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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奉药

    李存礼的声音是不疾不徐,至于半分杀意也不曾有,眼里还含着一点淡淡的笑意,仿佛在讨论的不是南平一地王位将要如何更迭。他语气更是笃定,宛若已经把这一场宫闱惊变原原本本看在眼中。

    这南平的皇宫,此刻成他掌中棋局。

    他智珠在握,从容不迫,高从谨却不能如他一般从容——他只觉得自己从未见识过如此大胆又显着如此仓促的计划,偏偏李存礼和李绛璎都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高从谨只觉得自己如果不是在做梦,那就只能是这两个人疯了。

    偏偏这一对疯子显得比他从容太多,而他如果不跟着疯,大概此时此地便是他的终结。

    高从谨此刻只想给当初向着李存礼挑衅的自己一耳光,他该是有多急于求死,才会觉得李绛璎的到来是他一个机会?这分明就是一场疯狂的赌局,还是拿自己的性命去赌!

    只有穷途末路之人,才会做这样的豪赌。

    可他分明还有退路,却是自己选择上这一条贼船来,现在再想后悔也是晚了。

    高从谨注视着李存礼,最终是在那一点笑意之中败退下来,他深吸一口气,道:“药在何处?”

    这便是屈服了。

    李绛璎含笑,道:“我身旁药材不够,还缺一味百年人参。”

    是要高从谨也不能独善其身的意思。

    高从谨一咬牙,道:“好,宫中便有,我亲自为父王奉药。”

    李绛璎身旁的确不曾带着百年人参,她同高从谨讨要,也不全然是为了叫高从谨证明自己的诚意。毕竟只要今夜高季兴身死而高从谨莫名入宫,他在高从诲眼中就已经变成了乱臣贼子,为了这个王位高从谨自然会与兄长斗个你死我活。

    脚弱之症,是积湿生热,流注腿脚而致病,她今夜要用人参辅以附子等大热药物,以病亡去掩盖高季兴之死的真相。

    毕竟是一国之主,死也需死得体面些。

    药很快便煎好,李绛璎亲手捧来与高从谨,笑意温和。

    “高章事,此药于常人无碍,你奉药与南平王时可亲自尝之。”

    高从谨看着那碗漆黑的药,脸上浮现出了一点犹疑之情。

    他当真能信一个狂悖之人么?

    斜刺里忽然伸出一只手来,李存礼接过药碗便毫不犹豫地喝了一口,眉峰微蹙道:“还真是良药苦口。”

    这是一句玩笑话,可此时没有人有心思笑,李绛璎的神情微变,道:“我只说对常人无碍,你的伤势不宜用这大热的药材。”

    “也不过是不宜罢了。”李存礼轻笑。“总不能叫殿下亲为南平王尝药罢?那会折了南平王寿数的。”

    此刻他说南平王,已经不再是高季兴。毕竟一个今夜就要死的人,是无所谓什么寿数不寿数的。

    高从谨也听得明白,甚至能听出李存礼那微笑面目下一点磨牙吮血的意味。他忽然更有些后悔,只觉得自己想着驱虎吞狼,迎来的却是更甚虎患。

    他只能沉默地端着那药碗要去面见父王。

    来日自己又当如何?若是真让李绛璎成了气候,他会不会是下一个父王?

    可无论他怎么想,都需先活过这一个杀机四伏的夜。

    李存智和李存信也没想到自己不过歇息半夜的工夫,这宫里便先进了个尸祖又要起一场宫变,他们两个跟在李存礼身侧有些木然地对视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读出一点不可置信来。

    ——从前在通文馆的时候只觉得六哥是有些疯劲儿在身上的,不想还能是遇强则强的疯。

    ——咱们眼下跟着的这位殿下,也当真有些绝处逢生的意思。

    两人收回眼神,眼观鼻鼻观心跟在后头,知道今夜大概能动起手来的机会不算太多,因为一旁还跟着一个容色隐约有些不耐烦的萤勾在。

    李存信道:“六哥,要杀高季兴何必如此麻烦?你若想他死的没什么痕迹,弟弟这里也有法子。”

    李存礼回望他一眼,李存信下意识缩了缩脖子。

    “谁说要没有痕迹了?”李存礼轻笑一声。“便是要世人都知道高季兴死得有些蹊跷才好,但就像是他们非得信张子凡便是大哥一样,也必得信高季兴就是因不良人而死。”

    他的笑意里像是燃着一捧火,要把自己也一并烧进去才肯罢休。

    李存信有一瞬怔忡,只是再要问的时候被李存智拉住了。他想,自己论智谋总比不上眼前这两个,不过眼下不明白早晚也有能明白的时候。

    他本以为会有一场苦战,可看见萤勾的时候又隐约猜到今夜或许也不用他们动手。冥海无岸的名头李存信是听说过,萤勾望着那将要被闯的巍巍宫门眼里也有一点跃跃欲试的杀气。

    李绛璎却郑重对萤勾道:“尸祖若不想自己魂魄不稳,今夜不到万难的时候还是只掠阵为好。”

    萤勾一挑眉,她其实对自己的身体情况也有些明白,那日西宫阶前叫降臣扔出去杀了许多人,阿姐的魂魄是日前才叫李星云压制下去的,她甚至于时时能很明晰地感觉到那个可恶魂魄的存在,所以这次醒来她对李绛璎还是有几分信服。

    只她依旧看上去是不大满意,道:“你答应我解决她的时候可未曾说这许多。”

    李绛璎只微笑道:“计划总不如变化,尸祖若不说不良人陈兵以待,我也觉不出逼宫一事的急迫来,便能静心为尸祖调养几日。”

    萤勾看得出她是在说谎。

    若是她不来,今夜未必有这一场逼宫的好戏。可李绛璎怕是见着她时便已经做好了盘算,如今说这些不过是场面话要把她安抚下来。按着她的脾性本应动手,但一想到阿姐便觉得不值当为一点小事动起手来。

    也果然有人来拦,因为这一行人太扎眼些。通文馆的几个本就叫高季兴有些放心不下日日看顾,忽然之间全跟着高从谨夜行于宫中看上去还要面见高季兴,那夜巡的护卫自然要来问一问。

    “殿下通岐黄之术,看出父王有些隐疾在身,今夜特请托我前来奉药。”高从谨果然按着李存礼先前所说去应付宫内侍卫,他的语气有些木然,提着食盒的手是渐渐渗出一点汗水来。

    这样的话近乎于个拙劣的谎言,可谎言有时候也是非叫人信服不可的。

    那护卫头领要说些什么,忽然觉得自己脊背上被杀意逼出一点冷汗来,李存礼正走上前来,语带一点关切之意。

    “南平王病症凶险,宫中医者许未看出,可若发作起来也是旦夕之间。我等遭贼寇追杀幸得托庇,岂能不有所回报?”

    旦夕之间四个字从他舌尖划过去,像是毒蛇吐信一般的声音。

    于是旁人便也懂了。

    萤勾最后一个从那一队护卫面前走过,她冷冷地看了李存礼一眼,道:“无趣。”

    “毕竟都是南平子民。”李存礼不以为意地笑,他算是众人之中同萤勾打交道最多的那一个,论起怎么对待萤勾来还算略有一点心得。

    寝宫的大门近在咫尺。

    “南平王身边可有护卫?”李绛璎问道。

    她很清楚,高从谨这个第一剑客的名头或许只是个幌子,是旁人因着他是南平王的儿子而给出的一点溢美之词。

    高从谨踌躇一瞬,道:“或许是有的,只是父王未曾让我们知晓过。”

    “那便有劳了,我会想法子将人引出来。”李绛璎转头对李存智与李存信道,而后她的目光落在萤勾身上,想一想又补充一句。

    “若是来者实在不善,也望尸祖能够出手相助。”

    萤勾不过轻哼了一声算是应下。

    李存礼道:“我在此地防备意外。”

    “不。”李绛璎摇头。“你与我一同进去。”

    李存礼也不曾犹豫便应了下来,想来李绛璎对他们还是有些戒心在,是怕他们趁着这机会做些什么手脚。

    李绛璎倒也有此考量,更深一层的考量却是李存礼若是在这南平王宫真遇上高手说不定也会跃跃欲试想要出手,他又终究是个有伤在身的,还是带在身边更稳妥些。

    李存智早将些钢针搁在了李存礼手中,笑道:“知你手痒,这上头都是迷药,由着你发挥。”

    李存礼默默接过那些钢针,倒是很想反手把殿门摔在自己这七弟脸上。给寻常宫人下迷药这种事他是不屑于去做的,然而也不能叫李绛璎亲力亲为。

    针破空的声音也不过是风声一般。殿中四面都静,脚步声便显得响些。

    高季兴不知是什么时候醒的,又或许是一直没有入睡,衣冠整齐像是在等着高从谨的到来。

    高从谨又觉自己身后沁出些汗水。

    “儿臣参见父王。”他跪了下去。

    李绛璎自是不必跪的,李存礼也不曾跪,只对着高季兴拱手做礼。

    这一回高季兴不曾看他们,只看高从谨。

    “你还是太年轻,至于沉不住气。”

    高从谨听完便知道高季兴恐怕把一切都看在了眼中,只不知为什么隐而不发直到今日,可他还是强自镇定打开了手中食盒。

    “儿臣担忧父王,特来奉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