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论罪处置
“敢问阁下,要见我的是哪位尊上。”
崇安大道上人来人往,马车行驶得很慢,一路摇摇晃晃的,更让吕臻忐忑不安。
“都尉稍安勿躁,到地方便知道了。”男人盯着窗外淡然回答。
废话,万一是拿我问罪的,到时候就晚了……吕臻翻了个白眼,从衣襟内掏出钱袋,里面还有十余两银子和半贯铜钱。
出门仓促,浑身上下只有这些值钱的家底了。
他将钱袋恭恭敬敬地递给男人,说道:“一点心意,还望阁下笑纳。”
男人抬眼看了一眼吕臻,又瞅了瞅鼓鼓囊囊的钱袋,一对眼珠狡黠地转动,好一会才伸手接下,将其揣进怀里,说道:“依都尉所知,这长安城里,复兴司马的能有几人?”
收了钱是让你问我问题的吗?
若不是心疼自己的脑袋,吕臻简直想破口大骂。
“莫不是梁王?”
放眼雍州,姓司马的人不少,光是亲王的封地就有两个,但是在长安,据他所知就只有司马肜了。
男人笑着点头,算是默认了。
得到肯定之后,吕臻稍微放下心来:梁王司马肜品级在监军之上,可以说是自己的半个上司,他要见我也说得过去。
也许是因为郝度元的事,前几天在望云楼吃饭时听解系说过,高慎被司马肜抓住之后,到现在还收押在牢里。
难道要问罪不成?司马肜可是持节都督,在军务方面,要处置我仅需一句话就成。
想不出头绪,吕臻看向对面的男人,他仍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
总感觉这钱白花了……
男人也在暗中审视吕臻,见他心事重重的模样,安慰道:“都尉不必多想,梁王只是有要务要吩咐足下。”
“明白。”吕臻不知此话真假,只有点头回答。
“哎,瞧我这记性。”男人一拍脑袋,道:“还未向都尉介绍,我是梁王府下左司马朱秀,字子彦。”
朱秀所说的“府”,并不是司马肜的府邸,而是指“开府”。
司马肜作为持节都督,有权建立军府,并指派家臣在军府中任职。开府,一般被视为军事统帅的最高规格。
司马,便是协助参议军务的官职,分为左、右司马,职责大体相当。
“吕臻见过左司马。”吕臻拱手行礼。
左司马的品级比建武都尉要低一等,可耐不住朱秀是梁王的家臣,他只能表现得谦卑一些。
“蒙受都尉之礼。”朱秀也有模有样地回作一揖。
两人不再搭话。
马车穿过了闹市,周围的声音不再嘈杂,驾车的速度也快了许多,就这样行驶了两刻多钟,终于抵达了都督府。
吕臻走下马车,在朱秀的陪同下,进入了这座庄严肃穆的军府。
都督府就像一个堡垒,内外均是披甲执戟的士卒,在静谧森严的外表下,透露出赫赫军威。
除了拱卫京城的中军,就数这支外军最为强悍、装备也最精良,可谓西晋军事的利器。
穿过前院,吕臻被带进了中堂。
“都尉在此稍候,待我请示梁王。”朱秀扔下一句话,便从后门离开了。
吕臻不敢自行找椅子坐下,站在原地,打量起这中堂来。
只见堂中的摆设与衙门类似,两侧各自立着一排士兵,主座置于高台之上,头顶悬挂一个牌匾,上书四个大字:宗望瞻仰。
不多时,门外走来两名士卒。
吕臻以为是来收押自己的,顿时紧张起来,心脏都快提到嗓子眼了。等走近了,才发现他们手里拖着什么东西。
定睛一看,居然是高慎。
他已经被折磨得不成样子,浑身上下沾满污垢,瘦削到难辨人形的地步,一双腿自膝盖以下,竟软软地扭曲萎缩,就如同死狗一般被人一路拖拽至此。
吕臻尚且来不及惊讶,就听一句“梁王入堂,诸下静默”,随即脚步声传来。
梁王司马肜在朱秀等人的跟随中,步入中堂。
司马肜年纪的确大了,发须斑白,脸庞上满是沟壑,尽显沧桑。但他神容焕发,步伐稳健,可以说是高视阔步,全然没有老迈的姿态。
“卑职建武都尉吕臻,参见梁王。”吕臻弯着身子,做了一个标准的揖礼,高声道。
“赐座。”司马肜淡然说道,声音结实而硬朗。
朱秀走上前,为吕臻搬来一个椅子。
“多谢梁王。”吕臻毕恭毕敬地坐下。
半步入土的高慎突然间活了过来,像一条断脊野犬,从地上爬过来,对着司马肜一连磕头,嘴里却无法发出人声,只能“呜噜呜噜”地叫喊。
这番场景,吓得吕臻一动都不敢动。
“废物。”司马肜骂了一句,不再看他,而是将目光放在了吕臻身上,悠悠道:“靖宣啊,今日贸然将你请来,可别埋怨本王多事啊。”
“承蒙梁王传唤,卑职断然不敢。”吕臻连忙回答。
“哈哈……”司马肜轻呵两声,不知是讽是笑,“靖宣不必惊慌。说起来,本王与你的先祖吕馥将军,还是同朝挚友呢。”
吕馥,是吕臻的祖父,官至抚军将军,参加过灭吴之战。
那时的吕臻才刚出生没几个月,往后十七年来,他对司马肜的印象几乎为零,“挚友”的水分可想而知。
“如此,实乃卑职之福分。”
司马肜抬起脸,似乎在回忆曾经的时光,良久才道:“今日把你叫来,不为别的,只是泥阳之役总要有个说法。”
该来的还是来了……
吕臻强忍着没有发出颤抖,回道:“卑职明白。”
“脚下那只废人,靖宣可认得?”
“卑职认得,他是前牙门将军高慎。”
“不错,你败兵于泥阳,全拜这只废人所赐。”司马肜颔首说道:“靖宣以为,他该当何罪?”
吕臻看了一眼高慎,正好对上他的目光,心道:我如果落到这个下场,还不如坐大巴车死在天山脚下……
该杀的老天,非把我穿越过来,想看我变着花样死么?
“高慎罪责难逃,梁王可依法惩治。卑职不敢妄言治罪。”
“好一个依法惩治。”司马肜猛地站起身,高声道:“高慎临阵叛逃,是于国家不忠、于同僚不义,以致兵败,依律当处弃市!”
弃市,便是将犯人押送到闹市,在百姓的围观谩骂中处死,并把尸首丢弃于此,任由人们践踏、野狗分食。
高慎再次发出凄厉的叫喊,不停地用额头猛磕地面,鲜血流了一地。
“拖下去,即刻行刑!”
听闻这话,高慎全身战栗,大小便不受控制地从裤管中流出。他匍匐着身子,伸手想去抓住吕臻的腿。
那两个士兵当然不给他这个机会,粗暴地拽起高慎,左右架住他的胳膊,不顾他如何挣扎,硬生生将其拖走了。
地上只留下高慎的屎尿。
“咕噜。”
吕臻咽了口唾沫,脑海中浮现的全是高慎的惨状。
“废物终究是废物。”司马肜捂着鼻子,眉头紧皱,不再说些什么,对朱秀扬起一只手。
后者心领神会,来到堂下宣布:
“建武都尉吕臻,奉命出兵泥阳,平叛无果。然,过失不在其身,念其御敌之勇,及徙流民之功,免罪,赐绢二十匹、银百两。”
吕臻刚听前半段,还以为自己要和高慎一样治罪,心呼完蛋!
直到后半段才堪堪放心,长舒了一口气。
“卑职吕臻,多谢梁王宽恩。”吕臻起身拜谢。
“靖宣,今后可要好生行事,莫负了吕家的声望。”司马肜沉声道:“大丈夫在世,当思尽忠报国,出人头地才是。本王已上书皇帝,表举你的忠勇,想来不出几日,靖宣就当加官进爵了。”
梁王话里有话,吕臻自然听得出来,这是在变相拉拢自己,为他做事。
但他仍旧想着寓居江东,便装傻充愣道:“承蒙梁王厚爱,卑职定会谨记今日的教诲。”
“如此便好。”见吕臻没有当场表态,司马肜也不着急,说道:“泥阳一事到此为止,退下吧。”
朱秀走到吕臻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跟自己离开。
“喏,卑职告退。”吕臻又作了一揖,才与朱秀出中堂去了。
来到都督府门口,朱秀笑问:“都尉莫不是没有听出梁王的招揽之意?”
“吕某惭愧。”吕臻装出恍然大悟的神色。
“呵呵。”朱秀一把官场好手,当然能看出吕臻在装傻,也不戳穿,只是笑道:“来日方长,都尉若是改变主意,梁王会为足下留有用武之地的。”
见心思被看破,吕臻索性也不装了,笑道:“梁王大德,卑职感激涕零。”
“我已差人备下车马,梁王的赏赐也为都尉装在车里。都尉保重,恕我不便相送送。”
“多谢左司马。”吕臻谢过一句,登上回程的马车。
崇安大道上人来人往,马车行驶得很慢,一路摇摇晃晃的,更让吕臻忐忑不安。
“都尉稍安勿躁,到地方便知道了。”男人盯着窗外淡然回答。
废话,万一是拿我问罪的,到时候就晚了……吕臻翻了个白眼,从衣襟内掏出钱袋,里面还有十余两银子和半贯铜钱。
出门仓促,浑身上下只有这些值钱的家底了。
他将钱袋恭恭敬敬地递给男人,说道:“一点心意,还望阁下笑纳。”
男人抬眼看了一眼吕臻,又瞅了瞅鼓鼓囊囊的钱袋,一对眼珠狡黠地转动,好一会才伸手接下,将其揣进怀里,说道:“依都尉所知,这长安城里,复兴司马的能有几人?”
收了钱是让你问我问题的吗?
若不是心疼自己的脑袋,吕臻简直想破口大骂。
“莫不是梁王?”
放眼雍州,姓司马的人不少,光是亲王的封地就有两个,但是在长安,据他所知就只有司马肜了。
男人笑着点头,算是默认了。
得到肯定之后,吕臻稍微放下心来:梁王司马肜品级在监军之上,可以说是自己的半个上司,他要见我也说得过去。
也许是因为郝度元的事,前几天在望云楼吃饭时听解系说过,高慎被司马肜抓住之后,到现在还收押在牢里。
难道要问罪不成?司马肜可是持节都督,在军务方面,要处置我仅需一句话就成。
想不出头绪,吕臻看向对面的男人,他仍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
总感觉这钱白花了……
男人也在暗中审视吕臻,见他心事重重的模样,安慰道:“都尉不必多想,梁王只是有要务要吩咐足下。”
“明白。”吕臻不知此话真假,只有点头回答。
“哎,瞧我这记性。”男人一拍脑袋,道:“还未向都尉介绍,我是梁王府下左司马朱秀,字子彦。”
朱秀所说的“府”,并不是司马肜的府邸,而是指“开府”。
司马肜作为持节都督,有权建立军府,并指派家臣在军府中任职。开府,一般被视为军事统帅的最高规格。
司马,便是协助参议军务的官职,分为左、右司马,职责大体相当。
“吕臻见过左司马。”吕臻拱手行礼。
左司马的品级比建武都尉要低一等,可耐不住朱秀是梁王的家臣,他只能表现得谦卑一些。
“蒙受都尉之礼。”朱秀也有模有样地回作一揖。
两人不再搭话。
马车穿过了闹市,周围的声音不再嘈杂,驾车的速度也快了许多,就这样行驶了两刻多钟,终于抵达了都督府。
吕臻走下马车,在朱秀的陪同下,进入了这座庄严肃穆的军府。
都督府就像一个堡垒,内外均是披甲执戟的士卒,在静谧森严的外表下,透露出赫赫军威。
除了拱卫京城的中军,就数这支外军最为强悍、装备也最精良,可谓西晋军事的利器。
穿过前院,吕臻被带进了中堂。
“都尉在此稍候,待我请示梁王。”朱秀扔下一句话,便从后门离开了。
吕臻不敢自行找椅子坐下,站在原地,打量起这中堂来。
只见堂中的摆设与衙门类似,两侧各自立着一排士兵,主座置于高台之上,头顶悬挂一个牌匾,上书四个大字:宗望瞻仰。
不多时,门外走来两名士卒。
吕臻以为是来收押自己的,顿时紧张起来,心脏都快提到嗓子眼了。等走近了,才发现他们手里拖着什么东西。
定睛一看,居然是高慎。
他已经被折磨得不成样子,浑身上下沾满污垢,瘦削到难辨人形的地步,一双腿自膝盖以下,竟软软地扭曲萎缩,就如同死狗一般被人一路拖拽至此。
吕臻尚且来不及惊讶,就听一句“梁王入堂,诸下静默”,随即脚步声传来。
梁王司马肜在朱秀等人的跟随中,步入中堂。
司马肜年纪的确大了,发须斑白,脸庞上满是沟壑,尽显沧桑。但他神容焕发,步伐稳健,可以说是高视阔步,全然没有老迈的姿态。
“卑职建武都尉吕臻,参见梁王。”吕臻弯着身子,做了一个标准的揖礼,高声道。
“赐座。”司马肜淡然说道,声音结实而硬朗。
朱秀走上前,为吕臻搬来一个椅子。
“多谢梁王。”吕臻毕恭毕敬地坐下。
半步入土的高慎突然间活了过来,像一条断脊野犬,从地上爬过来,对着司马肜一连磕头,嘴里却无法发出人声,只能“呜噜呜噜”地叫喊。
这番场景,吓得吕臻一动都不敢动。
“废物。”司马肜骂了一句,不再看他,而是将目光放在了吕臻身上,悠悠道:“靖宣啊,今日贸然将你请来,可别埋怨本王多事啊。”
“承蒙梁王传唤,卑职断然不敢。”吕臻连忙回答。
“哈哈……”司马肜轻呵两声,不知是讽是笑,“靖宣不必惊慌。说起来,本王与你的先祖吕馥将军,还是同朝挚友呢。”
吕馥,是吕臻的祖父,官至抚军将军,参加过灭吴之战。
那时的吕臻才刚出生没几个月,往后十七年来,他对司马肜的印象几乎为零,“挚友”的水分可想而知。
“如此,实乃卑职之福分。”
司马肜抬起脸,似乎在回忆曾经的时光,良久才道:“今日把你叫来,不为别的,只是泥阳之役总要有个说法。”
该来的还是来了……
吕臻强忍着没有发出颤抖,回道:“卑职明白。”
“脚下那只废人,靖宣可认得?”
“卑职认得,他是前牙门将军高慎。”
“不错,你败兵于泥阳,全拜这只废人所赐。”司马肜颔首说道:“靖宣以为,他该当何罪?”
吕臻看了一眼高慎,正好对上他的目光,心道:我如果落到这个下场,还不如坐大巴车死在天山脚下……
该杀的老天,非把我穿越过来,想看我变着花样死么?
“高慎罪责难逃,梁王可依法惩治。卑职不敢妄言治罪。”
“好一个依法惩治。”司马肜猛地站起身,高声道:“高慎临阵叛逃,是于国家不忠、于同僚不义,以致兵败,依律当处弃市!”
弃市,便是将犯人押送到闹市,在百姓的围观谩骂中处死,并把尸首丢弃于此,任由人们践踏、野狗分食。
高慎再次发出凄厉的叫喊,不停地用额头猛磕地面,鲜血流了一地。
“拖下去,即刻行刑!”
听闻这话,高慎全身战栗,大小便不受控制地从裤管中流出。他匍匐着身子,伸手想去抓住吕臻的腿。
那两个士兵当然不给他这个机会,粗暴地拽起高慎,左右架住他的胳膊,不顾他如何挣扎,硬生生将其拖走了。
地上只留下高慎的屎尿。
“咕噜。”
吕臻咽了口唾沫,脑海中浮现的全是高慎的惨状。
“废物终究是废物。”司马肜捂着鼻子,眉头紧皱,不再说些什么,对朱秀扬起一只手。
后者心领神会,来到堂下宣布:
“建武都尉吕臻,奉命出兵泥阳,平叛无果。然,过失不在其身,念其御敌之勇,及徙流民之功,免罪,赐绢二十匹、银百两。”
吕臻刚听前半段,还以为自己要和高慎一样治罪,心呼完蛋!
直到后半段才堪堪放心,长舒了一口气。
“卑职吕臻,多谢梁王宽恩。”吕臻起身拜谢。
“靖宣,今后可要好生行事,莫负了吕家的声望。”司马肜沉声道:“大丈夫在世,当思尽忠报国,出人头地才是。本王已上书皇帝,表举你的忠勇,想来不出几日,靖宣就当加官进爵了。”
梁王话里有话,吕臻自然听得出来,这是在变相拉拢自己,为他做事。
但他仍旧想着寓居江东,便装傻充愣道:“承蒙梁王厚爱,卑职定会谨记今日的教诲。”
“如此便好。”见吕臻没有当场表态,司马肜也不着急,说道:“泥阳一事到此为止,退下吧。”
朱秀走到吕臻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跟自己离开。
“喏,卑职告退。”吕臻又作了一揖,才与朱秀出中堂去了。
来到都督府门口,朱秀笑问:“都尉莫不是没有听出梁王的招揽之意?”
“吕某惭愧。”吕臻装出恍然大悟的神色。
“呵呵。”朱秀一把官场好手,当然能看出吕臻在装傻,也不戳穿,只是笑道:“来日方长,都尉若是改变主意,梁王会为足下留有用武之地的。”
见心思被看破,吕臻索性也不装了,笑道:“梁王大德,卑职感激涕零。”
“我已差人备下车马,梁王的赏赐也为都尉装在车里。都尉保重,恕我不便相送送。”
“多谢左司马。”吕臻谢过一句,登上回程的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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