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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水车与堆肥(二)

    “只要是看似没有用途的东西都可以。”周慎澄的回答尽量简洁。

    “人的粪便可以吗?”老族长好像想起了什么。

    要知道现在这个时代,虽说每家都有厕所,但粪便不敢浇地,怕毁了好不容易长起来的秧苗,每家的粪便都是不定期地挑到荒山之上。

    那座荒山基本是废了,平日里臭气熏天很少有人靠近,可那终归是他名下的,离村足够远,离田亩也足够远。

    有心不让族人将粪便倒在那里,荒山上又不曾着意种些什么,不过是些野草野树,不值得派人看着。

    因着些屎尿在族中着意开会,也是不值得,况且自己辈分高又是族长,这么些年也就这么过来了。

    “自然是可以的,只是~”周慎澄像是想起了什么。

    “只是堆肥时撒的水,最好是雨水,差点儿的是河水,尽量不要用平日里可以引用的水。”

    “这是为何?”老族长此刻很是不解。

    其实老族长一把年纪,又生活在这个时代,能这么快理解水车和堆肥,已然是十分难得,这也难怪他引领周氏族人,发展到如今的地步。

    “雨水里的肥力最足,其次是河水,咱们平日里喝的水过于洁净,反倒不适合给田亩增加肥力了。”

    面对老族长的询问,关于微生物、有益菌、有害菌的说法,自是行不通的,周慎澄只能找一个可以让人信服的理由。

    “自然,也不是只有粪便可以堆肥,平日里每家每户必然是要洗菜做饭的,菜根子、烂叶子,还有鸡鸭吃剩的草杆子,都是可以堆在一起腐熟的。”

    “这些东西堆积在家里,难道也要等雨水下来,或者是要来小白河挑水洒在肥堆上不成?”

    不愧是族长,很快找到了如此堆肥所缺少的条件。

    “那也不必,每日里吃了饭,家家都是要刷锅的不是?但不见得家家养羊喂牛,刷锅水几乎都是直接倒了。”

    “若是家中堆了肥,刷锅水可以直接倒在肥堆上,加上锅底剩的东西,腐熟起来还会更快呢。”

    周慎澄看着老族长认真说道。

    “慎澄考虑的是,只是咱们族中富裕的少,养得起鸡鸭的更少,这样每日里的积攒的肥料怕是也不够用的~”

    老族长端起茶盏,轻嘬了一口。

    “如此还是不够,那只能用小白河里的东西了。”周慎澄停顿了一会儿,认真地说着。

    “小白河只能提供水源,难不成还能提供肥力?”

    周慎澄一句话,让老族长一时有点儿转不过脑子。

    “小白河提供水源不假,是河终归会带来泥沙,小白河水流不急,必然会有泥沙沉积,水中有雨、泥鳅、麻黄,他们排泄也在里面。”

    “日积月累地,河底的淤泥自然是肥沃的,如果田亩里堆肥不够,可以将小白河河底清理一下。”

    “将淤泥捞出,晾晒,然后用工具将它打碎,搀着堆肥撒入到地里,也是一样的增加田亩肥力。”

    “清河道时,若有泥鳅还能每家分点儿,喂鸭或者做些饭食,也是意外的收成;另外河道清理后,水流的速度也会变快些,更有力量带动水车转动,也算是两全其美了”

    周慎澄侃侃而谈,一切显得是那么的胸有成竹,此刻老族长心中一阵疑惑:

    风车、小白河、水车、水槽、粪便、烂菜叶子、刷锅水,这一切周慎澄是如何将它串联到一起的?

    难道真是祖宗显灵救我周氏一族来了?

    也不怪老族长如此想,他年事已高,眼下又没个可接手他的人,之前族中唯一他能看上的人是周戒咸。

    可惜的是周戒咸走南闯北,生意越做越大,眼界也越来越高,早些年也曾向他表态:山高水长,惟愿多托举族中英才。

    意思很明显,他想多赚点银子,族中需要他时,他愿意多出些钱财,做族长就不要指望他了,他的愿望是做个儒商,银子多多的文人。

    老族长曾试图改变他的意愿,无奈的是人家秀才的身份,在乡间也是尊贵的存在,又有武艺在身,导演的那些戏码也不曾影响到人家。

    族中有事人家也舍得掏银子,上下地托人计较,做到如此地步,老族长也随他去了。

    周慎澄则不同,他年轻俊美,科举上也是有前途的,最重要的是家里贫困,若要日后有出头之日,少不了族中帮衬。

    “还有一些牲畜家禽不爱吃的野草,可以将他们晒干,堆积在地头,等着落雨或者挑几桶河水,偶尔来翻腾下降温,也是可以堆积成肥的。”

    好像想到了什么,周慎澄站起身来补充道,刚刚吃饱,一直这么坐着,他感觉不是那么舒服。

    “杂草菜叶都有用处,那树叶枯枝是不是也行?”老族长思索片刻,认真地询问。

    “自然也是行的,只是枯枝腐烂需要的时日过多,而且枯枝易燃,平日里烧锅燃灶用更是方便。”

    “而且烧饭后堆积的草木灰也是可以收集起来,拌入到堆肥里,一样的增加肥力。”

    见周慎澄问答流畅,老族长知道他是真的用心了,只是眼下田亩的事不是那么紧急,毕竟数十年来,就是这么过来了。

    虫害才是真正的大问题,每年蛴螬祸害多少粮食,庄稼长得不错,只可惜让蛴螬钻根啃茎的,少了多少收成。

    不说别家,只自家的花生,虽说颗颗都是大个儿,蛴螬给钻得都成空壳子,土壤里不知什么时候,又多了虫卵,来年一样的祸害庄稼。

    “慎澄,这堆肥的活计,终归是个慢工夫,只年年庄稼被蛴螬祸害,根茎都被吃了,长个花生啥的,也都被它们嚼了吃,可有什么办法解决了它?”

    老族长试探着问着,一个娃娃,能想起这水车来,已经是祖宗显灵,倒也不指着他连除虫也有办法。

    本着有枣没枣打一杆子的原则,老族长出声询问。

    周慎澄闻言心中一阵盘算:若论方法,现如今是有现成的,只是今日所说得已经足够多,可以解决很多的现实问题。

    只是太过招摇,不知是不是不好?

    倒不是说老族长会妒贤嫉能,他是一把年纪了,族中有后起之秀,自然是好的,只是才不可用尽,好处不可贪多。

    今日若再多说什么,是否会有卖弄的嫌疑?

    算了,来日方长,等水车的事情实施得有个差不多,再来考虑虫害的事情吧。

    毕竟这么点儿事,真的很容易,一把生石灰就能解决的事,不必很放在心上,况且自家的田亩还没见蛴螬。

    “老族长,蛴螬虽然也是一害,终归没有水源问题来得急迫,眼下慎澄也没有治理它的办法。”

    “不如先想着水车的事儿,给慎澄些时日,慢慢思考应对的方法。”

    如此想着,周慎澄躬身说道。

    “如此也好,慎澄你小小年纪,竟能想到这水车的主意,已然是十分难得的了,蛴螬的事儿也不能耽误你的学业。”

    “眼下田间也没有什么活计,老夫想着召集全族人开个族会,大家伙儿一同商议一下这水车的问题。”

    老族长已然是上了年岁,族中大事更多的是依赖族会,如此一来结果的好坏,终归是大家伙儿的决定。

    即便不成,也不落人埋怨,人老了,不似年轻时可以扛事儿了。

    “只是一点儿,咱们这儿并不盛产竹子,只有几家富户家里还有一些,可不可以换成其他的物件儿?”

    考虑到竹子在本地的昂贵价格,老族长心怕各家各户凑不齐竹子,到时仍需公中出钱购买,公中的钱,说白了就是他的。

    这让他如何舍得,毕竟水车是全族人都用的。

    “若是没有竹子,掏空的树干也是可以的,只是尽量不用枯树挖槽。”

    周慎澄思索片刻,随即给出了答案。

    “为何不能枯树挖槽?按道理来讲,枯树更好处理,挖槽时也不需费很大的力气。”

    老族长沉声问着,随手又给自己添了些茶水。

    “也不是说枯树挖槽完全不行,只是枯树树干已然是糟烂的,挖槽时小心点儿也是可用的,只是水自高处流下,日夜冲刷。”

    “时日一长,滴水石穿,糟烂的水槽,支撑不了多些时日,怕是要耽误功夫,误了农时罢了。”

    周慎澄声音和缓,丝毫没有不耐烦地说着。

    “水车一事你可曾向别人提及?”

    见周慎澄思虑周全,老族长又出言问道。

    “只前些日子向大伯伯提了一嘴,那时只是有个想法,尚且没有今日这般详细。”

    “也好,过几日召开族会,你大伯伯自是知道怎么做,只是水车构造的问题,是第一重要的东西。”

    “千万不要传入别人耳中,一应制作的事宜,你可有中意的人选?”

    老族长深谋远虑,自是知道这一套水车的价值,只是族中无正经的工匠,向外找寻帮手,又怕漏了机密,他想听听周慎澄本人的意愿。

    “老族长,咱们族中也是有木匠的,只是不如县里的手艺好罢了。”

    周慎澄想起了与自己闲聊的楝树,他们早先也是约定好了。

    “楝树就是咱们族中的木匠,或许他就可以。”

    “楝树我是知道的,平日里做个凳子锯个瓢啥的,让他做水车,能成吗?”

    这也不怪老族长不信任,楝树平日里也没想过要提高手艺,毕竟周边的人需求有限,即便手艺高超,他还能离了故土,去别处求生不成?

    “楝树平日里确实没做过很像样儿的家具,只是挖槽也不用多高深的手艺,好在工具他是有的,又是周氏子弟,终归不会胳膊肘往外拐。”

    周慎澄知道,这种事,最怕的就是有人泄密,只有最终利益捆绑在一起的人才是可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