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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回 韩信巧施骄兵计 龙且屡胜心中喜

    第二日,风停雪住,蓝天白云,初升的太阳散发出柔和的光芒。

    吃过早饭,韩信让卫士去叫曹参、灌婴、傅宽到营帐来。他自己又习惯性地站在了地图前,盯着已在心中活灵活现的地形地貌看。

    时间不长,曹参、灌婴、傅宽穿戴整齐地来到营帐,找座位坐下,看到韩信脸上轻松的表情,心中不禁暗暗激动起来,看来又到了该活动活动筋骨的时候了。这是他们从跟随韩信行军打仗中总结出来的规律。

    韩信把地图折叠起来,看着三人,微微一笑,“这段时间都憋坏了吧?从今天起,你们就不能再闲着了。”

    傅宽宽厚的双掌用力一拍,啪的一声,非常响亮,“太好了!等这天等了很久了,大将军就下命令吧!”

    曹参和灌婴就比傅宽沉稳很多,他俩看着韩信,没有说话。

    韩信笑道:“既然傅宽将军这么兴奋,那今天就有劳你先带军打第一仗,明天是曹参将军进攻,后天是灌婴将军过河。”

    曹参沉吟了一下,不解地问道:“为何我们不三路大军齐发,一鼓作气攻占潍水对岸?”

    灌婴和傅宽也用疑惑的眼神紧盯着韩信。

    韩信面色平静,“齐楚联军有二十五万,是我们的两倍半,又占据有利地形,我们直接进攻有取胜的把握吗?”

    曹参、灌婴、傅宽略一沉思,轻轻摇了摇头,没有说话,脸色凝重起来。确实,不但没有把握取胜,甚至会有全军覆灭的危险。

    “所以,我们不能硬碰硬,只能智取,而这智取就需要你们的配合。”韩信轻声说着,算是对曹参提出的疑问的回答。

    灌婴又来了急脾气,见韩信说得慢条斯理,有些着急,“怎么配合?大将军直接说就是,我们一定遵从。”

    “前三天的作战,我的要求只有一个,那就是只许败不许胜。”韩信见三人的表情更加疑惑了,嘴角忍不住向后微微扯动几下,“这失败的要求很高,要做好并不容易。既要看起来像是真败,还不能损兵折将太多,三位将军可要把这个度拿捏好才行。”

    韩信的话让三人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们不禁满脸狐疑地面面相觑。

    曹参忍不住又问道:“那以后呢?我们总不能一直就这么连败下去吧?”

    韩信笑了笑,“你们先这样执行,后面的计策现在还不能透露,以防被敌人侦知。不过,前三天才是战斗的关键,能不能消灭龙且,就看你们会不会败了,要败得像才行。”他对两个“败”字用了加重的语气。在他心里,田广和齐军已经不值一提了,龙且才是他的主要对手。

    曹参、灌婴、傅宽看韩信胸有成竹的样子,虽然还不清楚韩信接下来的战斗部署,但也放下心来。经过近两年来跟随韩信不停征战,他们已经知道了他从来不打无把握之仗,他们只管遵照他的部署执行就行。三人告辞韩信,回到了各自驻地。

    傅宽把柴武、陈贺、孔聚等将领叫到自己的营帐,说了韩信的计划,着重说了既要败得像,还要损失少,最后问道:“你们有何建议?”

    柴武、陈贺、孔聚等将领也不解为什么要战败才是对的。柴武问道:“要打就打胜仗,这样才能鼓舞士气,韩大将军怎么非要让我们打败仗不可呢?”

    “大将军自有他的打算,我们遵照执行就是,不需多问。”傅宽也只能这样说,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韩信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柴武、陈贺、孔聚虽然还是不明白,但都点了点头。陈贺道:“这好办,齐军比较弱,我们就攻打齐军阵地,待楚军来支援齐军时,我们稍一接触就撤回,我们的将士损失就少了。”柴武、孔聚也赞成这个主意。

    傅宽沉思片刻,“对,就这样做。但是不能让楚军看出破绽。”

    傅宽、柴武、陈贺、孔聚又低声商量了一阵,便出了营帐,点齐本部军马,打起旗帜,来到了潍水岸边。

    齐国十一月下旬的天气,河水已是冰点,水浅的岸边甚至结起了冰。他们四人各率一路部队,卷起裤腿下到了河中。刺骨的河水瞬间冻得将士们浑身哆嗦,犹如刀割、针扎般疼痛,继而逐渐失去知觉。但他们没有退缩,咬紧牙关往水中央前进。越往里走,水越深,水流越急,已经没过腰部,身上的衣裤都被河水浸透,脸色也冻得灰白。傅宽、柴武等将领在部队前面引领着,时不时地回过头鼓励将士们坚持住。汉军将士都互相搀扶着,不畏冰冷,深一脚浅一脚地向潍水对岸走去。半个时辰后,他们过了潍水中央,已经看到了齐国和楚国军队的旗帜。再往前走,已看到了河岸上的士兵们正在壕沟外烤火取暖,毫无防备。

    傅宽命令士兵擂响战鼓。四路部队将士立刻热血沸腾,再也不顾寒冷,手里端着刀、枪、戟、棒等武器,大声喊叫着向齐军阵地冲去。烤火的士兵听到战鼓声和呐喊声才回过神来,一边向田虎、田广报告,一边在卢罢师、卢卿等年轻将领的指挥下向汉军射箭。很快,汉军将士相继上了岸,齐军与汉军便混战在一处。

    田虎接到消息,急忙骑战马来到岸边督战。

    齐王田广也紧张起来,他没料到汉军会主动来进攻他们,赶忙派人奔向龙且的营帐,请求龙且派楚军支援。

    不等田广派出求援的人到来,汉军与齐军的激战声和战鼓声早已传到了楚军营地。龙且端坐在大帐内,环视着眼前的将领,目光最后落在了周兰身上,“周兰将军,你带领你的本部人马去支援齐军,把汉军赶跑就是。顺便侦查一下汉军的情况,如果是汉军大部队来攻打,我随后就带军赶去,把汉军全部消灭。”

    周兰领命,点齐本部兵马,人喊马嘶,尘土飞扬,向齐军阵地冲杀过来。

    傅宽见楚军前来支援齐军,决定兵分两路,由柴武、陈贺出战齐军,他与孔聚率军迎着楚军而去。一与楚军接战,傅宽便手持铁戟拦住周兰,周兰也不答话,挺长枪朝傅宽的胸膛直刺,傅宽用长戟挡开,两人打在一处。孔聚也与楚将交上了手,双方的士卒也都混战在一起。刹那间,喊杀声、呻吟声、痛苦声响成一片。

    这是潍水两岸对阵以来的第一次交手,三方将士格外兴奋。

    傅宽与周兰交战十几回合,虚晃一戟,掉转马头向后撤退,他边跑边命令士兵鸣金收兵。汉军将士听见收兵的号令,惶恐高喊:“楚军来了,快撤!楚军来了,快撤……”他们且战且退,向河边涌去。

    齐楚两军并不放过汉军,紧紧地跟在后面掩杀。直到把汉军追杀得丢旗卸甲,全部混乱不堪地逃入河中,齐、楚军将士才停住,站在岸边摇旗呐喊,哈哈大笑,用不同的口音和方言嘲笑汉军的无能。

    因为有撤退的军令,汉军不能回身再战,只得垂头丧气地渡过潍水,回到驻地休整。

    田广听说汉军败走,精神一下子好起来。看来,有了楚军的帮助,汉军其实并不可怕。

    周兰回龙且的营帐交令,向龙且汇报了与汉军交战的情况,最后说道:“韩信并没有派出大部队来攻打,交战时间不长便退回去了,不知是为什么。”

    “是在试探我们的战斗力。汉军撤退时喊的那些话我都听见了,他们欺软怕硬,胆小如鼠,不敢与我们决战。”又满脸得意地看着周兰,“怎么样?我说对了吧?韩信不足为惧,他遇见我龙且的部队,就只有失败的份儿了。”

    周兰也认为龙且说的是实情。经过交战,他发现韩信的军队确实不是传说中那样无坚不摧,便点了点头。

    傅宽有些垂头丧气,策马来到韩信的营帐,气呼呼的,也不施礼,直接冲韩信嚷嚷道:“这是我打的最窝囊的一仗,有朝一日定要报仇。”

    韩信笑吟吟地看着傅宽,“这就对了,你们的失败非常精彩。回去好好准备,有你报仇的时候。”

    傅宽不明所以,只好低着头出了韩信营帐,回驻地进行休整动员,重新提振部队的士气。

    第二日天不亮,曹参和赵将夜等将领带部队悄悄渡过潍水,趁齐军尚在熟睡疏于防范之机,向齐军防守的阵地发起了猛烈攻击。汉军将士如出水蛟龙,在齐军的阵地上横冲直撞,直杀得齐军喊叫连连,死伤无数。

    田虎得到报告,从被窝里爬起来,来到阵地指挥齐军防御作战,但为时已晚,齐军被冲得七零八落,很难组织起有效的反击。

    这时,楚军将领带领一支军队赶了过来,在微明的天色中加入了混战,双方各有伤亡。

    曹参看准时机,便传令鸣金收兵,汉军将士们闻令而动,潮水般向潍水河里撤退,留下后卫部队向齐、楚军队射箭,阻挡齐楚联军的追击,减少汉军的伤亡。

    齐楚联军见状,也见好就收,不再追赶。

    天亮后,田虎进田广大帐,报告了汉军偷袭的情况。

    田广大怒,“虽说汉军欺负我军软弱,但你这个守卫将军也是不用心,大敌当前,你怎么还能在营帐中睡觉?从今天起,你就搬到岸边防线,与将士们同吃同睡,谨防汉军再来偷袭。”看了看低头不语的田虎,脸色更冷了,“经过这两次的战斗,我军已经伤亡了七八千人,若再这样下去,恐怕还没等到复国报仇的时机,我军就会伤亡殆尽,我们有何颜面去见列祖列宗。”一说到列祖列宗,田广就想到了惨死的田荣,眼睛里又噙满了泪水。觉得不该丢了父亲打下的江山。

    田虎赶紧跪倒,“我王息怒,保重身体要紧。我马上就搬到河岸阵地,时刻做好准备,不再遭受汉军的突然袭击。”抬头看田广满脸怒气地冲他挥手,急忙站起来,快步走出大帐。

    与此同时,楚军将领也向龙且禀报了击退汉军的经过。龙且听完,哈哈大笑,“汉军无能,只会挑软柿子捏,不敢攻击我楚军阵地,见到我军就望风而逃。韩信呀韩信,汝命休矣!”说得周兰和其他楚将都频频点头。

    田虎策马来到岸边,冲年轻的守将卢罢师、卢卿发火道:“你们是怎么部署的,汉军渡河一点都没发现,害我军损兵折将。从现在起,我亲自督阵,你们各自守好防御区域,打起精神,不能再遭到汉军的偷袭。”

    卢罢师、卢卿受到斥责,虽心有怨言,却也不敢发作,毕竟田虎与齐王是同宗。他们只得点头答应,闷闷不乐地召集将士,打扫战场,掩埋尸体,治疗伤员,修筑工事,重新做好防御准备。

    曹参率军撤回驻地后,简要向韩信汇报了进攻齐、楚阵地和将士伤亡情况,见韩信点头赞许,也回营地休息去了。

    齐、楚军阵地连续两天受到汉军的攻击,他们再也不敢松懈,布置弓箭手埋伏在壕沟里和高墙上,瞪大了眼睛盯着河面,以防汉军再次过河偷袭。

    短暂的白天过去,漫长的夜晚来临。气温骤降,整个河面被一层薄冰覆盖,雪花随寒风在空中飞舞,打着旋儿,越下越大。

    齐、楚守军依然卧在壕沟里,趴在高墙上,身体已被大雪覆盖,与阵地成为一色。田虎和楚将都不敢回营帐睡觉、取暖,生怕再次遭到汉军的袭击而被齐王和龙且怪罪。齐、楚军将士就这样在寒夜中坚持着,瑟缩着身子,牙齿冻得得得直响,一直到天亮。见汉军并没有过河,才放下心来。

    他们看着积雪覆盖的白茫茫的河面,恍然大悟,明白了汉军没有进攻的原因。河里都结冰了,可想而知河水得有多冷,汉军就是再勇敢,再不要命,也不可能渡河来攻击吧?他们懊恼起来,早就该想到这些,夜间遭的那些罪算是白受了。有的开始活动冻得僵硬的身体,有的开始吃早饭,有的偷偷溜进营帐取暖。将领们也不再严苛,除留下少数士卒担任警戒外,任由将士们自由活动。有个楚军士兵好奇,想感受一下在冰上行走是什么样子,谁知两脚刚踏上冰面就落进了水里,惹得旁边的齐、楚军将士一阵哄笑。他这才明白,刚结的冰尚不足以承受人的重量。

    初升的太阳照耀着潍水东岸的阵地,阳光撒在齐、楚军将士们的身上,让他们感觉到了些许的温暖。

    太阳自东而南,悄然移动,昏黄的太阳已挂在西天边。西北风刮得岸上的树梢呜呜作响,潍水里除了偶尔有水鸟在冰面上蹒跚着寻找食物,一片寂静。日落风死,夜幕又开始降临,笼罩住潍水两岸。

    齐、楚军将士吃罢晚饭,因为有了昨天晚上的经验,便松懈下来,各自找地方取暖,以熬过这该死的令人颤栗的寒夜。

    半夜时分,天空中只有寒星散发着惨淡的光芒。

    静悄悄的潍水西岸开始有了动静。灌婴把汉军将士召集起来,分四路,踏破冰面,借着暗弱的星光,行进在冰冷的河水中。寒冷直透骨髓,他们浑身打颤,牙齿不受控制地得得直响,但没有一个人掉头上岸,有的脚底打滑,摔倒在水里,被同伴迅速拉起来,继续向潍水东岸行进。已经过了河中央,已经靠近河东岸。

    河东岸一直是寂静的。不对,应该是有不少齐、楚将士正在打呼噜,只是还没近到能够听到而已。

    一踏上河岸,汉军将士便端着兵器急速地奔跑起来。不光是为了借奔跑来驱走身上的寒冷,更是因为他们高昂的战斗欲望。他们吼叫着,按照事先部署,两路冲向齐军阵地,两路冲向楚军阵地。在历下被俘的车骑将军华毋伤就被安排在攻打楚军的这支汉军中,毕竟作为以前的齐国将军,现在就叫他对阵齐王的军队,心里还是会很别扭。灌婴理解他的这种心情。一个月来,华毋伤对韩信率领的汉军已有了初步的了解,对汉军的纪律和执行力尤为佩服,在刚才的涉水渡河中,他又佩服起汉军将士的毅力来,一支军队有这么多优秀品质,何愁不打胜仗,这也难怪齐军会一败涂地!华毋伤身先士卒,一冲进楚军阵地,就手持长枪,刺死了一名怀抱兵器打盹的士兵。

    昏暗中,潍水东岸三四十里阵地上的呐喊声顿时震天响,汉军与齐、楚两军展开了混战。田虎、卢罢师、卢卿、周兰、龙且等齐楚联军主将都被惊醒,因不知道偷袭的汉军有多少,慌乱中也骑马冲入阵地,对着汉军一通乱砍乱杀。

    灌婴并不恋战,传令收兵。一阵锣声响起,汉军渐次向河里撤退。齐、楚军害怕中了埋伏,也不敢追赶,任由汉军撤回西岸。

    齐军的田广、田虎和楚军的龙且、周兰等,都对汉军的偷袭感到不可思议,从心底里佩服起韩信军队的勇气来。

    龙且说道:“还是周兰将军说得对,韩信率领的汉军确实不可轻视。这样的偷袭还真是让我头疼,什么时候能面对面地大打一场那才叫痛快。”

    “将军能这样看待韩信是对的,他确实不同凡响,是刘邦的左膀右臂。”

    谁知龙且却又哈哈大笑,“诶,你也不要过于高抬韩信,他也就是搞搞偷袭这样的小动作,要是正面决战,他就是我们楚军的刀下之鬼。”

    刚才还面色平静的周兰,被龙且一句话呛得皱了皱眉。他没想到龙且是如此的瞧不起韩信。

    天色未明,灌婴就来韩信大帐报告:“今晚的偷袭,因主动进攻楚军阵地,我们的伤亡比前两次要严重很多。”愧疚之情溢于言表。

    韩信摆摆手,“灌婴将军不必自责,是战争就会有伤亡,只要能达到我们的战斗目的就是胜利。快快回去休整,做好准备,就要有大仗要打了。”

    灌婴一听,顿时来了精神,“大仗?什么时候?!”

    韩信摇摇头,“现在还不能告诉你,要提防走漏风声。”

    灌婴重重地点了点头,策马疾驰,回自己的驻地。

    韩信望着灌婴的背影,露出了感激的微笑。他感激将领们的忠心,更感激士卒们的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