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4章 讨粮
云起镇有三条东西主街，住户过千，乃方圆几十里内第一大镇。
张姓在云起镇是大姓，张姓以族长为核心，房屋大多建在中心的主街上。
白雪覆盖的街道上寂寥无人，天寒地冻，这个季节鲜有早起的人。
张云起在大街中心站定，注视着眼前这个气派的大门。这是张姓族长张恒泰的家。
之前，这里也曾是养父母的家，内里有主院和分院，胡同四通八达，居住在这里的张姓子弟儿时最喜欢做的一件事就是捉迷藏。
养父病故后，族长与另外三个兄弟以养母不祥为由，将其赶出了张家大院。
张云起是在十岁时被收养的，那时幺妹刚刚降生。
有了两个儿子和一个闺女，还能收养一个外乡流落至此的哑巴孩子，只能用“大善人”三个字来解释了。
念及过往，张云起心底起了一个念头，这一世，修不修得成仙人一点也不重要，重要的是给弟弟妹妹一个好生活才是真。
他这一世，就为三个小崽子过活吧。
举手敲门的一瞬，张云起想到了自己名字的由来。两个弟弟的“云”字是张家排下来的辈分。
养父算是个读书人，也正因为他喜欢读书，才糟践了身体。嗯，读书等于糟蹋身体。这是张云起得出的结论。
起名字这事吧，读书人并不一定会费心给孩子起个雅名，越是读书人有时越不喜欢在“俗事”上伤脑筋。
“远道而来，命里与此地有缘，就叫云起吧。”养父随口给张云起送了个名字。
其实，这在当地是犯忌讳的，你将镇名给了一个人，是不是将一镇之地气都归了他？要么他承受不住要倒霉，要么就是全镇之人成全他一个。
好在他是一个哑巴，没有人与其交流，知道这个名字的仅限一家六口。之后被赶出张家大院，镇上的人没人再关心他，偶有提起，也是“那个哑巴”。
大门在三次敲击过后，终于开启。开门的是一个斜眼家丁，张云起对此人记忆深刻。当年就是他一脚将十三岁的小哑巴踹出张家大院的。
眼斜话也冲：“你几巴找谁？”他已经不记得张云起了。
上一世，十五岁之前，张云起是哑巴，哑巴多用眼神和肢体语言说话，即使后来他能开口说话了，也以沉默为主。
伸手荡开斜眼家丁，张云起径直向主屋正房走去。
“喂喂，妈X的你谁啊，大清早找不痛快是吧！”
斜眼家丁追上来，边骂边伸手拉拽张云起的后衣襟。
这是一身粗布衣，颜色不灰不黑，纹路非常粗糙。
张云起没有回身，右脚向后一跺一碾。
“哎呀，卧槽！”
斜眼家丁痛苦地蹲了下去，他的感觉里，一只脚已经稀烂了。
张云起抖抖粗布衣，稳稳走到主屋前，起脚踹向屋门。
“砰！哗啦！”
门开了，断裂的门栓散落在地。
来不是讲道理的，讲道理能讲通吗？
“这特么怎么了？午鼠闹动静？”一位气质颇儒雅的中年人边披着貂裘大衣边冲出内室。
这里人习惯将“五鼠闹东京”说成“午鼠闹动静”，意思是午夜的老鼠闹动静，捣乱。
“二大爷，天亮了。”张云起走进屋内。
“你是哪个？”张恒泰穿好了貂裘大衣，眼神不善地盯着张云起。
“张云起。”
“张云起？”接话的是张家大院的管家“一撮毛”，听到动静第一个赶了过来。他右脸生了一撮醒目的黑毛。
主仆对眼，都没能将张云起与张家的哪一窝对上号。
“你四弟张恒玉的养子。”张云起对张恒泰说道。
“那个……哑巴？”还是一撮毛心细，从年龄上判断出了张云起的身份。
张云起没有回答，盯着张恒泰，等待他的反应。
对上号，张恒泰舒了一口气，脸上的惊疑顿去，一撩貂裘大衣宽大的下摆，安然坐到了椅子上。
他再看向张云起时，眼神阴郁而犀利，居高临下的口气道：“哑巴出息了，能开口讲人话了。”
装吧，装是一种习惯，让习惯再飞一会儿。
“你这个哑巴疯了吗？敢踹你二大爷的屋门？”对上号，管家一撮毛也气盛了，“不想过年了，是吧！”
“不想过年”是这里人威胁别人常用的口头禅。威胁的等级很高。
“一撮毛，你说对了，年确实过不去了，所以才来踹门。”
“你个小畜生！”一撮毛一步扑向张云起，挥手扇向他的脸。
“啪！”很响亮的一声，疼得张恒泰都咧起了嘴角。
脆响声中，一撮毛滚圆的身体飞出了门外，顺着台阶滚落下去。
这面的动静闹大了，男家丁、女仆妇、丫鬟及各房的老爷们齐刷刷地涌到了主院。这要归功于斜眼家丁的惨叫，被碾烂的脚是越来越疼啊。
张恒泰已经跳了起来，装不下去了。他面向众人吼道：“拖出去，打死这个小几巴玩意儿，打死他，打死他。”他脏话连篇，与儒雅的外表极其不符。
众人见是一个毛都没长齐全的野小子在此耍横，呼啦啦一起往上扑，一个脸上点缀着几粒雀斑的小丫鬟更是疯狂，跳着脚，扬手高喊：“这小娘养的太坏了，揔（扇）他的脸。”
斜眼家丁可是她的六舅。
张云起看到了这个小丫鬟，并记住了她喊出的话。好的，有了培养目标的模子，幺妹以后就照此养成。
众人已经扑了上来，屋里屋外顿时乱成一锅粥，之间的倒地声，惨嚎声此起彼伏。
品几口茶的功夫，张氏族长张恒泰的堂屋内，张云起端坐在一把椅子上，手边是一碗热茶。
他没有去动那碗茶，肚子里缺少油水，大清早的刮肠胃，找烧吗？
院子里躺了一片，在哼哼；屋内右侧站着掉了一半袖子的张恒泰，脸颊分别肿起的张恒利、张恒山，这两位在老张家恒字辈现排行老三和老五，老大身体不好，一直在卧床养病。
那些恒字辈的本家不住本院，现在可能正在偎被窝，还没有得到消息。
一撮毛也被人架了进来，算账是离不开管家的。
刚才动手之时，张云起分寸掌握的很好，既给了教训，又不能致残，尤其是这几位张家的话是人。他这次来不是算总账的，他是来讨米过冬的。
“云来、云峰、幺妹正在饿肚子，我再晚回来一天，他们就都饿死了。”张云起慢条斯理地开口说道。
“他们是你们的亲侄子和侄女，这冰天雪地的就是条小猫小狗也该起怜悯之心吧？”
这一刻，张云起不提往事，而是给这屋里的人一个台阶下，打完了人，道理还是要讲一讲的，人活在世上，道理每天都需挂在嘴边，哪怕下一刻就要提刀砍人。
张恒泰很想问一句：你“再晚回来一天”作何解释？你与老四的那几个小崽子不是一直在一起吗？
“不就是一口吃的嘛，你好来好去的找你二大爷说，你二大爷能不管吗？”老五先开了口，“你虽然是养子，可现在也是张姓人了，都是一家人，咋能这样闹腾。你瞧瞧，这像话吗？”他转身里里外外地伸手指点。
“就是就是，一家人有话好说，闹大了让外人笑话。”老三捧哏。
“二大爷是那不讲理的人吗？”张恒泰抖了一下貂裘大衣。
“那算算账？”张云起和颜悦色。
不待众人表态，他伸手指点一撮毛，“你过来，算算二百亩地，三年的总收成是多少，就以谷子为标准吧。”
众人的脸色瞬间白了，这是要算总账吗？哪里只是要一口吃的？
“养父名下的这二百亩地现在在谁名下我不关心，我只是要个数目。”张云起拍了拍桌子，“崔管家，过来算清楚。”
一撮毛看向张恒泰，眼里全是恐惧。不听这小哑巴的，立刻就要挨揍，听了这小哑巴的，族长的巴掌也不是吃素的。
“大，大侄子，有些事情说来话长，咱可不可以先解决几个孩子的吃饭问题？”张恒泰开口了。
张云起与其对视，直到他的眼神开始躲闪时，才点了点头，“听二大爷的，账你们慢慢算，我耐心候着。”
张恒泰右手一拍身体，“你们瞧，大侄子一看就是明白人，讲道理嘛。”
“大麦、小麦、谷子我都要，必须够五个成人一年的口粮，干柴、炭火多多益善，被子褥子五套，另外派个老妈子随我回家，给云来、云峰、幺妹量尺寸，三天内将棉服做好。”张云起随口道来。
“大麦暂时不需要。”略一停顿，张云起改变了主意，“换成面粉，我那里暂时没地方推磨。”
屋内一片静寂。
“过来记下。”张云起对着一撮毛喝道。
一撮毛浑身一哆嗦，“都，都记住了。”
张姓在云起镇是大姓，张姓以族长为核心，房屋大多建在中心的主街上。
白雪覆盖的街道上寂寥无人，天寒地冻，这个季节鲜有早起的人。
张云起在大街中心站定，注视着眼前这个气派的大门。这是张姓族长张恒泰的家。
之前，这里也曾是养父母的家，内里有主院和分院，胡同四通八达，居住在这里的张姓子弟儿时最喜欢做的一件事就是捉迷藏。
养父病故后，族长与另外三个兄弟以养母不祥为由，将其赶出了张家大院。
张云起是在十岁时被收养的，那时幺妹刚刚降生。
有了两个儿子和一个闺女，还能收养一个外乡流落至此的哑巴孩子，只能用“大善人”三个字来解释了。
念及过往，张云起心底起了一个念头，这一世，修不修得成仙人一点也不重要，重要的是给弟弟妹妹一个好生活才是真。
他这一世，就为三个小崽子过活吧。
举手敲门的一瞬，张云起想到了自己名字的由来。两个弟弟的“云”字是张家排下来的辈分。
养父算是个读书人，也正因为他喜欢读书，才糟践了身体。嗯，读书等于糟蹋身体。这是张云起得出的结论。
起名字这事吧，读书人并不一定会费心给孩子起个雅名，越是读书人有时越不喜欢在“俗事”上伤脑筋。
“远道而来，命里与此地有缘，就叫云起吧。”养父随口给张云起送了个名字。
其实，这在当地是犯忌讳的，你将镇名给了一个人，是不是将一镇之地气都归了他？要么他承受不住要倒霉，要么就是全镇之人成全他一个。
好在他是一个哑巴，没有人与其交流，知道这个名字的仅限一家六口。之后被赶出张家大院，镇上的人没人再关心他，偶有提起，也是“那个哑巴”。
大门在三次敲击过后，终于开启。开门的是一个斜眼家丁，张云起对此人记忆深刻。当年就是他一脚将十三岁的小哑巴踹出张家大院的。
眼斜话也冲：“你几巴找谁？”他已经不记得张云起了。
上一世，十五岁之前，张云起是哑巴，哑巴多用眼神和肢体语言说话，即使后来他能开口说话了，也以沉默为主。
伸手荡开斜眼家丁，张云起径直向主屋正房走去。
“喂喂，妈X的你谁啊，大清早找不痛快是吧！”
斜眼家丁追上来，边骂边伸手拉拽张云起的后衣襟。
这是一身粗布衣，颜色不灰不黑，纹路非常粗糙。
张云起没有回身，右脚向后一跺一碾。
“哎呀，卧槽！”
斜眼家丁痛苦地蹲了下去，他的感觉里，一只脚已经稀烂了。
张云起抖抖粗布衣，稳稳走到主屋前，起脚踹向屋门。
“砰！哗啦！”
门开了，断裂的门栓散落在地。
来不是讲道理的，讲道理能讲通吗？
“这特么怎么了？午鼠闹动静？”一位气质颇儒雅的中年人边披着貂裘大衣边冲出内室。
这里人习惯将“五鼠闹东京”说成“午鼠闹动静”，意思是午夜的老鼠闹动静，捣乱。
“二大爷，天亮了。”张云起走进屋内。
“你是哪个？”张恒泰穿好了貂裘大衣，眼神不善地盯着张云起。
“张云起。”
“张云起？”接话的是张家大院的管家“一撮毛”，听到动静第一个赶了过来。他右脸生了一撮醒目的黑毛。
主仆对眼，都没能将张云起与张家的哪一窝对上号。
“你四弟张恒玉的养子。”张云起对张恒泰说道。
“那个……哑巴？”还是一撮毛心细，从年龄上判断出了张云起的身份。
张云起没有回答，盯着张恒泰，等待他的反应。
对上号，张恒泰舒了一口气，脸上的惊疑顿去，一撩貂裘大衣宽大的下摆，安然坐到了椅子上。
他再看向张云起时，眼神阴郁而犀利，居高临下的口气道：“哑巴出息了，能开口讲人话了。”
装吧，装是一种习惯，让习惯再飞一会儿。
“你这个哑巴疯了吗？敢踹你二大爷的屋门？”对上号，管家一撮毛也气盛了，“不想过年了，是吧！”
“不想过年”是这里人威胁别人常用的口头禅。威胁的等级很高。
“一撮毛，你说对了，年确实过不去了，所以才来踹门。”
“你个小畜生！”一撮毛一步扑向张云起，挥手扇向他的脸。
“啪！”很响亮的一声，疼得张恒泰都咧起了嘴角。
脆响声中，一撮毛滚圆的身体飞出了门外，顺着台阶滚落下去。
这面的动静闹大了，男家丁、女仆妇、丫鬟及各房的老爷们齐刷刷地涌到了主院。这要归功于斜眼家丁的惨叫，被碾烂的脚是越来越疼啊。
张恒泰已经跳了起来，装不下去了。他面向众人吼道：“拖出去，打死这个小几巴玩意儿，打死他，打死他。”他脏话连篇，与儒雅的外表极其不符。
众人见是一个毛都没长齐全的野小子在此耍横，呼啦啦一起往上扑，一个脸上点缀着几粒雀斑的小丫鬟更是疯狂，跳着脚，扬手高喊：“这小娘养的太坏了，揔（扇）他的脸。”
斜眼家丁可是她的六舅。
张云起看到了这个小丫鬟，并记住了她喊出的话。好的，有了培养目标的模子，幺妹以后就照此养成。
众人已经扑了上来，屋里屋外顿时乱成一锅粥，之间的倒地声，惨嚎声此起彼伏。
品几口茶的功夫，张氏族长张恒泰的堂屋内，张云起端坐在一把椅子上，手边是一碗热茶。
他没有去动那碗茶，肚子里缺少油水，大清早的刮肠胃，找烧吗？
院子里躺了一片，在哼哼；屋内右侧站着掉了一半袖子的张恒泰，脸颊分别肿起的张恒利、张恒山，这两位在老张家恒字辈现排行老三和老五，老大身体不好，一直在卧床养病。
那些恒字辈的本家不住本院，现在可能正在偎被窝，还没有得到消息。
一撮毛也被人架了进来，算账是离不开管家的。
刚才动手之时，张云起分寸掌握的很好，既给了教训，又不能致残，尤其是这几位张家的话是人。他这次来不是算总账的，他是来讨米过冬的。
“云来、云峰、幺妹正在饿肚子，我再晚回来一天，他们就都饿死了。”张云起慢条斯理地开口说道。
“他们是你们的亲侄子和侄女，这冰天雪地的就是条小猫小狗也该起怜悯之心吧？”
这一刻，张云起不提往事，而是给这屋里的人一个台阶下，打完了人，道理还是要讲一讲的，人活在世上，道理每天都需挂在嘴边，哪怕下一刻就要提刀砍人。
张恒泰很想问一句：你“再晚回来一天”作何解释？你与老四的那几个小崽子不是一直在一起吗？
“不就是一口吃的嘛，你好来好去的找你二大爷说，你二大爷能不管吗？”老五先开了口，“你虽然是养子，可现在也是张姓人了，都是一家人，咋能这样闹腾。你瞧瞧，这像话吗？”他转身里里外外地伸手指点。
“就是就是，一家人有话好说，闹大了让外人笑话。”老三捧哏。
“二大爷是那不讲理的人吗？”张恒泰抖了一下貂裘大衣。
“那算算账？”张云起和颜悦色。
不待众人表态，他伸手指点一撮毛，“你过来，算算二百亩地，三年的总收成是多少，就以谷子为标准吧。”
众人的脸色瞬间白了，这是要算总账吗？哪里只是要一口吃的？
“养父名下的这二百亩地现在在谁名下我不关心，我只是要个数目。”张云起拍了拍桌子，“崔管家，过来算清楚。”
一撮毛看向张恒泰，眼里全是恐惧。不听这小哑巴的，立刻就要挨揍，听了这小哑巴的，族长的巴掌也不是吃素的。
“大，大侄子，有些事情说来话长，咱可不可以先解决几个孩子的吃饭问题？”张恒泰开口了。
张云起与其对视，直到他的眼神开始躲闪时，才点了点头，“听二大爷的，账你们慢慢算，我耐心候着。”
张恒泰右手一拍身体，“你们瞧，大侄子一看就是明白人，讲道理嘛。”
“大麦、小麦、谷子我都要，必须够五个成人一年的口粮，干柴、炭火多多益善，被子褥子五套，另外派个老妈子随我回家，给云来、云峰、幺妹量尺寸，三天内将棉服做好。”张云起随口道来。
“大麦暂时不需要。”略一停顿，张云起改变了主意，“换成面粉，我那里暂时没地方推磨。”
屋内一片静寂。
“过来记下。”张云起对着一撮毛喝道。
一撮毛浑身一哆嗦，“都，都记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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