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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回 帐中苦闷无计出 河边观沙心头来

    送走使者,韩信回到大帐。心想:这是汉王派人来催促战事了,再迟,恐怕汉王又要怪罪下来。

    怎样才能打败齐楚联军,这是韩信这段时间一直琢磨的事情。对于田广带领的齐军,他倒不是很在意,他有很大的把握消灭他们。但对于龙且这个对手,他却不得不加倍重视,必须加倍小心。作为带兵之人,他自然知道一支军队主帅的气质,往往决定着这整支军队的气质。龙且是项羽手下第一战将,骁勇善战,有万夫不当之勇,他带领的军队自然也是无坚不摧,从打败九江王英布来看,其战斗力可见一斑。对于龙且和他的军队,只能智取,决不能硬碰。可是,这里一马平川,无处伏兵,龙且自然也很清楚这点,想要利用地形打败他几乎是不可能的。

    韩信在大帐内来回踱步,异常烦闷,又把头发披散开来。他也在项羽帐下待过一段时间,对龙且还算熟悉,当然也知道龙且的弱点,他虽然骁勇无比,却也刚愎自用,只佩服项羽一人,从来不把别人放在眼里,更不会听从别人的意见,只要是他认定的事,常常会一条道走到黑。如果能想到什么计策就容易打败他了……韩信在脑海里分析着自己的对手。他立时又懊恼起来,这不是废话吗?计策至今不是还没想出来嘛!兜兜转转,竟又回到了原点,貌似对龙且无计可施。幸亏龙且并没有趁曹参、灌婴的军队到来之前进攻自己,否则后果不堪设想,他是在等什么呢?难道他是在等待全歼我军的时机?想到这里,韩信吓出了一身冷汗。

    韩信虽然预见到了即将到来的凶险,却因没有想出解救十万将士性命的办法而更加着急苦闷。他异常烦躁,周身血液和五脏六腑都在发烫,似乎身体里面正生着个一小火炉,从内而外地散发着燥热。

    他在大帐里待不住了,一刻也待不住了,便溜达出营帐,沿着潍水西岸堤坝向南行走。一路上,冷风吹得光秃秃的树枝呜呜作响,吹得他的头发四下飞扬,穿透单薄的衣服直达肌骨。他却毫不在意,眉头紧锁,面无表情,仿佛冷风不曾吹到他身上一般。胸中那团郁闷之火正在呼呼燃烧。

    他有意无意地看着潍水河面。河水尚未结冰,水波荡漾,流淌缓慢,时不时地有成群结队的野鸭等水鸟从干枯的芦苇、蒲草丛中转出,或追逐嬉戏,或扎头觅食,整个河面恰似一幅水墨画,在这初冬时节别有一番情趣。

    韩信却没有心思欣赏这动态的风景,他一直在琢磨能有什么办法打败龙且。

    行走了四五里路,听见河岸边传来说话的声音,便探头向下看,只见老少五人正站在冰冷的河水里用布袋装沙子。韩信感到好奇,同时也想说说话,转换一下思路,也好让嗡嗡作响的有些麻木疼痛的脑子休息休息,便走下堤坝,来到五人跟前。干咳一声,向身体黑瘦须发皆白佝偻着脊背的老者问道:“老人家,你们装这些沙子干什么用?”

    老人抬起头,看河岸上站着一个披头散发的年轻汉子,讲的是外地口音,虽然衣衫不整,却也是气度不凡,心想他应该就是在此驻扎的汉军军官了,便高声答道:“军爷,我们装这些沙子回去,是为了淘洗金子。”

    另外四个孩子也停下手里的活,望着站在岸上的汉子,一脸惊奇。他们脸色稚嫩,面黄肌瘦,有十四五岁的样子。

    韩信非常惊讶,“淘洗金子?这河沙里还能淘洗出金子来?”

    “看运气吧。运气好的话能淘到一点,运气不好就只能铺路了。”老人一脸淡然,既无淘到的惊喜,也无淘不到的懊恼。

    “噢。”韩信应了一声。眯眼望着水中央看了一会儿,指着河岸远处,“这水有多深?”

    老人扭头看着韩信手指的方向,“现在是枯水期,河中心也就有齐腰深,要是夏天就有一人深。你看,这岸边的水才到膝盖。”边说,边用手比画着自己卷起的裤腿。

    韩信点点头,没有说话,又望着远处的水面沉思起来。河岸边的风更大了,他禁不住连打几个寒颤,回过神来,“这么冷的河水,让这几个孩子站在里面,可真够受罪的。”

    “唉,能有什么法子,我的三个儿子都被征兵打仗去了,家里只剩下这几个半大小子。这些年,战争就没断过,有外面打进来的,也有我们打到外面去的,还有我们国家自己人打自己人的。打来打去,最受苦的还是老百姓。”又唉唉地连叹几口气,“我们老百姓哪管谁当皇帝,只要能有饭吃、有房住、别打仗就是好皇帝,只是……”他抿了抿嘴,“只是不知道那个好皇帝什么时候才能出现。”一脸惆怅。

    韩信闻言,脸上一阵发热,觉得老人是在骂他,是他带兵来攻打这个国家,才逼得老人的儿子都上了战场,才让百姓遭了殃。要减少百姓的痛苦才好。他想起了自己订立的“定齐三令”,讪笑一下,把吹到脸前的几缕头发拨到脑后,犹豫着问道:“老人家,我们汉军驻扎在这里,没有……骚扰到你们吧?”

    “这倒没有,你们汉军算是仁义之师了。听说韩信大将军早就颁布了‘定齐三令’,你们来了这些天,从来没有祸害老百姓,既不抓壮丁,也不抢粮食,还不杀降兵。不像前几年项羽的军队,把老百姓的粮食抢走了,把老百姓的房子烧毁了,无恶不作,真是坏透了。最后逼得老百姓没办法,就都起来反抗他。”老人此时倒是表情丰富,说起汉军时,脸上露出笑意,说起楚军,又满眼痛恨。

    韩信默默地点点头,看来齐国的百姓对汉军还是很有好感的,对汉王还是拥戴的。

    那四个孩子又开始装沙子了。已有三十多袋沙子围在沙坑周边,用来阻挡河水流进沙坑,方便挖沙。他们有分工,两个年龄小一点的撑着布袋口,两个年龄大点的用铁锨吃力地往布袋里装,装进大半袋就抬着堆到沙坑周边的沙袋上。

    老人看差不多了,说道:“不用再装了,把这些运回去,够干几天的了。”他把独轮推车推到岸边,指挥着孩子合力把一袋袋沙子抬上岸来。

    等沙袋一挪开,河水就推动泥沙涌向沙坑,一阵浑浊过后,又清澈见底,河床也渐渐平整如初了。

    韩信看到这一场景,心中猛地一动,用力拍了一下手掌,暗自惊呼:啊呀,这不正是我要找的那个办法吗?!他激动起来,多日来的阴霾烟消云散,满脸笑意地朝老者高声说道:“老人家,等汉王统一了天下,百姓就不会再受苦了,快了,快了!”哈哈大笑。不等老人答话,就快步走上堤坝,一路小跑,脚步轻快,头发被冷风吹得四下飞扬……

    老人和四个孩子愣愣地站在原地,不解的目光追随着韩信的背影,直至变成一个黑点,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