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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昌平王的教诲

    长夜漫漫,月光柔和,微风吹卷着雪白银亮的长须,如山岳般站在刘谌面前的左亮仰望着天空。

    岁月在他的脸上留下时光走过的痕迹,眼角的皱纹松懈瘫软,但那双朗目中却依然绽放着威严的光芒。

    刘谌静静的看着他,心中忽然想起那句流传千百年的谚语。

    自古名将如美人,不许人间见白头。

    在别人眼中他是那个威震边关,策马纵横的昌平王。此刻在刘谌的眼中,他是一个含辛茹苦,愁肠九转的父亲。

    他知道,今晚左亮所说的一切,都是为了他日后在京城的发展。

    也是为了自己的女儿,日后能在刘谌的保护下,继续过得无忧无虑。

    夜风习习,平静的水面上泛起阵阵涟漪,像是往事浮上心头。

    想起刚刚左亮对自己儿女的态度,不禁让刘谌想起当初自己和父亲争吵的画面。

    或许,父辈的苦心只有自己也成为父亲之后才能理解。

    圆月,是团圆,是祥和,而他现在,却在另一个世界里。

    不知道,家里人是不是也能看到这样的月色。

    风忽然有些凉,刘谌收紧了衣服,浑身缩成一团。

    左亮余光瞟着刘谌,淡淡的道:“侯爷,还好吧。”

    刘谌急忙抖了抖肩膀,站的笔直挺立,道:“还好,还好,这北境的夜晚确实有些凉意。”

    左亮道:“现在还是六月天,若你是腊月天来,更能感受到北境的凉意。”

    刘谌不禁感慨道:“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左亮眼光一亮,道:“侯爷还到过胡兀北国?”

    刘谌咧嘴一笑,道:“这倒没有,不过伟人这句诗应该很好的反应了北国腊月的风光。”

    左亮淡淡一笑,道:“老夫粗鲁,不懂你们这些文人雅士的诗词,更不知道侯爷口中魏仁又是哪位大文豪。”

    刘谌心里嘀咕道:这位伟人可是很厉害的人呢,若是我能有他一根脚指头的本事,也足够在这大烨混的风生水起了。

    左亮神色一正,侧身看着刘谌,那双眸子像是一位慈父看着自己的儿子,温声道:“你虽远在丰泊,但对于京城中两位皇子的情况应该有所耳闻。”

    他将话题拉回正途,无心去管刘谌口中的文人墨客的事,缓缓道:“他二人之所以能够在陛下眼皮子底下斗来斗去,你可知为何?”

    刘谌还在想着左亮在说谁,心里冒出一个声音来:左王在说太子刘宇和福安王刘源的事。

    刘谌谦逊的道:“还请王爷指教。”

    左亮道:“因为他们猜得透陛下的心思。”

    他顿了顿,又道:“自从陛下册立福安王之后,好似有心偏袒一样,事事都在关照着他,短短三年时间,他在京城中的风头,已经足可与太子相比。”

    “按理来讲,既然已经东宫有主,那就该大力培养东宫才是,为什么又要弄一个福安王出来呢?”左亮自问自答的道:“因为我们这位多疑的陛下读了不少史书,也看到了很多东宫谋逆的故事。”

    “所以,他想用福安王来制衡太子,同时也是在告诫太子,一旦他有什么过错,随时都可东宫易主。”刘谌心领神会,明白了皇帝的心思。

    这样的事也不少见,想想当年大唐太宗的太子李承乾,也不知道脑子里抽了什么风竟然谋逆,最后还不是便宜了李治。

    左亮对于他的反应很是赞赏,点点头道:“你说的不错,太子和福安王更是清楚陛下的用意。所以他们都在互相撕扯,等待着对方出错。”

    “太子查出福安王的财库中的钱粮足可与国库相比,想要借此来扳倒福安王。”

    “福安王查出太子与六部官员私交甚密,常常与他们暗中相会。福安王因此便在陛下面前进言,东宫手的伸的太长,恐怕对陛下有所不利。”

    左亮说着话,脸色越来越沉重,那双明亮的眸子也变得深邃幽暗,看着刘谌道:“你可知陛下听到这些事情后的反应?”

    刘谌脑袋里盘算着,依据他的理解来看,皇族亲王虽是亲属,但也未免有些实力雄厚了,倘若拉练起一支兵马来后果不堪设想。

    太子这里嘛,本就有监国理事的责任,而且只要不出什么大问题,日后必能荣登大位,六部官员与他亲近一些也在情理之中。

    不过,太早的在朝中发展自己的人脉,必会引起皇帝的戒心。想想昌平王驻守边关,尽忠职守仍逃不开皇帝的猜忌。

    太子可是身处帝都烨城中,自然也免不了皇帝的猜忌。

    他眉眼一动,对自己的见地颇为自信:“父皇听到这样的消息,不说要降罪责罚,也少不了一通训斥......”

    左亮不敢认同的摇着头,打断他的话:“错了,错了,错了,侯爷说的一点都不对。”

    刘谌脸上露出了惊愕的表情:“王爷有何见教?”

    左亮淡淡的一笑,似有讥讽的味道:“我们这位陛下的心思,很简单,你只要没有做威胁他地位的事情,那么你在他眼中永远都是忠臣爱子。”

    “这一点,太子和福安王就清楚的很。”他捋着长须,悠悠的道:“太子和六部官员走的再近,也不过是他在京中的人脉。福安王的府库就算比得上十个国库,也不过是一堆废铜烂铁。”

    刘谌不解,皱着眉头看着左亮,希望得到解释。

    左亮道:“他们,从来都没有与军方势力产生过任何瓜葛,这才是让陛下心安的原因。”

    刘谌辩解道:“兵部也在六部之中,有钱还愁拉不起人马?”

    左亮耐心的解释道:“这正是他们二人的高明之处,除了各自应有的府兵,绝无其他军事力量。只有这样,才能保住圣心的倾向,才能让陛下相信,他们绝无二心。”

    刘谌不理解,也不服气,一副誓要与左亮分个高低的模样:“私募死士,暗中培养,偌大的江山,还能藏不下几千效忠的死士?”

    他心里想着,当年高平陵之变,司马师募集的三千死士便为他夺取了洛阳的控制权,进而才能逼迫曹爽投降。

    左亮并不急于反驳,点点头,道:“你说的不错,不是没有这种可能。但是你要明白,不管有没有死士,他们在明面上,始终没有露出马脚,这就是他们厉害的地方!”

    刘谌的情绪平静下来,可他还是不能理解左亮的意思。

    左亮拍着他的肩膀,心平气和的道:“你一定在想,我和你说这么多他们的事情,和你有什么关系。”

    刘谌点点头。

    左亮眼光一聚,虎狼一般的看着刘谌,厉声道:“因为你是陛下的六皇子,你是我昌平王的姑爷,你,更是陛下亲封的护北将军,现在你懂了吗?”

    四目相对,昌平王的眼珠中倒映着刘谌那张惊慌失神的脸。

    刹那,他觉得昌平王眼中散射的寒光像是猛虎的利爪向他扑来。

    凉风扑面,刘谌浑身一震,表情麻木的道:“王爷的意思是,此番回到京城,若我执意留着护北将军的头衔,只会给我带来祸事?”

    左亮双眼一闭,神情有些烦躁,缓了一口气后,又道:“祸事谈不上,但是免不了麻烦。”

    “太子和福安王眼睁睁的看着赐婚一事落入你手,心里必定不甘,或要向你示好,或要对你打压。”左亮眸中再次闪烁着慈父一般的神光,嘱咐道:“你要切记,回到京城,与他二人一定先拉开距离,不要靠的太近!”

    他深叹一口气,接着道:“军中势力从来都是君主大忌,我昌平王府就是最好的例子。”

    此时此刻无数的画面在刘谌脑海中翻涌,一笔笔史书上的文字,像是箭雨一般射来。

    他才刚刚有所建树,就要面对皇帝的猜疑,日后他将如何施展心中抱负,如何去提北境攻略图上的计划?

    正所谓,伴君如伴虎啊!

    刘谌神色暗沉,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明亮的月光好似悄然消失,漆黑的地上散开一朵血红的波纹,染透了他的双脚,衣角,慢慢的他好像看到自己浑身都变得血红。

    这条路,他还该不该走下去?

    他怕了。

    左亮双手扶着他颤抖的身体,声色坚定的道:“这就是我要跟你说的第三种人。”

    “你在决定被谁招揽之前,一定要清楚,你在为谁做事!你是谁的臣子!”左亮字字清晰,句句严肃,一丝不苟的看着刘谌,希望他将这个道理铭记于心。

    刘谌将左亮的话牢牢记住,反复的在心里琢磨。

    他在为谁做事?

    当然是为了他自己。

    他是谁的臣子?

    当然是皇帝刘旭。

    他又被谁招揽?

    他为自己做事,为什么不能被自己招揽?

    左亮看着那双犹疑的目光,神情严峻,语气笃定的道:“无论你将来做出什么抉择,昌平王府,都将是你坚实的后盾!”

    这句话像春风一般,却也如惊雷一般,直叫刘谌胸中热血翻滚。

    “王爷...刘谌...”他痴痴的,喉咙里像是噎了一块石头。

    左亮转身仰望着圆月,淡淡的道:“好了,该说的话,本王已经说清楚,日后的路还要靠你自己。”

    凉风习习,将圆月周围的阴云吹的更远,月色更加明亮。

    “夜深了,该休息了。”

    寂静的花园里回荡着左亮的声音,健硕的身姿踏着月色离去,像是一座高耸入云的山峰隐入夜色中。

    刘谌站在那里,慢慢的消化着左亮今晚的指点。

    他忽然明白,能够成为异姓藩王,坐镇边塞多年的昌平王,靠的不只是军功册的战绩。

    原来,铁血赤诚的将军心里,也有一座不可窥测的城府。

    他想要走的更远,学的东西还有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