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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难忘1983

    1983年三、四月间的江城,一个平平常常的日子,细蒙蒙的雨丝夹杂着一缕缕的白雾,正纷纷扬扬地向大地飘洒着。时令已到春分,天气依旧有些湿冷,棉裤棉袄时不时地还得用上。古人说:“春分者,阴阳相半也。故昼夜均而寒暑平”。农历书中也记载“斗指壬为春分,约行周天,南北两半球昼夜均分,又当春之半,故名为春分。”春分一到,雨水明显增多,平均温度7度左右,雪当然不会再下了。分明的四季,就是随着这一茬一茬的雨水,在人们面前铺展开来。那真正温暖的百花盛开的春天已经大步向前地走来了。

    在这样春雨绵绵湿漉漉的日子里,如果没有什么要紧事,人们宁愿一整天足不出户。但工作日即使天上下刀子,一部分人也要豁出去拼命工作赚钱的。因此,被绿树环绕的江城小巷,并没有因为下雨天而平静多少,自行车铃声、喇叭声、汽笛声、吆喝声、嘈杂声等等声音混夹在一起,使人仿佛置身于一个有烟火气的魔盒之中,迷幻又可爱,同时充满着无限生机。

    马路上最为壮观的一幕是,一排排并列地二八自行车疾驰而过。这是时下最普通最时兴的交通工具了。但是仍旧有非常多的人买不起它,更不用说会骑车了。会骑自行车的人,一般都是知识分子、经商的或端铁饭碗的,似乎是标配。不过幸好有无轨电车,大人小孩、城里人乡下人都可以坐。

    1983年的武汉电车有4条线路,涵盖了主要的几条交通路线。其中1路电车从汉口三民路到武昌水果湖,沿途要经过江汉桥、长江大桥,连接武汉三镇。它是1958年9月20日开通,是武汉市第一条电车线路,全长约13.1公里,前面约30米就是三民路起点站。

    德华酒楼的包子很“香”,很多公车司机都喜欢去那里排队买包子回家,然后再去值班。那时司机是很吃香的职业,从渠县农村来投奔亲戚的李冶,无数次想去学,但奈何兜里极度害羞干瘪,吃了上顿没下顿吃饭都成问题,只能听大舅的话,跟着别人学建筑工人的劳力活。

    今天,李冶休息,趁着下雨天不上工,从宿舍溜出来准备去水果湖旁的凉茶铺坐坐,听人说书或听老几摆龙门阵。也就是在这里,他遇到了一个真正开电车的老几,还知道了这电车是通道式列车,有三个门,每班配一个司机有两个售票员,甲乙两班对班倒,很多时候还要配补班。由于司机严重缺员,常常没有补班的司机,一年365天,很少有休息的。他一听说“很少有休息”,还暗自窃喜,对于体弱多病的人来说,自然打起了退堂鼓。心想只有安安份份地做多劳多得的建筑工了。他深知自己的条件,就不再妄想了。

    他对那个老几说:“我经常做的一件事情,就是不上工那天,约起几个工友去坐1路电车,到长江大桥边上看开船儿的打鱼。……”或许,对于李冶来说,他特别享受在长江大桥上轰轰隆隆驶过的那些瞬间吧。那翻涌向前地滚滚长江水尽收眼底,看不到尽头,仿佛一切烦恼都随江东流了。看到打渔人,还能感同身受努力就有回报的感觉,那真的很好。

    又过了几天,没怎么下雨了,李冶的身体也好了很多,咳嗽缓解了一些,但支气管炎始终困扰着他。但做事是完全没问题的。

    那天上午10点左右,湖北花园房产建筑公司又中标了一个新项目。李冶的大舅张良是项目会计,他一直想把他介绍给建筑施工队里一个技术总工程师认识,还想让其手把手教他建房的技术。

    于是,眼看临近午饭时间了,张良迅速地整理好了报表,瞟了瞟窗外,捋了捋衣衫,摸了摸上衣口袋,见人走得差不多了,径直往隔壁会议室走了去。一进去,就从衣兜里掏出了一包黄鹤楼香烟,递给了刚讨论完修改图纸的技术总工王刚。

    “王大哥,来来来抽根儿烟,放松放松,辛苦了,辛苦了。”张良微微向前躬着说道,左手已帮忙打开了烟盒。

    “嗯,没事,你这老几,有么事干?”说着说着,王刚顺手就从盒子里娴熟地抽了一根烟出来。在点烟的间隙,张良就说:“是这样的,我有个外甥,从小喜欢玩泥巴堆砖块的,去年报名参军过了年龄,初中文化,来我这有1个多月了,想学砌砖,和水泥扎钢筋什么的都会了,你看要不让他跟着你跑跑腿学学?”

    “哦~哦,可以阿,你让他下午来这里我先看看哈。我下午也在这讨论图纸,还有水电安装……。”王刚喝了一口茶水,提了提嗓子。

    “好,好,谢谢了哈,总工。”说完,张良就要伸出双手去握王刚的手,但对方摆了摆手。

    “但我丑话说在前头,脑壳不灵光,不能吃苦的,我可帮不了哈!”

    “没事!”

    “呃……这小冶呢,是初中文化,人也聪明机灵,本来毕业时准备去当兵的,都报名了政治审查都过了,结果因为身体素质和年龄没过关,后头向同村的一个相好求婚又被拒了,只有跟我跑出来打工,这就来江城了。他在家里是老大,弟弟和他都到了适婚年龄,但是家里太穷,连一间像样的房屋都没有,谁又愿意把姑娘嫁给这样的人家哦。所以……,他一直想要改变下,变得更好……。”

    “俗话说得好,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他在七岁的时候父亲就患肺痨死了,他母亲带着两个七岁左右的孩子改嫁到我们娘家这边的一户刘姓人家……,是实打实的苦命人阿。在村里,都给他取了个外号“叫花子”,因为他从小到大经常吃不饱饭,175的个子瘦得像根棍儿,还体弱多病,常常蹲在地上捧着碗喝稀饭。别看这样子,他自尊心很强,常说人就争一口气,力气大得很,读书成绩也还可以……。”

    从张良娓娓道来的家常话中,王刚隐约觉得这小子孺子可教也,还不由自主地呢喃道:“哪个不想变好哦,这个社会就是要心存希望,更要努力,跟对人做对事嘛!”“是啊,就是!”一转眼功夫,烟灰缸里灰都满了。

    突然,一个敞亮的声音传了进来:“饭堂开饭了,王总师!张会计!”

    “嗯……,你看,到饭点了,咱俩,要不到外面去吃点儿?”张良起身试探性地问。

    “都可以,呃,不过下午还有一个讨论会,不出去了,就吃堂食!”

    “好,好,那我跟你一起去。”

    “走,走”说着说着,两个人就过去了。

    这边简易棚屋里,李冶和工友们正端着打来的饭,坐在床边,有说有笑地吃着,唾沫星子横飞。气氛还不错。他还不知道,今天将会是改变他命运的一天,一个充满希望、未知和挑战的橄榄枝即将出现在他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