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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看人真准

    从遇见托马斯一路走走停停,每逢到达一处组织窝点时,黛比就会被蒙上眼睛,其余时间不是在全封闭的马车上就是在开着天窗的房间里,根本分不清车队究竟走过哪几条路。

    就这样慢悠悠的,黛比在整条运输线上呆了足足一个多月。

    而托马斯终日磋谈中发现这骨头实在是难啃的很,若通过相对和谐的洗脑方式,所需要花费的口舌成本估计大的惊人,便早早中途离开不知做什么去了。

    顶头上司的离岗让整个车队都松了口气,也使黛比的活动范围宽泛了许多,五人组的岗哨被稀释成了两人组,无论从里到外的戒备都松懈了不少。

    而在剩下最后一段的押运行程中,护卫工作由主神组织的精锐武装小队接手,是一群相当高质量的武者小队。

    庆幸的是,主神组织的教众对黛比还算尊重,托马斯走后并没有没收黛比的随身饰物,亡母的吊坠也得以保留下来。

    但黛比明白这是建立在自己对他们尚有利用价值的基础上,等到那个“神之体”祭祀仪式结束,她的下场不会比庄园里滚动的头颅好到哪去。

    也可能那个祭祀本身就是她的下场。

    这几天她也在私下实验过很多次黑晶石吊坠的隐身功能,使用方式很简单,只要她主观上有隐身意图便能启动且一直隐身下去,直到耗尽黑晶石中的所有能量。

    从消耗能量的比例上来看,最多可以持续二十四小时。

    而在隐身中活动会使期间消耗的能量几何倍数上升,运动越激烈则消耗的越大。

    在闲置时,黑水晶会缓慢的重新填充,从零至满大概需要整整一天的时间,也就是说在相对静止的状态下,能量的消耗和补充可以看做是一比一的。

    话说这个吊坠中的魔法术式发动时没有任何魔力波动,零击发成本,平时连托马斯都看不出任何蹊跷,已经属于相当精巧的魔具了。

    黛比不知道她母亲一个简单的农家妇女为什么能给她留下如此珍贵,且如此不符合她身份遗物,但可以肯定,这将成为她逃出生天的唯一底牌。

    “于是你隐身把那群虫豸全砍是不?好办法!没人看守自然就能轻松逃走了。”

    安奇坐在对面赞叹道,腿搭在椅子上一边嗑瓜子一边期待下文。

    黛比白了他一眼,要是自己有这能力那还能叫作逃吗?

    黛比分析,如果只是脱离看守的视线,凭借隐身能力的信息差其实很容易做到。

    难点是,如果自己在一些偏僻的地方行动,就算暂时跑掉恐怕也会在隐身结束后被很快抓回来。

    毕竟黛比身体素质只对等十三岁的普通小女孩,甚至还不如。

    而对方是无论是脚力还是体力都比自己强上亿点的精锐武者,对比起来就是陆龟跟陆行鸟的区别,他们提溜自己估计比提溜小鸡崽还要简单。

    况且,之前在托马斯一半威胁一半威胁下,黛比也知道了他们有某种可以追踪到自己的手段,很可能就是他们平时拿在手里人手一个的罗盘。

    风险实在太大了,在查清自己母亲“自缢”真相之前,黛比是不准备赴死的。

    所以她在等待时机,等待一个车队行至足够远离阿尔卡冯境内,且人多热闹一点的地方,在那里她成功脱身的几率将高出不少。

    路漫漫其修远兮,修远兮来修远兮,终于,黛比等到了这个机会。

    在进入下一个主神组织窝点之前,在时刻留意车外动静的黛比从闹市一样的喧哗中隐约听到了“KS堡”的字样,而且这里离阿尔卡冯庄园已经足够远了。

    具体计划?没什么具体计划。

    说起来很俗套,黛比是在上厕所期间翻窗逃走的,尽管窗外也有守卫看守,但在强大的隐身能力下一切都显得如此顺理成章。

    “之后呢?就一路干蹚到这边?这离KS堡也远得很呢。”

    “当然没有,我先是和KS堡贫民窟的乞丐交换了衣服,然后碰到一名行脚商,搭着他车一路来到这边……”

    “停!停!”安奇立马打住。

    总感觉黛比在这一块留白的空间有点大啊。

    “先不说你怎么换的衣服,你一身抹布条一样的乞丐装,轻描淡写的说遇到个人喊搭车,然后人家就肯让你上车?好家伙,你确定你碰到的是个商人,不是慈悲女神的人间体化身吗?”

    被安奇打断思路的黛比顿时有点支支吾吾:“运、运气好而已,刚好碰到一位心宽体胖的好心人……”

    在安奇咄咄目光的寸寸紧逼之下,黛比承受不住压力还是照实说了:

    “好啦好啦!当时我只想跑的在远一点而已,哪有心思分辨那商人是不是别有用心啊!”

    “而且那天晚上我装睡时他打算对我动手动脚,于是被我用石头砸晕过去了,满肚肥肠,我花了好大功夫在给他从车门口挪走。”黛比鄙夷道。

    “总之,无事发生!本来就不是什么有必要拿出来说一下的事情。”

    “当年我发现村里的公厕堵了,也觉得不是什么有必要拿出来说一下的事情,后来老头进去上厕所的时候有小孩往里扔鞭炮。”安奇叹息。

    “可惜刚刷的墙漆了。”

    黛比感觉自己的脑回路好像要骨折了。

    “这能是一样的事情吗!”

    “提一嘴,没别的意思。”

    黛比没心情再继续说了,也说得差不多了,再后来,躲起来的黛比就被不知怎么发现自己的这只安奇带回来了。

    “差不多就这样。”

    虽然黛比从头到尾讲述的云淡风轻,安奇听得也是面色如常但心里却是波澜不断。

    好歹享受过几天富家子弟的生活,为了躲避追兵住在巷子里,靠在垃圾箱翻烂苹果挺过这么些天,怪不容易的。

    而且如果与邪教勾结当真是阿尔卡冯本家的意思,那自己帮黛比脱身算不算惹上大祸了呢。

    “怎么,你后悔跟我扯上关系了吗?”看到安奇沉默,黛比少见的露出一丝清冷的微笑。

    小丫头片子。

    安奇瞥了一眼轻声窃笑的黛比心里莫名有些不爽,趁黛比嘴角还没放下来,两手一把捏住她的脸蛋儿揉捏起来。

    这是他针对院里那群妹妹们不听话时的惯用伎俩。

    唔,不过捏着还怪上瘾的,黛比脸蛋布灵布灵的手感可比其他小孩舒服多了。

    黛比当场愣住,任凭安奇对自己皮肉一顿左右蹂躏好一会才反过劲儿来,拧着秀眉生气的拍开安奇的爪子。

    “你干嘛!”

    “可惜太瘦了。”安奇叹气摇头,突然觉得黛比刚刚应该再多吃点才对。

    “跟麻杆似的。”

    “要你管!”

    “现在怎么说,你想过重回阿尔卡冯寻求帮助吗。”

    “如果这场交易是他们本家人的意思,我回去不是自投罗网吗。”黛比揉着通红的脸颊没好气的说道。

    “况且和一群陌生人过家家一样装作一副你侬我侬的样子,想想都恶心。”黛比毫不掩饰心中的厌恶。

    这丫头嘴上真是一点情面不留啊。

    “其实追捕你的那批人本质是邪教势力的话,你反而并不需要这么紧张。”安奇乐观地说道。

    “就算阿尔卡冯与他们有所勾结,但这边毕竟不是他的地盘,各方领主可不会允许一股这样的邪教精锐张扬招摇的在他们地界上大张旗鼓带头抓人。”

    安奇认为,邪教组织之所以再打压下发展如此缓慢,就是无法在明面活动,导致很多原本简单的目的都变得极难实现。

    在安奇想象里,估计邪教徒平时出去吃顿面条碗里都得少给二两面吧。

    “哼,果然区区一只安奇……”黛比轻轻哼了一声嘴里嘟囔道。

    “什么?”

    “你觉得邪教应该是怎么样的?”黛比转而反问道。

    “邪教……不就是邪教吗,还能怎么样,主张不同?”安奇挠头说道。

    “你印象里的邪教一定是书上记载那种,大肆召集信众进行活人祭礼、妖言惑众蛊惑百姓非法集资、收集灵魂驱使王者那种吗吧。”

    安奇板着脸点头道:“没错,就是这样。”

    着实有点太看的起他了,实不相瞒,安奇书都没读过几本。

    “没那么简单。”

    时代变了。

    “这些日子我在不同地方见过他们各色各样的信徒教众,士兵、百姓、医生、商人甚至政客打扮的人走动,虽然他们思想理念十分极端,但却没有邪教徒刻板印象中的癫狂,从外表根本看不出与常人哪里有区别,而且几乎人人都具备强大的语言交际能力和辩论能力。”

    这期间,托马斯找过各个领域的牛鬼蛇神来劝说洗脑黛比投身于主神组织的复兴大业,但无一例外,全都失败了。

    也不单单是黛比信仰坚定地的原因,毕竟跟一个十三岁的孩子大谈哲学政治多少有点属于对牛弹琴了。

    黛比天资聪慧不假,但尚未到达能够完全理解“存在和虚无的分界究竟在哪”“真正的自由意志究竟是什么”这些问题的年纪。

    “他们不会与普通人主动谈起主神组织的教义,也不会到处宣扬,他们更擅长用七真三假的话术扰乱视听,煽动三观的重塑,而且所选定的每个目标都是主神组织高层讨论出确实有价值、有把握拿下的‘人才’。”

    “我感觉,恐怕就算教廷的‘审判者’亲自下场也很难在一群普通人中将他们分辨出来。”

    所以主神组织虽然不至于‘大张旗鼓’,但‘小张旗鼓’的展开包围,还是很难引起地方领主警惕的。

    “那押送你的那帮人是哪种打扮。”

    “卫兵,他们相当于教会的暴力组织,气质也只能扮作卫兵了。”

    把你的心,我的心,串一串;串一株幸运草,串一个同心圆。

    KS城、卫兵……安奇脑子里的电路接上了

    不会吧……

    “……他们甲胄的肩章是不是被串起的两个三角,就像一棵松树一样。”

    “好像是,你怎么知道的?”黛比本来还很模糊,一经安奇提醒便变得清晰起来。

    破案了。

    安奇终于搞明白驻扎在拇指的那群嚣张跋扈的“卫兵”是什么来历了。

    连地方领主的军备甲胄都能搞到手,看来真如黛比所说这群闹邪教的还真是无孔不入啊,连KS这么偏僻的城市都被渗透了。

    “我这突然有一个好消息和坏消息,你先听哪一个。”

    “坏消息。”

    “好,好消息是我知道这群人现在在哪。”

    “……”

    “坏消息是,他们所驻扎的地方离这儿的车程不到一天,而且听说小队长是个五星水准的武者,既然其中还存在六星精锐,就说明附近不止他们一处落脚点。”

    “你对那个能够追踪到你的手段了解多少。”

    阿尔卡冯和邪教这两个名头确实扎手,但安奇头皮也确实是有点硬。

    如果自己当初见而不助那也罢,但助而又弃的话就属实是有点不当人了。

    总之,安奇所接受的教育,不允许他这么做。

    而最好的解决方式莫过于让黛比从主神组织的世界中“消失”,起码消失一两年这样避过风头。

    藏容易找困难,现在问题就出在对方有某种确认黛比位置的手段,只要这点破局,自己把黛比往教会里一塞,料想这些邪教徒再嚣张也不敢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伸手到教会里来吧。

    “是实物,罗盘模样,有效范围和容错范围大概是方圆五公里左右”黛比回答很简洁,这是她这些日子费尽心思试探出为数不多的情报之一。

    也就是说,只要黛比出现在罗盘方圆7.5公里内,罗盘就会有反应。

    这个范围病不近但也算不得远,假设以拇指村作为最外围来看的话,其他几支小队应该是从KS城往边境森林方向半包围收缩式搜查,说不定因为身上那层皮还能得到其他镇子和村落协助。

    拇指村那只驻扎的急行小队许久没有动作,估计是计划里用于防止黛比慌不择路向森林逃窜的最后一堵墙。

    如果求助……

    算了,黎先生的目的就是隐居山林,如果什么事情都去麻烦黎先生,能否解决都未知还容易影响黎先生对自己的信任。

    仅凭黛比一条线的主观描述,能得出的情报还是太少了。

    “其实你如果能放下对教廷的成见,我们是可以向他们求助的。”

    教廷在打击邪教势力这方面,目的是明确的,决心是坚定的,如果得知黛比是邪教组织及其想要到得到的“资源”,那教廷方面必然会尽最大努力保护黛比,进而挫败邪教势力的阴谋。

    在完全对立的立场下,教廷甚至可能都不会深挖邪教这么做的原因,只需要反对遏制便足够了。

    “不行。”黛比坚决拒绝到。

    “我明白你说的意思,但就算是教廷,也有主神组织的渗透分子。”

    “你确定?”安奇怀疑黛比结论的准确性。

    连自己考个教会挂职骑士都得进行三轮异教徒鉴定程序,更有“圣水”这种严格的非物理形式忠诚洗礼,要不是有老头吊着,自己早就被涮下去了。

    不过黛比若所言属实,那教廷自己内部出现邪教徒比某大公家族勾结邪教更要严重,甚至可能重蹈三百年前“大清洗”的覆辙,凭教廷里那些每天都在惦记着“圣战”的激进分子,那时候必定是一番人头滚滚入海流的景象。

    “我确定,因为是托马斯亲口说的。”

    “他不会诈你吗?”

    “对一个没有任何宗教、插翅难飞的十三岁小女孩,他骗我能得到什么好处呢?”黛比反问道。

    十三岁小女孩……

    安奇撇了撇,这时候你倒把自己定位放的挺清楚的。

    “所以。”黛比重重咬着字说道。

    “你能帮我,对吗。”

    虽然黛比手指摆弄着发梢,俏着一张小臭脸装作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但从这个十三岁小丫头微微晃动的眼神中安奇还是捕捉到了一线期盼。

    不过不大,就一点。

    这小丫头片子……

    “对对对,可想帮你了~”安奇哄小孩一样打着哈哈。

    “谁让我遭罪长着一副热心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