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探病（八）
“我只问你，”赵士清指着赵武说道，“当年他占尽上风之时，是杀你不得，还是原本可以杀你，却留下你不杀？”
说着，赵士清捧了一碗酒到白莲使者面前：“你喝了这碗酒说话。”
白莲使者接过那大海碗，却迟疑不喝，赵士清冷笑着一饮而尽，向他照照碗底。
除赵士清“自己”以及李干外，赵家均知他不善饮酒，这一海碗便是一斤，赵士清喝完之后，脸色顿时红得关公一般，人也踉跄欲倒。
白莲使者原非铁石之人，只因数年前血气方刚，与何武龃龉，一时失败，这才钻了牛角尖，日思夜想的，只是找何武报仇，因此，脾气才越来越乖戾，越来越极端。
此时见赵士清一介文弱书生，为刚结交的兄弟出头，竟甘冒得罪县太爷的风险，一怔之下，也激发了英雄肝胆。他说：“好，你是书生，你饮一碗，咱饮三碗！”
说着，满饮三大碗，接着再度斟下一碗，递到何武面前：“兄弟，冲你新交的这个朋友一番话，今日我原该放你走路，可我一百徒众被官兵围住了，不杀你，李老爷面前，恐怕不好交代！”
酒劲涌上来，赵士清只觉得天昏地暗，他强忍着腹中翻江搅海般的难受，说道：“你错了，杀了他，你一百徒众才彻底没救……”
白莲使者眼角不易觉察地闪了一下，向李干问道：“李大人，是这样吗？”
李干哼了一声，未置可否，白莲使者苦笑几声，朝何武说道：“师弟，你若能体谅哥哥的难处，就请喝了这碗。”
何武没有理会他，怀中秋月已悠悠醒转，“别哭，”何武笑谓秋月，“这一碗，是赵二爷赐给咱们的合卺酒，咱门可别辜负了这良辰美景！”他自喝了半碗，瞧瞧碗底，仍旧不少，笑道，“险些忘了，你不善饮酒！”说着，又喝下一半，这才将残酒递给秋月。
“赵二爷同意咱们的事了？”秋月眼中放出光芒，随即暗淡，“可你身上的伤……”
“不碍事，”何武一脸温存，看着秋月将残酒饮尽，豪迈地笑道，“秋月，这辈子有你，我不枉此生！”
“你的伤真的不碍事吗？”秋月疑道，“二老爷，他真的同意咱们的事？”
“真的！”何武使劲点点头，“是清兄弟替咱们求来的！”
“那就好，那就好！”秋月说着，忙不迭掏出手绢替何武止血，却见何武在秋月后颈轻轻一捏，秋月便睡去了……
白莲使者饮尽坛中剩下的酒，“豁啦”一声，那十几斤重的坛子在墙上掼得粉碎。他重新抽刀在手，一步步向何武逼近：“兄弟，都在白莲教身上，无论如何会保得秋月周全，你安心去！”
何武背对着白莲使者，他似乎沉浸在与秋月最后的厮摩中，对白莲使者的话充耳不闻。
“慢着！”赵士清踉跄着挡在何武身前，大喊道，“你不觉得这样太残忍了吗？你恩将仇报，不怕遭天谴吗？”
白莲使者抬手虚指，赵士清揎臂格挡，这一招却是虚招，赵士清急忙闪躲，忽觉脚下一轻，已被当胸提起，摔到一旁。这一下直摔得赵士清七荤八素，酒却醒了五分。赵士清挣扎着想要站起，无奈全身不听使唤，话也说不出口。
白莲使者向琪儿说道：“静养两个时辰，别叫他乱动，自然无碍的。”说罢，举起带血的钢刀便向何武劈去。
何武自然知晓，但脸上却似乎露出恬静适意的微笑，仿佛不是赴死，而是做一场梦一般。
白莲使者的刀锋将要剖开何武脑袋的瞬间，忽然止住了，他问道：“今日我赢了你，是因你分神护着妻子，你因此心中不服，是也不是？”
何武摇头。
“你是！”白莲使者不知何故，忽然盛怒，“你从前就瞧我不起！别以为你功夫了不得，论兵器，我胜过你，论拳掌，我也不惧！”说着，抬掌拍向身边一张石桌，那石桌桌板厚可三寸，在他的掌力之下，石屑纷飞，应声而碎，众人无不惊讶。
何武却依旧头也不回，不冷不淡地回道：“师兄，成王败寇，而今我做了你刀下之鬼，我瞧得起你，瞧不起你，又有何区别？”
“不，不，”白莲使者狂呼道，“这中间大有区别，大有区别！师父生前一直说我不如你，我想不明白，我是师父座下首席大弟子，我为何不如你？！”
“师兄，你错了，全然错了，”何武转过头来，语气依旧是淡淡地，“你太在乎旁人的眼光，太在乎旁人的评价。大丈夫超然物外，从心所欲，要哭便哭，要笑便笑！总去理会世俗的目光做什么？学艺时，你活在师父的评语里，下山后，你又活在旁人的眼光里，现在，你又为那些酒肉徒众活着——你几时为自己活过呢？”
何武环顾四周，继续说道：“兔死狗烹，我敢断言，我死之后，你的性命立即开始倒数，长则三年，你必然是另一个刀下之鬼！只不过——”何武抱着秋月一笑，“我死在至爱的女人身边，于愿已足；至于你，等到枉死之时，幡然悔悟，已经晚了，哈哈哈。动手吧，可怜人！”
这一番诛心之论，可算将不可一世的白莲使者剥了个干干净净。
是啊，就拿眼前事来说，自己何曾没有过那个她呢？可自己将其拱手“让”给了白莲教的酒肉兄弟！至今午夜梦回，仍旧时常从噩梦中醒来，可自己骗自己，这是为了个“义”字！而今，自己年届不惑，当着个装神弄鬼的白莲使者，何其虚无缥缈，到底有何意趣呢？
至此，他终于明白，纵然赢了武功，可人生这一局，可算输了个彻彻底底，到家之至！
叹息一阵，白莲使者放下了手中屠刀，朝李干一拱手，说道：“李大人，这个人交给你发落吧！今晚子时，我等着你放我的教众回山。”说罢，转身意欲离去。
“慢着！”李干原以为他必杀何武，看戏至此，大失所望，因咬牙说道，“你替我干了这样一件大事，当然得喝了这碗酒再去！”
说着，赵士清捧了一碗酒到白莲使者面前：“你喝了这碗酒说话。”
白莲使者接过那大海碗，却迟疑不喝，赵士清冷笑着一饮而尽，向他照照碗底。
除赵士清“自己”以及李干外，赵家均知他不善饮酒，这一海碗便是一斤，赵士清喝完之后，脸色顿时红得关公一般，人也踉跄欲倒。
白莲使者原非铁石之人，只因数年前血气方刚，与何武龃龉，一时失败，这才钻了牛角尖，日思夜想的，只是找何武报仇，因此，脾气才越来越乖戾，越来越极端。
此时见赵士清一介文弱书生，为刚结交的兄弟出头，竟甘冒得罪县太爷的风险，一怔之下，也激发了英雄肝胆。他说：“好，你是书生，你饮一碗，咱饮三碗！”
说着，满饮三大碗，接着再度斟下一碗，递到何武面前：“兄弟，冲你新交的这个朋友一番话，今日我原该放你走路，可我一百徒众被官兵围住了，不杀你，李老爷面前，恐怕不好交代！”
酒劲涌上来，赵士清只觉得天昏地暗，他强忍着腹中翻江搅海般的难受，说道：“你错了，杀了他，你一百徒众才彻底没救……”
白莲使者眼角不易觉察地闪了一下，向李干问道：“李大人，是这样吗？”
李干哼了一声，未置可否，白莲使者苦笑几声，朝何武说道：“师弟，你若能体谅哥哥的难处，就请喝了这碗。”
何武没有理会他，怀中秋月已悠悠醒转，“别哭，”何武笑谓秋月，“这一碗，是赵二爷赐给咱们的合卺酒，咱门可别辜负了这良辰美景！”他自喝了半碗，瞧瞧碗底，仍旧不少，笑道，“险些忘了，你不善饮酒！”说着，又喝下一半，这才将残酒递给秋月。
“赵二爷同意咱们的事了？”秋月眼中放出光芒，随即暗淡，“可你身上的伤……”
“不碍事，”何武一脸温存，看着秋月将残酒饮尽，豪迈地笑道，“秋月，这辈子有你，我不枉此生！”
“你的伤真的不碍事吗？”秋月疑道，“二老爷，他真的同意咱们的事？”
“真的！”何武使劲点点头，“是清兄弟替咱们求来的！”
“那就好，那就好！”秋月说着，忙不迭掏出手绢替何武止血，却见何武在秋月后颈轻轻一捏，秋月便睡去了……
白莲使者饮尽坛中剩下的酒，“豁啦”一声，那十几斤重的坛子在墙上掼得粉碎。他重新抽刀在手，一步步向何武逼近：“兄弟，都在白莲教身上，无论如何会保得秋月周全，你安心去！”
何武背对着白莲使者，他似乎沉浸在与秋月最后的厮摩中，对白莲使者的话充耳不闻。
“慢着！”赵士清踉跄着挡在何武身前，大喊道，“你不觉得这样太残忍了吗？你恩将仇报，不怕遭天谴吗？”
白莲使者抬手虚指，赵士清揎臂格挡，这一招却是虚招，赵士清急忙闪躲，忽觉脚下一轻，已被当胸提起，摔到一旁。这一下直摔得赵士清七荤八素，酒却醒了五分。赵士清挣扎着想要站起，无奈全身不听使唤，话也说不出口。
白莲使者向琪儿说道：“静养两个时辰，别叫他乱动，自然无碍的。”说罢，举起带血的钢刀便向何武劈去。
何武自然知晓，但脸上却似乎露出恬静适意的微笑，仿佛不是赴死，而是做一场梦一般。
白莲使者的刀锋将要剖开何武脑袋的瞬间，忽然止住了，他问道：“今日我赢了你，是因你分神护着妻子，你因此心中不服，是也不是？”
何武摇头。
“你是！”白莲使者不知何故，忽然盛怒，“你从前就瞧我不起！别以为你功夫了不得，论兵器，我胜过你，论拳掌，我也不惧！”说着，抬掌拍向身边一张石桌，那石桌桌板厚可三寸，在他的掌力之下，石屑纷飞，应声而碎，众人无不惊讶。
何武却依旧头也不回，不冷不淡地回道：“师兄，成王败寇，而今我做了你刀下之鬼，我瞧得起你，瞧不起你，又有何区别？”
“不，不，”白莲使者狂呼道，“这中间大有区别，大有区别！师父生前一直说我不如你，我想不明白，我是师父座下首席大弟子，我为何不如你？！”
“师兄，你错了，全然错了，”何武转过头来，语气依旧是淡淡地，“你太在乎旁人的眼光，太在乎旁人的评价。大丈夫超然物外，从心所欲，要哭便哭，要笑便笑！总去理会世俗的目光做什么？学艺时，你活在师父的评语里，下山后，你又活在旁人的眼光里，现在，你又为那些酒肉徒众活着——你几时为自己活过呢？”
何武环顾四周，继续说道：“兔死狗烹，我敢断言，我死之后，你的性命立即开始倒数，长则三年，你必然是另一个刀下之鬼！只不过——”何武抱着秋月一笑，“我死在至爱的女人身边，于愿已足；至于你，等到枉死之时，幡然悔悟，已经晚了，哈哈哈。动手吧，可怜人！”
这一番诛心之论，可算将不可一世的白莲使者剥了个干干净净。
是啊，就拿眼前事来说，自己何曾没有过那个她呢？可自己将其拱手“让”给了白莲教的酒肉兄弟！至今午夜梦回，仍旧时常从噩梦中醒来，可自己骗自己，这是为了个“义”字！而今，自己年届不惑，当着个装神弄鬼的白莲使者，何其虚无缥缈，到底有何意趣呢？
至此，他终于明白，纵然赢了武功，可人生这一局，可算输了个彻彻底底，到家之至！
叹息一阵，白莲使者放下了手中屠刀，朝李干一拱手，说道：“李大人，这个人交给你发落吧！今晚子时，我等着你放我的教众回山。”说罢，转身意欲离去。
“慢着！”李干原以为他必杀何武，看戏至此，大失所望，因咬牙说道，“你替我干了这样一件大事，当然得喝了这碗酒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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