:“我徐家是有不少人在军中,因此,之前老夫才向陛下请奏,准老夫辞爵,老夫更会让嗣爵定国公前往边关。

    自此以后,徐家若有哪一个还敢蹲在一处好逸恶劳,老夫先不饶他!想吃兵粮可以,想领兵也可以,从兵部下来,十二团营下来,边关下来的,陛下也不会不给他们报效国家的机会。

    可长居一地,京营窝在京城享福,甚至兵部的人一直窝在京城衙门里,若是战起,可还有甚脸提带兵?真打起仗来,先不说那些不忍言之事,就如此德行,能行?”

    说罢,徐永宁不等他们反应,又回过头来,看向眼中满是微妙表情的皇帝,拱手道:“陛下,老臣年岁已过七十,古往今来,如老臣这样的武人,有几人能活这么久?可活了这么久,老臣只是受着皇恩,却没做出甚的功绩,实在汗颜。

    如今老臣自感时日无多,可事压在心中,临去前,终也是难以释怀。便让老臣代我徐家,为陛下,为朝廷,为我大明的江山社稷,尽一份力罢!

    老臣建议,在京十二团营,分批替换主将,可先使六营,每几岁一轮,分批赴边镇领兵。边镇亦可类同,分批替换。

    老臣以为,京营太颓废了,正好可去九边打磨打磨,而九边回来之人,多年在边关坐镇,有经验有能为,正可让他们回来好好拾掇拾掇团营。”

    听到此处,武臣还有些懵,但文臣们皆是反应极快,谢迁作为领兵部尚书的内阁大学士,也终于说了话,他沉声问道:“定国公,如你所言换防、换将,初始之时,兵部调遣不明,将帅更是不明,岂不真应了兵不知将,将不知兵,若是偶有变化,军队又如何能为?”

    “谢学士,老夫自是知道,因此为防万一,才建议,分批轮换。再者,兵将皆是按操典所行,何来不知,若是真就能让人不知了,老夫倒要问问,那些将领们是何居心。

    是不是已把军队,建成自家的自留地了,朝廷换个主将,竟然不知,不认?若是如此,岂不正应了老夫所言,已有了贪渎之心,甚或悖逆之心!”

    朱佑樘今日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就感觉,徐永宁似乎很摸着他的心在建言。他想过改革京营、边军,但一直未果。甚至连提出想法,也被文武两班的大臣们转过去了。

    兵权!财权!人事权!

    是这么说的吧?自家舅子说的那些,这几个名词的意思,他又何尝不知,可规矩、惯性何其难啊。

    再加上,他自己的性子他自己知道,终究没有先帝那般坚决!

    可徐永宁用自身为媒,把他的心事奏了出来,给他这个皇帝做了筏,且此法若是成行,他作为皇帝,在其中运筹便容易了许多。

    一瞬间,他甚至想直接答应下来。

    可他知道,不行!

    朱佑樘只能深深的看着徐永宁,道:“老国公忠义之心,朕知矣。可还有何建议,今日便一并奏来,朕和满朝文武,一齐听听……”

    徐永宁躬身一礼,道:“启禀陛下,方才谢学士所言担心之处,老臣觉得有理。因而,老臣有一想法,陛下可在京中设一专门的讲武之地,如同文人国子监的所在,姑且称为讲武堂吧。

    讲武堂可逐年分批选入将校入堂进学,为天子门生。以大明操典为基,以懂得军制、兵法的宿将、名臣为师。

    此一来,可使将校熟知我大明军制,学习带兵操兵,排兵布阵,进修之后进入军队之中,或可只需几载,大明军队无论如何轮换,再无不知兵将之可能。

    二来,所有统兵将领皆在讲武堂进修,非师长认可合格,陛下御准忠心,不得结业入军领兵,也断了心私及滥竽充数之人。将决定了兵,一将无能累死三军,此也是有效提高我大明军队战力的手段。

    陛下,老臣以为,此法当行!”

    皇帝尚未答复,一旁的张懋品味了一番徐永宁的话,突然道:“如五军检阅?”

    徐永宁瞥了瞥张懋,道:“如今的五军检阅是如何,你非要老夫明说嘛?哼!”

    张懋被徐永宁不给面子的硬怼,怼的生气了,他只是询问,可没打算反驳,是否成立这劳什子的讲武堂对他张家能有多少影响?

    他堂堂英国公,他英国公家的子弟,无论有没有检阅,有没有讲武堂,还能少了一席之地?

    “定国公,检阅如何,讲武堂如何,自有陛下和众臣决断,张某只是询问,何来与张某置气!你也是堂堂的国公,莫要仗着年长,过于疯癫了!”

    “疯癫?哈哈!”

    徐永年念叨了一声,大笑了起来,连笑几声之后,他的脸色越加阴沉,手指着文武两班前列的大臣们,怒声道:“老夫确实疯癫,那也是被尔等逼疯的!”

    “如今圣天子在朝,可我大明的军制、军队,却变成甚的模样了?你张懋为武臣之首,就是如此眼睁睁看着军不似军?文不是文,武不像武?

    你刘健为文臣之首,就是如此,带领着朝臣,一步步的败坏着我大明的军制、军队?尔等,在一步步将我大明军队往着腐败,甚至悖逆的方向,越推越近!”

    “定国公,你放肆!”

    “定国公,老夫何来带着朝臣乱大明军队?”

    “老国公,莫要虚言威吓,耸人听闻了!”

    “可不能如此说啊,老国公……”

    “……”

    文武两班的重臣们炸了,徐永宁确实是疯了。

    御座之上,甚至朱佑樘都觉得,徐永宁是有些疯了,不过,他却被徐永宁几番建议,建议的心动了。

    徐永宁毫不顾忌,面对两班齐齐指责,他转过头就朝向御座,拱手再奏:“陛下,国之大事,在祀与戎,军队之事,关乎江山社稷之稳,不可不做啊。今日,老臣便做这众矢之的,发这一回声,也做一回更得罪人的出头鸟。

    老臣请陛下降旨,日后兵部无旨不得有丝毫干预、调动军队之事,若有擅动者,必是心存阴私、意图不轨之人,可斩!五军都督府亦是如此,无旨不可遵他处任何部令擅动,违者斩!

    陛下谕旨下,兵部和都督府方可两相合一,调兵遣将,正如古时兵符相合一般,此方为正途!

    臣再请陛下,成立讲武堂,规范、教导兵将,逐年分批换将、换防,老臣自请,从老臣家中子弟起,即便嗣爵之人,若不能获陛下认可,亦不得入军领兵……”

    武臣的某个角落,年轻的定国公世子徐光祚,此时感觉全身似乎被针扎了一般。那是一道道似乎要吃了他的眼神。

    连他平常要好的几位公候家的公子、世子们,此刻看他的眼神也是极为不善了。

    他有些搞不懂了,老爷子今日是怎的了?

    可大父在那边为陛下尽忠,他这个孙子即便再混账,也不能拆老爷子的台啊。

    因此,他顶着目光,出了朝班快步走到老爷子的身边,接着朝陛下一跪,道:“启禀陛下,臣徐光祚请辞立威营管操一职,入讲武堂进修,若不能获陛下认可,誓不入军!”

    “嗡~”

    一爷一孙,这坚决的样子,实在让文武两班不知该如何说了。更重要的是,陛下的面色不对了啊。

    朱佑樘的面色确实不对了,他甚至有些感动,他看着一站一跪的爷孙两人,沉声道:“老国公且放心,无论你所奏后事如何,无人敢因此记恨老国公。你之所奏,便当是朕的倡议!”

    “陛下……”

    谢迁和马文升同时动了,几乎异口同声,此事不可为啊!

    可朱佑樘正着面色,摆了摆手,御门之上,内侍跟着一声静鞭,把他们的话声声压了回去。

    朱佑樘沉声道:“此事朕非是要乾纲独断,仍需诸位臣工建言商议,未免早朝时辰耽搁太久,此时不宜多言。

    既是兵事,内阁,兵部,五军都督府、定国公、英国公、保国公、丰城侯,着诸位爱卿午后至平台召对……”

    “臣等遵旨!”

    被皇帝点名之人,皆是文臣关于兵事方面的核心人物,武勋自也是如此。

    可文武大臣这一看被点名的阵容,顿时心中便是一凛。

    文少武多,且陛下如此点名,似乎倾向有些明显啊。

    文臣们担心了,用了几十年时间好不容易把武臣压了下来,难道如今要再有反复。

    而武臣其实也不痛快,所奏之事,迁延太多了,已不单单是文武之争,快涉及到他们的根本了。

    但按着定国公的说法,他们一时挑不出太多直接否决的理由来,且陛下已是说了,商议,他们不能,也不敢去直接群起反驳此事。

    无论文武,此刻大多人都在心中暗骂徐永宁,老东西,用他徐家的牌子,徐家的几个军职,真正的给陛下做了一回筏子。

    朱佑樘看着御门之前,忽然觉得有些神清气爽。

    他下了商议决定,最后能商议成如何结果,他也不确定,但终归会有所改变才是。政治是妥协的艺术,相信那些大臣,不至于让他这位皇帝的倡议全盘无果,否则,那真是逼他这个皇帝来次乾纲独断了。

    总之能做一点,是一点,这句话张鹤龄说过,不少大臣也说过,方才徐永宁也说了,真乃良言。

    朱佑樘挥了挥手,问了声,可有事再奏。

    原本,今日早朝出了这等大事,到此差不多就该落下帷幕了,最多奏奏小事,多余的,君臣心中都大致没多少心思。

    然而陛下的询问之后,却见一御史站出来,大声道:“启禀陛下,臣弹劾寿宁伯、东城兵马司指挥使张鹤龄,巧立名目,勒索商家、百姓。且,为达目的,肆意调动兵丁,祸乱京城,致使京中百业萧条。请陛下治其大罪,以安京中人心!”

    “臣附议!”

    “臣附议!”

    “臣附议!”

    “……”

    呼啦啦的十几个御史言官站了出来,朱佑樘看着一愣。

    徐永宁奏事之后,他都快把上朝前记着的事给忘了,没想到,他忘了,该来的还是来了。

    朱佑樘笑了,本来上朝前,他是准备替张鹤龄来处置此事,此时他也没了多少心情。

    而且,从徐永宁今日的表现来看,提出的那些想法路子,他总觉得有些张鹤龄的影子。

    因而,此时他挺想看看张鹤龄,就让他自己来和这些发难的人过一场吧!

    念罢,朱佑樘沉声令道:“众卿先奏他事,弹劾寿宁伯之事,陈准,传寿宁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