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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一章

    从宫外至宫内,从御道至金水桥,不远处,已是左右两排文武,气势和威严十足,堂皇而庄严的朝会盛况。

    凡在京五品以上,包括一些特殊职衔如科道、御史之流的6、7品官,以及被特命准许参加朝会的的一些六七品官员。

    偌大的奉天门前,官员几百近千。

    这就是大明的早朝了吗?官可真多!

    何鼎得到皇帝的允许后,习惯性的哈着身子,踩着他的小步,快速的向着御门前赶来。

    一路上,心中嘀咕不休,既有怯,亦有喜,更有对自身境遇的感慨和内心中不足为外人道的复杂和微妙。

    宦官没有野心吗?

    不一定,至少何鼎觉得,每一个曾经从内书堂走出来的宦官,心中都有一丝对未来的憧憬。

    不过,有的人去做了,有的人没做。而做的方式,亦是各色不同。

    或钻营,或阿谀,或内亦或外。

    野心的方向,更是不一而足,为权、为利,为残缺之身亦要高人一等的偏执,或是为有掌控他人命运的那份满足。

    何鼎曾经也想过,他想过要怎么去实现他的野心,想过他的野心为何。哦,不,该说是,理想和志向才对。

    可境遇的离奇,只在短短的几个月内。

    失意,差点万劫不复,转眼间,却又登上了高位。

    从何宦官,何阉人,突然间变成了何太监、何公公。无数次畅想中,位高权重的前程,突兀的来到了眼前。

    而今日,他更是正大光明的来到了奉天门前,在皇帝高坐,满朝文武矗立的奉天门前。

    奉天门前早朝,金銮殿上朔望之朝,对于文武官员,甚至那些品级小到在京中砸不起水花的官员而言,似乎都很司空见惯。

    很多时候,一些官员甚至不乐意来此,请假缺席屡见不鲜。

    他们大概很难想象,对一名宫内的宦官而言,能站在这里,有多不容易,又有多期盼。

    何鼎心中百转千结,分外复杂。

    金水桥北,当何鼎踏上奉天门前广场之上时,一道道各色不同的目光瞬间加身,他周身便是一紧。

    可转念间,他深呼了一口气,心中别样的情绪涌了上来!

    一步,两步,三步,他逐渐加快了步伐,步子也越迈越大,原本习惯性佝偻的身板,也挺直了起来。

    张鹤龄此时正在御阶之下中间的位置上,他侧转着身子,目光也是投注在何鼎身上,他看着何鼎从金水桥上下来,步入广场,一步步向他走了过来。

    步伐和身板的变化,似乎让他看到了一名普通小宦官的心路历程一般。

    张鹤龄笑了笑,当何鼎越来越近,目光也向他看过来时,张鹤龄朝着何鼎点了点头。

    有赞许,有鼓励,或者,还有一丝丝期待。

    那道目光,何鼎解读之下,心中突然没来由的涌上了一丝暖意。

    “内臣御马监提督太监何鼎,参见陛下……”

    御门之下,何鼎已走到近前,他口呼参见,大礼拜下之后,一捋衣襟前摆,跪了下来。

    朱佑樘脸上一抹笑容闪过,何鼎的仪态以及自称,让他不由回想了一下此前几次召见何鼎时的情况,他很确定,之前的何鼎,绝对不如现在这般。

    倒是有意思的很。

    朱佑樘突然望向了张鹤龄,让他突然来了一丝兴趣。

    “平身吧!”

    “谢陛下!”

    何鼎缓缓站起身来,再次拱手躬身一礼,未曾等皇帝相问,径直奏道:“启禀陛下,内臣奉陛下旨意,领御马监禁军协助寿宁伯察查官员涉案事,现已初具眉目。因兹事体大,涉事较多,内臣为协助之人,不敢自专,需及时向寿宁伯通报。

    故此,内臣不得已,请旨进宫,打扰了朝会进程,望陛下恕罪!”

    “你此番办事亦算勤勉!”

    朱佑樘再次仔细的打量了一番何鼎,只见何鼎,衣饰颇有褶皱,且面上带有疲色,暗自点了点头。

    “一切皆是内臣份内之事应为之事,内臣丝毫不敢怠慢……”

    此时,张鹤龄突然跟着道:“启禀陛下,此番臣奉旨办差,多蒙陛下慧眼识人,安排了何提督协助,何提督办事确实勤勉。自昨日起,领着御马监勇士营,全程辅助臣处理案事,请人、询问、料理案情,一应周到。

    直至现在,何提督带领勇士营一干兵将,皆未曾合过眼,亦是着实辛苦。案情能如此快的取得突破,臣认为,何提督当属首功!”

    “陛下,内臣无功,只是办些辅助的差事,是陛下指示与寿宁伯的领导……”

    “哼~”

    看着张鹤龄和何鼎一唱一和,谢迁忍不住冷哼了一声,道:“功不功的,言之过早。陛下当面,满朝文武皆在,别互相吹捧,耽误大家的时辰……”

    “咱家自是要向陛下和寿宁伯禀报……”

    “好了!”

    朱佑樘摆了摆手,道:“谢学士,方才寿宁伯奏请召何鼎见驾禀报,正好,人也来了。便先听一听吧,功过与否,稍后再论!

    何鼎,寿宁伯交待你的差事,如今是何情况,说一说吧!”

    “内臣遵旨!”

    何鼎应命,接着正色道:“陛下,寿宁伯入宫之前吩咐,着内臣领勇士营及东城锦衣卫约谈了传唤而至的共三十一名涉事官员。”

    “约谈?”

    朱佑樘轻声念了念这两个字,突然笑了笑。

    这个词有些意思。大致的意思,让人一听就懂,似乎很变相的一种说辞呢。

    朱佑樘听的明白,大臣们自然也听的明白,什么约谈,传唤而至,都进了大牢了,不就是抓了审问。

    何鼎未曾在意众人如何看法,依然恭敬回道:“是,陛下,约谈。寿宁伯有言,在未曾确立罪状,陛下和朝廷未曾给他们定罪之前,他们依然还是朝廷的官员,该当有官员应有的尊重和体面。他们不是阶下之囚,是为了协助办案所请……

    寿宁伯和内臣亦丝毫未曾为难他们,被服、饮食皆是按正常规格供应,且问话时,不打不骂,同样按着规矩,未曾有丝毫逾举……”

    “休要再卖弄口舌伎俩!”谢迁冷声便打断了,道:“约谈也好,审问也罢,换个说法便能改变事实?”

    “谢爱卿,稍安勿躁!”

    朱佑樘压了压手,淡声道:“刘爱卿,李爱卿,说法如何,暂不做定论。且先听听结果吧!何鼎,继续说……”

    何鼎道:“陛下,三十一名涉事官员,内臣俱是一一问询,首先赈济之事,迟迟未能到位,便已是有渎职之实,另外,那5万石粮米,亦是问题。且每名官员的财产,皆令人惊讶。实不符他们的官职身份。内臣又逐一询问,并就他们的回答,辅之东厂的案卷,一一核实,皆有语焉不详之处。

    所有问询过程与查检结果,俱已记录在案,请陛下御览……”

    言及此,何鼎自怀中拿出了早已准备好的一叠案卷,双手捧起,举过头顶。

    朱佑樘朝陈准点了点头,陈准会意,连忙走下了御阶。

    陈准走到何鼎身前,朝何鼎微微笑了笑,便伸手接过案卷,厚厚一摞,打眼一扫,字更是密密麻麻。

    重新回到皇帝身边,陈准恭敬的将案卷递给了皇帝。

    朱佑樘接了过来,直接翻看了起来。

    时间仿佛停滞了一般。

    满朝的文武大臣,此时安静异常,皆是看着朱佑樘一张张的翻过去。不时,他们还在朱佑樘的脸上扫一扫,想看看朱佑樘的脸色会不会有所变化,也好让他们有些揣测。

    不过,他们失望了。

    朱佑樘的脸色,从头到尾都未曾有过变化,只是一张张的翻下来,甚至看情状,看的并不仔细的样子。

    稍顷之后,朱佑樘重新将案卷合拢起来,道:“陈准,去拿给寿宁伯看看!”

    “遵旨!”

    陈准应命,重新接过,又连忙走下台阶,将案卷送到了张鹤龄的手中。

    张鹤龄接过,也是略微浏览了一番。

    整个过程,依然是很快,似乎每一页只是稍微看了几行便直接翻了过去。

    时间只是过去少许,张鹤龄也是重新归拢了案卷。

    “陛下,臣请陛下允准,也看一看此案卷……”

    刘健此时突然出了声,向朱佑樘请旨。

    “准!”

    “谢陛下!”

    刘健走到张鹤龄身边,张鹤龄笑了笑,随手便递了过去。

    三位内阁大臣,凑在一起,他们倒想看看,这所谓的案卷,到底列出了多少证据,又记下了多少事情。

    作为历经朝堂几十载的人,官员甚么样,他们还能不清楚。其实,他们很怀疑,就凭张鹤龄和何鼎,短短时间之内,除了抓人、抄家,真能搞出多少实质性的东西出来。

    方才何鼎已是说过,张鹤龄要求的,不动刑,且好吃好喝的供应着,他们不怀疑张鹤龄敢在此事上信口欺君。

    故此,他们压根不相信,如此情况之下,有几个官员会傻的便这样能交出老底来。

    他们看的很用心,很仔细,若是让他们看出案卷的不实之处,或者,哪怕是模糊之处,他们也必然有理由发难了。

    事实上,他们看了一番之后,心情复杂古怪,既失望,又不失望。

    李东阳没有再继续看下去,尽管后面还有十几张,刘、谢二人要继续翻到底,但李东阳觉得,已是没有必要。

    他突然问道:“寿宁伯,何公公,李某想请教二位,这便是全部?”

    张鹤龄望向何鼎,何鼎会意点头,回道:“李学士,案卷皆在此,若是后面再有需要,当奏请陛下再做定夺了。”

    李东阳眉头蹙起,道:“可这只是官员的财产家当以及部分人情的记录,加上一些官员的口述,便拿来承报,这如何能称为案卷?”

    何鼎道:“李学士,怎不能?这已是十足的罪证!”

    “笑话,你们当真将案事当成儿戏了。”

    谢迁此时也不再看了,陡然喝道:“查抄官员府邸,先不论尔等擅为之罪。若是真有甚的罪证被尔等查出,当做一回论。可这是甚么,将官员的家产列档,便当成罪证,你们办的好案子啊!若是办案皆如尔等这般,那我大明朝廷还像个甚么样子……”

    何鼎摇摇头,淡淡道:“谢学士,你不懂!”

    谢迁怒笑道:“本官不懂?哈哈!你一个阉人,竟说本官不懂律法、案审之事……”

    何鼎脸色难看,毕竟还未曾修到古波不惊的城府,被谢迁直接喊阉人,让他极不痛快。

    便要反唇相讥之时,张鹤龄突然笑着拉了拉何鼎,道:“何公公,无需争执,懂不懂皆罢。我等先向陛下禀报吧。便让本伯来说?”

    何鼎给了张鹤龄面子,点了点头。

    张鹤龄抱了抱拳,接着面朝皇帝道:“启禀陛下,请容臣解释一二!”

    见着朱佑樘点头,张鹤龄继续道:“方才李学士所言亦不算错,此案卷正是官员的资财家产的记录,且臣和何提督皆已核查详实,只有少,未有多。”

    “陛下方才也看了案卷,所列官员三十一人,皆是家财万贯,乃至数十万贯。与他们的实际情况极不相符啊。臣便暗自猜度,哪儿来的呢?

    既是要查案,便不能放过任何一处细节,故此,臣入宫前才委托何提督一一询问来由。但事实情况,他们顾左右而言他,语焉不详,无法解释来源。故此,这便是罪状了!”

    刘健此时冷声道:“寿宁伯,你太过武断,也太过极端了?”

    张鹤龄笑着摇了摇头,道:“刘学士,当着陛下的面,你可否为他们解释一二,这些资财从何而来?”

    刘健冷声道:“老夫如何知道!老夫又何需知道!”

    “呵呵,刘学士此言差矣!”

    张鹤龄淡淡道:“若是寻常人家,知不知的倒也无妨,可彼辈是何人,是朝廷官吏啊。一言一行,皆要为陛下和朝廷负责。也代表着我大明的朝廷。

    你可曾想过,若是那些每岁苦苦劳作,节衣缩食,甚至食不果腹着,亦为大明上缴税赋的老百姓们知道,一个每岁俸禄只百十两银子的官员,家中资产万万,他们作何想?”

    刘健脸沉了下来,他彻底知道张鹤龄连续几番所作所为的真正意图了。可知道之后,他的心顿时往下沉去。

    谢迁此事厉声问道:“难道还要一一给百姓解释不成?”

    “那倒也不必,但起码要做到问心无愧,且对陛下对朝廷负责吧?”

    张鹤龄摇头道:“至少陛下要知道,刘学士、李学士、谢学士,以及辅佐陛下的肱骨大臣们知道。知道他们每一文每一钱,皆是名正言顺,合理合法。

    若不然,陛下以及诸位大臣能相信彼辈?又何敢委以朝事重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