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2章 不要吝啬
一股寒风自脚下旋起，积雪如白色的烟尘扑向前方。
张云起眯起眼睛，白毛风冲击的方向正是他记忆中家的位置，云起镇西北，最外沿的两间泥胚房。
被唤醒的记忆很精准，他的视线里，一座被白雪覆盖的低矮草屋，静默在寒风中，灰色的天空下，孤独，渺小。
走进枯树枝围起来的篱笆小院，首先看到的是一个娇小的身影，趴卧在屋门前的雪地上，一头凌乱的小黄毛在风中颤动。
张云起紧走两步，抓住她脊背的衣服，拎起，走进屋内。
进门是灶间，右边是一个大通炕，炕上的破棉絮里偎着两个男童。
张云起将手中的小丫头拎上土炕，伸手试了一下呼吸，很微弱，所幸还有一口气。
他没有去动那两个男孩，走到院子里，在一个雪堆下踢了几脚，划拉出一堆秆草，又顺手将篱笆墙上的枯树枝拽下来一些。
炕洞里，稻草在浓烟下窜出火苗，噼里啪啦燃烧起来。
张云起见火势已起，逐一将干树枝放进炕洞。
顶着屋内的烟雾，张云起开始盘点起家当来。
两间土房的东面是大通炕，西面是灶间兼储藏室。
一个土灶上架着一口生锈的铁锅，一个土瓦罐是储存谷子的，一个稍微高点的土瓦罐用做盛水，还有一个旧木桶是取水用的。
这些就是这个家的所有家当。
张云起打开盛谷子的瓦罐，出乎他的意料，瓦罐的底部竟然铺着浅浅的一层谷粒。
看着这把金黄色的谷粒，张云起舒了一口气，暂时有了救命的本钱。
他很快生起了土灶，用院子里的积雪化水，熬起了小米粥。
当饭香飘满整个屋子时，张云起这才走到土炕旁，伸手一个一个地拍打。
两个男孩、一个女孩都有了回应，暖炕让他们的血液重新流动。
上一世，当张云起三天后从野坟场赶回家时，三个孩子都归了阎王。他埋葬了弟弟妹妹后，一把火烧了土屋，再也没有回来过。
三双六只眼迷迷瞪瞪地看向张云起，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幺妹，十分嘹亮的哭声：“大哥哥，你回来了。”
她为了等张云起回来，宁肯冻晕过去也不回屋，可见她人小心坚，够坚韧。
“哑巴哥哥，我闻到了饭香，你做的？”大弟张云来嗅嗅鼻子。
“吃，吃饭。”二弟张云峰努力从破棉絮里拱起身子。
“都呆在炕上别动。”张云起不动感情地命令道。
两个弟弟，一个妹妹都呆愣在炕上。他们的哑巴大哥会说话了。
张云起给他们分别端来一个盛着小米粥的土泥碗。
“慢慢喝，别烫着。”张云起不放心幺妹，亲自给他端着碗，一边吹气，一边送到她嘴边。
幺妹细细喝了一口，伸出小舌头舔了舔嘴唇，“大哥哥，你也喝。”
“大哥吃过了。”
大多数人喜欢妹妹不是凭空而来的，那两个弟弟此刻正如同狗子一般，呼啦呼啦地喝着稀粥，哪里会想到他们的大哥吃没吃。
有了一碗暖暖的稀粥垫肚子，三个小家伙的这口阳气算是吊住了。
张云起开始思考接下来的日子怎么过。
一无所有的家，不然，“母亲”也不会自尽。
过日子需要本钱，现在这个家的本钱是什么？是我张云起！这毫无疑问。
可我张云起现在有什么本钱？
张云起摇摇头，重生前，他是一名剑仙，一位脱离了尘世的人。
仙人重生，而且是回到最艰难的一段，这是在考验他还是惩罚他？！
重生意味着他毕生的修为化为乌有，他又回到了普通人的行列。只是身体比前世的这一刻更强壮点，心性更成熟些，看见并经历了俗世与仙界的种种，恍若大梦一场。
叮嘱弟弟妹妹继续在暖炕上还阳，张云起又走向了雪野。他要回到先前离开的那个坟场。
上一世，他是在这里走向新生的。当镇里的两个老光棍草草刨了个坑，将养母葬在这里之后，他追过来哭坟，冻晕过去。尔后的奇遇得以让他走上了修炼之路。
这一世重生，他在这里也有场奇遇，却没有得到前世那般的馈赠。他回来并不是要重新寻求馈赠，只是想探求一点力量，一点可以立足现今的力量。
熟悉的场景，却没有了那一团妖冶的火红。
张云起走向那片树林。
树林里覆盖了一层积雪，脚步踏上去，回声格外清晰。
他嗅嗅鼻子，停在一枯树枝与泥土混合而成的凸起处。
“吆，这不是刚刚离去的小郎君嘛。”甜腻之音再起。
一团火红映在前方。
张云起抬手相拢：“见过不红姑娘。”
“小郎君客气了。”声音不再甜腻，“不怕咱家的气味了？”
去而复返，摆明了是有求而来。前面受邀不来，这会儿却自己送到了门前，贱啊！
“云起有事相求。”张云起倒也不扭捏。
“晚了！”红袖飘飘，白萝卜闪闪。她在摆手，“你晚来一步，姑母已经走了，她千年的修为已于三天前赏给了不红，这才有了不红有颜见到你。”
哦，是这样吗？千年的跨度有点大，重生的场景已有了根本的改变。
“我不是为了‘前辈’的馈赠而来，只是要再求两枚枣子。”前世今生的张云起都是个直来直去的性格。
“哦？！呵呵呵！”孙不红狂笑起来，“人类的脸皮有多厚！”声音尖锐，“只是，再求两枚枣子！”
在她的笑声中，张云起耸了耸肩膀，低声道：“是啊，两枚枣子而已，不红姑娘如此吝啬？”
“一枚枣子就已凝聚了我百年的修为，念在姑母挂念你的份上，我给之不悔，但不要贪得无厌。”她声音低沉，冰冷。
一枚枣子凝聚的百年功力治好了他的嗓子，站在孙不红的角度上，恩情已大于天。可与千年前的赠予相比，可谓九牛一毛啊。
“你提到了姑母，我可否问一句，她老人家去哪了？”上一世，应该就是她口中的姑母，将千年的修为全部赠予了他。张云起努力回忆，脑海里却是一片空白。
“去哪了？呵呵呵。”孙不红冷笑，“你不必知道。”
她冷笑是因为张云起的问题太过弱智，若不是肉身即将消失，哪个又会将千年的修为一遭拱手送人？
姑母生命的最后一刻，要等待的就是这样一个人？什么“憨厚、老实、仁慈”，我看他是木讷，弱智，甚至是油滑，蔫坏。
孙不红想起了他先前嗅鼻子的动作，浑身气得打颤。
而她也在他身上感觉到了异常，这个少年似曾相识却又完全陌生，与姑母的描述和自己之前的观察极其不符。不然她先前不会说那句：那你就回去继续煎熬吧。
她对他的身世产生了严重的怀疑。
孙不红的这些心思变化，张云起一概不知，他只是感知到对面的火红姑娘越来越冷。是的，她在这样的天气里，穿得如此之少，确实该害冷，待到自己稳定了之后，一定给她送点衣料来。
“不红姑娘，是在下唐突了，初立于冰天雪地，又有三个年幼的弟妹需要照顾，一时心急，生出了贪念，望姑娘海涵。”张云起抱拳施礼。
他开始的想法很简单，既然千年之前能够传承给他千年的修为，现在他不要那么多，只要一点点，让他有足够的勇气立足现世就成。
但此时此刻，他猛然想明白了一个事实，上一世传承千年修为于他的“长辈”，很可能遭遇到了不测，危急关头，将他当做了传承人。而这一世，因为他的迟到，“姑母”将修为全部给予了她的晚辈，就是不红姑娘。
修为是什么，修炼者都懂，不红姑娘既然已接受传承，而且是“正统”的传承，她怎么还会再与人分享？给了他一枚枣子，治好他的嗓子，确实是天大的恩情了。
他上一世是抢了人家的传承啊。
话说，“姑母”为何会选择我？这一世是因为迟到才错过，不然，同样的场景一定会重现。“姑母”可是狐族的姑母，她传承于我，于理不通，于情不符啊。
“初立”是个什么鬼孙不红不知道，但他的道歉是明明白白的。一个人规规矩矩，虔诚道歉的样子，瞬间就……顺眼起来。
“还算有点良心。”孙不红的身影恍恍惚惚，时隐时现。
“那告辞了，日后不红姑娘若有需要，一臂之力在下定当奉上，我们是邻居，我就住在西北荒。”
“先管好你自己吧，手无缚鸡之力还大言不惭。”孙不红的影子一闪而逝。
张云起也转身离去。
自己上一世拼命修成了仙人，可对于亲人，以及帮助过自己的人，他这个仙人只是个屁。他对于他们，没有任何有价值的回馈。
脚步刚刚踏到树林的边缘，一道破空之声从背后袭击而来。张云起本能地勾头矮肩躲避，“噗”地一声，两只野山鸡掉落在他的眼前。
张云起转身向树林内抱拳拱手，“谢了，不红姑娘。”
拾起两只野山鸡，张云起向家走去。
张云起眯起眼睛，白毛风冲击的方向正是他记忆中家的位置，云起镇西北，最外沿的两间泥胚房。
被唤醒的记忆很精准，他的视线里，一座被白雪覆盖的低矮草屋，静默在寒风中，灰色的天空下，孤独，渺小。
走进枯树枝围起来的篱笆小院，首先看到的是一个娇小的身影，趴卧在屋门前的雪地上，一头凌乱的小黄毛在风中颤动。
张云起紧走两步，抓住她脊背的衣服，拎起，走进屋内。
进门是灶间，右边是一个大通炕，炕上的破棉絮里偎着两个男童。
张云起将手中的小丫头拎上土炕，伸手试了一下呼吸，很微弱，所幸还有一口气。
他没有去动那两个男孩，走到院子里，在一个雪堆下踢了几脚，划拉出一堆秆草，又顺手将篱笆墙上的枯树枝拽下来一些。
炕洞里，稻草在浓烟下窜出火苗，噼里啪啦燃烧起来。
张云起见火势已起，逐一将干树枝放进炕洞。
顶着屋内的烟雾，张云起开始盘点起家当来。
两间土房的东面是大通炕，西面是灶间兼储藏室。
一个土灶上架着一口生锈的铁锅，一个土瓦罐是储存谷子的，一个稍微高点的土瓦罐用做盛水，还有一个旧木桶是取水用的。
这些就是这个家的所有家当。
张云起打开盛谷子的瓦罐，出乎他的意料，瓦罐的底部竟然铺着浅浅的一层谷粒。
看着这把金黄色的谷粒，张云起舒了一口气，暂时有了救命的本钱。
他很快生起了土灶，用院子里的积雪化水，熬起了小米粥。
当饭香飘满整个屋子时，张云起这才走到土炕旁，伸手一个一个地拍打。
两个男孩、一个女孩都有了回应，暖炕让他们的血液重新流动。
上一世，当张云起三天后从野坟场赶回家时，三个孩子都归了阎王。他埋葬了弟弟妹妹后，一把火烧了土屋，再也没有回来过。
三双六只眼迷迷瞪瞪地看向张云起，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幺妹，十分嘹亮的哭声：“大哥哥，你回来了。”
她为了等张云起回来，宁肯冻晕过去也不回屋，可见她人小心坚，够坚韧。
“哑巴哥哥，我闻到了饭香，你做的？”大弟张云来嗅嗅鼻子。
“吃，吃饭。”二弟张云峰努力从破棉絮里拱起身子。
“都呆在炕上别动。”张云起不动感情地命令道。
两个弟弟，一个妹妹都呆愣在炕上。他们的哑巴大哥会说话了。
张云起给他们分别端来一个盛着小米粥的土泥碗。
“慢慢喝，别烫着。”张云起不放心幺妹，亲自给他端着碗，一边吹气，一边送到她嘴边。
幺妹细细喝了一口，伸出小舌头舔了舔嘴唇，“大哥哥，你也喝。”
“大哥吃过了。”
大多数人喜欢妹妹不是凭空而来的，那两个弟弟此刻正如同狗子一般，呼啦呼啦地喝着稀粥，哪里会想到他们的大哥吃没吃。
有了一碗暖暖的稀粥垫肚子，三个小家伙的这口阳气算是吊住了。
张云起开始思考接下来的日子怎么过。
一无所有的家，不然，“母亲”也不会自尽。
过日子需要本钱，现在这个家的本钱是什么？是我张云起！这毫无疑问。
可我张云起现在有什么本钱？
张云起摇摇头，重生前，他是一名剑仙，一位脱离了尘世的人。
仙人重生，而且是回到最艰难的一段，这是在考验他还是惩罚他？！
重生意味着他毕生的修为化为乌有，他又回到了普通人的行列。只是身体比前世的这一刻更强壮点，心性更成熟些，看见并经历了俗世与仙界的种种，恍若大梦一场。
叮嘱弟弟妹妹继续在暖炕上还阳，张云起又走向了雪野。他要回到先前离开的那个坟场。
上一世，他是在这里走向新生的。当镇里的两个老光棍草草刨了个坑，将养母葬在这里之后，他追过来哭坟，冻晕过去。尔后的奇遇得以让他走上了修炼之路。
这一世重生，他在这里也有场奇遇，却没有得到前世那般的馈赠。他回来并不是要重新寻求馈赠，只是想探求一点力量，一点可以立足现今的力量。
熟悉的场景，却没有了那一团妖冶的火红。
张云起走向那片树林。
树林里覆盖了一层积雪，脚步踏上去，回声格外清晰。
他嗅嗅鼻子，停在一枯树枝与泥土混合而成的凸起处。
“吆，这不是刚刚离去的小郎君嘛。”甜腻之音再起。
一团火红映在前方。
张云起抬手相拢：“见过不红姑娘。”
“小郎君客气了。”声音不再甜腻，“不怕咱家的气味了？”
去而复返，摆明了是有求而来。前面受邀不来，这会儿却自己送到了门前，贱啊！
“云起有事相求。”张云起倒也不扭捏。
“晚了！”红袖飘飘，白萝卜闪闪。她在摆手，“你晚来一步，姑母已经走了，她千年的修为已于三天前赏给了不红，这才有了不红有颜见到你。”
哦，是这样吗？千年的跨度有点大，重生的场景已有了根本的改变。
“我不是为了‘前辈’的馈赠而来，只是要再求两枚枣子。”前世今生的张云起都是个直来直去的性格。
“哦？！呵呵呵！”孙不红狂笑起来，“人类的脸皮有多厚！”声音尖锐，“只是，再求两枚枣子！”
在她的笑声中，张云起耸了耸肩膀，低声道：“是啊，两枚枣子而已，不红姑娘如此吝啬？”
“一枚枣子就已凝聚了我百年的修为，念在姑母挂念你的份上，我给之不悔，但不要贪得无厌。”她声音低沉，冰冷。
一枚枣子凝聚的百年功力治好了他的嗓子，站在孙不红的角度上，恩情已大于天。可与千年前的赠予相比，可谓九牛一毛啊。
“你提到了姑母，我可否问一句，她老人家去哪了？”上一世，应该就是她口中的姑母，将千年的修为全部赠予了他。张云起努力回忆，脑海里却是一片空白。
“去哪了？呵呵呵。”孙不红冷笑，“你不必知道。”
她冷笑是因为张云起的问题太过弱智，若不是肉身即将消失，哪个又会将千年的修为一遭拱手送人？
姑母生命的最后一刻，要等待的就是这样一个人？什么“憨厚、老实、仁慈”，我看他是木讷，弱智，甚至是油滑，蔫坏。
孙不红想起了他先前嗅鼻子的动作，浑身气得打颤。
而她也在他身上感觉到了异常，这个少年似曾相识却又完全陌生，与姑母的描述和自己之前的观察极其不符。不然她先前不会说那句：那你就回去继续煎熬吧。
她对他的身世产生了严重的怀疑。
孙不红的这些心思变化，张云起一概不知，他只是感知到对面的火红姑娘越来越冷。是的，她在这样的天气里，穿得如此之少，确实该害冷，待到自己稳定了之后，一定给她送点衣料来。
“不红姑娘，是在下唐突了，初立于冰天雪地，又有三个年幼的弟妹需要照顾，一时心急，生出了贪念，望姑娘海涵。”张云起抱拳施礼。
他开始的想法很简单，既然千年之前能够传承给他千年的修为，现在他不要那么多，只要一点点，让他有足够的勇气立足现世就成。
但此时此刻，他猛然想明白了一个事实，上一世传承千年修为于他的“长辈”，很可能遭遇到了不测，危急关头，将他当做了传承人。而这一世，因为他的迟到，“姑母”将修为全部给予了她的晚辈，就是不红姑娘。
修为是什么，修炼者都懂，不红姑娘既然已接受传承，而且是“正统”的传承，她怎么还会再与人分享？给了他一枚枣子，治好他的嗓子，确实是天大的恩情了。
他上一世是抢了人家的传承啊。
话说，“姑母”为何会选择我？这一世是因为迟到才错过，不然，同样的场景一定会重现。“姑母”可是狐族的姑母，她传承于我，于理不通，于情不符啊。
“初立”是个什么鬼孙不红不知道，但他的道歉是明明白白的。一个人规规矩矩，虔诚道歉的样子，瞬间就……顺眼起来。
“还算有点良心。”孙不红的身影恍恍惚惚，时隐时现。
“那告辞了，日后不红姑娘若有需要，一臂之力在下定当奉上，我们是邻居，我就住在西北荒。”
“先管好你自己吧，手无缚鸡之力还大言不惭。”孙不红的影子一闪而逝。
张云起也转身离去。
自己上一世拼命修成了仙人，可对于亲人，以及帮助过自己的人，他这个仙人只是个屁。他对于他们，没有任何有价值的回馈。
脚步刚刚踏到树林的边缘，一道破空之声从背后袭击而来。张云起本能地勾头矮肩躲避，“噗”地一声，两只野山鸡掉落在他的眼前。
张云起转身向树林内抱拳拱手，“谢了，不红姑娘。”
拾起两只野山鸡，张云起向家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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