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读小说 » 历史军事 » 佞幸:我的姐夫是皇帝 » 第一百六十九章

第一百六十九章

    “好,好!很好!”

    朱佑樘连喊几声好,几乎是咬牙切齿,眼神更是极为锐利,一圈圈的扫视着殿下的众臣。

    奉天门前,突然间静谧到让人可怕。

    俨然一副山雨欲来的情景,且这雨更像是狂风暴雨,也不知道倾盆之下,会有多少被淋上一身湿。

    他们已是感觉,张鹤龄似乎有要掀开某些约定成俗之想法,可此时却无人敢于插言。

    皇帝的脸色不好,语气不好,谁也不想此时被惦记上。

    朱佑樘脸色确实不好,心情亦是极为糟糕。

    若说这些官员家中没些猫腻,他根本不相信。甚至厂卫组织,时常也会向他禀报一些内情,宫内、宫外的人,贪银子的不在少数。收受官员、商贾、百姓的贿赂甚的,更是不足为奇。

    不都说嘛,权钱是相通的,有权便有钱,且极为容易便能得到。甚至有时会变成约定成俗和大家所默认的规则。

    故此,这位官职正五品的户部郎中家中抄出不合于俸禄的家产,他其实并不过于愤怒。他真正愤怒的是数目如此之大。

    只当官十几年的正五品官员,便当他入仕便是五品,其一岁的俸禄也只有禄米180石,加上各种朝廷给与的赏赐和默认的敬银,一岁充其量亦只有一百多两银子。

    不吃不喝,甚至容他们再做点小生意买卖,他十几年亦不可能挣到超过一万两银子。

    然而,张鹤龄此番抄出了多少,单现银就足有7万多两啊。

    让不让人愤怒?

    但让他真正震怒的,却并不单单如此。

    依然还是数目巨大,往日他惩处过一些官员,查抄犯官府邸亦不是一次两次,可查抄的这些官员之家,无论官阶大小,亦从未有过如此数目。

    甚至有些官员人家,只抄出寥寥碎银,他往日便不太相信,但终归亦未深究。

    可,与此番张鹤龄的查抄一番对比,差距何其大也。

    若说那些被他查处的官员皆是小贪,甚至不贪,只有这钱文真是大贪巨贪,你们自己信吗?

    朱佑樘感觉被深深蒙蔽的羞辱,是从內宫到外庭,里里外外的羞辱。

    朱佑樘心里震怒,不平静,可他毕竟是一国之君,是一位想保持朝堂稳定、社稷稳定的国君。

    他深深的呼了一口气,自我调节了一番,缓缓道:“寿宁伯,继续说下去吧……”

    张鹤龄似乎也是感觉到了陛下那愤怒又压抑自我的情绪,他稍一转脑子,多少有些猜到了皇帝此刻心中的复杂。

    不过,他可不打算就此作罢,于是,他沉声道:“陛下,钱文真家查抄的结果暂且只是如此。不过,臣私以为,钱文真家目前所查到的结果,并不完整……”

    “据臣派锦衣卫查探,单京师之地,钱文真另有私宅两处,田地……”

    “好了,寿宁伯!”

    谢迁又站了出来,出言打断道:“你私自查抄官员府邸的事尚未给出交代,却非得拿官员的私产来混淆视听……”

    “呵呵,私产?”

    张鹤龄笑了笑道:“对,确实是私产,可私产数目,过于大了些吧。谢学士拦着不让本伯说下去,是为何?莫非,谢学士认为一切合理,不值一提!”

    “你休要毁谤本官,钱文真私产如何,本官不知,本官亦不想与你讨论他的私产多少。本官只知道,朝廷的礼法有度,不容任何人乱了秩序。你张鹤龄此番的作为,便是乱了纲常秩序。”

    谢迁不搭张鹤龄说的这一茬,依然抓着擅抓官员这一点批判着,言及此,他面向皇帝,奏道:“陛下,方才您金口已开,将寿宁伯擅抓官员之事暂且搁下,臣本不该再予多言。可此事却非小事啊,无论官员的私产如何,朝廷未曾定罪,且无有证据之前,怎能乱作为。

    更甚者,今日张鹤龄敢擅抓五品、六品,明日,是不是有人会学着他,再抓个二品三品,若如此,这朝堂还有何秩序可言,对我大明的社稷安定又将是多大的伤害……”

    “哈哈!”

    张鹤龄突然朗声一笑。直惹来一阵阵怒视,张鹤龄也不等他们斥责,直接道:“谢学士,您可别提那句担心,本伯正欲向陛下禀报,且等本伯禀报之后……”

    张鹤龄语速极快,不给他们反应的时间,再次面朝皇帝,奏道:“启禀陛下,臣昨日率人拿办钱文真,可未曾想到钱文真正在户部侍郎龚成的府上。

    有皇命在身,臣不敢耽搁,故此,臣带人赶到了龚侍郎府上……”

    “你……你大胆……”

    “寿宁伯,你确实太过肆意了!”

    “张鹤龄,你便是这般践踏朝廷重臣的体面吗?”

    “陛下,张鹤龄已是无法无天了,臣等请陛下下旨严惩!”

    “请陛下下旨严惩……”

    “请陛下下旨……”

    张鹤龄尚未言尽,大臣们便已听明白了,顿时惊骇着出言呵斥了起来。

    若说方才只有内阁三人请旨制张鹤龄的罪,那如今,便是群情汹涌了。且纷纷上奏的皆是有品有级的官员。

    因为张鹤龄再次打破了一道规则,抓人竟然都抓到侍郎府了。那可是堂堂三品,朝堂中数得着的大员。

    若今日不能有所遏制,以儆效尤,那日后还了得。

    面对群情汹汹,朱佑樘不置可否,不过,面色却有些为难的看着张鹤龄。

    张鹤龄其实心里也觉得不妥,从他做此事开始,便觉得不好。

    可还是那句话,立场决定脑袋,他的立场决定了,不能按照朝堂如今默认的规则而来。

    ***便法不加身?有功劳的大臣,便可不罪。上上下下盘根错节,关系网一条牵着一条,便要事事包容?甚至只对人,不对事?

    张鹤龄暗自摇头,他不希望这样的情况再继续演变下去,否则,必然会有负重难返之时。

    能做一点是一点,他目前官小位卑,可抓住一次机会,亦不妨用粗暴的手段,先敲开一扇窗户,至少也对此等现象,稍微有些遏制。

    首先,让人头上悬把剑或许更好一些。

    当然,使出粗暴手段的他,成为众矢之的是必然的,但这个恶人,他可以当当。

    “陛下,诸位大臣对人不对事,臣冤枉!”

    张鹤龄一声喊冤,谢迁又是陡然怒喝:“你还敢言冤枉,你自己都已承认,带兵闯了龚侍郎的府邸,强拿了钱郎中,何来冤枉。你莫非不知,莫说你无权拿人,便是有权,也不可在未通报朝廷并得允许之下强入当朝三品大员的府邸。大明的律法容不得你……龚侍郎,你府邸……呃~”

    说到此处,谢迁不由转头向朝班一处看去,他要让龚成自己出来。可当他看向往常龚成所站的位置时,那里哪有人,他顿时噎住了,眉头不由蹙了起来。

    “那个……”

    张鹤龄笑了笑,道:“因为本伯拿人,该员却于龚侍郎的后厅内与龚侍郎及其幕僚密议,本伯不敢妄自猜疑他们密议何事,但未免走漏风声对本案有所影响。本伯当时便请了龚侍郎随本伯去顺天府一行……”

    “你说什么?”

    谢迁原本还在奇怪,出了这么大的事,龚成怎会不在早朝。却原来,是来不了啊。他顿时便是惊骇非常。

    刘健也是面色凝重,且面色更是难看的望向张鹤龄。

    李东阳此时也不知该如何去评价张鹤龄了,但他心里的翻天骇浪也使得他对张鹤龄的感官变差了很多,可他此时也不想跟着斥责张鹤龄,没有意义。张鹤龄的固执和坚定,他丝毫也不怀疑。

    他转过视线,也是看向朝班之内,找到了顺天府尹张申。

    “张府尹,顺天府大牢收容官员,如今更是有一位侍郎,张鹤龄仗着陛下恩宠,打着陛下的旗号乱为,你怎能屈服于他!”

    张鹤龄闻言,笑了笑,也是看向了张申。

    李东阳确实有机变,不直接斥责于他,反而向张申递话。

    顺天府收押官员,自然有权限,但这些权限,是需要朝廷认可的,目前自然没有朝廷认可。而事实存在,要么便是张申跟着乱法,要么只能是,被张鹤龄逼迫。

    李东阳自然希望张申能将张鹤龄推出来,而在大多人看来,张申应该别无选择。

    你一个没有陛下宠幸的三品,虽然目前因张鹤龄的原因,挂了个礼部侍郎的职衔,也有个大明文报总纂官的头衔,但说到底非是缺你不可,故此,张申其人,也必然不会是陛下力保的那一类。

    若是沾了此等错事,结果可不一定会好。言外之意,少不得有逼迫张申之嫌。对有陛下死保的张鹤龄,他们想一杆子打死很难,但要拾掇你张申,办法不是找不到的。

    明哲保身似乎成了张申的唯一选择,也算是对张鹤龄的一次釜底抽薪了。

    然而,张申却是让他们意外了。

    张申面无多余表情,从朝班中走了出来,面朝陛下奏道:“启禀陛下,寿宁伯奉旨办案,合理合法,但因涉员较多,且皆有官职在身,一般牢房亦不适合。故此,寿宁伯请求顺天府协助,臣答应了。目前所押涉案官员,皆在顺天府大牢之中。

    至于,龚侍郎则非是罪囚,他只是感念寿宁伯为陛下和朝廷办事不易,且也为了避嫌,免得徒增波折,故此,方才留在了顺天府后堂。

    臣为龚侍郎准备了一间静室,未曾有丝毫限制,臣昨夜方才与龚侍郎秉烛夜谈,且相谈甚欢!”

    朱佑樘淡淡的笑了笑,张申的回答,说实话也有些出乎了他的预料。

    不过,对这位平平无奇的顺天府尹,朱佑樘此时反倒真的多了几分欣赏。

    谁说张申便无有坚持,谁说张申,是个已圆滑腐朽的庸碌老臣?

    御阶之下群臣的言语交锋,他怎会听不出来,事实情况,若张申真闹成满朝上下群情汹汹的情状,他确实也不会用皇权力保。

    然而,现在,他不确定了。

    朱佑樘想了想道:“张爱卿,寿宁伯可曾仗着朕,逼迫于你,方才让你说出此话……”

    张申恭声道:“回陛下,不曾,且臣身为顺天府尹,蒙陛下不弃,执掌顺天府,牧民京师之地,又岂会无有作为顺天府尹的原则。在臣的眼中,只有陛下和朝廷,只有律法和礼法,若是有悖于朝廷律法,臣岂会答应?

    天子脚下,不容违纪乱法之事发生……”

    李东蹙眉道:“张府尹,你所言,可曾考虑清楚!?”

    张申淡淡的望向了李东阳,心中暗叹。

    这位少年得志,平步青云,如今官居一品,已蟒衣玉带加身的同年,本就与他不甚亲近。

    随着他年迈也不曾融入朝堂之后,更是渐行渐远,而,今日之后怕是表面上的平和亦再也无有了。

    张申淡淡道:“李学士,本官身为顺天府尹,正三品,履任官场三十余载。莫非你认为本官是个连为官信念也无有之人吗?

    寿宁伯若非是奉陛下旨意,也合乎朝廷礼法,且确实有所不便,本官岂会配合。寿宁伯何曾逼迫,本官又何曾会受他人逼迫?”

    张申的话音落下,李东阳暗自摇头,默然不做声。

    刘健仿佛也感觉到了,张申的一番诉说,既是他一种态度,亦似乎是释放了一种信号。而这一种信号,却偏偏是他极不想看到的。

    不过,他老成持重,城府亦是极深,此时不曾有所表示。

    而谢迁却站了出来,质问道:“张府尹,原来,此事你也有所参与啊,好,你既言,张鹤龄是奉着……合乎朝廷礼法,那本官倒要问问你,又合乎哪门子礼法,若是没有一个合理的解释。本官定要重重参你一本,本官也相信,满朝上下的文武大臣,不会坐视!”

    “本……”

    “张府尹……”

    张申冷冷的便待反驳,可张鹤龄却突然插言进来,直接拦下了张申。

    “张府尹,案情案事如何,还是让本伯来说道吧,你毕竟了解不多。”张鹤龄笑着朝张申点了点头后,转朝那些朝廷重臣们,道:“诸位大臣,本伯不想和诸位多增口舌,今日本伯向陛下禀报案情,屡屡中断,实在令本伯不堪其扰。

    本伯只在此再说一遍,诸位且听好了。”

    “一,无论你们承认与否,本伯是陛下谕旨交办差事的官员,持陛下所赐金牌,便是称一声钦差亦不为过。二,本伯所授官职,锦衣卫镇抚使兼东城千户所千户,此番所率领的军士,亦是御马监勇士营禁军,无论哪种皆属授命于陛下的亲卫。

    诸位是否忘了,本伯这锦衣卫到底是做甚么的了?锦衣卫授命,凡事实与在,可根据案情自行侦缉、抓捕、审讯,只需对陛下负责,皇权特许之下,可先斩后奏。何来需你等置喙?”

    “嗡~”

    粗暴、直接,一条被大家有意忽略的事实,被张鹤龄堂而皇之的道了出来。满朝上下的文武大臣们,不由一阵轰议。

    一道道目光,像锥子一般,直刺向张鹤龄。

    张鹤龄冷着脸,全不在意,反而也是眼神锐利的扫视了一番群臣,接着,他侧过身,望向了金门之侧,御阶围栏之中随护陛下左右的锦衣卫之处。

    “牟指挥使,不知下官这个锦衣卫做的可合乎规矩?所做之事,可合乎礼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