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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一章薪火相传

    下午,村民基本是重复上午的那些事,唯有孩童在午睡后,约在一起玩着上午没有玩过的游戏。

    傍晚时分,田里干完农活的农夫,屋里做了一天女红的妇人,晒完太阳的老人,刚下课堂的莘莘学子,活泼好动的孩童,男女老幼齐聚村口。

    他们轮番上阵,两足蹬踏地面作节拍,又有短笛、腰鼓伴奏,口唱欢歌,舞姿豪迈大气,不失美感。

    老人乐此不疲,年轻人乐不可支,孩童更是乐在其中,载歌载舞,一派其乐融融,悠然自得。

    一觉终于醒来的村长伸了个懒腰,走到张式旁边,同看大樟树下的歌舞,“真是热闹,跳得不错吧。”

    “跳给我看啊?”张式看了眼村长,毫不夸张地讲他已经看了一天村子,其中功劳村长当居大半。

    村长冷哼一声,“少往自己脸上贴金,这是跳给大家看,跳给他们自己看。”

    “要我说差点意思,”张式言不由衷的评价。

    村长满脸赞同,“慧眼如炬,是差点,你要是早来个十年,我过去跳,这点意思就到了,现在你是别想看了。”

    张式毫不留情地说:“那也差点,要全是姑娘们跳就很到位。”

    说有就有,轮到年轻貌美的姑娘们登场,人美舞更美,如古籍上所载:罗衣从风,长袖交横,好似一群莺娇燕姹,真够到位。

    村长不认同起来,较真道:“这也不够到位。”

    “你要求倒够苛刻的,”张式狐疑的看着村长,瞧着不像说假话,实在想不出有谁还能跳得比这到位,除非是她们把她们自己比下去。

    村长郑重其事的说:“我觉得你去跳一定把他们比下去。”

    “噗……”张式一时没忍住,尔后把两人都给夸上,“您一大把年纪继续任职村长不是没有道理,眼光方面就很独到,能慧眼识英雄。”

    说到最后张式自己心里都发虚。

    村长嘿嘿一笑,露出一排发黄的门牙,“英雄惜英雄。我看你德行尚可,能服于人,要不住下当下任村长,到时我再给你张罗一门亲事,保你三年当村长,五年娶媳妇,来年抱上娃。”

    “村长可真是能说会道,”张式甘拜下风。

    “你答应啦?”村长再次问。

    张式一时语噎,对这位村长是打心底心悦诚服,调转话题问:“村长让我看了一天村子,不会就是要我当村长吧?”

    村长突然气愤的拍了下张式肩膀,“臭小子,要是我的术法比你强,准把你打趴下,哪还跟你在这废话。”

    只是,他没想到张式居然没躲开,所以最后他不轻不重地拍了上去,然后张式的下句话让他后悔了,想再来一次可人家不给这个机会。

    张式边说边往后退了几步,“我说这里民风怎么如此淳朴待客,原来是看人下菜哩。”

    村长犹不死心地问:“你看了一天,自己就没瞎琢磨琢磨?”

    张式摇摇头,“怕想岔了,所以一直等你睡醒,不然至少不会站在这里。”

    村长扬声道:“那我就告诉你,我们扎根了。”

    树挪死。

    已如大树扎根在此,一挪地方就会伤根死去,故不敢挪。

    果然想岔了,看了一天的张式看到薪火相传,老一辈的学问和技艺在年轻人手里传承下去。

    张式欲言又止,最后发出一声,“哦。”

    村长没好气地骂道:“吞吞吐吐,一个大男人不能爽快点?”

    张式问出疑惑,“那边山脚是怎么回事?”

    山脚有碑,上刻:遇灾,随四百七十三人。

    随,古语:饿死者。

    寥寥数字,涵尽苦楚。

    村长膛目结舌,仿佛一下子失去知觉,他踉跄的走到原地坐下,半晌才说:“年轻人真不会说话,一下子把天聊死。”

    张式跟着过去,在他对面坐下。

    “不打算喝的,”村长从袖中取出一个不大的葫芦,打开喝上一口烧酒,缓缓道:“总有那么几句话,需要拿酒润润喉、壮壮胆,方与人言。”

    “放心喝吧,我不跟你抢,”张式作保证道。

    夜里喝的那壶酒辣的很,故他喝的最少,花生米吃的最勤。

    听者有心的村长攥在手里的葫芦更紧了,“别打岔,酝酿情绪呢。”

    意识到接下来的话十分重大,张式神情严肃起来。

    村长再猛灌一大口,“这些话埋在心底多年,原打算带进坟地,既然你想听,我成全你,给我听好了。”

    数千年来,凡亡故之人皆葬在山那边的脚下,一人一坟,一尺见方。

    另有一坟建在山洞,洞外竖碑,洞内躺着四百七十三具尸骨,独无孩童。

    那是在此生活近两百年发生的一桩祸事,仲春时节有村民捕捉到三只成年大猪,圈养起来,两个月多出二十只猪崽,大喜。

    三个月后的一夜,无人知晓有几只猪“越狱”,逃往山里。

    应是十月底的时候,果树枝干一夜之间无故折断,成熟的果实几近消失,酸涩的果子掉落一地。

    第二天村民蹲守,夜里发现一拨膘肥体壮的访客直奔庄稼地去,顿时明白它们是昨夜破坏果树的祸首。

    闹腾半宿后,以活捉三只、打杀五只大猪结束,其中大的两吨重,小的也有半吨。

    看似村民赶走并抓住它们,实际上在庄稼地追捕,吃亏的永远是村民,田里长势喜人的庄稼来来回回不知挨上多少遍踩踏,全糟蹋坏了,只余少数几块田地完好。

    眼下冬季即将来临,正赶上食物紧缺的时候,昨夜果木被毁,今夜庄稼糟蹋,接下来到明年春天的几个月时间村民们必须缩食,否则熬不过去。

    怒不可遏地村民要拿大小如牛的猪开刀,包括圈养的。

    是夜,村民磨刀霍霍。

    凌晨四点,猪还未杀,又来一拨恶客。

    这些猪仗着皮糙肉厚,外加体重过吨,阴阳术的攻击反而激起这群畜牲的凶性,在村子里不要命的横冲直撞,看似坚固的木屋往往承受不住几下折腾就散架了。

    木屋倒塌,藏在屋里的村民狼狈逃出,尽是老弱病残,这群畜牲逮住机会,专门撞击他们。

    这场近乎实战直到天亮,也不知是吓跑还是主动跑走,圈养的大猪也跟着不见。

    村民术法同时暴露出很多问题,体术不行,阴阳术不精。

    属实是一代不如一代,中青一辈多是不如上了岁数的老人,尽管老人动作慢腾腾的,但阴阳术的攻势强上一大截。

    由此像是结下深仇大恨,大猪隔三差五和村民来一番生死较量。

    眼下当然是村民占上风,可也从几次较量中意识到大猪繁殖快,成长快,光凭这两点优势很快就能拉平差距,甚至反压。

    最终,村民连续十天十夜轮流奋战,被其称为“地狱里跑出的猪”灭绝。

    为此,在那一个月的时间里,灶台上就没断过肉,煎烤炸煮烹炒蒸,村民们顿顿有肉,美味极了。

    当猪肉所剩不多,再不怕放坏的时候,好日子到头。

    因果实庄稼的收获仅占往年两成,全村上下进入勒紧裤腰带过清贫生活,三餐改为早晚两顿。

    一两天不碍事,十天半月就明显可以看见村民消瘦下来,裤腰带一紧又紧。

    冬日第一场大雪飘下,村民已经把草根树皮搬上饭桌。

    生物入侵如飓风般,来去皆快,祸害是没了,灾还在,且持久。

    大猪不光吃的多,食性也杂,鲜肉腐肉,果子蔬菜,树叶花草,皆不拒。

    年关,家家户户米面将见底,村外掘地三寸几乎找不到草根。

    与之相对地,田里剩下十来棵长势不错的萝卜,是留给村里三岁以下孩子的,树皮只剩希冀来年结满硕果的果木没扒下来,还有来年播种的种子,这些都是“子孙饭”。

    头发稀疏的村长不得不再次召集全村。

    早在半个月前他就提过一个主意,说主意前,他说:“一村之长,我当以身作则。这个恶人我做。”

    主意是真的馊,用是真的管用。

    有人答应,有人迟迟不肯表态。

    现下是真的没有没有时间了,所以当村民到齐后,已经答应的自行离去,别的一个不许走。

    “村长,过完年去吧,熬到初一也行。”

    “村长,能不能把我爹换下来,我去。”

    “村长,贱内怀胎多月,能否换下?”

    ……

    村长从头到尾只说了三句话,然后闭上眼睛,安详的躺在躺椅上。

    “答应的走。”

    “当死则死,留恋那么多作甚。”

    “旧人不去,新人咋来?”

    闭上眼的前一秒,他还送给自己一句话,当死则死,当仁不让。

    半个村子的人都走了,村长当然要带他们再去新建村子。

    年关难过,故还债;债,大不过命抵。

    翌日早饭,只一家烧,全村同吃,馒头米粥,如过初一。

    当日晚饭,家家户户,皆有空位,却放碗筷,如祭先人。

    一年一年又一年,家家不圆家家圆。

    薪火相传,故吃一堑长一智。

    薪火相传,故不敢忘祖。

    薪火相传,故生生不息。

    说着心底话,从始至终没有哭的村长又仰头灌酒,葫芦里倒出最后几滴,只好嘴巴使劲吧嗒吧嗒,脑袋迟迟不敢放下。

    最后,村长面无表情,轻声喃喃:“酒,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