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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悔已莫急

    “咯吱~”

    獬豸已将那条梅枝掰成了数截,随意的丢弃在了地上。

    “如何,吾的故事讲完了,小迪,吾可是错了?”

    晌午的阳光透过窗纱,散射到了池迪略显稚气的小脸上,他的眼神散漫,思绪似乎已不在这小小房间里。

    獬豸不禁打量起来,绕有趣味的自言自语道:

    “难不成是听了吾的故事,有所收获,入定了?天生剑心果然不凡,日后还要多加研究才是。”

    其实,池迪心里想的是要不要现在直接将身世权盘托出,要不要告诉獬豸他的计划,他在这几年沉沦中的所得,所感。

    等到日昳时分(即未时)池迪才回过神来,他猛的跪倒在了獬豸的面前,稽首道:

    “大人在上,池迪现有三罪,愿得大人宽恕。池迪与舍妹隐瞒身份,潜藏靖天府内架谎凿空,是为不信。大人以真心待我,我却包藏祸心,是为不义。刚在门外,我以『剑气』干扰,试图以小妹身体,换取大人庇佑,是为不悌。”

    獬豸甚是不解,心想到:

    “这小子入定半天,就入了这些东西出来?”

    獬豸上前去,扶起了池迪,用手揉了揉他的额头:

    “吾跟你说过了,吾不在乎你们兄妹的身份,故对于吾,你算不上不信。吾也说过,吾会保你兄妹二人平安,故无所谓什么包藏祸心,你也不算不义。而这不悌?或许吾早就知道你在门外,吾要是说吾对小荷是真的动心了呢?”

    獬豸拍了拍池迪精致的小脸道:

    “仔细看,你与小荷长得还真有几分相似,若是女儿身,吾或许也会对你动心。好了,吾跟你说了这么多,内心已有答案,你下去吧!”

    池迪一下子慌了神,跌跌撞撞的从獬豸房间跑了出来,不知道的还以为獬豸对他做了些了不得的事情。

    在池迪走后,獬豸缓缓从房内走了出来,他轻轻触摸着门上细微的几道剑痕,喃喃道:

    “能留下这般痕迹,显然以普通剑气是做不到的。呵,这小子,居然还留了一手,『剑罡』初显,想以剑气搪塞吾。果然,天生剑心的小子都比常人要谨慎些。既然大的补偿不了,那就补偿给小的好了,也算了了吾在凡尘的一段『因果』。”

    獬豸顿感神清气爽,大步朝着院门外走去,转瞬间就已经不见了踪影。

    獬豸房内,地上的残花败叶忽的动了起来,它们一齐朝着门外飞舞出去,只留得地上几段零落枯枝。

    原来,是起风了。

    含云郡境内,某处山林中,一布衣老者正无力的依靠在一老树旁闭目修神。老者面容平静安详,衣角旁、裤腿上尽是水渍,鞋底也已积满泥土。

    老者休息了约有半个时辰,他随意的从一旁的灌木里找来了一截树枝,开始清理起鞋底厚重的泥土。

    老者长长叹了一口气:

    “唉,身子骨不中用了,不过是从枫林到含云,才走了这么点路就已经这么狼狈了。离洛城郡还有一段路,老头子不知道还撑不撑得住,要是有些野果充饥倒也舒坦。”

    布衣老者正是四爷。

    突然,一旁的灌木开始沙沙作响,其中似乎藏着些什么东西。

    四爷起身,紧握树枝,正欲往里刺去。倏然,几个野果从里面滚了出来。紧接着,一毛发淡青的短尾小羊从里面跳了出来,仔细一看,那小羊的头顶正中似有一只小角。

    四爷看到这只淡青色“小羊羔”,捡起了一颗野果,稍稍在衣物胸口处擦拭了一遍,会心一笑道:

    “这寒冬腊月的深山老林里居然会有京城独有的红果,当真奇怪,您说对吗?獬豸大人。”

    一阵风起,再见那只“小羊羔”时,已经化成了一青衣肃容的男子。

    “无趣,你可知吾可是特意化形来见你的,傲小子,你这样坏吾兴致,汝知罪否?”

    四爷直接将手中野果一丢,趴在地上,紧扯着獬豸的衣角,哭丧着脸:

    “我有罪啊!请大人快杀了我这个没用的老头子吧!我该死啊!”

    獬豸一脸嫌弃的将衣角从四爷手中拽了回来:

    “你小子都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么还是这般德行。若还这样,吾可就真不高兴了。”

    四爷一听,立马站起身子,拍了拍膝上残雪后,双手作揖道:

    “不知大人来找弟子,所谓何事?”

    獬豸稍稍整理了下刚被四爷扯皱的衣角,又拍了拍道:

    “吾...想补偿你,关于你娘的事情,吾很抱歉。”

    四爷只是笑了笑:

    “大人当年肯伸出援手,让我诞生于世,我已不胜感激,何来补偿我一说呢?”

    獬豸上前,将手搭在了四爷的肩膀处,缓缓说道:

    “当年之事,吾知道紫芝并没有跟你提到过太多。但吾知道,你曾不止一次去质问过林恨,质问过林家主母。你心里也明白,若吾当时出手,必能救下你的母亲,可吾...”

    四爷双手紧握,正如獬豸说的那样。他曾数次向赵紫芝问起当日的情况,但每次赵紫芝都会装傻充愣,蒙混过关。他也曾夜潜进林家几次,质问了间接害死了他母亲的凶手,他的生父—林恨,可他也还是一无所获。为了知道答案他不惜找上了林恨如今的枕边人,林家主母钱沁。

    终于,他得偿所愿,知道了那晚的所有经过。知道了母亲当时的处境是如何的险象环生,知道了老师为了母亲舍弃了尊严,知道了林、钱两家无所不用其极的狠辣,知道了獬豸的铁石心肠,见死不救。

    若是问,四爷现在还恨他的父亲吗?答案无疑是肯定的。身为丈夫,他没有保护好自己的妻子,反而间接导致了她的死亡。身为父亲,在自己成长的数十年来,未有一天尽过父亲的责任。

    就好像王思涵死在他怀中的那一刻一般,他恨自己,比恨林恨的还要多。

    可一昧的憎恨真的有意义吗?

    四爷松开了双手。他将獬豸的手放了下来,摸索着,从地上捡起了一截较为粗壮的树枝,自顾自的向洛城郡方向走去。

    獬豸正欲追上前去,将四爷留住。

    “老头子我已是将死之人了,已经恨不起来了。”

    獬豸听罢,也没再说什么,一场风起,就已经消失不见了。

    四爷顿感天旋地转,一睁眼,发现自己来到了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地方,他望着眼前那块刻着“爱妻王思涵之墓”的石碑时,眼角不禁湿润了许多。

    又一阵风起,耳边传来了獬豸的声音。

    “这一程,便算作是利息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