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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无星

    车前方的天空和路面渐渐渡上灰色,后视镜里的情景却截然相反,柔和的橘色晚霞浮在蓝色的天空中,路面洒满金色,亮的晃眼。

    在慕金石的眼中,这是一天中最美的时刻。她曾无数次从凌晨坐到天空放亮,那种灰蓝的天光透着苍凉与悲悯,慕金石总有一刹那的无助。

    回去的路上,慕金石非常平静,本来也没期待得到什么信息。

    只是,当她发觉有车辆紧跟时,那一刻被打扰的慕金石烦躁了!

    总有人不停的觊觎着望尘莫及的东西,但凡做一丁点的思考,就不会浪费时间做着一波又一波的跟踪,有些肆无忌惮的,还失去了生命,有什么意义呢?难道这些殒命信息没有传播出去?还是骚扰了自己,让他们更有成就感?

    慕金石自以为不动声色,但阿丧已从她细微的喘息中察觉到了厌烦,他斩钉截铁的问:“还是老规矩?”

    慕金石不再坚持,抛弃近日的修身养性,微眯起眼沉声道:“为乔汉复仇的不留,为抢夺我东西的不留!”

    车辆平稳无察的继续行驶,如同一头傍晚归家的黑熊,淡然的无视天边渐失的金色。

    阿丧开到山脚时车速慢的似乎只能停车了,暮色苍茫中他下了车,肃穆的黑夜已经来临,只有阿丧锃亮的皮鞋反射着一丝亮光,亮光对面是一道又一道刺耳的刹车声,接着周围陷入一片死寂。

    巴鲁什维利攥紧拳头,手心渗出细汗,他把左手食指高高举起,车内人员拉开枪栓打开保险,高度集中精神等待指令。

    山中的寂静衬托着阿丧步伐缓慢的踢踏声。

    跟在巴鲁什维利后面的贝文在冷凝的空气中想倒车,他听到鞋底与路面碰撞的声音越来越近,如魔音一般敲打着心脏。他努力稳住想颤抖的手指,把脚放在油门上,意图给沉睡的汽车一点暗示,但是车似乎已被恐吓住,没有任何着火的回应。

    在阿丧即将走到巴鲁什维利的车前时,不知是高度紧张的失手,还是神经拉到极致后的防卫,随着“呯”的一声开篇,紧接着一片“哒哒哒哒”的配合,巴鲁什维利也不知是谁先开的枪,还没来得及做出停的手势,已是火光一片。

    巴鲁什维利是理智的,他很有经验,在安静被打破的第一时间,已抱紧头部躲在座位空隙里,踏踏实实等待枪声结束。

    他感到有木头一样的东西接连砸到自己身上,想象的枪战盛况在不到一分钟后停止,一道声音在耳边回旋:“下车吧!”

    巴鲁什维利放下手抬起头,看到一个面皮干枯的人体从他后背滑落,大张的嘴如同尖叫鸡。

    他像一个孩子一般听话,果断的行动起来。眼前情形他见过,上一次是事后搜寻线索,这一次他就在事中。

    巴鲁什维利跨过干尸下车后,看见高大的贝文已经恭敬的站在黑人老头面前。

    阿丧对巴鲁什维利说:“这是最后一次,下次不会放过你。你告诉他们,有些东西永远得不到。这里怎么处理,你应该有经验,还有后面那辆黑色路虎,也交给你。”

    说完,又看向刚刚下车走过来的贝文,说:“明天,我主人等你联系,知道说什么吗?”

    贝文:“……能提示一下吗?”

    阿丧没有回答,递给贝文一张卡片,说:“我的电话。”

    话不多说,他从容的转过身,在寂静的山路上发出缓慢的哒哒声,然后开车离去。

    和暖的夜风吹过,停止的树叶重新开始飒飒舞动。

    贝文还是没有靠近慕金石,但他自满的想:“我已站在塞巴斯蒂安面前。”

    他转身看着巴鲁什维利,说:“我,嗯,处理现场没有经验。抱歉!”

    然后快速上车,倒车,掉头,飞速离去。

    巴鲁什维利沉默片刻,突然驾轻就熟的行动起来,他必须尽快离开这里。

    车后座的慕金石看着阿丧的后脑勺,关切的问:“困吗?”

    阿丧尽量平缓不作伪的说:“和以前一样。”

    慕金石转头看向窗外,“我又犯错了。高兴了,让他们跟着,不高兴了,全部灭掉。”

    阿丧还是那个答案:“世界在强者手中,在强者情绪中。”

    这个时间的李帜,穿着厚夹克,看着穿半袖T恤的埃里克,很想劝他收工,也很想劝他用餐时间已过,他带着埃里克在无监控的地方换了好几次出租车,呈放射状,像扫地机器人一样刷了所有公路。

    埃里克像尊雕塑,瞳孔没有焦距的看着远方,与空气接触的毛胳膊能看见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李帜内心哀叹一声,把那件牛角扣毛衣搭在他瘦弱的肩上。

    埃里克瞳孔还是没有聚焦,姿势也没有改变,但他的大脑在飞速运转,一帧一帧的过滤着猎取的信息。

    李帜并不了解慕金石一行人此行的目的,慕爷虽然肤色不比田间地头的妇女好多少,但整体看着像一个未成年,她不爱笑,但待人和善,被那个黑人老头像祖宗一样呵护着,起初他想:“说不准是富豪的女儿来这里找项目。”

    陪埃里克忙乎了十几个小时,李帜推翻了原来的想法,这绝不是考察项目的忙碌方式。他有些懊恼外语不好,没听懂在车里时,他们交流了什么。

    他很佩服埃里克工作时的忘我,工作起来像个疯子,可是,他到底在忙什么?

    空气越来越湿冷,一场雨不期而至。

    无数次看过手机时间的李帜以为会栉风沐雨到天明,即将放弃回家时,埃里克却开始眨动眼睛,幸福突然来临,李帜心跳都快了起来。

    埃里克长久的雕塑行为,腰酸腿僵硬,理清信息后,他的第一个动作是躺在了地上,也不在乎地面是否潮湿是否洁净。

    李帜蹲下来,尽量用简单的词汇,外加手势,问:“我们,回去?”

    埃里克看明白了,摇了摇头,用简单的词汇和手势表达:“还不能走,我饿。”

    李帜看着埃里克指肚子,心想:“我也饿。”

    他用力拉起埃里克,向他连说带比划:“我们去超市买吃的。”

    没有热咖啡,但喝到了热奶茶,埃里克此时感受到了幸福,并赞叹这个城市生活之舒爽,满大街二十四小时便利店。

    看,幸福就是如此简单:幸福就是当下需要什么,马上就能得到什么。

    李帜又开始寸步不离的跟着埃里克扫街,这一次是步行,方向也明确。

    晨光破晓,马路上开始有人走动,上班的摩托车队开始多起来时,埃里克对李帜说:“现在我要去见慕。”

    在这里的第二个夜晚又恢复多年的状态:过多消耗体力的阿丧早早睡下,不停反省的慕金石坐在夜空下。不过,曾经还有星光闪烁,现在只有漆黑的天穹。

    她今天负面情绪高涨,出尔反尔,上午还说克制自己,夜晚就大开杀戒。

    或许是迁怒:芒月如果真的不在了,谁做的,那就让谁消失。

    或许是最近几年无敌手的肆意妄为。

    任何人都是这样,没有约束力,就猖狂的肆无忌惮。

    她也想过自我约束,可收效甚微。没有人管束或事情牵绊,又有几人有自制力?

    快天亮时,慕金石接到李帜的电话,是埃里克的声音,他有了结果。

    慕金石不想隔空听结果,让他们在附近等着,等她和阿丧过去。

    阿丧为慕金石打开车门后,慕金石反而不急切了,眼前的两人全身都是潮气,李帜的头发一撮一撮的堆在头皮上,埃里克恰恰相反,服帖的卷发经过湿气滋润,全部蓬松的支棱起来,从他们的狼狈完全猜得到夜里的全力以赴。

    李帜看到慕金石时,觉得她脸色好像没昨天黄,饱满了许多,还是高挑的个头,还是黑色风衣,他迟疑开口:“慕爷?”

    慕金石点了一下头,她昨天见过张老太太后,忘记了刻意扮丑。

    埃里克却没有惊奇,反而给了李帜一个习以为常的眼神。

    阿丧递给李帜一个纸袋,让他就近找地方休息,李帜疑惑的打开纸袋,看到一塌纸钞,非常鄙夷的撇了一下嘴。

    阿丧以为他嫌少,犹豫要不要打开他的小皮箱,看着两人的无声交流,慕金石替他们解围,告诉阿丧:“他们喜欢电子转账和电子支付。”

    不再关注琐事,慕金石抬手让埃里克带路,他们又走回了昨天的工业区。

    阿丧看着离去的李帜,踌躇后还是加快脚步跟上慕金石,关于电子支付,回头他需要和李帜讨教一下。

    今天去的是一个物流公司,公司占地面积很大,院里停了许多辆长挂卡车,大型的钢结构厂房有五六栋。

    埃里克看着慕金石的眼睛,说:“我确定的告诉你,在芒月被抓走后,他们敷衍的在周围开了大概半个小时,最终送到了这里,他是清醒的被带进去的。”

    他尽量放缓语气,“半年后,芒月才从这个门被车拉了出来,他是躺着的,被很厚的尼龙布包裹着。”

    慕金石浑身有些脱力,眯着眼问:“活着吗?”

    埃里克缓慢摇头,语气再度低沉:“应该没有气息。”

    慕金石没有再看埃里克,咬紧牙,盯着大门方向沉声再问:“有伤?”

    埃里克拢了一下毛衣,回答道:“身上看不到,耳朵有血在流,都滴在了车上,头发很稀少,几乎秃了,漏出的半边脸灰白无血色,不像,不像活着的人。”

    不等慕金石提问,埃里克揭晓最后的结果:“他被拉去码头,被船带走。”

    长久的沉默后,埃里克悠悠的看向阿丧,阿丧上前握住慕金石的双手,轻轻掰开手指,让她放松。

    慕金石没有流泪,声音平稳:“最终被送去哪了,能追溯到吗?”

    埃里克摇了摇头,发现慕金石没有看自己,又赶紧说:“我无能为力。”

    慕金石深吸一口气,面部缓和不再紧绷,神态突显疲惫,她看着埃里克说:“我们回去吧,你需要好好休息!”

    车行驶起来,埃里克才想起一些重要信息,“慕,带芒月进出的有两个德国人,他们经常出入那个物流公司,拿的箱子、文件还有工作服,都显示是一个实验室,回去在网上搜索一下,我觉得能找到。”

    慕金石只是淡淡回了一个:“嗯。”

    “能推测出特殊的人出入吗?例如老板,警察,劫持芒月的本地人。”许久后,慕金石突然问。

    埃里克实诚的说:“猜不出来,我们在这个公司安装监控吧,你应该能查到公司持有人和股东的信息,我再配合监控,把可能有关联的人指给你看。”

    慕金石又一次回答:“嗯。”

    回答完,她还保持着姿势没有变,埃里克等待中,她喃喃道:“你先这样操作,过几天我带你去他的住处,重点回溯他的日常出入。”

    这就是一路上的最后一句话,大家都保持沉默。

    结果在慕金石预料中,猜到结果和知悉结果,情感冲击力还是不一样的。

    女人总习惯留一些幻想麻痹自己,慕金石也是,她想:“还有希望”。

    夕阳下沉,慕金石仍旧被愤怒包围着,甚至按捺不住的急躁,头皮也阵阵发麻,身体状况像极了十年前得知李照如死因时的样子。

    阿丧下午就拿回了企业信息,董事、监事、财务、总经理,慕金石一个不认识,也没有叶姓,这些人的影像资料还需要请人去拍,但物流公司的大门口,已经独立安装了监控。看着屏幕中进进出出的人群,慕金石脸色抬不起来的低沉,她努力调节呼吸,开始自责:现在急,早干嘛去了?真的着急不会是现在的局面。作为一个冷心冷肺的人,还是等睡醒的埃里克一一比对吧!

    窗外的丛山,渐渐被暮色吞噬,就连轮廓也无残余,慕金石忽然想起自己还有一处产业,没有任何迟疑,明天就带阿丧去巡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