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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〇四章 长沙会谈(下)

    李自成笑道:“依朕看,东南伪帝应该是朱聿键。他不是你们所称道的贤王吗?贤王就该有个贤样,如果不支持你的主张,还叫什么贤王?”

    堵胤锡先是一愣,随即明白过来:唐王的确素有贤名,对于闽浙的权贵来说,立嫡立长既不可得,自然也就只剩下立贤这一条路了,不立唐王立谁?

    他本已低落的心气又低落了几分——自己好歹也是个考中了进士的人,脑子怎么说也不应该算笨,怎么在李自成面前似乎总要慢上半拍呢?

    一念及此,他有些赌气般地说道:“堵某来此是想优抚尊驾共同抗虏,不是讨论这些谶纬之言的。”

    李自成暗笑:好像我敢跟你讨论似的!就我读的那点书,还不得露了馅?

    他干咳了几声,正色说道:“驱逐鞑虏、恢复中华这种大义就不必说了,朕比你懂。还是那句话,合作是要本钱的,朕凭什么跟你们合作?就凭朱明是所谓的正统?岂不闻天命无常,惟有德者居之?所谓正统,一文钱也不值。”

    堵胤锡知道此行千难万险,所以临来之前准备了很多说辞,本打算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于不可能处创造可能,万没想到李自成根本就不给他说的机会,竟然直接捞干的,像谈生意一样问起了本钱,谁不知道大明现在有兵不能战,有税没有饷,除了块招牌,什么都没有?这不是赤裸裸的嘲笑吗?

    绝不能让他得逞!堵胤锡脑筋急转,说道:“尊驾此言差矣。方今天下未定,人心思汉,我大明传国二百七十余年,恩荣养士,名分早定,敢问可是尊驾能比?堵某断言:天下没有义士反正便罢,若有义士反正,必定会打大明的旗号,绝不会打尊驾的旗号。这就是正统的价值所在,岂能说是一文不值?”

    这话说到了李自成的心缝里。

    他对明清易代之际的历史虽不熟稔,但毕竟不是完全无知,知道各地降清的明将以后会有反复,从而拖慢了清朝统一全国的进程,是他可以利用的一大助力,而这些明将之所以会发生反复,多尔衮重满抑汉固然是个很重要的诱因,但明廷还在,给了反正者正当的旗号,也是一个不容忽视的因素,所以应当采取什么态度对待明廷,他一直举棋未定,听了堵胤锡的一番话,不由得问出了埋在心底很长时间的疑惑:“如果朱明没了,他们会打谁的旗号?”

    他这个问题其实是露了怯,堵胤锡很敏锐地抓住了要害,斩钉截铁道:“自从虏骑入关以来,天下兵马不归明则归虏,除了尊驾和献贼(张献忠),哪还有打其他旗号的人?与大明亡不亡无关!”

    这话不完全是事实,至少山东的榆园军这时候还是当地农民的自发起义,并没打出任何旗号,可是李自成所知有限,被堵胤锡唬住了,又中了武侠小说的毒,以为义军都会像红花会、天地会那样以“反清复明”相号召,心里不禁有些松动,问道:“崇祯因朕而死,即使朕想合力抗虏,恐怕也办不到吧?”

    这的确是最大的障碍,但如果连这一点都想不到,那堵胤锡就真成“傻得可以”了,所以他闻言并不迟疑,立即说道:“听说尊驾本也无意弑君犯上,只想‘割西北一带,分国而王’而已,可惜却被毅宗(崇祯庙号)皇帝拒绝了。如今何不旧本重提,自去帝号,上表称臣?果能如此,堵某愿以全家性命保奏尊驾为秦王,只以劲兵助制胡虏,无需奉诏与按时朝觐。不知尊驾意下如何?”

    李自成很不爽,关注点根本就没在“意下如何”上。

    这谣言都是哪来的呀!他想。

    “永昌元年诏书”说得明明白白,大顺得到天下以后,将待崇祯“如杞如宋,享祀永延”,哪有一点只想裂土封王的意思?

    而且,就算他真的只想裂土封王,西北地瘠民贫,气候恶劣,他干嘛要给自己讨那么一块穷地方?

    荆襄地肥水美,物阜民丰,他第一次建立政权就是在襄京(襄阳),比他得到西京(西安)更早,是他经营最久也最稳固的根据地,难道“割荆襄一带分国而王”,它不香吗?

    真是编瞎话都不会编!

    总不能因为他的老家在西北,就以为他一定要衣锦还乡吧?那如果他得了天下,是不是也该把国都定在米脂?古往今来,除了项羽那个憨憨,谁还干过这种蠢事?朱元璋把老家凤阳定为中都,花了大把银子进行建设,不也老老实实蹲在南京?

    李自成满头黑线,说道:“朕从未有过这种滑稽的打算,过去没有,现在没有,将来也不会有。”

    他说的是没有裂土封王的打算,堵胤锡却理解成了没有自去帝号的打算,但二者并不矛盾,堵胤锡也知道让李自成自去帝号根本就不现实,闻言立即退而求其次,说道:“那么约为叔侄之国如何?”

    “嫁个女儿来吧,朕称呼他为岳丈老泰山。”李自成嗤之以鼻。

    “那么君臣之国?”堵胤锡再次让步,很担心李自成仍不答应,如果连君臣的名义都没有,那他就很难办了,兄弟之国根本就说服不了朝廷。

    “再说吧。”李自成有点心不在焉。

    再说?什么时候再说?你这也太糊弄我了吧!以为我是没见过世面的雏吗?堵胤锡都要抓狂了,恨恨道:“既为人主,欲有为于天下,自当坦荡为怀,示人以诚,怎料竟做戚戚然小人之状?也许堵某看错了人!”

    这话简直就是指着鼻子破口大骂了,李自成却不怒反笑,说道:“牧游(堵胤锡号)先生这脾气可成不了事。如果朕是先生,一定会问问为什么再说。”

    “为什么再说?”堵胤锡眉毛一挑,并不服软——大不了就是谈判破裂,反正君臣之国是他的底线,他已经退无可退,与其卑躬屈膝,受辱于人,不如强硬一些,好歹还能保住尊严。

    李自成对他的强硬也是暗暗点头,说道:“先生也要替朕考虑考虑。反明反了十几年,死的人不计其数,突然又要跟朱明结盟,你让朕怎么跟百官跟将士们说?总得给朕一点时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