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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三章 该不该收?

    奉天门前。

    朱佑樘用近乎盖棺定论的语气叙说了一番,至少,张鹤龄做事,从表面上是挑不出多少理。

    你即便说他敲诈勒索商家,但也未成事实不是?反正他暂时撤了兵丁巡查,也算是妥协了一场,后事如何,你们再对就是。

    他一句之后,已是准备终止话题退朝,

    可谢迁不答应,敲诈勒索的理还没掰扯清楚呢,不能混淆过去。

    收商家银子是小事,张鹤龄能不能从商家手中收到也不是大事,但拜会他的同僚所言很对,还有那日张鹤龄在御前给兵马司要权时的保证,他可都记着呢。

    纵使不能现在立刻让张鹤龄去职,也必须让他不能完成保证,迟早可以有反攻倒算的时候,这才是正理。

    外戚何以为官,非科举正途,何敢立于朝堂发声言事,此风不可长!

    他认为这才是他今日出头的重要原因,至于说是被张鹤龄怼过几回,看其不爽?我堂堂内阁阁臣授太子少保衔,领兵部尚书的大学士,会如此肤浅!?

    谢迁不屑于那些看他意味莫名的眼神,冷眼看着张鹤龄,道:“寿宁伯,你既已保证,今日不再有兵丁袭扰之事,本官就当你说的是真的。

    可你所行勒索之事,今日你也必须也要说一说,是做还是不做?当着陛下和百官之前,还请寿宁伯慎重,切莫虚言欺君!”

    张鹤龄淡笑之后,叹道:“谢学士啊,你为何总要把本伯所为的正事,换个概念来解读呢?明明是维护治安、巡查缉盗的事,你说成是袭扰,明明是正常纳银的事,你却偏说成是勒索,非要如此诋毁朝臣吗?

    难道你堂堂内阁阁臣,也如无知妇孺一般,不懂?或者,你明明懂,却偏偏装作不懂?”

    几句言语,并不能影响谢迁的心态,他只是冷冷看着张鹤龄,仿佛是告诉他,不论名目,事实就是事实,就要你一句话,做还是不做?

    “咳咳!”

    场面一时冷场,这样一个要人说,一个似乎不屑说,针锋相对的样子,把陛下和百官都撂在这儿了,这不是事啊。

    李东阳轻咳一声看向了刘健,见微微颔首,他站了出来,道:“谢学士,寿宁伯,二位切莫动怒,伤了同僚的和气,皆是朝廷肱骨,有事说事,说清了便是!”

    谢迁有些不满,他不是不满李东阳出来,而是不满李东阳对张鹤龄的态度,甚叫皆是朝廷肱骨,他张鹤龄何德何能可与我并肩?他一个靠宠眷为官的外戚佞臣,也配?

    李东阳暗自摇头,好高的意志啊,他也无奈,他无法去改变别人。

    他只能看向张鹤龄!

    张鹤龄笑了笑,缓缓摇了摇头,道:“李学士,张某今日给您面子,便明确回答一句,事儿必须做。其实,依张某的脾气,真的不想解释,陛下是圣君、明君,心存万民,只一眼便看明白张某行事的原因。只要陛下能明白,朝廷和百姓能受益,别人怎么看我,我根本不在乎!”

    “若是连这些都看不明白,他不配为臣,作为辅佐陛下的内阁辅臣,若是也看不明白,那更是不配了,我也不屑于回答他。”

    “咳咳!”

    朱佑樘轻咳了一声,道:“寿宁伯,别把你那匪气带到朝堂之上,有事说事。”

    被张鹤龄奉承了一下,他心里挺舒服,但张鹤龄如此和大臣们针锋相对,可不好呢。

    再者,你奉承朕一眼便看明白了,朕自然明白,大臣们也明白,你就是用兵钳制商家,逼他们交银子嘛,这就是你说的正事。

    但你既说了必须做,总要有必做的理由吧,否则,朕可不好给你定这个调。

    “臣万死,请陛下恕罪,臣确实有些意气了!”

    张鹤龄诚惶诚恐的向陛下请罪之后,这才侧过神,面向了朝臣这边,道:“既是陛下谕旨,臣今日便解释一遍,日后莫再用这类官员本职之事来耽误陛下和百官的时辰了。实在不是为臣之道。!”

    闻言,刘健也站了出来,一下子,三名内阁阁臣同时出班,这阵仗,可不小了,与己无关的大臣此时也不由多了几分兴趣。

    刘健下场,也似乎是宣示着,若是张鹤龄的解释不通,今日必须要有个了断。

    张鹤龄不在意,缓缓道:“东城多大,各位应是知道的。本伯首先问各位,东城兵马司兵丁定员600余,可600余人,要做多少事呢?火禁消防、治安巡逻、维护市易、巡夜、协守东直、朝阳二门,这还不包括时不时的察捕稽盗,只这600余人,即便是一天十二时辰全不休息,我们能忙的过来吗?”

    闻言,谢迁脱口问道:“你那数千的帮闲、辅丁呢?你莫不是要把这些人隐瞒下来?”

    一问之后,谢迁觉得不对,这是递话了?

    他就待把话转过去。

    可张鹤龄已经先开口了:“谢学士你也知道啊,没错,为了能管起这偌大的东城,东城兵马司正丁600余,但帮着做事的辅丁、帮闲几倍于正丁。

    可诸位难道不想想,这么多帮着朝廷作活的人,难道白用?或是强行让京中百姓,一年多服几期劳役?强使民力如此,那还是朝廷吗?”

    大臣们突然全部息了声,一个东城几千人,加上其他几城,人数过万,这么多的帮闲,怎可能强使?那京师之地,还不翻天了!

    “既然不能白使,那银子哪儿来?朝廷发?若是朝廷能发,本伯今日便当陛下和百官之前保证,绝不收商家和百姓一文钱的管理费……”

    怎可能朝廷给,若是朝廷愿意发兵丁的禄米,那兵马司也不会从初始的每城千余人变成如今的600了。

    没人会就这个问题和张鹤龄掰扯,这也是大家一致刻意去忽略的地方。但,今日绝不能这么就被张鹤龄解释过去。

    以前兵马司不收银子,悄默默的吃拿卡要,不也这么过来了嘛。

    反正,只收能收的人,反正收不到有背景的人家,而有背景的,少不得就是立于朝堂之上的人。

    你现在所谓公平、公开的来,置我们于何地。当然,这个理由可不能摊开来说,得想个好理由反驳了。

    就在众人思忖,甚至有人也要下场质问的时候,谢迁已是更快一步,问道:“管理费?此又是甚么名头?本官记得,你兵马司所言是准营凭证,如今又弄个甚的管理费,你是巧立了多少名目,是不是今日去了这两个名目,还有其他?寿宁伯,你是要虚言欺君吗?”

    张鹤龄肯定道:“就是两个,没有其他,且此二者,为该收的银子,必须做!”

    谢迁冷声道:“该不该收,不是你说的算。你前番所言安民、理事倒还使得,但这般与民争利,管着兵马司,总把银子放在嘴边,甚至郑重其事的弄个第三步却是强索银两,惶惶如大政一般,这岂是为事之道!”

    谢迁的话音刚落,张鹤龄的脸色就突然变了,变的极为沉重,他冷声道:“谢学士,你是内阁辅臣啊,本伯实想不出,此言,怎会从你口中道出。我现在很怀疑,你这个内阁阁臣是不是有任事之能了,你是为国朝社稷当官,不理清做事本源,一味言与民争利?且耻于言利?

    要维持东城的秩序和谐,民生安宁,是朝廷的正事。办事需要人,使人作活不说要多好的待遇,一口饭总要给吧?朝廷出不了,且也不能出,那不让那些受朝廷保护的商家、百姓出,谁出?

    这么简单的逻辑,你竟也如假清高的腐儒一般,扯出这许多来,你有何德行来当此辅佐陛下治国理政?或者,你只是故作不知,非要指鹿为马,甚至为那些受着朝廷恩惠,却半点不愿为国家报效之人保驾护航?若是如此,你就是真正的虚伪卑鄙之人!”

    “你!!”

    谢迁再也无法维持他的风仪,躬身道:“陛下,臣请陛下治此狂徒,侮蔑羞辱之罪!”

    朱佑樘看着张鹤龄斥道:“莫要胡言乱语,谢学士为官几朝,入阁亦有多年,为朕建言献策,辅助朝政,满朝上下,谁人不知。快给谢学士道歉!”

    “陛下,臣无错,何需道歉!”

    张鹤龄此时反而拧起来了,梗着脖子道。

    “放肆!”

    朱佑樘满脸怒色,狠狠的拍着龙座扶手。

    唉,陛下,你的怒火能认真点嘛?

    众臣心中腹议。

    文臣这边,不少大臣们脸色都变了,显然皇帝和张鹤龄的表现,皆让他们不舒服。

    而武臣这边,武勋之首,英国公张懋眯缝着眼,细细的打量着张鹤龄,心里也不知在想甚么……

    此前发了好大一回疯的定国公徐永宁,此时反而笑了起来。

    刘健也不痛快,皇帝的态度让他不满,但看似公正不偏袒,且还训斥张鹤龄,表面上没问题,他也不好针对。

    只能看向张鹤龄,沉声道:“寿宁伯,你实在狂悖了,侮辱攻击大臣,今日若没个说法,本官誓要与你周旋到底!”

    这是他的态度,也是给陛下的态度。

    “臣附议,请陛下……”

    “臣附议……”

    “……”

    刘健的发声,也似乎是给群臣释放了一个信号,文臣这边,一个个的高品大员纷纷发声,呼啦啦的一群大臣们拜了下来,似乎在捍卫着什么。

    朱佑樘心中也不由紧了紧,这便是他一直以来最为忌惮,也最头疼的事了!

    张鹤龄却是不在意,他反而转了转身,正对向文臣这边,冷着脸高声喝道:“这就是尔等一贯的伎俩,还有脸说本伯狂悖?

    朝堂言事,本是就事论事,即便因一二政见不合,理解不同,亦可有理说理。可你们呢,能说则说,说不通了,或是不想通,便群起鼓噪行逼迫之事,好大的声势?

    怎的?人多声高便是有理?人多声高便要逼着陛下制我这个做事官的罪?你们才真正的狂悖,女干臣,我耻于与尔等为伍!”

    “陛下,若是这些所谓的忠臣们非要逼宫,请陛下莫要为难,臣领下这个罪,臣请辞去东城兵马司指挥使一职……”

    “呃~”

    “嗡~”

    叩请的一干大臣心中更不爽了,你还学会了辞官这一套了,但你辞官就辞官,为何加上那个定语。若是陛下真准了,难不成便是逼宫之实,这可不好说。

    当然,他们知道,陛下不会同意的,可这架势,也不好听啊。

    朱佑樘自然不会同意,他冷着脸喝道:“朝廷官职任免,朝堂论政,岂是儿戏!给朕起来,好好的解释你的事。这个官你若是当不了了,也只能是朕认为你错了罚下的,岂容你自说自话……”

    “陛下……”

    刘健心中很不满,但他发现,最近群情汹汹的路子,越来越不好使了,很多次,很多次都是逼得他们自己不得不收回来。

    且,陛下似乎没有以前那么“仁”了,这可不是好兆头,必须要用朝堂正理来扳回几场,否则,日后事也不好做了。

    刘健只能暗自把不满暂且压了回去,奏道:“臣等实非逼迫,盖因为,寿宁伯惯会插科打诨,毫无朝臣风范。不过,既然陛下和寿宁伯都说要说理,臣请陛下准臣和寿宁伯一论,且请陛下做个公证,若是寿宁伯说不通,无法获得认可,请陛下除去寿宁伯的官职,让他安心做他的寿宁伯,这也是为他好,省的将来害国害民也害己!”

    张鹤龄撇了撇嘴,道:“刘首辅,本伯干脆辞官就是,省的麻烦各位还要再来一次群情汹汹!”

    “你是何意?以为我等不讲理吗?”

    “本来我就是要向陛下禀报的,但如今,说不说的还有区别吗?你们人多,我即便说的再有理,那也是无理。”

    李东阳再次站了出来,他隐隐的站到了张鹤龄和刘健之间,劝道:“首辅,寿宁伯,且先莫争,说事吧,陛下在上,群臣在侧,自有公论,官要不要做,论完再言可好?”

    刘健缓缓点了点头,反正他的态度出来,陛下和群臣皆是知晓了,这也是他第一次如此郑重的对这个外戚发难,必须要有个结果的。

    张鹤龄也是点点头,道:“既如此,本伯先问诸位,行兵马司事,要维护这偌大的东城,需不需要这些人?若说不需,本伯回头便全遣散了!”

    刘健不好回答,他沉默的看着张鹤龄。

    可李东阳不想又是冷场,他搭话了:“人该用!”

    “好!既是该用,那往年的兵马司如何作为,诸位皆是明白,本伯在此不想赘述。本伯上任之后,严厉约束,但事实上,也要体谅兵马司和帮闲、辅丁的难度,没银子不行啊!朝廷给不给?若是不给,那养人的银子该不该收?”

    “可收!”

    李东阳正欲再次搭话,刘健却是摆了摆手拦了下来,他是首辅,既说是和张鹤龄正对一场,那便由他来代表朝臣过一场。

    这点担当他是有的。

    今日要行的是堂皇之势,非是不讲理的逼迫。

    刘健问道:“但有些银子,可不是你一个兵马司衙门就决定的,怎么收,收多少,非是你一言而决之事!你强行索要,此非乱事?”

    张鹤龄道:“好,首辅此言才是辅政大臣的样子。可你所言,错了,本伯一非强行索要,二非越俎代庖。”

    “商家准营准入,店契商契在衙门备案收取规费,本就有的事,这岂是乱收?”

    刘健冷声道:“那些规费何时和兵马司有关了?你是要僭越户部和顺天府之事吗?”

    很多大臣其实不知道朝廷商铺、商户运作的事,但刘健入朝多年,入阁辅政又是多年,他怎会不知。

    当然,他更知道,这些规定的银子,目前大致是收不来的,即便是收也是寥寥之数。连户部正管的市监也是象征的收一点。若说他不想改,那是假话,可牵一发动全身,一个按规定的事,便会涉及到官商无数人。

    没看张鹤龄稍一动作,便是朝野动静无数嘛。

    为了朝堂安稳,他做过很多妥协,昨晚上甚至还请了两位侍郎,还不是为了朝堂别有太多乱事。

    外戚为官不行低调,自是乱事,如同传奉官一般,这一点本就是朝堂的默认共识。他作为首辅,也必要安抚朝堂众臣。

    他其实内心里有些欣赏张鹤龄,敢做很多人不敢做之事,且他听过牟斌的禀报,在此事中,张鹤龄名声和银子皆不要,属实也难得。

    但欣赏也就是欣赏,和行事无关,有些事必须分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