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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二章 神塘冲怒火

    汤胜翻了翻眼皮,暗想:虽说以莫举人的势力,就算闹出人命,也只是破费点银子的事,断不会让儿子去抵命,但这毕竟是个麻烦,有总不如没有,我没碰上也就罢了,碰上了却没制止,难免会落埋怨,说不得还是要管上一管,卖给举人老爷一个人情,也好让大家看看我多有面子。

    主意已定,汤胜扬起眉毛,不悦道:“我不好交代,你们就好交代?话不能这么说!上天有好生之德,别说都是乡亲,就算是个陌路,也没有眼睁睁看着闹出人命的道理。说话要凭良心,别有的没的只管胡唚,岂不令人烦躁?”

    谢老栓心说:你又有什么良心!若不把莫举人搬出来,你只会装做没看见,如何能说出这番话来?

    但他嘴上并不反驳,只是陪笑道:“里长说的是,还是去劝劝少东家吧。”

    “等着!”汤胜大大咧咧地挥了挥手,施施然走到狗少面前施了一礼,谄笑道:“这不长眼的家伙竟然敢惹大少爷不快,真真是活得不耐烦了,打死他都不多!”

    汤胜能说会道,善于逢迎讨巧,经常陪着莫怀仁包娼窝赌,蓄优聚饮,见是汤胜来了,莫怀仁说道:“你来了?简直气死我了!昨天才买的咬鸡,还没等驯熟,刚放出来散风,就让这杀才一镢头给打死了。打死他,我也不解气!”

    汤胜知道狗少买鸡的事,也知道这鸡价值不菲,明白不能直接劝解,说道:“这大热天的,大少爷还是少动怒火。若想出气,不如让他披麻戴孝,摔丧驾灵,给这咬鸡出殡起坟,以后每到忌日,以及元旦(春节)、清明、中元、重阳,都要上坟祭拜,岂不比打死他更好?”

    还能这样做?莫怀仁哈哈大笑:“就你他娘的鬼点子多!就这么办!让他停灵三日后安葬咬鸡,以后逢年节忌日,按时祭奠!”

    有个与汤胜合不来的狗腿子不想让汤胜太出风头,摇头说道:“这样好是好,只是太便宜他了,咬鸡的银子他必须赔!”

    汤胜笑道:“赔当然要赔,只是把他卖了也不值这鸡钱,不妨这样:他家里有多少粮食先赔多少粮食,不够的部分算作借债,以后连本带利逐年还清。”

    莫怀仁点头道:“他个穷鬼,也只能这样了。今晚司爷(典史)在我家歇马,我爹让我早些回去侍应。今天暂且如此,明早再来搬取粮食不迟,谅他也不敢耍什么花招,不然就请司爷把他锁到衙里去,不怕王法治不死他!”

    “是是,大少爷说的是!”汤胜点头称是,随着狗少一众人扬长而去。

    众乡民赶忙把谢阿大解下来,谢阿大浑身是血瘫坐在地,目光呆滞,并不理睬众人,只是反复喃喃着“没有活路了”。

    见此光景,众人一个个摇头叹气,虽然心中同情,却也不知道应该如何安慰。

    谢老栓说道:“每日里起早贪黑,累死累活,只图吃一口饱饭却不可得,凭什么那狗少不耕不织,却吃香的喝辣的,穿着绫罗绸缎,横行乡里,为所欲为?”

    一石激起千层浪,众乡邻立即愤愤不平地议论开了。

    “咱们命苦,也就罢了,可咱们再穷也是个人,怎么能给一只鸡披麻戴孝,摔丧驾灵?这不是不把穷人当人看吗?”

    “阿大家境还算好的,尚被如此对待,咱们这些穷得只差当了裤子的人,还能有什么好日子过?”

    “莫狗少为非作歹,咱们躲着他点也就是了,可是官府派的税粮杂役却要怎么躲?”

    “衙里当差的说了,三天后便要入户搜粮,没粮的便要拉女人去抵账,没女人的便要扒房子!没有活路的岂止阿大一人?我看咱们都要够呛!”

    “是啊,扒了房子,还怎么活?”

    “就算不扒房子,谁又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闺女堂客、姐姐妹妹被拉去下火坑?可若是反抗,还不得被王法治死?”

    “横竖是个死,这穷家还守着它干什么?不如咱们都逃了吧,没准还能寻一条活路!”

    这话说到了大伙儿的心坎里,可是逃又能逃到哪里?有人问道:“这话虽然在理,可是守家在地尚且活得艰难,背井离乡岂不更是死路一条?”

    众人闻言,都不说话了,现场又响起一片叹息之声,谢老栓左右看看,见没有外人,压低声音说道:“上个月为了我小闺女的事,我不是进了一趟县城?在县城我听说了一件事,说是李闯王的大军在平江、湘阴一带活动,何总制(何腾蛟)要调燕子窝的黄总兵(黄朝宣)挥师进剿。结果不久就传来了何总制兵败长沙,黄总兵退守燕子窝的消息。你们猜,他们会是被谁打败的?”

    这还用问?肯定是打虎不成,反被虎伤!有人担忧道:“闯军可是贼寇,老栓你不会是想让我们投贼吧?”

    “什么贼寇!”有人立即反对道:“人家可是打进了北京城,登基做了皇帝的。”

    “皇帝家不是姓朱?”

    “以前还姓赵呢!”

    “对对!听说书的先生说《薛仁贵》,唐皇还姓李呢!”

    “李闯王也姓李,莫不是风水轮流转?”

    众人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正在莫衷一是,谢阿大突然站起身来,满脸悲愤道:“投闯便投闯!骗了老子的田,又抢了老子的粮,还要让老子认一只瘟鸡当祖宗,不带这么欺负人的!不给老子活路,他娘的他也别想活!老子反了!”

    说着,他冲回家里操起一把柴刀,旋风般地又冲了回来,双眼血红,嘶声吼道:“伸头是死,缩头也是死!横竖是个死,为何跪着死?是爷们的都抄上家伙,跟我来!”

    “阿大说得对!横竖是个死,为何跪着死?”

    “对!绝不跪着死!”

    “先下手为强!”

    久受贪官污吏和土豪劣绅欺凌压榨的乡民们,早已到了忍耐的极限,所差的只是有个人振臂一呼,如今被谢阿大一吼,就像干柴遇到了明火,呼地一下便熊熊燃烧了起来,顿时纷纷响应,有的拿镢头,有的操耙子,也有的拿起了铡刀、柴刀、顶门杠,沿途鼓噪着呼朋唤友,互壮心气,杀气腾腾地径往莫举人家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