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儒将的遗作（下）

    风沉这边刚遣走把木箱抬进屋内的两个小厮，一进屋内就听到了这话，“哈？”他顿时就愣住了。

    看着呆若木鸡的风沉，南临上前在他面前挥了挥手：“沉帅？”

    “啊？没事，看来我这两天是没睡好，刚才竟然幻听到你想参军了。”风沉揉揉眼睛，又拍了拍脑袋，“我得再去眯一会才行。”

    南临摇头，神情认真道：“不是，沉帅你没听错，我真想参军。”

    又听到一遍，明白这不是幻听后，风沉深吸了一口气，竭力控制自己不要破口大骂：“……我希望你能够认清自己的身份。”

    风沉在太师椅上坐下：“想要过家家的话，现在就去西京找我爹，和西王见一面后你就可以回凤栖城了，那里多的是能陪你玩闹的江南卫。”

    “打仗，是会死人的。”

    “我知道……”南临也坐了下来，“廿年养三子，十日两战死。”说话间他将诗集放在桌上，翻开第一页——

    少居玉京时，美姿胜红婵。挥毫倚楼榭，泼墨凭勾栏。一朝狼烟起，别圣在天坛。锵锵牵悍马，迢迢戍边关。

    朝堂天星聚，不似在人间。喋喋凭利口，便是父母官。今我居西剑，方知苍生艰。战火绵延老，一力怎回天？

    城东有妪乞，力衰步蹒跚。行讨城隍里，无日不归晚。碎米果腹未，寒衣蔽体难。问媪何所凄，闻述刺心寒。其夫早病弃，家中独寡已。廿年养三子，十日两战死。独苗剩独臂，不剩耕田力。公税无减免，恤金竟无一。

    风沉看着这首诗，渐渐陷入回忆。他和刘直是在西京就认识了的，与作为世家子弟的他不同，刘直是寒门子弟考取了进士出身，因为善于文采和容貌出众在京城颇有盛名。虽说风沉夜袭狼军的那一战是在六年前，但前一年狼军就开始断断续续骚扰截沙关了，而得知这一消息后，当时身为京官的刘直竟然主动放弃了大好前程，弃文从武主动请缨调往截沙关。而之后刘直经历了常人难以想象的刻苦训练，短短一年间就从一介书生蜕变成了马上将军，甚至还参与了之后的夜袭斩首。

    风沉对于这诗中记载之事的记忆十分清晰，他是二十岁，也就是七年前才来到这截沙关，之后又只顾着练兵，直到知晓这老妪一事才明白截沙关的问题不止在城墙之外。此后经过一系列铁血手段，风沉才真正统领了截沙关。

    这诗的确令人动容，但是，风沉拿起诗集指着最后一句，注视着南临沉声道：“你是读书人，你读这些理应比我懂得多才对。你觉得，战争，只要赢了战争，那就能够解决一切问题吗？”如果是这样，那么也不会出现“恤金竟无一”的悲惨。

    南临沉默。

    “南临，我懂你的一腔热血，但是你不能这样，不能脑袋一热就想着去抛头颅洒热血去。

    “不是只有在战场上亲手杀一个敌人才能证明你是个英雄，你分明能够做到更多。……起码英雄，不是这样做的。”

    看南临依旧沉默，风沉将诗集放回桌子上，起身离开：“希望你能够冷静下来好好想想。”

    风沉将门掩上，室内陷入了良久的静默，直到拾久敲门为南临送来点心，南临才再次拿起这本《沙翁诗集》继续翻阅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