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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去也

    终南山重阳宫。

    小道士匆匆忙忙为祖师清和散人熏香,没想到手脚慌乱折断了金猊熏炉中那一整块龙涎香材。

    他偷偷将那块小的塞入袖口,瞧了眼庭阁中盘坐闭目的祖师没有发现,轻轻地舒了口气。

    若是两块一同熏着,该要把祖师呛着了。

    他如此安慰自己。

    “去吧去吧,去请穆侯来。”

    苍老虚弱的声音突然响起,吓了小道士一跳,他赶忙退至祖师身前,躬身而去。

    不多时,长居终南山十余年的杨过从后山赶来。

    杨过已年逾九十,但身形矫健,头发黢黑,看上去不过是四十余岁的中年模样。

    当年张庚以三滴纯阳灵液为他开脉通窍、养身锻体的,而今功效在不断减弱,早三四十年前他还能辟谷不食,现在却得每天干好大几碗饭菜了。

    清和散人须发皆白,朝阳透过斑斓的琉璃窗,将曲折变化的柔光洒落覆盖在他身上、地上,铺起一层金辉。他整个人沐浴其中,看上去轻飘飘地,好似一触即散的尘埃。

    他睁开被皱纹压住的眼睛,视线浑浊不清。他直愣愣看着眼前的中年人,那人身姿儒雅、从容有度。

    好似师叔祖从来未变的丰神毓秀。

    唉,但不是。

    “坐吧。”

    良久,熏香燃尽,空旷的庭阁中只余两人在对坐蒲团。

    清和散人缓缓道:“垂死之人有朽浊之气,以香掩身,不过自欺欺人尔。

    杨过......穆侯,我尹志平好羡慕你。

    能得师叔祖夫妇垂青,天下之中,除了师叔祖的儿女们,也只你有此机缘了吧。”

    杨过摇头,惭愧道:“我少时愚钝,愧对姑姑、姑父教诲,贪恋情爱,于修行之道一无所得,浪费了姑父所赐机缘。”

    “那你后悔吗?陆姑娘先你而去,程姑娘垂垂老矣......而你还是副好模样......”

    “不后悔。”

    杨过与尹志平深交近百年,提及已逝去的夫人,并不觉得他是冒犯......堂堂前左丞相兼礼部尚书、诚国公,至今无妻无子、孑然一身。

    如今在世的,只有他杨过知道此为何故。

    “好啊,好啊,小道也不后悔。”

    “诚国公,你早不是小道啦!道录司都没你名字!”

    “唉......所以我只能自号散人咯!还好志仙师侄肯收留我这个无家可归的散人......”

    “说来如今敢自号真人的,也只有武当山的张真人咯!”

    “姑父收的好徒儿嘛!”

    “被小宝治得服服帖帖的张真人!”

    “哈哈......”

    说着说着,杨过便与尹志平追忆往事,开起了各种玩笑。

    尹志平好似想把一生之事都说出来,他为中国、为天下民、为全真道......做下的无数微不足道的小事。

    絮絮叨叨,从朝阳初升说到日暮迟迟。

    竟无一件私事、无一件违心之事、无一件愧对万物众生之事。

    说到最后,他忍不住哽咽问道:“过儿,我当年未自裁谢罪,如今此身可算得上是苟活?”

    这话,他从不敢问龙姑娘、也不敢问师叔祖......垂暮之际,他紧紧拉着当年还是懵懂少年的杨过相问。

    “诚国公......小玲珑封你为诚国公......想必是姑姑姑父授意呐。”

    “诚国公此生若谦称苟活,那杨过又算是什么呢!弃临安大都护之位不顾,只管自身逍遥......”

    杨过拉着尹志平的手安慰,想起百年前他仰天哭笑,也是如此这般痛苦。

    尹志平长叹一声:“我若能再活些时候该有多好......再多等等龙姑娘、师叔祖,或许他们已云游归来......”

    杨过知晓他已是油尽灯枯。

    姑姑、姑父云游返程不定,有时三五年,有时七八年,自小九成婚后,他们已是十六年未归了,杨过亦甚是想念。

    “不若我请雕兄下山,巡游天下,去找找姑姑?”

    “中国之大,不计海域有近四亿顷,你何处去寻得?”尹志平又喃喃道:“也许他们已羽化成仙了......”

    “雕兄习得《传音搜魂大法》,振翅万里,声传中国,应该只需月余......若姑姑、姑父听到,必然知晓是我在寻他们!”

    “好......辛苦雕兄了。”

    “不妨事,我多给雕兄备些酒水。”

    “我......当年......师叔祖赠与师伯的菩斯曲蛇胆酒......我便再赠与雕兄吧......”

    “啊?原来当年姑姑说不好喝的蛇胆酒,被你小子拿去了?!”

    杨过听闻都惊了,尹志平,你有些离谱了!

    他转而佯怒道:“可有封好?快快取出来与我痛饮!”

    尹志平唤来小道士,从藏室中取出酒瓶。

    酒色晶莹琥珀、瓶身未落尘灰,还是如当年一般,只缺了小龙女倒出来尝的两盅。

    杨过拆了封泥,各倒了一盅,与尹志平对饮。

    “唉,沉淀百年,没想到更苦涩了。”

    “还是留给雕兄吧,它当年可是生吃菩斯曲王蛇蛇胆的猛雕儿!”

    “诚国公请再持静功一月,雕兄得此好物,必全力以赴,寻回姑姑!”

    “嗯......”

    尹志平垂首无声,似是连呼吸都停了。只有还在缓慢跃动的心跳声,表示着他活于世上。

    当年断臂之伤,早使他性命不全,大道难期矣。

    ......

    十余日后,重阳宫庭阁,又是朝阳依旧。

    尹志平缓缓睁开眼,似是听到雕兄在鸣啸......他张开嘴,想要呼唤阁门外守着的小道士进来续上熏香。

    小道士正蹲在地上靠着庭墙打盹儿,全然未听到什么声音。

    风一吹,将嵌着琉璃窗的庭门推开一道缝隙,一瀑温暖的阳光踏了进来。

    尹志平向着前方最明亮的光,伸出衣袍中枯槁的左手,挣扎起身。

    是龙姑娘回来了吗?

    他好像听到金球的叮铃声,散漫的阳光中飘来一根绸带,似是要让他牵住,接引他......

    良久,尹志平坐回蒲团,左手垂落,另一侧空荡荡的衣袖轻轻摆动。

    白发垂落腿上,其余再无动静。

    门外的小道揉了揉困顿的双眼,伸了个懒腰打哈欠。

    可不能再睡,掌教师叔祖每日晨请之时快到了。得去看看清和祖师醒了没有,若未醒,那得拦着掌教!

    小道士疑惑,这门怎么被风吹开了?

    祖师头发怎么乱了?

    “祖师。”

    “祖师?”

    “祖师!”

    ~~~

    天下名流显贵齐聚终南山。

    皇帝龙玲珑亦至重阳宫主持斋醮法事,亲唱《幽冥韵》,而全真掌教张志仙抚以琴和。

    张君宝继而唱《太极韵》,李然吹以箫和。

    小龙女唱《返魂香》,张庚击以鼓和。

    三曲罢,尹志平身归天地。

    几日后,众人拜别全真,只有张庚、小龙女、李莫愁、龙玲珑四人还留在重阳宫中。

    月入中天,庭院深深依旧。

    张庚搬出当年小龙女亲手做的摇椅,舒适地躺摇赏月。

    小龙女又从屋内丢出一件带着香风的衣裳,盖住他看不出岁月变化的脸。

    “赏月就赏月,夫君你别偷偷看屋顶上的玲珑!”

    小龙女探出脸来呼喊,她嫣然一笑,如异花初胎,美玉生晕,明艳无伦。

    而李莫愁对镜摘钗钿,发现眉眼边竟然生了一缕皱纹,正暗自苦恼忧愁,突然感觉披在身上的薄衣不见了,却是小龙女在作怪。

    “师妹,你丢我衣服作甚!张郎,快回来收拾你的龙儿!”

    ......

    屋顶上,是一老一少两人。

    少女容颜的,是龙玲珑。

    她根骨绝佳、悟性颇深,已早入修行。历经十八载,最后终于借助爹爹所赠的一滴黄庭灵液开辟气海。

    不像亲娘和娘亲走了《天地阴阳交欢大悲赋》的歪门邪道。

    龙玲珑用事实证明,爹爹当年说的没错,练《天地阴阳有感经》,不行双修之道,只练玄门正法,亦可通修行!

    只可惜,她的弟弟妹妹们都得了三滴灵液,也未能步入仙路。只能如杨过大哥一般,强身健体、辟谷驻颜百年。

    甚至效果怎样,还得看武功练的好不好。

    比如二弟李燕,耽于政事疏于修行,在众姐弟中看着倒是真像大哥了。

    龙玲珑身边便是张志仙。

    他头发花白,一派仙风道骨模样。

    “六十年未见,陛下风采依旧。”

    “仙凡有别,本应如此。”

    龙玲珑坐到屋檐上,指了指身旁的位置,张志仙便依令也坐下。

    “张志仙,不如再给我编个故事?神仙眷侣,幸福美满的那种。”

    “贫道乃凡俗之人,不敢妄想。若说神仙眷侣故事,陛下可去问问真阳子祖师,必有许多趣事。”

    “哼,不听不听,酸死了。”

    “那......贫道还是数星星?”

    “你当我三岁小孩儿?这全真掌教你也别当了,不如去西伯利亚砍树吧。”

    “贫道一把老骨头,恐怕要躺半路上咯。”

    “抬也要把你抬过去!”

    六十年如弹指一挥,两人再见毫无隔阂。

    沉默。

    张志仙主动缓解气氛道:“陛下,尹师伯自长安致仕归来终南山,常游山野,曾写下一首词,贫道甚为喜欢,贫道念给陛下听可好?”

    “好。”

    “游春畅饮,万物熙熙花似锦。畅饮游春,迷了从来多少人。

    儒流道士,几个能通天外志。道士儒流,谁肯忘情言下休。”

    沉默。

    张志仙急了:“这篇木兰花真是尹师伯所作!”

    “嗯。”

    “张志仙,往后你多保重,多悟真经......待我......待我也入......”

    “算了,不说了,你要死的时候若还想见我,记得提前派人来长安......”

    张志仙苦笑,他明白龙玲珑的意思。但真阳子祖师早给他看过了,他三田七窍未贯、气机也悟不真切,若求祖师垂怜,也不过是白白损耗祖师修为罢了。

    “生死哪有定数,贫道可是奔着两百岁去的!”

    “好好好,我走啦!别忘了每年遣人照旧送玉蜂浆来!”

    ~~~

    百年后,武当山上。

    真武广场中,一群童儿在围着张庚、小龙女喊祖外公外婆、曾祖外公外婆......他们是张君宝特意传讯喊回来的曾、孙子女!

    张君宝感叹,唉,咱的乖孙、乖曾孙想见他们一面可太难了,而且还是未能有幸见到然儿的亲娘、贵妃娘娘......

    若不是将《天地阴阳交欢大悲赋》化神篇编成,好岳父还不知何时才露面。

    张庚一手抱着一个,脖子上还坐着一个,旁边几个年龄稍大的正眼巴巴看着。

    “君宝,你别看了!快过来收拾这几个兔崽子!”

    这群童儿见张君宝过来,顿时一哄而散。

    张君宝爷爷看上去不单单比张庚祖外公年纪大,他还凶!

    张庚把身上的孩子放下,他们仨顿时滴溜溜的跑了。

    近二十年未见,张庚有些疑惑君宝的样貌。

    “君宝,你二十年前便已入筑基,怎么现在一幅垂垂老矣的模样?”

    “孤身孑然,何必在意皮囊,随它老去吧。”

    张庚了然。

    “君宝,你不会悟回佛理了吧?”

    张君宝铜铃大眼一瞪,讶然道:“我可没有觉远师傅慧根深种,于玄门正法所得所悟全靠岳父提点。”

    张庚捋了一把张君宝的雪白美须髯,满意道:“好好好,快与我瞧瞧!”

    张君宝黯然掏出典籍,递了出去。

    唉,这父女俩真是都爱摸人须发。

    张庚看完,又递与小龙女。

    小龙女依旧是练气圆满,看完后觉得确实好似可行之路,喜悦笑道:“夫君化神有望矣!”

    此后三年,张庚便携小龙女在武当山住下,与张君宝讨教真经,共参玄妙。

    某日,小龙女坐于南岩,望云天气海,独自发呆。

    “龙儿。”

    不知何时,张庚也坐到她身旁。

    小龙女依偎在他肩头,默默无言。

    几息间,她青丝化作白雪,绝美的容颜正缓缓老去。

    “夫君,此间世界你已陪龙儿很久了,不如离去吧。”

    “离去?去哪里?”

    “龙儿也不知你能去哪里,或许是夫君来时的世界,或许是夫君口中未来的世界,或许是龙儿完全想不到的世界......

    夫君筑基百年不得寸进,难道也要如龙儿一般老死在这里?

    去吧去吧,龙儿知道夫君有手段离开,只是舍不得龙儿。

    龙儿......龙儿也舍不得......夫君。”

    小龙女捧住张庚的脸,认真道:“夫君,今日便是诀别。”

    “如果可以,记得龙儿。”

    小龙女伸出一只冰凉的手捂住张庚眼睛,然后轻轻吻上他的嘴唇。

    张庚呼出纯阳灵力挽留,但金光穿过她身体,没有一丝停歇。

    气海灵力尽散,小龙女的身躯转瞬化作飞烟。

    张庚伸手,连她的衣物都未抓住,捋过云雾只留住一点真灵,魂魄消散于天地间。

    他又出“阳神”,以有形有色之神魂不断游荡寻觅。

    但见山坳林木涛涛,偶有鸟鸣。

    其余仍旧一无所获。

    “龙儿。”

    “我亦去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