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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痛处

    这话一出,降臣自己先是一瞬的静默。她笑意有些自嘲,然而李存礼和李绛璎都没有去看,大抵是晓得她也是需要几分脸面的。

    脸面。

    降臣想,她也就保住了一张脸,可还是不能确信太平到底会不会认出她来。

    张子凡那双眼睛的确生得很好,就像是当年的她。琥珀琉璃色,还有一点清澈的光,可惜回不去了,而现下张子凡那双眼睛她也再不稀罕了,成了皇帝的人最后都会变,变得叫人不敢认,当年张子凡肯用一双眼睛换李星云生机是他觉得为兄弟赴汤蹈火值得的很,再过二十年张子凡要还是高踞皇座只会想起世上还有个前朝的皇子手握重兵寝食难安。

    李绛璎得了降臣的应允松一口气,萤勾看上去却不大高兴,眯着眼问:“你得是信不过我。”

    “不敢。”李绛璎道。“只是到了金陵府为尸祖除去后患,我总还要留一张护身符才行,李星云的一身功力深不可测,我可真怕他再来个万军阵中取敌首级。”

    “你若真治得好我,我欠你个人情。”萤勾淡淡道。

    李绛璎但笑不语,她没有告诉萤勾等双魂真能合而为一的时候萤勾要受阿姐的影响远比现下要大,不过姬如雪于阿姐未必能抵得过这救治之功,她也有把握叫萤勾到时候两不相帮。

    她不会在萤勾体内埋下什么隐患,尸祖是何等人物,那些手段说不得轻易便能化解,到时候是徒剩些嫌隙。但只要降臣肯帮她一把,到时候总能拦着其他人些,也叫李星云投鼠忌器。

    李绛璎并不信李存礼修习了九幽玄天神功便能与李星云抗衡,因为李星云靠的根本就不是九幽玄天神功而是袁天罡,眼下李存礼只是一个筹码,妙处在于他自己也是心甘情愿的,甚至于比她更清楚自己是个筹码。

    同聪明人打交道就是这样省力气,而这聪明人同时也是个痴人,她要担心的事情便更少些。

    两位尸祖一路护送着,不良人再不敢拦阻。李星云也不知是对不良人下了什么命令,不良人是一刹之间从南平尽数消失了。

    李存礼想他们大概会在世里奇香回漠北这一路上设下关卡,世里奇香也晓得,所以一路非要缀在几人身后,等终于要北上时李存礼也顺带着关心了一番世里奇香,却不想世里奇香道:“消息我已经传回给了王侯,至于我是生是死,只怕不是你真正想关心的事情。”

    李存礼叫她噎了一瞬,旋即便低声笑了起来。

    “不,世里奇香,我很期待你什么时候能回漠北去,漠北将因你还有一番动荡。”

    只要人心底野心不曾绝,天下动乱便不会止息。

    耶律倍,耶律尧光,耶律李胡。

    这三兄弟能搅出什么风云来,他可是相当期待的。世里奇香要是死了未免太过无趣,毕竟在她眼里恐怕丈夫要比母族更软弱而可利用些,她斡旋在述里朵和耶律倍之间才是让漠北内乱最要紧的一个条件。

    若不是不能叫世里奇香看出他实在是幸灾乐祸也不能给李星云落下口实,李存礼简直想调派些通文馆的门人去护送世里奇香回漠北了。

    二桃杀三士何如?一人乱漠北岂不更是快哉?

    他此刻倒是盼望着李星云能更聪明些晓得此事。李星云与耶律阿保机交好他一早知道,可是耶律阿保机一死他这个当叔叔的对这几个侄儿可还真没几分照拂,如此叔侄也是像极了通文馆,看来不拘什么伪君子真小人,只要去争时都会露出一般丑陋面目。

    李存礼一念及此只是笑,他的笑于世里奇香而言简直是一种挑衅,若非真不是对手此刻怕已经动起手来。

    看出了世里奇香的愤怒,李存礼挑眉道:“怎么,莫非要我为你念上一首风萧萧兮易水寒?”

    这话简直是在诅咒。世里奇香反倒容色沉静一分,道:“未必就不会复还,若还有昔日东都之事呢?”

    说罢她将兵刃往背后一插扭身要走,却叫李存智叫住了。

    李存智笑容可掬道:“今后你双刃用不成了,即便漠北有复还之时也未必能再见你做阵前先锋。”

    这可真又叫世里奇香一重恼怒,她扭头便走再不顾李存智在后面说的是些什么,等人终于踪影全无了,李存智才对着李存礼一笑道:“六哥非要把人激怒,是想叫她回不过神来吧?”

    “以她的脑子只怕真回不过神来,你说与不说都是一样。”李存礼冷笑。“不过她既然非要来踩一踩我的痛脚,那让她也晓得什么叫被揭了短处自然也不错。”

    世里奇香刚才的一句话已经露了行迹。

    她说起来日未必便再没有东都之事,不像是在挑衅,更像是疏忽大意之下流露出的一点讯息,因为那语气太笃定,若是没有一点把握,世里奇香不该是用那样的语气说出东都之事还会再现。

    是谁给了他底气?

    李存礼低低道:“不知道这陕州节度使他做不成之后,是会去了什么地方。”

    “张子凡只怕要把他放在眼皮底下才安心。”李存智知道他还记挂着石敬瑭,当即答道。

    李存礼应了一声,眉目依旧不曾舒展。

    他从前对石敬瑭只是看不起,如今更多一重忌惮。想来那畏首畏尾是假的,趋炎附势也未必就是真的,一张小人皮批得太好,至于大哥也肯信任他,把西宫生生变做了牢笼。

    可是石敬瑭所要的是什么呢?人总是往高出走的,石敬瑭同大哥之间好歹还有一重姻亲的关系,石敬瑭和张子凡之间又有什么?那不是一个甘于为人做嫁衣裳的人,这便只有一个解释,石敬瑭所图甚多。

    他也想要这个天下。

    大哥对他而言不那么好对付,张子凡一个毛头小子,却未必对付不了。

    石敬瑭这是借刀杀人,要自己做那只黄雀——他也配。

    李绛璎的神情却不大好看,东都之事也一样是她的痛脚,甚至她看得还更清楚些,因为她当时藏身东都,左邻右舍有不少舍不得钱财而被杀了的,血都流过门槛淌到街上去,天未明,走一步便是一个血脚印。

    她当时救不得。

    救了便会引更多的漠北人来。

    不良人倒是秋毫无犯,李星云大可以吹嘘这一点,可漠北那是秋风扫落叶,本就是劫掠成性的存在,入东都岂能不大肆搜刮一番?事后李星云便是问起来,也不过是杀几个首恶而已。述里朵自己也很清楚,叫东都元气大伤是件好事,为此推出几个人斩了根本不算什么,所以她从头到尾都没有过要约束下属的想法。

    下一次,她能不能救得?

    李绛璎想,她不知道,她只希望是能,可是世上多的是事与愿违,何况眼前拦路的一个太强也太固执,只觉得自己才是那个救世主,旁人都是跳梁小丑,要任由他摆布。

    “徐知诰在什么地方?”最终,李绛璎深吸一口气问道。

    要来不及了。

    漠北再乱,兵锋也能一致对外。张子凡再忌惮石敬瑭,也未必能玩得过一条老于世故的狐狸,石敬瑭手中握着太多真相,只要给他一点机会同张子凡对峙起来,这局面顷刻便要乱。

    她现在甚至觉得李存仁夺来陕州是夺得太急。

    应当给石敬瑭一点时间,叫他以为自己还能喘息,叫他觉得张子凡一时间还不会动手......可现下已经晚了,陕州一地给了他们生乱的资本,也给了石敬瑭机会。

    石敬瑭哪怕过去还沉浸在与张子凡结盟的美梦里,现下也该醒了。他回朝堂去会面对些什么?申斥、褫夺兵权,还是更糟糕的事情?但是张子凡终究不会做得太过分,朝堂众臣都晓得张子凡能有今日靠的是什么。

    若不是石敬瑭一早便为张子凡鞍前马后奔波,他未必就有今日。

    若是急着卸磨杀驴,朝中众臣同各地诸侯都会心有戚戚焉,张子凡不敢,他的根基尚浅,还是冒名登基,若是真有个分量足够的孤注一掷要揭出他的身份来,到时候也难以招架。

    所以石敬瑭一时还要为张子凡所笼络,张子凡会给他个什么职位?

    李绛璎简直不敢想。

    李存礼看她神色凝重也不过略略思忖便知道了前因后果,他踌躇一瞬还是宽慰了李绛璎几句,道:“张子凡我也有几分了解,性子算是审慎,一时不会激起石敬瑭的反心来。眼下石敬瑭依旧得掌兵,能给他的位置却不多,最坏也不过是去河东道同漠北相毗邻,可我想张子凡还不至于那么蠢,我们依旧有些时间。”

    李绛璎的眉头没有松开,她望着北地,总觉得那里是一片愁云惨雾。

    “但愿如此。”她轻声叹息。

    李存智也凑了上来。

    “老八眼下正与徐知诰联络,之前的消息,徐知诰的人是在边地等着接应我们,不知不良人闹出这么大的动静那些人是不是已经撤退,只等再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