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读小说 » 历史军事 » 大唐通鉴 » 第二章 隋文帝(1)

第二章 隋文帝(1)

    暮江诗曰:

    “荥阳江头暗沉歌,哀久绝,空悲切。自是糊涂,难笑天涯尽庸人,一叶扁舟,独挂残阳漂水中,心思故里。

    晚风徐徐,噫吁曦,微风骤起,不知今夜几多红雨,仍行船。

    命起涟漪,天不随人,几番跌宕已沉沦。罢矣,功名皆成幻,爱恨随风散。

    但求一归处,无雨,无风。

    只知小筑冷暖严寒,管他人间春夏秋冬。

    江湖风雪大,英雄难觅人生意。庐屋酣梦沉,骚人不知是何年。”

    我们的故事开始于公元581年,春,正月壬午。此时的北周皇宫,一切剑拔弩张。

    “父亲是要夺权篡位吗?”——太后杨丽华冷笑道。

    “大势已然,骑虎之势,不得不下”——她的父亲,隋王杨坚无奈的摇了摇头,想起了王后独孤氏当年的这句话。

    此时正是南北朝末期,南方在经历了宋朝、齐朝,梁朝三个政权之后轮转到了陈朝,正将迎来它史诗级的昏君——陈后主陈叔宝。而在北方有两个政权,西边的北周和东边的北齐。杨坚所臣属的北周刚刚灭掉了东边的北齐,成功统一北方,问鼎天下的霸业近在咫尺。只是此时的朝廷还不姓“杨”,仍是“宇文”氏的天下。不过在昏君宇文赟(yūn)的荒淫无道下,杨坚看到了机会:大批功臣悍将惨遭清洗,宇文赟昏庸无能,滥施刑罚,亲手打造一个巨大的烂摊子交到了自己年仅9岁的儿子宇文阐(chǎn)手上。

    杨坚,鲜卑姓普六茹,世袭了父亲的爵位,时任北周隋国公一职。据史料记载,杨坚“相貌奇伟,眼如曙星,大夫尝谓其当王有天下”。他的外貌,英气逼人,风度翩翩,不是一个“帅”字就可以形容。不只是“一表人才”,更是“一表帝才”。很多人光看到他的外貌就已折服,好像从他脸上看到了皇图霸业。齐王宇文宪就曾进言:“普六茹坚,相貌非常,我每次看到他都不自觉产生畏惧之感,要尽早除掉!”将军王轨也说他“面有反相”。

    北周王室一直对他很警惕,北周帝宇文赟就曾下令要将他的女儿——当时还是皇后的杨丽华赐死。多亏她母亲独孤王后火急火燎地赶到后宫,叩头至血才救了她一命。而杨坚也处处小心谨慎,每天活在惶恐之中。一切的一切,终于在宇文赟的病危中,迎来了转机:郑译——杨坚当年的同学,又一个为他相貌所倾倒的粉丝。宇文赟的近臣,当时的北周上大夫。他看好杨坚成就大业,尽心结交,与另一个亲信刘昉合谋让他入宮受遗诏辅政。开始的他坚决推辞不敢当,直到独孤王后的那句话:“如今的形势已明朗,要么进,要么死。北周王室对我们如此忌惮,就算你想安安分分做个匹夫,有可能吗?大势已然,骑虎之势,不得不下。”

    ——“这不过是父亲的借口罢了,我们家奉先王之遗命辅政,怎可做出如此倒行逆施,天人共愤之举?”杨丽华的话打断了杨坚的思绪——当年宇文赟的杨皇后,此时已是9岁北周帝宇文阐的杨太后了。

    杨坚辅政后,第一件事就是召集分封在外的宇文诸王入朝,杜绝了潜在的叛乱。紧接着直接调集宿卫队上朝,向重臣索要兵符玉玺,不听令者立斩不赦。虽然之后发生了尉迟迥拥兵勤王和宇文招的刺杀事件,但都被他出色的平定了。此时的面前再无阻碍,抬眼就能看到那座金光闪闪的王位。

    “多么迷人的王位,名利,天下,现在它们都在我眼前了。我杨坚苦熬这么多年,到了今天这个地步,说不动心是假的,但这有错吗?我一开始确实兢兢业业的只想当个股肱之臣,但如今可能真像我女儿说的,一切都只是借口了吧”。——想到这里,隋国公杨坚不再理会女儿,于公元581年2月,接受北周帝宇文阐的禅让,即帝位,定国号为“隋”

    关于国号,自古以来很多都来源于开国皇帝登基之前的封号。比如上一代晋朝的开国皇帝司马炎是“晋王”,所以国号也是“晋”。而隋朝之后的唐朝开国皇帝李渊是“唐国公”,所以国号也是“唐”。而即位后的隋文帝杨坚在未来几个月里先暗杀了前周帝宇文阐,后又尽灭了宇文宗室。当然,杀完之后,免不了还要例行公事的为他们举办葬礼,假哭一番,以慰天下。

    北周大官窦毅的女儿,得知文帝杨坚篡周的消息,大骂:“恨我不为男儿,不能挽救周家危难!”窦毅赶紧捂住她的嘴,“你再乱说,下一个灭族的可就是我们窦家了。”不过窦毅很欣慰,对她的见识气度也很欣赏。

    “一个小女孩家,能有如此的胆识,确实值得骄傲,看来我要给你找个好丈夫了。”等她长大,窦毅将她嫁给了唐国公李渊,也就是后来的唐高祖。先后生下了太子李建成,后来的唐太宗李世民和败家子李元吉。

    文帝能够夺取天下,两大谋臣苏威和高颎(jiǒng)功不可没。苏威勤于公事,志存远大,文帝常说:“苏威要是没遇到我,无处进谏忠良之言,我没得到苏威,无法施行治国之道”。苏威手中常捧一卷《孝经》,说天下书籍读这一本足以——可惜在不久的将来,在那个隋朝风雨飘摇的时候。我们这位大孝子可以说既不忠也不孝,纯纯的伪君子,而他手捧的《孝经》也在战火中烧焦了早已迂腐泛黄的最后一页。

    相比之下,高颎就要贤良的多。在文帝还一无所有的时候就毅然决然地跟着他,“愿受杨公驱驰,犬马之劳,纵使我们大事不成,不过灭族而已!”等文帝富有四海,高颎立刻上表让贤,深避权位,文帝深受感动。

    苏威和高颎两人同心协力,大小政令刑案,都和文帝反复商议而后施行。在二人的才华与文帝的贤明之下,不到几年,天下大治。像兵部曾上书:“当今郡县,比古时要多一倍,官吏士兵也多一倍,可平民百姓却不见增加。造成了很多虚职,白白领取俸禄。民少官多,好比十只羊却有九个放牧的人。所以恳请裁撤多余的职位,合并小郡小县为大郡县,为国家节省冗员的费用”。苏威也附议,于是文帝通过了他们的建议。

    6月,文帝下诏规定:以后太庙祭祀必依照《礼经》,朝会的衣服以红色为尊贵,军服和百姓日常穿的衣服则是采用黄色。另外之前屡经战乱,藏书典籍大多丢失,北周时才刚满一万卷。于是文帝下令向天下藏书之家购求前代遗留书本,每献一卷书给绢布一匹。

    独孤皇后,就是那句“大势已然,骑虎之势,不得不下”的始作俑者。本名独孤伽罗,家世显赫,谦卑待人,雅好读书。讨论事情意见总与文帝心有灵犀,深受宠爱。文帝每次上朝,独孤皇后都与他并辇而行(辇类似轿子)一直送到大殿门口。她还派宦官监督文帝的言行,但凡有过失,她都第一时间进谏。大都督崔长仁,她的表哥,犯法当斩。文帝想看在她面子上赦免,她却坚决反对:“国家之事,岂可因私废公?“最后还是将崔长仁正法了。

    不过人无完人,她还是有个小缺点——好吃醋。有次文帝在宫里看上一个容貌美丽的女子,十分喜欢便宠幸了她。这可把独孤皇后气坏了,当即赐死女子。文帝大怒,但大怒的文帝发泄方式也很英武——离家出走,边走边哭,随意乱走。像小孩似的沿着山谷小道竟然走了二十多里。百官吓得六神无主,平常的夫妻吵架劝一劝也就罢了,这皇帝和皇后吵架劝不好可是要家破人亡的。最后还是宠臣高颎和杨素快马加鞭,找到了虚弱的文帝。此时的他双眼哭肿,委屈地仰天说道:

    “吾贵为天子,不得自由啊!”

    高颎和杨素对视了一下,这哪是自由的问题,这是您老人家好色被老婆抓到的问题啊。不过您是皇帝,作为臣子的我们得劝您回宫。于是高颎拉住缰绳苦谏道:“社稷为重,陛下怎能因为一个妇人而轻视天下?”后来这句话传到了独孤皇后的耳中。当初高颎是她家的常客,她也一直非常尊敬他,但听到他居然说自己就是个妇人,火冒三丈的她开始怀恨在心。在不久的将来,在废立太子的纷争中,她开始不断挑拨高颎与文帝的关系,也导致了高颎最后悲惨的结局。不过现在看来,这句话说的完全可能不是独孤皇后而是那位被赐死的女子,不过历史本身也都是被这种误会推着走的。但对于当时的文帝来说,这句话还是起了立竿见影的效果。当他返回宫里,刚进门就看到了一直站在那里的独孤皇后。看到丈夫归来的她也赶紧“一叩首,二流泪,三谢罪”。在高颎、杨素等人的调解下两人终于和好如初,摆设酒宴,尽兴而归。

    之前,突厥沙钵略可汗屡次被隋朝打败,恳请和亲。后来突厥内部发生了内讧,领导者沙钵略可汗和阿波可汗都觉得自己才是正统继承人,分裂成了东突厥和西突厥两个部分。文帝的儿子,时任晋王的杨广,也就是后来大名鼎鼎的昏君隋炀帝。请求趁突厥内部闹分裂的良机出兵偷袭。文帝觉得作为大国既然已答应对方和亲,就不应该再搞这种小动作,没有同意。

    同一年,南方的陈朝,陈后主叔宝大兴土木,连修“临春”、“结绮”、“望仙”三阁(古代起名确实很雅致)每阁高数十丈,各有数十间房,窗、悬栏等全部用沉香和檀香木料制成。搭配金玉装饰,内嵌珠翠,外挂珠帘。一切赏玩服饰之物,务求奇珍异宝,皆为当世所未有。每到微风习习,阁中香气阵阵,飘散数里。陈后主便一直醉生梦死在他的临春阁中,享受着莺莺燕燕,纸醉金迷,以现代人都自愧不如的方式享受着生活。每次宴饮,他都会让嫔妃、女学士和文人共同赋诗,选取其中他觉得最好的亲自谱曲,再挑几个最有姿色的宫女一起唱。其中最有名的是《玉树后庭花》,也就是后来唐诗《泊秦淮》写到的“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中提到的那个后庭花。

    陈后主最宠幸的妃子张丽华,本是军人家的女儿,当年还是个小侍婢,怎料陈后主一见到她就深深地迷上了。她不光容貌出众,还有一头乌黑靓丽又拖地的长发。据史料记载她的头发长达七尺,赶上一个人的高度了,所以说是“拖地”长发。她生性聪敏,擅长揣度陈后主的心意,深得欢心。当时陈后主并不上朝,百官启奏都是由宦官帮忙呈递。陈后主每次都慵懒的靠在软垫上,让她坐在腿上,一同裁定。于是,张贵妃权势日盛,宮内外的一言一行,都比陈后主先知道。宦官们也开始亲近讨好她,利用她的权势狐假虎威,买官卖官行贿受贿,整个陈朝都雪上加霜。

    隋文帝杨坚即位以来,本来一直和南方陈国保持着良好的关系,每次捕获敌方间谍也都客客气气地给人放回去,而陈后主的父亲陈高宗在位时就屡次侵扰隋朝边境。隋文帝以德报怨,在陈高宗逝世的时候,还叫回了本想入寇陈朝的前线军队,又特地派了使者去吊唁。没想到陈朝以怨报德,刚即位的陈后主反而在往来信件中大言不惭的把隋文帝数落一通,这可把朝廷上下气坏了。

    首先就是文帝的知心挚友高颎,他进言道:“陛下如此善待南方陈朝,彼方不但不知恩反而数次侮辱。所谓主上受辱,臣子当死,现在是我们为您分忧的时候了。我有一策——我大隋所处江北,地寒,田里庄稼成熟较晚。陈朝所处江南,水田,成熟较早。我们可计算好收获时间,征集少量兵马扬言偷袭,陈朝必然驻兵防卫。这样就能延误他们的收获时间,影响他们的农作。等对方部队集结完毕,我们就卸甲而退,以逸待劳。如此数次,对方必会以为我们只会吓唬不会真进兵,懈怠了防备。到时我们再大军迅速渡江,直指建康城(现在的南京),消灭南陈可谓易如反掌。另外,江南地势低洼阴湿,屋子都是用茅草和竹子做的,粮食并没有储备在地窖。我们派人暗中潜入,放火烧他们粮仓,等他们重新建好了就再烧。过不了多久他们就定兵疲民穷,粮食财力枯竭,不是我们的对手。”

    “妙!”文帝欣慰地笑着,满是欣赏的看着高颎,“就依卿家之计!”

    于是,将领杨素和贺若弼也争相进献平陈之策。

    隋朝第一大将杨素,用兵颇有谋略,御兵齐整,但也残忍嗜杀。只要下属犯错当斩不论亲疏绝不留情。监斩的时候,面前,血流成河,他,谈笑自若。打仗时,但凡没有攻陷敌阵就退回来的,不管多少人,杀!杀完再派下一波,攻不下来再杀。所以将士们都是抱着必死又害怕的心态去战斗的,当然更害怕的是杨素而不是敌人。虽然如此,能跟着他打仗的都走上了升迁的快速路:即使很小的军功他都会详细记录上报,加上文帝对他的宠幸,他身边的人升迁速度远比其他将领快得多,所以大家也乐于追随他。而他的故事也才刚刚开始,无论打仗还是朝堂斗争,舞台都在不久的将来。

    贺若弼,也是一员猛将,鲜卑族。他的父亲贺若敦当年因为居功自傲对朝廷出言不逊,被责令自尽。贺若敦临死前把他叫到床前,拉出他的舌头,用锥子使劲刺,都刺出了血。望着一脸震惊不解的他,贺若敦语重心长地说:“儿啊,我立志平定江南的梦想是实现不了了,你是我的儿子,我相信你能完成为父的心愿。但自古功高震主者皆粉身碎骨,若你他日功成名就,切记为父就是因为多嘴死的。唯有谨言慎行,才能保住你的命啊。”所以之后每次想起父亲的叮嘱,贺若弼口中都会泛起一阵阵疼痛和血腥。只可惜从日后的结局来看,他还是没听他父亲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