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春桃（下）
齐佑杰强撑着身体，平静说道
“无妨，正是多年蛰伏，才越发觉得时不我待。眼下需要既定良策，以安大事。春申君以微末之身，得楚国宰相之位，封王拜相，才是我辈典范，大丈夫当如此。”
“昔年听闻春申君献计救得楚国太子，复又帮助赵国平原君赵胜救了赵国，以及帮助信陵君魏无忌解除了秦国围魏之困。先生之才，我深有所闻，日后还需先生帮助”
平原君赵胜和宁陵君魏咎点头深以为然。
魏咎说道“多亏黄歇先生四下联络，才有了合纵之功，大魏残余才得以保存。这些年来又得齐将军资助，除了暗中打造弓弩，如今已配备军卒所有弓弩一万副，箭矢若干，战车五千。再无别的作为，深感自责，我以茶代酒，敬齐将军与先生一杯”魏咎躬身行礼，举杯饮下杯中茶水。
“宁陵君不必妄自菲薄，军卒所需兵器辎重如今配备完全，已经是大功一件。齐将军，如今我等已密训精兵三万余，皆能以一当百，乃我等六国当年所养门客及遗兵，如今已秘密藏于我旧韩地界，到时候刀兵一起，便能和于一处，”同坐于庭内主坐的韩非，抚须而笑，又说道
“赵国宗亲平原君赵胜，当年为保HD，散尽家财，所得死士三千也尽在军中，如今我们的兵力虽然比不上旧时国力，但将士军心一体，携六国遗兵之力，得六国遗民之望，复我六国天下，指日可待。平原君，怎么不见你把毛遂那小子带来”
说到毛遂，春申君黄歇温醇声响起
“毛遂那厮倒是个果敢的主，昔年在我楚国朝堂上，大放异彩，差点让我给宰了”
赵胜神色落寞“毛遂啊，那个自比锥子的毛遂，同魏无忌一样死啦，志大不得疏，早在几年前自尽了。我拿他当弟弟来的，他性格多有偏激，早劝与他，世间事，哪能尽如人意，势大如流，力有所能定亦有所能竭，偏偏不听”
“当年为全黄歇先生合纵之功，楚国朝堂上拔剑威逼楚王，清楚形势，阐明要害，我惊其为天人，也为自己没有识人慧眼职能而感到自责，抵御秦国成功后，我赵国又和燕国交战，为弥补他，回去后便让他作为抵御燕国军队的统帅，可燕国顽强，他屡战屡败，直到我六国被秦国横扫，赵国也已被打空国祚。他自觉复国无望，一日跟我拜别后自尽家中。”
六人闻言，皆沉默一晌。
“平原君节哀，你我众人，何尝不是同为丧国之臣，我大齐，国力虽强，却不思进取，竟然不战而降，国君避战现如今竟然被俘虏去了咸阳城为黔首之民，当为耻辱，大丈夫之志，岂能认贼作君。如今我辈众志成城，何愁不能打入秦王宫，到时候我倒要看看，我那苟延残喘的旧国君主，所思为何。我在军中演练军阵，日日不敢懈怠，正是为了这一天”田单愤恨说道。
齐国右相国安平君田单，与左相齐炳超一文一武，同为齐国柱石，此时田单虎目圆睁，握着椅子扶手的手背微微发红，显然动了怒气。
当时与秦国偶有征伐，互有胜负，大将田单想出火牛阵的计策，趁夜色命军士驱赶牛群，只放一出口对准秦军，在牛头上拴上利刃，牛身到尾，系上一圈圈芦苇草，浇上燃油，点燃后，牛被大火灼烧吃痛，狂奔向秦军军营，秦军兵卒见一群群头生利刃，浑身燃烧火焰不可名状的东西狂奔而来，皆以为是怪兽，兵丁丢盔弃甲，当即炸营逃跑，乱作一团，田单旋即命令部队紧随牛群其后，大破敌营。现在为了复国，协助齐佑杰练兵。
齐佑杰静静听了几人复述这些年来所作所为，心中肯定，望向末座未发声的青年秦舞阳，问道
“舞阳小兄弟，你有什么看法”
秦舞阳是燕国遗民，轻功了得，现在训练一批信子，搜罗秦国机密。当年燕王公子丹见秦国势力日愈强盛，萌生了刺杀嬴政的心思，经人介绍结识了当年在燕地远游的荆轲，荆轲有一小徒弟，便是秦舞阳。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时间回到孩子当年的十三岁，跟在荆轲身边学艺。太子丹与荆轲结识后，推心置腹，陈列个中厉害，有过一场对答。
“先生，当今七国连年战火不休，皆出于秦。百姓劳苦，食不果腹，衣不蔽体。我燕国在乱世之下，也被裹挟其中，皆罪于嬴政。以先生之见，丹该如何以安民！“太子丹掩面而泣。
“太子毋需动念，我周游中原久已，目中所见，皆为失家他乡之民，耳中所闻，皆是惶惶悲戚之声。我等丈夫，所学武艺，一是强身立命之本，二为报效家国之技，然我辈武夫平庸，虽空有武力但恨无技施行，公子才高，且说要荆轲如何做。”
“丹素闻先生武艺高强，剑术非凡，丹心生一计，假借献图之功接近秦王，届时以先生武艺，必然事成。”太子丹，施下一礼。
“胡说，这样一来，那我师傅不就，不就回不来了”站在一旁，彼时还是少年的秦舞阳，面对是燕国太子的太子丹，紧张喝到。
“舞阳，莫要无礼”荆轲不怒自威，他这个徒弟，什么都好，就是一紧张就喜欢口吃，说话结巴胆子小，所以学艺这么些年，剑术不成，逃命的脚上功夫，倒是出类拔萃。
“哎，小兄弟说的是，是丹考虑不周了，望先生不要怪罪。只是如此，丹已无万全之法了，有何颜面回见燕国子民”随即抽出佩剑悬于脖颈，神色悲怆，就要自刎！
剑术高超的荆轲哪里会让他自裁，手微微一抬，手中佩剑湛卢剑鞘弹起挡住了太子丹。
“公子拳拳之心，荆轲已知，且给荆轲一些时日，料理后事，复还天下太平。”荆轲淡淡望着太子丹。
“师傅，不能.不..不能.答.答应.应他，不能.不.不.答应.答应他”秦舞阳紧张憋得脸面通红。
“哦？你小子，也希望师傅答应是吗，很好”荆轲挑眼望向这个不省心的徒弟，哪里不知道他的真心话，调笑于他。
秦舞阳急的已是热锅上的蚂蚁，说话不利索的毛病，偏偏这个时候范了，呜咽的哭了起来。
“不.不.不是....”
“先生高义，受丹一拜，丹这就回去绘制地图，静候先生佳音”太子丹心中欣喜若狂，当即一揖到底，拜别了荆轲。留下大量事先准备的金银细软。一众仆人跟随出了门。
“小泥腿子别哭啦，师傅还没死呐”荆轲揽过少年肩膀，替他擦去了眼泪。看向这个当年游猎齐国之时，捡到的孩子，恩，还真别说，有点像老子。不会真是什么时候留下的情种吧。荆轲摸了摸胡须，有点感慨，撂了撂裤裆又摸了摸胡子。别具一格。
太子丹走后，二人将一众金银搬进在茅屋里存放好，秦舞阳缠着荆轲不同意他去秦国行刺，被敲了脑袋后，老实了不少。
“去打些酒来，娘的，想着太子前来，还准备了一只烧鸡，他动也没动，别浪费了，舞阳，师傅再去炒一碟花生米，咱爷俩喝上一口”
荆轲出去灶房，不多时已焙好一叠花生米，洒下盐巴，抖了抖木碟。
“舞阳啊，怎么娘们唧唧的，老子这回接的可是能扬名立万的大单子诶，还没成功呢，你小子就给老子哭丧啊。再说了，老子怎么也得让这些富贵王孙出出血不是，你瞧瞧你看看，他们留下的那些金银珠宝，到时候你想要什么样的媳妇，老子都给你去说媒。滚对面去坐好，坐要有坐相，站要有站相”
“我，我是，是怕你老子我，年纪轻轻就要给你送终了，才.才不是怕，怕你，怕你去死呢”秦舞阳倔强的提起荆轲衣摆擤了鼻涕。换来的又是一巴掌。
“嘿，你小子胆肥儿了吧，滚过去”荆轲一脚揣向秦舞阳。
秦舞阳倒栽在榻上，干脆躺着粘起一粒花生木放入嘴中，砸吧砸吧嘴，又拿起碗碟倒满，喝了一口荆轲的酒。
“哎，酒入愁肠愁更愁啊，恰似寡妇门前羞啊羞。老头你干嘛答应啊，他要是逼我们，我们走还不行吗，拿着这些金银，天高皇帝远的，再说了，你舍得我吗，舍得岑姨吗。”秦舞阳嘟囔着嘴巴喋喋不休。
“这不是还没去吗，嘿，不是。我说你小子怎么知道我喜欢岑姑娘的。”
“哼，老子看你老小子贼眉鼠眼的，岑姨每次路过我们家你就盯着人家屁股看个没完，老东西不知羞耻！”秦舞阳嫌弃的说。
“你懂什么，岑姑娘那，啧啧，一看就是生儿子的好婆姨”荆轲撕下一口鸡屁股，喝下一口酒回道。
“我发现你小子怎么狗嘴里怎么没个正行，大丈夫怎可失信于人，况且老子做的是益国益民的大事，老子怎么就教出你这么个东西，还不给老子倒满酒，今天接了大单子，以后富贵着呐，咱爷俩走一个”荆轲又笑道
“你小子不是轻功功夫好吗，也不看看是谁教你的，老子打不过，还不会风紧扯呼，跑吗，担心个啥，给老子留个鸡腿。”
酒过三巡，食过五味。秦舞阳和汉子已经醉的呼呼大睡。
听着秦舞阳的细微鼾声平静后，荆轲睁眼起身，在柜中翻找出了毛笔，留下一封信后。出了门去，他要去见一见岑姑娘。有一些心里话，是时候说了。
出了门风一吹，酒劲微微上涌，汉子拍了拍头，嘟囔了一句“娘的，这桃花酒喝着绵软，吹了风怎么劲这么大”酒壮怂人胆，躲了一辈子，还是放心不下回到燕国，与女人为邻的汉子咳嗽几下正了正声，敲了敲隔壁女人的大门。
女人复姓慕栗，单名一个岑字，燕国本地人士，盐官之女，后家中被弹劾落魄。早年嫁给了燕国中将官韩氏。齐燕相互攻占时，大婚前夕，军情紧急召回，死于军中。并无子嗣。得了个克服的名声，多年来独自一人，后再未有婚嫁。
“谁啊？来了”女人放下手中刺绣，出来迎门。看见是粗糙汉子便没了好脸色。
“有话就说，有屁就放。”
“别介啊，岑姑娘，好歹当年正当华茂，你未嫁，我未娶，咱们也互有暧昧”汉子尴尬的绕了饶头。
“你再这么说话，我可就关门了”女人没给好颜色说道。寡妇门前是非多，虽然这么多年孑然一身，但姿容并不差的她，多年来那些个乡里的光棍汉子总喜欢调笑她。
“岑姑娘，进去说话吧”汉子歉意一笑。女人见他不再面露轻薄。随开了门。
“那个岑儿，我要走了，去刺杀嬴政。”汉子平淡轻飘飘的一句话，犹如平地惊雷。
听见汉子叫出多年前的称呼，女人先是心里一喜，但听见他要做的事又心底一揪，眼眶瞬间泛红。
“你当年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为什么就不能平平静静的过下去呢”女人声音颤抖的又说道。
“你明明知道这么多年，我一直在等你，你好不容易回来后，又不肯见我。呜，呜，呜”说罢女人已是抽泣了起来。
汉子歉意一笑，想上前抱住慕栗岑，双手刚刚抬至半空，却又放下。
“岑儿，当年我为了证明一身所学，期望能有一番作为，好配得上你，可事与愿违，这些年来庸庸碌碌，空有一身武艺，自觉有负于你，所以才，才不敢见你”
“你，你，你明知我并非看中那些，只想与你在一起，苦等你不得，被家中逼迫，嫁与他人，你的心好狠，你的心好狠，那么多年都不肯回来接我。”女人哭声不止。
汉子似下定决心，也许是酒壮怂人胆。一把拉过慕栗岑，紧紧抱住，一如当年。语气温柔开口道：
“但我在乎。我回来过，已闻你大婚，便又远游了，这些年来，我也没有嫁娶。舞阳是我收养的弃婴，这么多年心里最放心不下的，还是你。年初才回来，没想到你竟然住在我家隔壁，每日只敢远远看着你平安，就知足啦。今天这不是借着酒劲，藏了很久的一些心里话，一直想说给你听，我曾一直在想，见到你就应该是直诉衷肠，千言万语来着，可到头来好像也就是这句话。不管你信不信，我喜欢你，一直都很喜欢。”
汉子呼出一口气，老脸难得一红。
“终于说出来啦，心里也就没遗憾了”汉子笨拙的弗去女人眼里的泪水，歉意道。
“这次一定，你一定等我回来。”说完汉子在女人额头轻轻一吻，不等女人出声，头也不回的走了。
留下女人瘫软在地，怔怔无言，久久不肯起身。
男女情爱，就是这样，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年轻时的喜欢，不敢出声，害怕知道，又害怕不知道。苛求自己，苦了那位心心念念等待的佳人。亦或是为了一句年轻的承诺，付了年华，青丝变白发。等到事不遂人愿，风急雨骤之时，悔之晚矣。
如诗词中所言：
“情深何起两相思，如花緞上美眷。
天涯山后桂树前，月影婆娑，错分良缘;
尘嚣多少纷纷事，撩人秋洒眉间，
心湖烟波漪涟涟，江湖路远，再不得见。”
秦舞阳在第二天酒醒后，遍寻不见荆轲，返回茅屋中，看见汉子留下的书信大骂“狗日的，你倒是带上老子去给你收尸啊”，孩子嘴唇颤抖，嚎啕大哭不止。
信上留下一句汉子写的一段词和几段话：
紧风过清庭，初冬寒袖间。杯盏寂寂人寥落，怎堪墨残楹联；
路遥尽无边，往事俱如烟。但求蜉蝣朝生暮死，只敬不自量；
江湖远，志士曾少年。雨骤风掣随身卷，何以惶惶梦千秋。
一系长衫正立天地间。渡人渡己，安得好眠。
泥腿子，怎么着，写的不赖吧。让你多读点书没错的。江湖路太远啦，拿着老子给你留的金银细软，滚去找前些年城东过来经营的酒肆少东家。对，就是经常让你欠钱打酒的那家，他家的桃花酒老子怎么喝都不厌。掌柜的人不错，他知道你是我的关门大弟子，铁定收留你。恩，我是谁呀，荆轲呀，还不屁颠颠的给你安排安排？师傅走后，照顾好岑姨，师傅今天就去表白啦，她铁定答应。以后就喊师娘。等着我回来。”
后来天下震动，燕国派人刺杀秦王政，未果，毙于秦宫庭柱，死前面朝东南，只留下一句话。秦国大军伐燕，而那位岑姑娘跟太子丹被燕王一起取了头颅，献与秦王。再赔上城池以求自保。也还是逃脱不了灭国的结局，秦国那时设立燕国旧地为渔阳郡。也是齐家父子逃难所选择蛰伏的地方。
时间回到八年后纺织府中。已是二十有一的青年秦舞阳这些年来手底下经营着一批探子斥候，绘制秦国地图，罗列秦国各处山川要道地形，手从衣裳里拿出藏于胸前已经微微泛黄的信和一张羊皮地图。眼眶微红，站起身对齐佑杰说道：
“将军，据信子来报，秦王政下月会准备出巡，向天下彰显其功绩，我认为那时我等便可行事。诸位叔伯，复仇在望。秦国山川地图早已绘制完毕，诸君请观”
六人闻言观后皆同喝道“彩！”。
“无妨，正是多年蛰伏，才越发觉得时不我待。眼下需要既定良策，以安大事。春申君以微末之身，得楚国宰相之位，封王拜相，才是我辈典范，大丈夫当如此。”
“昔年听闻春申君献计救得楚国太子，复又帮助赵国平原君赵胜救了赵国，以及帮助信陵君魏无忌解除了秦国围魏之困。先生之才，我深有所闻，日后还需先生帮助”
平原君赵胜和宁陵君魏咎点头深以为然。
魏咎说道“多亏黄歇先生四下联络，才有了合纵之功，大魏残余才得以保存。这些年来又得齐将军资助，除了暗中打造弓弩，如今已配备军卒所有弓弩一万副，箭矢若干，战车五千。再无别的作为，深感自责，我以茶代酒，敬齐将军与先生一杯”魏咎躬身行礼，举杯饮下杯中茶水。
“宁陵君不必妄自菲薄，军卒所需兵器辎重如今配备完全，已经是大功一件。齐将军，如今我等已密训精兵三万余，皆能以一当百，乃我等六国当年所养门客及遗兵，如今已秘密藏于我旧韩地界，到时候刀兵一起，便能和于一处，”同坐于庭内主坐的韩非，抚须而笑，又说道
“赵国宗亲平原君赵胜，当年为保HD，散尽家财，所得死士三千也尽在军中，如今我们的兵力虽然比不上旧时国力，但将士军心一体，携六国遗兵之力，得六国遗民之望，复我六国天下，指日可待。平原君，怎么不见你把毛遂那小子带来”
说到毛遂，春申君黄歇温醇声响起
“毛遂那厮倒是个果敢的主，昔年在我楚国朝堂上，大放异彩，差点让我给宰了”
赵胜神色落寞“毛遂啊，那个自比锥子的毛遂，同魏无忌一样死啦，志大不得疏，早在几年前自尽了。我拿他当弟弟来的，他性格多有偏激，早劝与他，世间事，哪能尽如人意，势大如流，力有所能定亦有所能竭，偏偏不听”
“当年为全黄歇先生合纵之功，楚国朝堂上拔剑威逼楚王，清楚形势，阐明要害，我惊其为天人，也为自己没有识人慧眼职能而感到自责，抵御秦国成功后，我赵国又和燕国交战，为弥补他，回去后便让他作为抵御燕国军队的统帅，可燕国顽强，他屡战屡败，直到我六国被秦国横扫，赵国也已被打空国祚。他自觉复国无望，一日跟我拜别后自尽家中。”
六人闻言，皆沉默一晌。
“平原君节哀，你我众人，何尝不是同为丧国之臣，我大齐，国力虽强，却不思进取，竟然不战而降，国君避战现如今竟然被俘虏去了咸阳城为黔首之民，当为耻辱，大丈夫之志，岂能认贼作君。如今我辈众志成城，何愁不能打入秦王宫，到时候我倒要看看，我那苟延残喘的旧国君主，所思为何。我在军中演练军阵，日日不敢懈怠，正是为了这一天”田单愤恨说道。
齐国右相国安平君田单，与左相齐炳超一文一武，同为齐国柱石，此时田单虎目圆睁，握着椅子扶手的手背微微发红，显然动了怒气。
当时与秦国偶有征伐，互有胜负，大将田单想出火牛阵的计策，趁夜色命军士驱赶牛群，只放一出口对准秦军，在牛头上拴上利刃，牛身到尾，系上一圈圈芦苇草，浇上燃油，点燃后，牛被大火灼烧吃痛，狂奔向秦军军营，秦军兵卒见一群群头生利刃，浑身燃烧火焰不可名状的东西狂奔而来，皆以为是怪兽，兵丁丢盔弃甲，当即炸营逃跑，乱作一团，田单旋即命令部队紧随牛群其后，大破敌营。现在为了复国，协助齐佑杰练兵。
齐佑杰静静听了几人复述这些年来所作所为，心中肯定，望向末座未发声的青年秦舞阳，问道
“舞阳小兄弟，你有什么看法”
秦舞阳是燕国遗民，轻功了得，现在训练一批信子，搜罗秦国机密。当年燕王公子丹见秦国势力日愈强盛，萌生了刺杀嬴政的心思，经人介绍结识了当年在燕地远游的荆轲，荆轲有一小徒弟，便是秦舞阳。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时间回到孩子当年的十三岁，跟在荆轲身边学艺。太子丹与荆轲结识后，推心置腹，陈列个中厉害，有过一场对答。
“先生，当今七国连年战火不休，皆出于秦。百姓劳苦，食不果腹，衣不蔽体。我燕国在乱世之下，也被裹挟其中，皆罪于嬴政。以先生之见，丹该如何以安民！“太子丹掩面而泣。
“太子毋需动念，我周游中原久已，目中所见，皆为失家他乡之民，耳中所闻，皆是惶惶悲戚之声。我等丈夫，所学武艺，一是强身立命之本，二为报效家国之技，然我辈武夫平庸，虽空有武力但恨无技施行，公子才高，且说要荆轲如何做。”
“丹素闻先生武艺高强，剑术非凡，丹心生一计，假借献图之功接近秦王，届时以先生武艺，必然事成。”太子丹，施下一礼。
“胡说，这样一来，那我师傅不就，不就回不来了”站在一旁，彼时还是少年的秦舞阳，面对是燕国太子的太子丹，紧张喝到。
“舞阳，莫要无礼”荆轲不怒自威，他这个徒弟，什么都好，就是一紧张就喜欢口吃，说话结巴胆子小，所以学艺这么些年，剑术不成，逃命的脚上功夫，倒是出类拔萃。
“哎，小兄弟说的是，是丹考虑不周了，望先生不要怪罪。只是如此，丹已无万全之法了，有何颜面回见燕国子民”随即抽出佩剑悬于脖颈，神色悲怆，就要自刎！
剑术高超的荆轲哪里会让他自裁，手微微一抬，手中佩剑湛卢剑鞘弹起挡住了太子丹。
“公子拳拳之心，荆轲已知，且给荆轲一些时日，料理后事，复还天下太平。”荆轲淡淡望着太子丹。
“师傅，不能.不..不能.答.答应.应他，不能.不.不.答应.答应他”秦舞阳紧张憋得脸面通红。
“哦？你小子，也希望师傅答应是吗，很好”荆轲挑眼望向这个不省心的徒弟，哪里不知道他的真心话，调笑于他。
秦舞阳急的已是热锅上的蚂蚁，说话不利索的毛病，偏偏这个时候范了，呜咽的哭了起来。
“不.不.不是....”
“先生高义，受丹一拜，丹这就回去绘制地图，静候先生佳音”太子丹心中欣喜若狂，当即一揖到底，拜别了荆轲。留下大量事先准备的金银细软。一众仆人跟随出了门。
“小泥腿子别哭啦，师傅还没死呐”荆轲揽过少年肩膀，替他擦去了眼泪。看向这个当年游猎齐国之时，捡到的孩子，恩，还真别说，有点像老子。不会真是什么时候留下的情种吧。荆轲摸了摸胡须，有点感慨，撂了撂裤裆又摸了摸胡子。别具一格。
太子丹走后，二人将一众金银搬进在茅屋里存放好，秦舞阳缠着荆轲不同意他去秦国行刺，被敲了脑袋后，老实了不少。
“去打些酒来，娘的，想着太子前来，还准备了一只烧鸡，他动也没动，别浪费了，舞阳，师傅再去炒一碟花生米，咱爷俩喝上一口”
荆轲出去灶房，不多时已焙好一叠花生米，洒下盐巴，抖了抖木碟。
“舞阳啊，怎么娘们唧唧的，老子这回接的可是能扬名立万的大单子诶，还没成功呢，你小子就给老子哭丧啊。再说了，老子怎么也得让这些富贵王孙出出血不是，你瞧瞧你看看，他们留下的那些金银珠宝，到时候你想要什么样的媳妇，老子都给你去说媒。滚对面去坐好，坐要有坐相，站要有站相”
“我，我是，是怕你老子我，年纪轻轻就要给你送终了，才.才不是怕，怕你，怕你去死呢”秦舞阳倔强的提起荆轲衣摆擤了鼻涕。换来的又是一巴掌。
“嘿，你小子胆肥儿了吧，滚过去”荆轲一脚揣向秦舞阳。
秦舞阳倒栽在榻上，干脆躺着粘起一粒花生木放入嘴中，砸吧砸吧嘴，又拿起碗碟倒满，喝了一口荆轲的酒。
“哎，酒入愁肠愁更愁啊，恰似寡妇门前羞啊羞。老头你干嘛答应啊，他要是逼我们，我们走还不行吗，拿着这些金银，天高皇帝远的，再说了，你舍得我吗，舍得岑姨吗。”秦舞阳嘟囔着嘴巴喋喋不休。
“这不是还没去吗，嘿，不是。我说你小子怎么知道我喜欢岑姑娘的。”
“哼，老子看你老小子贼眉鼠眼的，岑姨每次路过我们家你就盯着人家屁股看个没完，老东西不知羞耻！”秦舞阳嫌弃的说。
“你懂什么，岑姑娘那，啧啧，一看就是生儿子的好婆姨”荆轲撕下一口鸡屁股，喝下一口酒回道。
“我发现你小子怎么狗嘴里怎么没个正行，大丈夫怎可失信于人，况且老子做的是益国益民的大事，老子怎么就教出你这么个东西，还不给老子倒满酒，今天接了大单子，以后富贵着呐，咱爷俩走一个”荆轲又笑道
“你小子不是轻功功夫好吗，也不看看是谁教你的，老子打不过，还不会风紧扯呼，跑吗，担心个啥，给老子留个鸡腿。”
酒过三巡，食过五味。秦舞阳和汉子已经醉的呼呼大睡。
听着秦舞阳的细微鼾声平静后，荆轲睁眼起身，在柜中翻找出了毛笔，留下一封信后。出了门去，他要去见一见岑姑娘。有一些心里话，是时候说了。
出了门风一吹，酒劲微微上涌，汉子拍了拍头，嘟囔了一句“娘的，这桃花酒喝着绵软，吹了风怎么劲这么大”酒壮怂人胆，躲了一辈子，还是放心不下回到燕国，与女人为邻的汉子咳嗽几下正了正声，敲了敲隔壁女人的大门。
女人复姓慕栗，单名一个岑字，燕国本地人士，盐官之女，后家中被弹劾落魄。早年嫁给了燕国中将官韩氏。齐燕相互攻占时，大婚前夕，军情紧急召回，死于军中。并无子嗣。得了个克服的名声，多年来独自一人，后再未有婚嫁。
“谁啊？来了”女人放下手中刺绣，出来迎门。看见是粗糙汉子便没了好脸色。
“有话就说，有屁就放。”
“别介啊，岑姑娘，好歹当年正当华茂，你未嫁，我未娶，咱们也互有暧昧”汉子尴尬的绕了饶头。
“你再这么说话，我可就关门了”女人没给好颜色说道。寡妇门前是非多，虽然这么多年孑然一身，但姿容并不差的她，多年来那些个乡里的光棍汉子总喜欢调笑她。
“岑姑娘，进去说话吧”汉子歉意一笑。女人见他不再面露轻薄。随开了门。
“那个岑儿，我要走了，去刺杀嬴政。”汉子平淡轻飘飘的一句话，犹如平地惊雷。
听见汉子叫出多年前的称呼，女人先是心里一喜，但听见他要做的事又心底一揪，眼眶瞬间泛红。
“你当年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为什么就不能平平静静的过下去呢”女人声音颤抖的又说道。
“你明明知道这么多年，我一直在等你，你好不容易回来后，又不肯见我。呜，呜，呜”说罢女人已是抽泣了起来。
汉子歉意一笑，想上前抱住慕栗岑，双手刚刚抬至半空，却又放下。
“岑儿，当年我为了证明一身所学，期望能有一番作为，好配得上你，可事与愿违，这些年来庸庸碌碌，空有一身武艺，自觉有负于你，所以才，才不敢见你”
“你，你，你明知我并非看中那些，只想与你在一起，苦等你不得，被家中逼迫，嫁与他人，你的心好狠，你的心好狠，那么多年都不肯回来接我。”女人哭声不止。
汉子似下定决心，也许是酒壮怂人胆。一把拉过慕栗岑，紧紧抱住，一如当年。语气温柔开口道：
“但我在乎。我回来过，已闻你大婚，便又远游了，这些年来，我也没有嫁娶。舞阳是我收养的弃婴，这么多年心里最放心不下的，还是你。年初才回来，没想到你竟然住在我家隔壁，每日只敢远远看着你平安，就知足啦。今天这不是借着酒劲，藏了很久的一些心里话，一直想说给你听，我曾一直在想，见到你就应该是直诉衷肠，千言万语来着，可到头来好像也就是这句话。不管你信不信，我喜欢你，一直都很喜欢。”
汉子呼出一口气，老脸难得一红。
“终于说出来啦，心里也就没遗憾了”汉子笨拙的弗去女人眼里的泪水，歉意道。
“这次一定，你一定等我回来。”说完汉子在女人额头轻轻一吻，不等女人出声，头也不回的走了。
留下女人瘫软在地，怔怔无言，久久不肯起身。
男女情爱，就是这样，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年轻时的喜欢，不敢出声，害怕知道，又害怕不知道。苛求自己，苦了那位心心念念等待的佳人。亦或是为了一句年轻的承诺，付了年华，青丝变白发。等到事不遂人愿，风急雨骤之时，悔之晚矣。
如诗词中所言：
“情深何起两相思，如花緞上美眷。
天涯山后桂树前，月影婆娑，错分良缘;
尘嚣多少纷纷事，撩人秋洒眉间，
心湖烟波漪涟涟，江湖路远，再不得见。”
秦舞阳在第二天酒醒后，遍寻不见荆轲，返回茅屋中，看见汉子留下的书信大骂“狗日的，你倒是带上老子去给你收尸啊”，孩子嘴唇颤抖，嚎啕大哭不止。
信上留下一句汉子写的一段词和几段话：
紧风过清庭，初冬寒袖间。杯盏寂寂人寥落，怎堪墨残楹联；
路遥尽无边，往事俱如烟。但求蜉蝣朝生暮死，只敬不自量；
江湖远，志士曾少年。雨骤风掣随身卷，何以惶惶梦千秋。
一系长衫正立天地间。渡人渡己，安得好眠。
泥腿子，怎么着，写的不赖吧。让你多读点书没错的。江湖路太远啦，拿着老子给你留的金银细软，滚去找前些年城东过来经营的酒肆少东家。对，就是经常让你欠钱打酒的那家，他家的桃花酒老子怎么喝都不厌。掌柜的人不错，他知道你是我的关门大弟子，铁定收留你。恩，我是谁呀，荆轲呀，还不屁颠颠的给你安排安排？师傅走后，照顾好岑姨，师傅今天就去表白啦，她铁定答应。以后就喊师娘。等着我回来。”
后来天下震动，燕国派人刺杀秦王政，未果，毙于秦宫庭柱，死前面朝东南，只留下一句话。秦国大军伐燕，而那位岑姑娘跟太子丹被燕王一起取了头颅，献与秦王。再赔上城池以求自保。也还是逃脱不了灭国的结局，秦国那时设立燕国旧地为渔阳郡。也是齐家父子逃难所选择蛰伏的地方。
时间回到八年后纺织府中。已是二十有一的青年秦舞阳这些年来手底下经营着一批探子斥候，绘制秦国地图，罗列秦国各处山川要道地形，手从衣裳里拿出藏于胸前已经微微泛黄的信和一张羊皮地图。眼眶微红，站起身对齐佑杰说道：
“将军，据信子来报，秦王政下月会准备出巡，向天下彰显其功绩，我认为那时我等便可行事。诸位叔伯，复仇在望。秦国山川地图早已绘制完毕，诸君请观”
六人闻言观后皆同喝道“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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