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营救何武（十二）
趁着与那四个皂吏吃酒的当儿，赵士清旁敲侧击地询问何武的情况。
话一出口，一人脸上登时变色，其余三人也是尴尬不已。汪景升正巧在赵士清身旁，摆摆手屏退四人，说道：“我先劝小兄弟一句，兄弟若是与这人有关系，一刀两断最好！”
赵士清悚然而惊，放下酒杯问道：“怎么回事？”
汪景升不慌不忙地饮尽杯中酒，赵士清忙不迭替他满上，汪景升捋着胡子摇头道：“何武不仅涉及到斗杀人命的公案，更牵扯到李大老爷的私仇！”
私仇！
赵士清瞪大了眼睛，他脑海中立时涌现出李干当庭手刃白莲使者，纵兵残害百余人的情形，以李干如此行事作风，若与何武有私仇，则何武命如累卵，危在旦夕！
汪景升没料到赵士清有这么大反应：“小兄弟，我真服了你啦。何武之前是赵家家仆，你担心这层身份会连累了赵家，是也不是？”他笑着拍拍赵士清肩膀，拈起酒杯一饮而尽，“你大可放心，我一杯水酒的交情都不肯轻易辜负的，这事儿包在我身上，担保不会丝毫连累赵家，如何？”
“多承关爱，”赵士清拧着眉，却没有丝喜悦的意思，“我想求老兄将他保出来，请问老兄，打通上下关节，大约需要多少钱？”
汪景升放下酒杯，无片刻思量，便即摇头说道：“兄弟，可着整个江阳县问问，无论多么遭死的罪人，我手下向来是得超生时且超生，从不肯轻易作践人命。但何武的事，牵扯到李大老爷家的两条人命，这不是钱的事。”
汪景升轻轻㧟了一勺酸鱼汤醒酒，慢慢将李家叔侄江边遇害的情形说了，这事在场各位均不知情，刘半山等早注意到这边动静，一桌席面顿时冷清下来。
刘半山说道：“那可是血海般的干系了。刑名师爷有三不吃黑，第一桩就是人命案不吃黑，何况是李干老爷家的人命，没人敢在这里弄鬼。”
赵士清站起身向刘半山拜倒：“何武是我的兄弟，他的人品我素知之，绝不会做截江杀人的营生，请刘老先生无论如何救他一救！”
刘半山看看赵如松，赵如松点头道：“清世侄所说句句属实，我赵家十分厚待此人，他绝不至于为钱财去做截江的营生。”
刘半山沉吟半晌，扶起赵士清说道：“旁人遇到这种事，和当事人斩断关系还来不及，偏你小兄弟有肝胆，竟往上凑，我当了这么多年师爷，也是头一次见。松翁，这是赵家的家瑞，恭喜恭喜！”
听他如此夸赞，赵如松严肃中难掩欢喜，赵士清忧心何武，说道：“请刘老先生、汪先生从中斡旋，还我何武兄弟清白！”
刘半山问到：“景升，何武截江杀人，可有物证么？”
“这，”汪景升说道，“还在查。”
“可有人证？”
“年深日久，”汪景升摇头道，“没有。”
“那么，用刑了没有？”
“没动大刑，”汪景升说道，“昨天只简单过了一堂，抽了几鞭子。”
人证、无证俱无，也没动大刑，赵士清舒了口气。
然而，他拧成一团的眉头未及舒展，刘半山便是兜头一盆冷水泼下：“如此，何武危矣，就在这二三日，十有八九，恐怕就要，就要……嘿嘿……”说到此处，刘半山咬牙摇头，干笑了几声。
汪景升黯然点头：“师父所料不错！”
赵士清对县官的狠辣残酷尚不了解，赵如松已然料到后果，他看着赵士清，叹了一声。
见赵士清犹自不解，汪景升说道：“小兄弟毕竟涉世未深，不懂这世道险恶，老实说，何武是条汉子，三木之下面不改色，坦然受刑，我也很想保他一条命的，唉——”
话到此处，赵士清终于明白，李干为了报私仇，是要动私刑杀害何武！
赵士清腮边肌肉一抽一抽地，闪着黑亮的光，他真的想不到，堂堂县衙主官，无人证，无物证，仅凭怀疑，光天化日之下便要戕害无辜人！
一时间，他似乎陷入了恍惚，究竟是在梦中，还是真实？
这是人生存的世道么？
砸烂这世道！赵士清内心深处又隐隐现出那个声音。
然而，谈何容易，从何入手呢？
做官，我要做大官！
“小兄弟，小兄弟！”刘半山见他神色不对，不住劝慰，“这也是没法子的事……”
“不，不成，”赵士清回过神来，倒了一杯，自斟自饮，“本来我救何武，因为他是我结义兄弟，现在不一样了，听了汪先生的话，现在，我要救这世道！”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众人呆呆地瞧着赵士清，赵如松唬得手一抖，杯子掉在地上，摔得粉碎：“世侄，当今圣天子在朝，世道清明，朗朗乾坤，你不可胡言！”
赵士清猛得意识到，清代，是个可以因言入罪的朝代，自己方才的话，放在当时，迹近反逆！
但他生就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话已出口，绝不收回，刘半山捋着胡须，重新审视赵士清，猛得一阵大笑，旋即严肃起来，转向赵如松说道：“赵兄，方才我说，此子乃是赵家家瑞，不过虚意奉承，现在看来，此子非但赵家家瑞，抑且是国家祥瑞！河图出而周代兴，大哉斯言，大哉斯言！”
说罢，叫了左右家人进来：“今日之言，法不传六耳，谁敢有片言泄出，刘某定决而杀之，都听仔细了？”
众家人磕头退下，汪景升也约束几个皂吏道：“你们老爷子的话，都听见了？”
皂吏连连答应着：“明白，明白，我们弟兄几辈子巴结，弄到现在的安生衣食不容易，谁没事去嚼老婆子舌头呢！您尽管放心，自我以下，谁露出去半个字，不用您吩咐，我割了他的舌头！”
安排停当，众人回过颜色，刘半山起身向赵士清一揖，说道：“我鉴人从来不谬，小兄弟乃是命世之才，只恐我见不到那一日了，我有一事相求，不知君能应否？”
话一出口，一人脸上登时变色，其余三人也是尴尬不已。汪景升正巧在赵士清身旁，摆摆手屏退四人，说道：“我先劝小兄弟一句，兄弟若是与这人有关系，一刀两断最好！”
赵士清悚然而惊，放下酒杯问道：“怎么回事？”
汪景升不慌不忙地饮尽杯中酒，赵士清忙不迭替他满上，汪景升捋着胡子摇头道：“何武不仅涉及到斗杀人命的公案，更牵扯到李大老爷的私仇！”
私仇！
赵士清瞪大了眼睛，他脑海中立时涌现出李干当庭手刃白莲使者，纵兵残害百余人的情形，以李干如此行事作风，若与何武有私仇，则何武命如累卵，危在旦夕！
汪景升没料到赵士清有这么大反应：“小兄弟，我真服了你啦。何武之前是赵家家仆，你担心这层身份会连累了赵家，是也不是？”他笑着拍拍赵士清肩膀，拈起酒杯一饮而尽，“你大可放心，我一杯水酒的交情都不肯轻易辜负的，这事儿包在我身上，担保不会丝毫连累赵家，如何？”
“多承关爱，”赵士清拧着眉，却没有丝喜悦的意思，“我想求老兄将他保出来，请问老兄，打通上下关节，大约需要多少钱？”
汪景升放下酒杯，无片刻思量，便即摇头说道：“兄弟，可着整个江阳县问问，无论多么遭死的罪人，我手下向来是得超生时且超生，从不肯轻易作践人命。但何武的事，牵扯到李大老爷家的两条人命，这不是钱的事。”
汪景升轻轻㧟了一勺酸鱼汤醒酒，慢慢将李家叔侄江边遇害的情形说了，这事在场各位均不知情，刘半山等早注意到这边动静，一桌席面顿时冷清下来。
刘半山说道：“那可是血海般的干系了。刑名师爷有三不吃黑，第一桩就是人命案不吃黑，何况是李干老爷家的人命，没人敢在这里弄鬼。”
赵士清站起身向刘半山拜倒：“何武是我的兄弟，他的人品我素知之，绝不会做截江杀人的营生，请刘老先生无论如何救他一救！”
刘半山看看赵如松，赵如松点头道：“清世侄所说句句属实，我赵家十分厚待此人，他绝不至于为钱财去做截江的营生。”
刘半山沉吟半晌，扶起赵士清说道：“旁人遇到这种事，和当事人斩断关系还来不及，偏你小兄弟有肝胆，竟往上凑，我当了这么多年师爷，也是头一次见。松翁，这是赵家的家瑞，恭喜恭喜！”
听他如此夸赞，赵如松严肃中难掩欢喜，赵士清忧心何武，说道：“请刘老先生、汪先生从中斡旋，还我何武兄弟清白！”
刘半山问到：“景升，何武截江杀人，可有物证么？”
“这，”汪景升说道，“还在查。”
“可有人证？”
“年深日久，”汪景升摇头道，“没有。”
“那么，用刑了没有？”
“没动大刑，”汪景升说道，“昨天只简单过了一堂，抽了几鞭子。”
人证、无证俱无，也没动大刑，赵士清舒了口气。
然而，他拧成一团的眉头未及舒展，刘半山便是兜头一盆冷水泼下：“如此，何武危矣，就在这二三日，十有八九，恐怕就要，就要……嘿嘿……”说到此处，刘半山咬牙摇头，干笑了几声。
汪景升黯然点头：“师父所料不错！”
赵士清对县官的狠辣残酷尚不了解，赵如松已然料到后果，他看着赵士清，叹了一声。
见赵士清犹自不解，汪景升说道：“小兄弟毕竟涉世未深，不懂这世道险恶，老实说，何武是条汉子，三木之下面不改色，坦然受刑，我也很想保他一条命的，唉——”
话到此处，赵士清终于明白，李干为了报私仇，是要动私刑杀害何武！
赵士清腮边肌肉一抽一抽地，闪着黑亮的光，他真的想不到，堂堂县衙主官，无人证，无物证，仅凭怀疑，光天化日之下便要戕害无辜人！
一时间，他似乎陷入了恍惚，究竟是在梦中，还是真实？
这是人生存的世道么？
砸烂这世道！赵士清内心深处又隐隐现出那个声音。
然而，谈何容易，从何入手呢？
做官，我要做大官！
“小兄弟，小兄弟！”刘半山见他神色不对，不住劝慰，“这也是没法子的事……”
“不，不成，”赵士清回过神来，倒了一杯，自斟自饮，“本来我救何武，因为他是我结义兄弟，现在不一样了，听了汪先生的话，现在，我要救这世道！”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众人呆呆地瞧着赵士清，赵如松唬得手一抖，杯子掉在地上，摔得粉碎：“世侄，当今圣天子在朝，世道清明，朗朗乾坤，你不可胡言！”
赵士清猛得意识到，清代，是个可以因言入罪的朝代，自己方才的话，放在当时，迹近反逆！
但他生就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话已出口，绝不收回，刘半山捋着胡须，重新审视赵士清，猛得一阵大笑，旋即严肃起来，转向赵如松说道：“赵兄，方才我说，此子乃是赵家家瑞，不过虚意奉承，现在看来，此子非但赵家家瑞，抑且是国家祥瑞！河图出而周代兴，大哉斯言，大哉斯言！”
说罢，叫了左右家人进来：“今日之言，法不传六耳，谁敢有片言泄出，刘某定决而杀之，都听仔细了？”
众家人磕头退下，汪景升也约束几个皂吏道：“你们老爷子的话，都听见了？”
皂吏连连答应着：“明白，明白，我们弟兄几辈子巴结，弄到现在的安生衣食不容易，谁没事去嚼老婆子舌头呢！您尽管放心，自我以下，谁露出去半个字，不用您吩咐，我割了他的舌头！”
安排停当，众人回过颜色，刘半山起身向赵士清一揖，说道：“我鉴人从来不谬，小兄弟乃是命世之才，只恐我见不到那一日了，我有一事相求，不知君能应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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