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读小说 » 女频频道 » 锦衣轻 » 第三十四章 贺小郎君

第三十四章 贺小郎君

    天还没亮,县衙连夜查封了贺之信三十多家店铺、钱庄等资产的消息就已经传遍全城。

    一时原本漆黑的平城忽然就星星点点亮堂起来,满城风雨,众说纷纭。

    然而窗外的风云诡谲并未扰动屋内的安宁。

    裴越在林司禾的床边守着,看着她熟睡的脸想起刚才医师的话:“大人,幸亏你发现得早!这女子失了痛觉,不知伤口裂开,血流出来已然浸湿三层衣衫,发现时已昏迷了。若是再晚些只怕人就没了。老夫行医多年第一次见这样不知痛的人,敢问可是受过头伤?”

    想到这,裴越越发愧疚,他轻轻擦了擦林司禾额角的汗,心有余悸。

    原来昨夜里他发现林司禾肩头隐隐有血迹,便一直忧心于此。于是才有了后面故意最后提审贺之信,然后趁着查封铺面的空隙,自己悄悄回县衙带了医师看望林司禾。

    反正十几个地点同时查封,谁也不知道大人到底在哪?在众人眼皮子底下金蝉脱壳了一回。若是以往,如此紧要关头他绝不会因私擅离,但如今,看不到林司禾平安,他根本无心查案。

    不知不觉窗外一声鸡鸣,晓光初现,见林司禾已经无碍,裴越轻轻起身关好房门,吩咐小乙不得对林司禾多言,让她安心养伤,然后就朝着大牢匆匆赶去。

    也是因公受伤,接下来的小半月,张师爷特地又额外拨了县里帑银,让医师上门来换药,林司禾的伤势得到很好修养,几乎好了,就是这不知痛觉的毛病丝毫不见起色。

    对此,张师爷宽慰:“这是好事啊,人生多苦啊,不能少受那少知道点也好。”

    很有道理。

    张师爷又道:“有时候我巴不得跟你一样受个伤放个长假。那晚上整整五十份笔录,我这手差点废了。最后呢?不也就关了这些天又放了。何必呢?”

    林司禾对那天晚上的事一无所知,问:“又放了吗?”

    张师爷无奈回答:“平城谁能动得了小郎君?打架斗殴都快出人命了,非要说是演习排练误伤。最后抓不着更多罪证判了关半月,今日出狱。”

    林司禾难以置信:“都打成那样了还能抓不着罪证?”

    张师爷哼了一声:“能在平城这么多年,这贺小郎君厉害着呢。”

    “可这次他明明犯了大昭律了呀?”

    张师爷抬眼问:“犯了哪条啊?”

    林司禾想也没想:“聚众械斗啊!”

    说到专业处,张师爷停了笔:“聚众是聚了,但这个械字,械得有武器吧?缴获的家伙事全都没开刃。按咱们大昭律,没开刃的刀具算不得武器,他们咬定那是——道具。”

    林司禾惊讶于这诡辩的逻辑:“这也行啊?”

    “这怎么不行啊?”张师爷满脸嘲讽,“还有!人家小郎君当着众人竟掏出了一张公文,嘿!县里臬司开的演习证!盖着臬司鲜红的大印!你说小李娃子这个人……”

    李班头为了这事头都肿了,一路在跟裴越解释:“堂尊,我那天真的喝醉了,不知道印章到底放哪了,更不知怎么就盖那演习书上了……”

    谈话间,马车到得衙门口停下,裴越没回话,起身撩帘子。

    李班头还在圆话:“堂尊,今日他虽放出去了,您放心,以后收拾他的机会多的是!”

    却见裴越突然脚步顿住,直愣愣看着眼前。

    李班头连忙也探出头去,顿时也被眼前场景震住了。

    马车前面是一片五颜六色的绚烂花海,把衙门口的阶梯都铺满了,可谓恢宏又浪漫。

    花海上面还挂有赠语:“鲜花配美人——贺之信谢林司禾赐名。”

    若说换做别人换做任何一个时间节点,这些花送林司禾都能说得过去。

    但今日是贺之信出大牢的日子,在衙门口来这么一出,这显然已经不只是调戏林司禾了,是公开挑衅整个平城官府。

    李班头见状脸色铁青,连忙叫人:“来人!把这些劳什子全部给我撤了!快!”

    外面的动静闹得衙门里全都听到了,围着张师爷嗑瓜子聊天的衙役们这才一个激灵站起来,整理仪容。

    张师爷是县丞,李班头只是个班头,见众人怕的慌,便安抚:“怕什么?各自干活去!”

    衙役们这才往外跑:“李爷,什么花啊?”

    李班头骂道:“你们他娘的当的什么差,人家都挑衅到家门口了,睁大你们的狗眼出来看看!”

    林司禾也跟着探出头去看热闹,一眼就看到了眼前一片五彩缤纷。

    “哇!真好看!难怪一直闻到花香呢。”林司禾忍不住感叹一声。

    谁知刚说完,就见裴越已走到跟前:“觉着好吗?挑几盆到屋里去。”说完就从她身边擦过,头也不回进了院子。

    林司禾兴冲冲跑出去。谁知一眼便看到了花海里的赠词,“林司禾”三个字尤为瞩目。

    周围衙役们八卦地靠拢:“林姑娘,贺小郎君看上你了?”

    林司禾反应过来,却见裴越已经快要进内堂去了。她连忙心虚地拨开众人跟上去:“大人!”

    裴越刚过了拐角在廊上停住等她。

    林司禾追上他,被他的状态吓了一跳,连忙问:“大人,您……没事吧?”

    裴越摇摇头,反而问她:“你不是去拿花吗?”

    林司禾支吾:“大人……我也不知道那花是送我的。对不起。”

    裴越憔悴到唇色泛白,却也打起精神同她说话,他问:“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他送你花,你对不起我什么?”

    也是……

    林司禾一时尴尬,连忙岔开话题:“大人你还好吗?”

    裴越微微摇头:“我没事,只是连日通宵,稍微有些累。”

    林司禾关切道:“大人不必这么拼命,案子可以慢慢查办的。你身体最重要。”

    她的关心都写在脸上,裴越没回答,盯着她,突然露出一丝笑,这笑容给他脸上带回些血色。

    林司禾自知有些唐突:“大人,你脸色可难看了,还笑。”

    裴越答:“既然有了线索,我想快些查清缘由。”

    这话说得轻,落在林司禾心上每个字都很重:“大人,你这么聪明的人查案子也会这么辛苦吗?你可不可以休息一下再查。”

    似看出她的担忧,裴越解释:“莫听戏本之言,这天下的事少有捷径,查案更是如此,这都是我职责所在,我没事的。”

    一时话好像说完了,但似乎又没说完,裴越没走,林司禾也没离开。

    微风穿廊,惊得一只竹风铃,叮叮咚咚,林司禾不禁抬头去看。

    却又听裴越似乎说了句:“我这几日留意了一下贺之信,他……”不太像好人。

    叮叮咚咚,竹叶乱舞,风声杂乱,林司禾回眸:“嗯?”

    她的视线与裴越对上,林司禾见到他眸光中印着自己,正随着春风晃荡。

    直到,一片竹叶划断二人视线,林司禾的目光追着竹叶而去。

    残留裴越的目光孤独地将一切看在眼中。

    他落寞地收回目光,过了会,他道:“今天风大,别久站,当心别着凉。”

    说罢,裴越回身往里走。长廊上野风追逐,扰得裴越衣袂翻飞,正如他的思绪翻腾。

    他明白,林司禾是真的还没有想好。

    他也知道,即便贺之信再不好,林司禾有她选择的自由,他必须尊重。

    但好像又心中不悦又在淤积发酵,有些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