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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外乡人

    天色如晦,阴沉欲雨,灰色浓云泛着暗红的边缘,一层层堆积在天际,一轮将没的太阳,灰暗无光的半掩在云后。

    “凯姆先生怎么还没来?太阳都要下山了。”当普靈嘀咕着。

    凯姆昨天说过今天中午会过来。

    “亲爱的当普靈,真是不好意思,今天有点事情耽误了。”

    紧张急促的声音从店门口传来。

    风铃响起,来人的脚步十分急切。

    “我刚还在念叨你怎么没来呢。”

    当普靈边说边走出吧台与凯姆来了个熊抱。

    “都怪那该死的流浪汉。”他的声音显得异常着急。

    “没关系,凯姆先生,你先找个地方坐下,我去给你泡杯咖啡。”

    当普靈的声音像是有魔力般,凯姆听到他的话后,粗喘了几下,冷静了许多:

    “哦好的,当普靈,你还是一如既往地令人感到舒服。”

    凯姆找了个阴暗的角落坐下。

    片刻后,当普靈端着一杯热腾腾的咖啡和一杯温水走到桌前。

    他将咖啡放在凯姆面前,自己拿着温水在他对面坐下。

    当普靈开口说道:

    “凯姆先生,你刚刚说的流浪汉是怎么一回事?听上去很有趣的样子。”

    “那家伙其实不是流浪汉,反而还穿西服打领带。”凯姆咽了口唾沫,声音有些颤抖。

    “嗯哼?”当普靈察觉到他声音的不对劲。

    “说他是流浪汉只不过我对他有偏见。”

    “讲讲怎么回事。”

    凯姆吹了吹冒着热气的咖啡。

    “本来打算今天中午来找你,顺便我们一起去外面吃顿大餐。”

    “然后发生了意外。”

    “对,是的,当普靈,你可真聪明。”凯姆咽了口唾沫,“那家伙不知道怎么回事,从我殡仪馆储存的一具棺材中出现了。”

    “你是怎么发现他的呢?”当普靈好奇地问道。

    “那具棺材是有客人预定的,今天刚好来验收。”

    凯姆小啜了一口咖啡,顺了顺气,继续道:

    “我去楼上查验棺材,里面躺着一个人,给我吓了一跳。

    “我还以为是哪个无家可归的流浪汉来棺材里借住一宿,没放在心上,可我仔细一看,你猜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

    当普靈摇晃着杯子。

    “这人衣着整齐,面容清秀,一身深蓝色西装,看上去价格不菲,他那皮鞋的价格都顶得上我一个月的营收。”

    “那这就有意思了。”当普靈目光一挑。

    “是啊,我根本摸不清头脑,那人在我靠近后直接坐起身来,给我吓得一哆嗦。”

    当普靈干笑两声,为了活跃一下沉闷的气氛:

    “哈哈,难不成是某个富豪的恶作剧不成?”

    “我当时也这样认为,可他张口就神神叨叨的,说什么三十年五羊州以西,三十年五羊州以东。”

    当普靈瞳孔紧缩,这不就是他前世地球的民间谚语‘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的翻版吗?

    凯姆也没注意到当普靈的异样,他正专心地盯着他的咖啡。

    “那人说完那句拗口的话后,继续神神叨叨的说什么,

    “‘我得以窥见未来,感受到与我同源之人。’

    “我一听,这人八成是脑子有些问题,就直接给他撵了出去。”

    当普靈平复了下心境,遮掩住激动的情绪道:

    “之后还遇到什么事情了吗,见你到现在还没缓过劲来。”

    “诡异的事情来了,我亲眼看到那家伙被我赶出店门,一回头,他又躺在那具棺材里!这还是我开店后头一回遇见这么诡异的事情。”

    “那……”

    “当普靈,你听我说完,那家伙躺在棺材里问我,有没有纸和笔。

    “我当时已经慌了神了,连忙给他找到钢笔和纸。

    “他就当着我的面开始写起来,写的字我根本看不懂!根本就不像是这个世界的语言!”

    当普靈心中隐隐有了猜测,问道:

    “那字是什么样子的?”

    “四方块!每个都是方块形状。有种独特的美感,他写完之后就把纸放到棺材中,说以后会有人能看懂上面的字。

    “他叮嘱完我这件事情后,我眨了下眼,他就消失不见了!

    “我之后将整个殡仪馆翻了个底朝天都没找到那个人,只好先忙自己的生意。

    “我哪敢把这具棺材再卖给客人,只好再去跑一趟木材厂。

    “还好那客人还比较好说话,没有计较什么,只是让我尽快制作好棺材。

    “我忙前忙后一口气都没歇,事情处理完了就直奔你这里。”

    当普靈慵懒的声线带上了几分急促与不安:

    “凯姆先生,没关系的,我理解。

    “能带我去看看那些文字吗?我对文字比较好奇,从小就对各国的历史有兴趣,长大后想当一位考古学家,可由于种种原因,没能实现,说不定我有什么办法。”

    “当然可以,要不明天?当普靈,多亏了你有你,把这些事情说出来之后我感觉轻松许多。”

    凯姆露出了当普靈看不懂的微笑。

    这微笑让他十分不适,仿佛是另外一个人的表情倒映在了凯姆的脸上。

    当普靈直言说道:

    “要不就现在?看完那张纸后,我们去吃当地最有名的烤肉如何?我想你这一天都没怎么吃东西,你一定很饿了。

    “当然,我来请客。”

    凯姆那诡异的表情只维持了一瞬,他本人也没有察觉到异样:

    “好,那我们现在就出发,当普靈,我都有点羡慕的你女伴,你这样细心肯定很讨女孩子喜欢,不,光凭你这张脸,就有很多女孩主动约你了。”

    当普靈笑了笑。

    “别打趣我了,你喝完咖啡,我们就出发。”

    “哦,好。”

    凯姆端起已经不是很烫的咖啡一饮而尽。

    他起身说道:

    “当普靈,走吧,今天是来不及细细品味这美味的蓝山咖啡了,我现在有点期待,觉得你可以解密出那些文字的含义。”

    两人并肩走出咖啡店,凯姆要比当普靈矮半个头,他的身高只有一米七的样子。

    当普靈将店门锁好,他们去往凯姆在塞尔维亚新开的殡仪馆。

    穿过匈奥铁路,走过塞尔维亚的主干道,拐了大概三个弯就到了。

    凯姆新开的殡仪馆在一家小诊所的旁边。

    在路上经过凯姆的介绍,他早就想换地方开店了,这个地方也是很早就物色好,就只差将原先的店铺转让出去这个契机。

    两人进到殡仪馆,由凯姆先生带路,二人径直走向店内一层的最深处。

    在角落中,摆放着一具棺材。

    棺材盖子是打开的,正中间放着一张纸。

    纸上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

    “我可以打开那张纸,看看里面的内容吗?”

    “当然。”

    他拿起那张纸,字形正倚交错,大大小小,开开合合,线条粗细变化明显,跌宕有致。

    最末几行的字写歪了,歪得简直要倾倒,但这样的倾斜并不生硬,反倒更见自由,体现出他任情恣性的一面。

    纸上的内容如下:

    我是个失败者。

    我从小到大,一直是个失败者。

    我小时候学习不好,成绩很差,被家长和老师看不起。

    不过我长的帅,说话也很风趣,有很多女同学愿意和我聊天。

    我明白,她们喜欢我,只要我稍微表达点心意,她们就会主动上钩。

    可我不愿意这样做,因为那样,没什么意思。

    我也没有跟任何女孩子谈过恋爱。

    我也没有任何朋友。

    我对朋友的定义是,我认可的,可以互诉衷肠的对象。

    所以我认为我没有任何朋友。

    在词语解释中,朋友这个词语的含义也十分宝贵。

    是指志同道合的人,情意相投的人。

    也指感情很好,有共同语言而经常交流,相处起来很舒服,双方有时间就相约在一起而聚一聚,除情人或亲属之外彼此有交情的人,其最高境界是知己。

    可不论是我定义的朋友,还是字典中定义的朋友。

    我都没有。

    他们内心的阴暗,我看的一清二楚。

    我根本无法与他们为伍,无法靠近他们。

    是我遇人不淑吗?还是,人本身就这样。

    我不知道。

    我的父母经常吵架,因为钱。

    所以我家不是很富裕。

    以前倒是有点钱,但,不知怎的,家境一下子破落了。

    我的人生仿佛也随着家庭的破落变得灰暗。

    我体验过了之前没有体会过的事情。

    家人开始舍不得吃菜,舍不得吃肉,把好的都留给我。

    可我心中十分难受,他们把菜留给我的举动,让我很痛苦。

    我认为这是一种施舍,尽管我清楚这是爱我的体现。

    但这种畸形的爱,让我有些难以承受。

    我也明白了,原来贫穷,真的会让人自卑。

    原来当我听到别人十分有钱的时候,也会投去羡慕的目光。

    高考成绩出来了,我的成绩勉强只够上一所二本院校。

    家里人执意让我去读书。

    大一,我的成绩平平无奇,算不上差,更谈不得好。

    大二,我明显感觉家里的经济更加窘迫。

    我放假回家时,冰箱是空的。

    我无法想象,当我不在时,他们在吃些什么。

    我决定休学,去找一份房地产销售的工作来帮家庭改善环境。

    由于种种原因,没能休学成功,也没能去房地产工作。

    在假期时被熟人介绍到一家小的教育机构进行工作。

    这是家夫妻共同创业的机构。

    他们之间的勾心斗角让我难以忍受。

    当时我和他们住一起,我睡在一个小房间里。

    他们当中只要谁电话晚接了一会儿,另一个人必然会发脾气大声质问。

    晚上八点后,打电话给对方,只要没接到,或者是语气不对,瞧着吧,吵架声能让整个小区的人听到。

    我忍受不了这种畸形的夫妻关系,只在他们那边停了一个星期,就溜之大吉。

    我整个大学生涯都是在游戏中度过。

    课也不上,挂了无数科。

    不过,好在游戏上打出了点成绩,我在电脑上玩着一款名为英雄联盟的游戏。

    在艾欧尼亚大区上到了王者段位。

    挂科之后,我凭借着能说会道的天赋,打通辅导员和代课老师的关系,时不时给它们送上一杯奶茶。

    然后就向它们诉苦,说,我没有去上课是因为家境落魄,迫不得已出去打工导致的。

    这时候我会取出房地产销售的合同以及在那家机构工作的证明来圆我的谎。

    这半真半假的语言以及铁证如山的工作证明,若不是几十年的老刑警,根本察觉不到我在撒谎。

    我凭借着他们对我的同情心,以及这真实的谎言,

    顺利拿到毕业证和学业证。

    拿到证书之后,我在外摸爬滚打了一段时间。

    这段时间,脑海中萌生出了当游戏主播的念头。

    于是,我回到了家中,开启了我的主播路程。

    我没敢告诉我的父母说我在网络上当游戏主播。

    我怕他们说我玩物丧志。

    我怕我赚不到钱。

    他们白天很早就出去工作,很晚才回来。

    我就在这段时间开启我的主播生涯。

    刚开始,没什么人看。

    我用异常低廉的价格带直播间的‘水友’上分。

    可,没有平台的扶持,我也刚接触主播这个行业。

    导致很长一段时间只有寥寥数人观看。

    他们当中也有人会问我上分的价格。

    当我报给他们价格的时候,他们会想,这么低?是不是技术不行?是不是小主播要卷钱跑路?

    很多人问完价格后,就消失了。

    我的直播间依旧没什么人看。

    终于,有一个人给我付了钱,转了五十元,从黄金段位到钻石。

    呵……黑奴价钱。

    我带他打了一下午,过程很顺利,直播效果也很好,人气开始渐渐多了起来。

    直播结束时,还意外地收到了上百元的打赏。

    当天晚上,我的母亲找到我说:

    “你是不是该出去工作了。”

    我说:“我现在不想出去工作。”

    “你已经在家呆了两个月了,这个年龄,就该出去工作。”

    我无法将我在网络上当主播的事情如实告诉母亲,

    我想再等等,等我的主播生涯有了起色,一个月能赚到一千五百元的时候,再向他们吐露心扉。

    我说:“我就是不想出去工作,你先别管我这方面的事情。”

    她勃然大怒:

    “我是你妈,你让我不管你是什么意思?你是要和我断绝关系?”

    于是,争吵开始了。

    吵了整整一个小时。

    晚上,我无意间打开看到父亲的手机,他出轨了。

    他在网络上见到女的就开始说些黄话。

    整个家也变得鸡飞狗跳起来。

    我逼着他们去离婚,

    可是因为穷,没离成。

    呵……

    我这失败的一生。

    正当我不知如何走下去的时候,我睡了一觉。

    睁开眼后,我来到了这个世界。

    在这个世界中,我是古老家族的一位成员,这家族很悠久,很庞大,很神秘。

    我像是被裹挟着,跌跌撞撞地被什么力量向前拖着走。

    我不知道在那边的我是什么情况。

    我不知道我的父母是否会担心我。

    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导致我来到了这个世界。

    我得以窥探到未来的一角。

    我抓住了这一抹模糊的感觉,跨越空间,来到了这里。

    我写下了这些的文字,我知道,有人能读懂我写的文字。

    但我不清楚这个时间段是多久,

    是五年,十年?还是在我死后?

    才会有人读懂这些方块字。

    我会为接下来做准备。

    哈哈哈哈……

    接下来是像是因颤抖形成的波浪线。

    整张纸的字迹开始变淡,直至消失。

    最后浮现出两行字:

    你被骗了。

    找到你了,外乡人。

    落款:望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