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一章 左梦庚请客
李自成在长沙重建了大顺政权，黄州的阿济格一无所知，正在参加左梦庚张罗的“虫王节”祈福。
现在正是一年中最热的时节，民间传说东海龙王要在六月初六出水晒鳞，所以人们也在这一天洗晒衣物，以求吉利，因此这天被称为“洗晒节”。
六月还容易闹虫灾，所以六月初六也是“虫王节”，百姓们要在农田、庭院里焚香祭祀，祈求虫王爷开恩免灾，保证五谷丰登，穰穰满家。
这不仅是汉人的习俗，满洲人也有这个习俗，每年六月初六也要照例祭祀祈祷一番，军中虽然没有这个讲究，但左梦庚不会放弃这个既会讨好阿济格，又能显摆自己“不是外人”的机会，早早便做了准备，邀请阿济格、谭泰、哈宁阿、希尔根等一干满洲大员来家中过节。
杀猪羊祭祀，焚香祈祷之后，左梦庚邀请众人入席，笑道：“今日宴席，全是满洲风味，不知是否地道，还请八王爷和诸位贵客多多指点。”
阿济格闻言笑道：“长白（左梦庚字）熟知满洲风物，却不知是不是光说不练的假把式？本王倒要看看饭菜味道如何，如果不好，军法从事。”
他现在已经改变了对左梦庚的看法。
这个汉人娶了满洲女子为妻，精通满语，对满洲的风土人情和历史掌故比他还要熟悉，而且为人机智，善于审时度势，又了解沿江各府州的情况，令他大有好感，经常带在身边参赞机宜，不然也不会纡尊降贵，到左梦庚的府上来。
众人哈哈大笑，谭泰笑道：“趁着王爷还没品尝，长白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军法从事可不是闹着玩的。”
哈宁阿也笑道：“谭泰那是蒙你呢，你莫要上他的当！把王爷诓来好一顿烧香磕头，临了临了，却饭菜做好了不给吃，那罪过可要比味道不好大得多！”
左梦庚则陪笑道：“王爷知我一片赤诚，纵有不合口味之处，也不忍罚我。”
“那却未必！那却未必！”众人起着哄，一起来到上房，席面便设在这里，一对紫光檀嵌大红酸枝月牙桌拼成的圆桌上，居中已经摆了一只铜火锅，正在咕嘟咕嘟冒着热气，旁边配着四碟小菜和四道点心，小菜是蒜茄子、酸茭瓜、酱瓜子（嫩黄瓜）和苏油疙瘩（芥菜块茎）条，点心是驴打滚、萨其马、粘耗子［注1］和桲椤叶饼［注2］。
阿济格摇头说道：“六月初六吃桲椤叶饼是对的，吃锅子却未免太烤人了，何况这大夏天里，哪里去弄酸菜呢？”
满洲火锅没有酸菜便没有灵魂，众人也都纷纷摇头，左梦庚却笑道：“王爷有所不知，只要有冰窖，夏天也可以渍酸菜的，只是没有白菜，只能用大头菜（卷心菜）替代，味道也还不错，所以梦庚才把锅子端了上来。”
这样吗？众人都是大感兴趣，希尔根上前掀起锅盖，酸菜炖白肉特有的香气弥漫开来，顿时口涎欲滴，忍不住抽了抽鼻子，笑道：“左梦庚还真有你的！看来我们今天有口福了。王爷来吧？夏天能吃到酸菜锅子就别等了，快来坐吧。”
众人分主次落座，下人们开始穿梭往来，不停上菜，什么肉片血肠、小鸡炖蘑菇、鲶鱼炖豆腐、干豆角烧肉、猪肉炖粉条之类的东北菜，以及新杀的羊肉和精心调制的芝麻酱蘸料，又配上小葱、黄瓜、生菜、菠菜、苏子叶、鸡蛋酱等等解腻生食，林林总总上了满满一桌，左梦庚打开一坛自家酿的米酒，殷勤劝酒，众人推杯换盏，大快朵颐，吃了个不亦乐乎。
酒至半酣，阿济格出去解了个手，回来时见到左梦庚侍立在外，随口夸了他几句，问道：“长白，天气暑热难耐，本王有意班师，你看可行不可行？”
从左梦庚降清算起，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阿济格所部已经相继占领了河南、湖北、江西、南直隶等地六十三座城池，几乎等于是传檄而定。
战功已然不小，阿济格有志得意满之态，加上天气确实暑热难当，家乡菜又勾起了思乡之情，令他有了北返之意，但他又担心大顺军会死灰复燃，一时拿不定主意，所以才有此问。
见阿济格询问是否北返，左梦庚心中警惕，小心答道：“请王爷恕罪，是否北返，不是梦庚当言。”
“没有外人，你不必如此谨慎，”阿济格笑道：“有话直说无妨。”
“多谢王爷信任，可是臣乃降将，请王爷体谅。”左梦庚仍然不肯发表意见。
南蛮子就是不爽利，再了解满洲的风土和掌故也改不了这个毛病！阿济格不悦道：“本王北返，只是担忧闯贼余部罢了，你是本王心腹，有什么不能直说的？”
阿济格性情粗暴，又喝了酒，见他不爽，左梦庚不敢再推辞，只得迎合道：“若是担心闯贼余部，梦庚认为大可不必。”
“为什么？”
“闯贼之所以难剿，难在李自成一人。如今李自成已死，部下群龙无首，人心惶惶，分裂之势已显，田见秀、刘芳亮等老营主力损失惨重，散入幕阜山区，已经一月有余不见踪影，想来不是做了鸟兽散，就是做了山大王。剩下还有些实力的刘体纯、郝摇旗、王进才等部，放着空虚的岳州（今岳阳）、长沙不取，反倒盘桓于湘阴、平江一带犹疑观望，可见他们也只是一群乌合之众，并无进取之心，人再多也成不了什么气候。”
阿济格大悦，决意北返，回到席间问道：“荆州府副总兵郑四维连日来书，说是荆州西山［注3］发现闯贼余部一只虎（李过绰号），请求大军回师进剿，可信不可信？”
**********
［注1］粘耗子：即苏子叶饽饽，将糯米面揉按成圆饼，内里包上豆馅，外面裹上新鲜的苏子叶，放到蒸屉上蒸熟，食用时去叶或带叶全看个人喜好，是满族人夏季爱吃的粘食之一。
［注2］桲椤叶饼：即椴树叶饼，将淀粉和面粉混合，加入较多的水和成糊状，抹在新鲜的椴树叶上，然后放入肉馅，对折包好，蒸熟后食用，是满族六月初六必吃的食物。
［注3］西山：当时荆州对归州（今秭归）、巴东一带的称呼。
现在正是一年中最热的时节，民间传说东海龙王要在六月初六出水晒鳞，所以人们也在这一天洗晒衣物，以求吉利，因此这天被称为“洗晒节”。
六月还容易闹虫灾，所以六月初六也是“虫王节”，百姓们要在农田、庭院里焚香祭祀，祈求虫王爷开恩免灾，保证五谷丰登，穰穰满家。
这不仅是汉人的习俗，满洲人也有这个习俗，每年六月初六也要照例祭祀祈祷一番，军中虽然没有这个讲究，但左梦庚不会放弃这个既会讨好阿济格，又能显摆自己“不是外人”的机会，早早便做了准备，邀请阿济格、谭泰、哈宁阿、希尔根等一干满洲大员来家中过节。
杀猪羊祭祀，焚香祈祷之后，左梦庚邀请众人入席，笑道：“今日宴席，全是满洲风味，不知是否地道，还请八王爷和诸位贵客多多指点。”
阿济格闻言笑道：“长白（左梦庚字）熟知满洲风物，却不知是不是光说不练的假把式？本王倒要看看饭菜味道如何，如果不好，军法从事。”
他现在已经改变了对左梦庚的看法。
这个汉人娶了满洲女子为妻，精通满语，对满洲的风土人情和历史掌故比他还要熟悉，而且为人机智，善于审时度势，又了解沿江各府州的情况，令他大有好感，经常带在身边参赞机宜，不然也不会纡尊降贵，到左梦庚的府上来。
众人哈哈大笑，谭泰笑道：“趁着王爷还没品尝，长白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军法从事可不是闹着玩的。”
哈宁阿也笑道：“谭泰那是蒙你呢，你莫要上他的当！把王爷诓来好一顿烧香磕头，临了临了，却饭菜做好了不给吃，那罪过可要比味道不好大得多！”
左梦庚则陪笑道：“王爷知我一片赤诚，纵有不合口味之处，也不忍罚我。”
“那却未必！那却未必！”众人起着哄，一起来到上房，席面便设在这里，一对紫光檀嵌大红酸枝月牙桌拼成的圆桌上，居中已经摆了一只铜火锅，正在咕嘟咕嘟冒着热气，旁边配着四碟小菜和四道点心，小菜是蒜茄子、酸茭瓜、酱瓜子（嫩黄瓜）和苏油疙瘩（芥菜块茎）条，点心是驴打滚、萨其马、粘耗子［注1］和桲椤叶饼［注2］。
阿济格摇头说道：“六月初六吃桲椤叶饼是对的，吃锅子却未免太烤人了，何况这大夏天里，哪里去弄酸菜呢？”
满洲火锅没有酸菜便没有灵魂，众人也都纷纷摇头，左梦庚却笑道：“王爷有所不知，只要有冰窖，夏天也可以渍酸菜的，只是没有白菜，只能用大头菜（卷心菜）替代，味道也还不错，所以梦庚才把锅子端了上来。”
这样吗？众人都是大感兴趣，希尔根上前掀起锅盖，酸菜炖白肉特有的香气弥漫开来，顿时口涎欲滴，忍不住抽了抽鼻子，笑道：“左梦庚还真有你的！看来我们今天有口福了。王爷来吧？夏天能吃到酸菜锅子就别等了，快来坐吧。”
众人分主次落座，下人们开始穿梭往来，不停上菜，什么肉片血肠、小鸡炖蘑菇、鲶鱼炖豆腐、干豆角烧肉、猪肉炖粉条之类的东北菜，以及新杀的羊肉和精心调制的芝麻酱蘸料，又配上小葱、黄瓜、生菜、菠菜、苏子叶、鸡蛋酱等等解腻生食，林林总总上了满满一桌，左梦庚打开一坛自家酿的米酒，殷勤劝酒，众人推杯换盏，大快朵颐，吃了个不亦乐乎。
酒至半酣，阿济格出去解了个手，回来时见到左梦庚侍立在外，随口夸了他几句，问道：“长白，天气暑热难耐，本王有意班师，你看可行不可行？”
从左梦庚降清算起，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阿济格所部已经相继占领了河南、湖北、江西、南直隶等地六十三座城池，几乎等于是传檄而定。
战功已然不小，阿济格有志得意满之态，加上天气确实暑热难当，家乡菜又勾起了思乡之情，令他有了北返之意，但他又担心大顺军会死灰复燃，一时拿不定主意，所以才有此问。
见阿济格询问是否北返，左梦庚心中警惕，小心答道：“请王爷恕罪，是否北返，不是梦庚当言。”
“没有外人，你不必如此谨慎，”阿济格笑道：“有话直说无妨。”
“多谢王爷信任，可是臣乃降将，请王爷体谅。”左梦庚仍然不肯发表意见。
南蛮子就是不爽利，再了解满洲的风土和掌故也改不了这个毛病！阿济格不悦道：“本王北返，只是担忧闯贼余部罢了，你是本王心腹，有什么不能直说的？”
阿济格性情粗暴，又喝了酒，见他不爽，左梦庚不敢再推辞，只得迎合道：“若是担心闯贼余部，梦庚认为大可不必。”
“为什么？”
“闯贼之所以难剿，难在李自成一人。如今李自成已死，部下群龙无首，人心惶惶，分裂之势已显，田见秀、刘芳亮等老营主力损失惨重，散入幕阜山区，已经一月有余不见踪影，想来不是做了鸟兽散，就是做了山大王。剩下还有些实力的刘体纯、郝摇旗、王进才等部，放着空虚的岳州（今岳阳）、长沙不取，反倒盘桓于湘阴、平江一带犹疑观望，可见他们也只是一群乌合之众，并无进取之心，人再多也成不了什么气候。”
阿济格大悦，决意北返，回到席间问道：“荆州府副总兵郑四维连日来书，说是荆州西山［注3］发现闯贼余部一只虎（李过绰号），请求大军回师进剿，可信不可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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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粘耗子：即苏子叶饽饽，将糯米面揉按成圆饼，内里包上豆馅，外面裹上新鲜的苏子叶，放到蒸屉上蒸熟，食用时去叶或带叶全看个人喜好，是满族人夏季爱吃的粘食之一。
［注2］桲椤叶饼：即椴树叶饼，将淀粉和面粉混合，加入较多的水和成糊状，抹在新鲜的椴树叶上，然后放入肉馅，对折包好，蒸熟后食用，是满族六月初六必吃的食物。
［注3］西山：当时荆州对归州（今秭归）、巴东一带的称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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