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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作陪

    穿过一间门厅,他终于看见了乐署的内部结构。

    雅堂正中留有一座圆形展台,以供乐署姑娘进行歌舞表演,两侧垂下巨大的彩色帷幕,更有钟鼓等大型乐器,边缘以小池隔断;坐席分列展台两旁,前后各有五排,越往后台阶越高,便于客人观赏节目。

    乐署用上了造价不菲的陶瓷灯具,相比于传统的青铜灯具与石制灯具,陶瓷灯的照明条件更好、光线更为柔和,雅堂内得以光华璀璨,充斥着暧昧的气氛。

    这时正值一曲作罢,姑娘们正从展台后方离场,客人多以饮酒交谈,或是玩些宴会游戏来助兴。

    奢靡……

    吕臻看得失神,好半天才从脑袋里蹦出一个词汇来。

    此情此景,与他印象里的古代相去甚远。

    白面小生将吕臻的表情看在眼里,笑容越发得意,问道:“郎君觉得如何,小的没说大话吧?”

    “不错,配得上雍州第一乐署的名头。”吕臻认可道。

    小生闻言拱了拱手,引着吕臻来到一处座位前,说道:“郎君请入座。”

    “好。”吕臻从容坐下。

    这个位置比较靠后,好在前排空旷,因此视线非常好。

    不等吕臻提问,小生率先解释道:“娘子们方才舞完一曲,下去休息了。郎君不如略享美酒,以待佳人。”

    顺便还做了一番推销。

    “不知这里卖些什么酒?”

    “回郎君,这里卖的酒不少,可要说最好的,当属花梅酿。”小生颇为骄傲地介绍道:“此酒乃是长安乐署专供,采梅于江南,由娘子们亲手酿作。出了这个门啊,再多银子都买不到。”

    听上去噱头十足啊……吕臻想起后世某个有名的葡萄酒品牌,专门让少女用脚将葡萄踩出浆水,这种传统的取汁工艺,反而备受追捧。

    “那便取来三升①花梅酿,多少钱?”

    “三升只需六十文。”

    合着一斗就是二百文钱,当真不便宜啊……吕臻苦笑,在桌案上排出六十文铜钱。

    小生收了钱,喜笑颜开道:“郎君稍等,美酒与佳人即刻便来。”

    说罢,小生躬身退去,返回门厅张望来张望去,最终对着一个人呼唤道:“长妈妈,长妈妈!”

    闻言,一位中年美妇转过身来,用扇子指着小生的脸,蹙眉道:“整个乐署就数你小六儿最没眼力见,没见为娘正送客呢,叫嚷什么?”

    她脸上画着艳丽的浓妆,巧妙地遮住了岁月痕迹,瞧上去鲜艳妩媚,身段更是丰腴饱满,尚能看出年轻时的底蕴。

    小六儿一脸奉承地跑来,不顾美妇的责怪,贴近她的耳边说道:“长妈妈莫要动气,小的今晚可揽下了一位贵客。”

    “这长安城里,还有你能接下的贵客?”长妈妈剐了他一眼,没好气道。

    “就是那位。”小六儿抬手指向吕臻,感叹道:“分明是头一遭来咱们乐署,出手倒格外大方,没进门就花出去三两银子,却只是买一个雅堂的席位,怎能不算贵客?”

    “教你几次了,休要用手指着客人。”长妈妈一巴掌拍下小六儿的手,但还是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见了独自饮酒的吕臻,“呦,他还买下了花梅酿,的确是不差钱的人物。”

    “谁说不是呢。”小六儿拿出几颗碎银,正是吕臻交完买座钱剩下的,捧在手心呈给美妇,笑道:“这些都是小的今晚所得,拿来孝敬长妈妈。”

    长妈妈眉眼含笑,并未收下,故作不屑道:“这三瓜俩枣的,也亏你拿的出手。不过嘛……能有这份心意,不枉为娘当初将你留下。”

    “长妈妈与我有恩,小的怎敢不思回报。”小六儿连连点头。

    “再揽几个客人去,这位郎君为娘亲自去会会。”丢下这句话,美妇扭动腰肢离开。

    “小的这就去。”小六儿一溜烟跑远。

    乐署虽说是官营,但也极其看重收益,毕竟要养这么多姑娘和下人,开支大的可怕。

    收进来的钱,将近三成要上交给朝廷,光禄勋最为乐署的顶头上司,最少要克扣一成,司署令再从中赚点黑心钱,剩下不到五成的钱,才能用来维持乐署的运营。

    而且不知为何,近些天来,长安城的官爷不怎么光顾乐署的生意了,导致最近乐署入帐不多,司署令因此颇为烦恼。

    这不,连长妈妈都亲自出面招待客人了。

    “唔,这花梅酿甜而不腻,滋味醇正芳香,不算浪费银子。”吕臻端起酒盅抿了一口,在心里安慰自己。

    “这位郎君,独饮有失乐趣,不妨让此身作陪如何?”

    冷不丁听见一声酥酥麻麻的呼唤,吕臻后背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循声看去,竟是一位浓妆艳抹的美妇人。

    她大约三十来岁,盘着一头环蛇髻,身穿大红衫裙,外披一条白色轻纱,交领格外宽松,以至于香肩半露,可见一抹沟壑。

    若是良家女子敢当街穿成这样,早就被官府拿下、割去鼻子了,但这里是乐署,只要不觉得害臊,不穿衣服都成。

    吕臻轻描淡写地看了她一眼,继续喝酒,半晌才道:“你是何人?”

    “此身是这里的长妈妈,郎君唤我媶娘便是。”美妇人毫不客气地挨着吕臻坐下,用不符合这个年纪的娇柔嗓音说道:“我瞧郎君兀自饮酒,生怕手下人招待得不好,特来陪伴。”

    阿姨,这是何苦呢?

    “有劳媶娘关怀。”吕臻嘴角抽动,心想:你不是不好看,而是我对开大车不感兴趣……

    “郎君客气了。”媶娘伸出手来,扶在吕臻的肩头,有意无意地露出半圈胸脯。

    虽然年龄大了点,可胜在分量十足……吕臻暗暗评价,视线虽未过多停留,却对她少了几分抵触。

    “郎君不似雍州人士?”媶娘一边问,一边用胸口蹭上吕臻的胳膊。

    “何以见得?”吕臻挑眉反问。

    “此身从小在长安长大,雍州来来往往的人遇得多了,自然能从口音上听出来。”媶娘笑着说出自己的见解。

    “诚然,我出身洛阳,来长安不过数月而已。”吕臻颔首道。

    “呦,郎君竟来自京城!”媶娘掩嘴惊讶。

    “来自京城又如何,不来自京城又如何?”吕臻偏头看向这位美妇人,笑问。

    媶娘对上吕臻的正脸,这才发现眼前的男人不仅年轻,而且容貌俊逸、面堂清秀。

    这让混迹于男人之中的长妈妈不由得多看了一会,半天才收回眼神,尴尬道:“郎君既是洛阳人士,想来不会觉得洛阳有甚独特之处,可在此身眼里,那可是个不得了的地方。”

    “洛阳也好,长安也罢,皆是好去处。”吕臻仰头饮尽杯中美酒,潇洒地说道。

    媶娘的脸上闪过一丝温柔,可很快又恢复成原先的媚态,端起酒壶为吕臻添上花梅酿,说道:“此身还未问过郎君,为何不留在洛阳,反而来到长安?”

    “做官。”吕臻直截了当地回答。

    “哎呀,郎君还是官身!”媶娘再次吃惊,新道:为娘愿以为这是某家的公子,没料想还是出来做官的,还好我亲自过来招待了,倘若下面人出了差错,少不了被司署令责难。

    吕臻面不改色,反问:“怎么,瞧我不像?”

    “此身哪敢。”媶娘说着,将身子又靠近了些。

    吕臻甚至能闻到她身上的香味,低头便是一片大好风光,直教人欲罢不能。

    “郎君做得什么官呀?”

    吕臻定力不错,至今仍然十分清醒,不至于将自己的身家和盘托出,借口道:“不过是小小的某曹从事而已,不值一提。”

    听见他的回答,媶娘却笑得很僵硬,说道:“郎君甚是谦虚,从事位列八品,岂能算是小官。”

    那司署令不也是个八品官职,都能骑在她头上作威作福,从事好歹是州衙的正官,自是不能小觑。

    吕臻干笑两声,不复多言。

    媶娘见状,也识趣地闭嘴,只管为他斟酒。

    等待总会显得漫长,直到酒壶空了一半,雅堂中间的帷幕才重新升起,这意味着新一轮的乐署表演要开始了。

    “郎君来的真巧,今晚的头牌节目就要开场了。”

    吕臻默然看去,果真有许多客人放下了酒杯,专心致志地看向展台,就连投壶、击椽的游戏也因此暂停。

    “是何节目?”

    “郎君静待便可,此身若是说了,岂不是搅扰了兴致。”媶娘笑呵呵地说道。

    “媶娘所言极是。”吕臻点头表示认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