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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上门

    吕兰清和吕蕙如又吃了个闭门羹,但这次的羹还算有些内容,至少让两人窥见了天津官员气愤的原因。

    吕兰清不解:“我文章里确实提过,两广督札的公文就是‘铜臭之人办乳臭之学’,可这跟天津的大人们有什么关系?他们为何要对号入座呢?”

    吕蕙如道:“你的遣词太过激进,一杆子打倒了一片人,别的不说,就开篇那一句:

    ‘逢迎附会,惟利是图者,只可夤缘于腐败官场,奔走于纷杂市井之间;犹之蛆虫,只能蠕蚀于粪壤之内也。’

    “就连父亲都做不到片叶不沾身,更何况位于大清政治中心的京津地区?”

    吕兰清抿唇,她写这话的时候可算得上是痛快淋漓。

    在她看来,李中堂死后,朝廷官员,尤其是保守派官员在慈禧太后的保荐下,越发猖狂。

    洋务派仅剩的大臣张之洞在甲午战争后备受打击,失去了早年意气风发办实业的毅力,思想愈发保守,几乎并入了保守派之中。

    整个朝廷除了少数新政派的官员,都是一丘之貉,官官相护,借着战争赔款的借口大肆征税,中饱私囊,让本就腐败的朝廷进一步蛀空,不是蛆虫又是什么?

    想到这,吕兰清心中埋着的不甘呼之欲出。

    她真不想向这群官员低头。

    可为了女学能正常开学,为了能给女子开一条道,她必须低头。

    于是她低着头,舔着脸,走了一家又一家,听了一骂又一骂,全程连反驳都不再有一句,只在最后谦卑道:

    “请让您的女儿到女学里上学。”

    可她丢掉的自尊和脸面并不能让她如愿以偿。

    三天,姐妹俩走访完了所有官员,鞠了几十次躬,也没能挽回任何一个学生。

    反倒是女学的学生越来越少,到开学前两天,只剩下杨灵秀和三个富商之女没有退学。

    前者是因为金家没人能管她,后者则是因为富商想让女儿学会西文,将来能和洋人做生意。

    但只有四个人的学校,怎么能开学呢?

    吕兰清只能通知她们,开学延期,终期不定。

    开学前一天,严修带着吕兰清和吕蕙如到了自己的好友家里。

    吕兰清这才知道,严修和方若等人和她们一样,已经为女学奔走了七天了。

    严修的这位好友与他年纪相仿,姓王,天津人士。虽然早已告老辞官,但在本地德高望重,备受尊崇。

    他家中有一个孙女,原本也想送到女学,却在看到文章后打消了念头。

    严修劝了几天,才说服他见吕兰清一面。

    在去的路上,严修叮嘱道:“若是他能发话让孙女进女学,那还是会有不少人看在他的面子上,送孩子入学的。

    “他为人宽和,不会说重话,只有一点,那就是他尊崇传统,若是与你观念不符,万万不要与他起了口角。”

    吕兰清点头,吃了这么多天的闭门羹,如今好不容易有一个机会,自己肯定不能搞砸了。

    到了王府,严修被安排到书房休息,吕兰清则单独进了客厅,与王老爷会谈。

    王老爷国字脸,脸上的皮肉紧紧贴着头骨,脸颊深凹,颇有几分路边乞丐面黄肌瘦吃不饱饭的模样。

    但他眉眼低垂,嘴角带笑,眸光中满是慈和。

    若不是他身后留着辫子,吕兰清还以为他是一个苦修的得道高僧。

    “吕施主。”

    王老爷一开口,就印证了吕兰清的猜测,他果然是个修佛之人。

    吕兰清作揖恭敬道:“王老爷。”

    他点头道:“严兄已经跟我说过了你此行的目的,我其实不反对女学,我只是不想让孙女向你学习。”

    吕兰清一愣,不解问:“为何?”

    王老爷道:“佛之语,言辞柔软,悦可众心;尔之语,躁动难安,人怨天怒,是戾气过重而无谦卑之故。”

    “言为心声,智者慎言。有道是病从口入,祸从口出,你的文章通篇皆为批判,伤人害己,有损福报。”

    吕兰清不以为意:“我等女子生于世上,有何福报可言?”

    王老爷摇头:“阿弥陀佛,吕施主,我所言并非女子之福报,而是你的福报。”

    他顿了顿,接着道:“凡事与外人道也,当思三分、留三分、说三分,最后一分婉转相告,方能成事。”

    王老爷说完,从右手边拿出了一本《心经》,递给吕兰清道:“言止于此,这本心经赠予施主,望你早日参透。”

    吕兰清接过《心经》,试探着问:“那...您孙女入学之事...?”

    王老爷不答,而是问:“吕施主可知,哪吒为何要剔骨削肉?”

    吕兰清不解:“这和入学有什么关系?”

    王老爷笑道:“凡事皆由心而为。”

    由心而为?

    吕兰清听得云里雾里,蹙眉琢磨着他的话,却始终参不透他想表达的意思。

    王老爷也不过多解释,扬手送客:“吕施主,请回吧。”

    吕兰清从王府离开时还是没有一点实感。她和王老爷聊的时间不短,却又好像什么都没聊。

    王老爷贯彻着他“思三分、留三分、说三分”的原则。没有明说是否同意孙女入学,也没有明说今天给吕兰清提醒的目的是什么,只让吕兰清自己参悟。

    吕兰清向来是个直爽的人,心中没有这么多弯弯绕绕,当晚熬夜把《心经》浅读了一遍,也没明白王老爷想让自己参透什么。

    第二天,原本是女学开学的日子,吕兰清顶着乌青的眼圈,和吕蕙如到了学校里。

    偌大的学校里空空荡荡,除了她们俩,一个人都没有。

    两姐妹把学校里里外外逛了个遍,最后走到了自己的办公室里,坐在办公桌前看着桌上画满了红叉的学生名单发呆。

    一个个红叉就像是一座座大山,压在吕兰清的心头,让她有点喘不过气。

    这些学生,原本是要和自己一起行开学之礼的。

    不知不觉,吕兰清红了眼眶,愧疚之情充斥着她的整个胸腔。

    若自己没有逞匹夫之勇,学生们也不会被父母囚在家中,不能入学。

    忽然,一股灵光从吕兰清脑中闪过。

    父母?

    她好像悟出了王老爷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