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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密谋

    张任素有智计,只因为前边县太爷收受财物,私和人命官司,不合被巡检钦差查出来,丢了官爵。那是张任出山之后,辅佐的首任县令,加之其相貌丑陋,人皆以为不祥之人,官府无人再请他。

    窘迫无着之际,赵如柏请了他来,留在身边,早晚请教。

    候门似海,赵家虽无官爵,可富甲一方,百年来开枝散叶,家族庞大。张任也是进了赵家才知道,赵家三个房头面和心不和,赵家的产业,即权柄,全部操在大房头,即族长赵如松的手中;三房头赵如竹性子淡,索性离了是非窝,终日逛茶馆听戏,偶尔玩票,自得其乐;唯有二房头,悬在中间,不着天地。

    张任怎瞧不出赵如柏的心思?既然引为知遇,自然要替“柏翁”在赵家争一争。

    赵士清背影消失在山腰,张任咬着微龇的黄板牙冷笑一阵,起身回到书房。

    推门便是一惊:书房内李干和赵如柏二人似乎谈崩,李干冷脸把玩书桌上的鎏金铜狮子镇纸,赵如柏则苦笑搓手不知所措,想替李干续茶,见李干面色不善,又缩了回去。

    张任接过赵如柏手中砂壶,虾着身子替李干续上热的,就便坐了李干下首,正欲开言,李干忽地端茶喝了一口,说道:“柏翁,何武之事,恕本衙不能按尊意办理。”说着,虚按一按,止住赵如柏,续道,“我擒何武,是为了别的缘故,并非为你整肃家风。至于你说的剥秋月的皮,窃以为不可行,人命至重,县衙尚不能为所欲为。赵家家法再大,也不可胡乱施为!”

    “赵某明白,”张任回来,赵如柏顿时有了主心骨,向前拉了拉椅子,置辩道,“方才,何武当场扬言,自己曾斗杀李家坡数条人命,依律当斩……”忽然脚下一动,见张任轻轻摇头,忙住了口。

    “哼哼,”李干头也不抬,“人在激愤之下,口不择言地吹牛,并不稀奇——人是好杀的么?再说,李家坡无人告状,没有苦主,所以你说的这一条,并不成立。倒是令公子,偷窥妇女如厕,情殊可恨……柏翁,不要急嘛,刚才我说了,我今天来,只为了筹措军需粮草,闲事我是不管的。”

    张任目视赵如柏,赵如柏点头,张任辞了出去,不一会儿,端上来一个蒙着红布的托盘。

    赵如柏笑着说道:“李老爷,您老人家面前,我不说暗话。赵家圈里养着自用骡马三百匹,日常要用草料,因此库存有些。既然您老人家吩咐,就是扫光库存底子,也要凑齐草料。只这两千石粮食——”

    “粮草都是支应军需的,不是我江阳县衙用,”李干打断了赵如柏的话,“虽则如此,我还是承你老兄的情,不过跟草料比起来,还是军士们吃的粮食更要紧,拜托拜托!”

    张任已将托盘放在李干面前。

    银子撑腰,赵如柏顿觉有底气和李干讨价还价:“恕某直陈,赵家存粮也仅够糊口,两千石粮食,一时间实在是难以齐备,万望您老人家宽宥!”一边说着,一边轻轻揭开层红布。

    这一盘十个整锭,统是五百两银子。

    须知,县太爷一年俸禄,加上养廉银子,也不过百余两,这一下,抵得上县太爷四年俸禄!

    赵如柏笑着致意,以为瞧在五百两银子的份上,李干必不再向赵家勒掯,孰料李干瞧也不瞧,放下镇纸,冷脸说道:“柏翁,不知道我在江阳县为令以来,有何失政之处,竟叫你如此瞧不起!也好,赵家既然不愿‘乐输’,李某只能另作一番处置了!”

    说罢,一撩袍角,愤然出屋。赵如柏主仆二人慌忙追送出门,随着一声锣响,李干头也不回,竟自去了,留下二人面面相觑。

    赵如柏木然站在原地。待见李干的大驾在山道缓缓消失,张任收了奴才相,椒豆小眼粲然生光:“东家,起风了!”

    “唔,起风了。”

    那马脸院丁不知何时回来了,扎撒着手从门房取了件披风替赵如柏披上。

    “此人志向不俗!”回到书房,张任将手中木扇随意地丢在桌上,悻悻然说道,“柏翁,为两千石粮食得罪县太爷,你这个牛顶得没味儿。”

    “你说得轻巧,两千石,折成粮食将近二十五万斤,堆起来不是坟包,而是一座小山!”赵如柏说道,“一米一粟,都是我赵家谷场里打出来的,姓李的不过一县令尔,要知道,我赵家刚刚和省城藩库做成生意,打交道的,都是道台,藩台。笑话,凭他一介小令,上任不满半年,脚跟没站稳,就敢来赵家拔毛?”

    听着这幼稚的话语,张任心中透凉,良久,方长叹一声,说道:“柏翁,这话头儿就到此为止,往后官儿大官儿小之类的话,再也休提!”

    赵如柏犹自不服,张任加重了语调:“县官不如现管,李干现在当着江阳县的太爷,赵家就算生意做到北京的紫禁城里,结识了大内的总管,架得住李干天天拿着小竹竿儿捅你?再说,恕我直言,赵家几处大产业的掌柜,都是令兄提拔起来的,逢年过节,他们来你这应酬过一次吗?去年年底,他们关起门来盘账,最后才把您叫过去‘旁听’了一下,您还年富力强,他们就敢如此敷衍!试问,您到底算是赵家的二老爷,还是铺面上奔走的小厮?还什么‘你赵家’?”

    说到此处,张任自觉语气过重,叹口气。

    然而赵如柏并未怪罪,过了一会儿,反而笑道拍拍张任肩膀:“老张,你说的是啊,赵家一应事务全由大哥总览,区区两千石的粮食,我操的哪门子心!唉!”

    “柏翁!”张任坐直身子,正色说道,“其实,你也大可不必气馁,知道么,令兄昨日傍晚匆匆出门,直至凌晨方才归来,据说见了红!”

    “见了红?”赵如柏先是惊讶,继而窃喜,“他年轻时候,一顿可是能吃三碗米,二斤肉啊,这怎么,嘿嘿?”

    “他呕血了!这阵子我收到风声,他主持的那单大买卖似乎出了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