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你有关的第28天(下) 惊雷

    在与你有关的第28天，在我觉得最美好的一天，我们两在你家的沙发上唱歌。下午五点，该去超市买做黑椒牛肉粒的材料啦。你家里也没有缺太多东西，我看了下，只需要买几个彩椒，一个洋葱，一瓶耗油就好。于是我们开车去亚洲超市，车里还挂着那个原本想送给你的粉红色兔子，它在后视镜下面摇摇晃晃。停车等红绿灯的时候，我会戳一下它的肚子，让它继续摇晃着。你像上次去超市买酱油一样，并没有多逛，都是直奔需要的食材而去，所以也没有花很多时间，很快就回到了你家。在打开后备箱取食材的时候，我顺势掏出一瓶红酒看着你，是询问你要不要喝的意思。你看了一眼，犹豫了一瞬间，然后点了点头。我不知道你当时那一瞬间的犹豫，是在想什么，是发现我早有预谋，还是在犹豫要不要喝呢？当然，当时的我并没有揣摩你的犹豫，只是很高兴你答应喝酒啦，就让我今晚来见识一下你谜之自信的酒品。

    做饭的过程我严格遵循了短视频里的步骤，先把牛肉粒洗干净改刀切成块，然后放入料酒、生抽、老抽、耗油、鸡蛋清、黑胡椒粉、淀粉、和食用油一起抓拌均匀，进行腌制一会儿，然后过油滑散。在我准备这些的时候，你在厨房帮忙剥蒜，并且尝试切洋葱。刚开始你还嘴硬，说切洋葱也不呛，但是没有切两刀就败下阵来。我接手把洋葱和彩椒切成小块，然后就可以开始做啦。先把蒜片、彩椒块、和洋葱块放入刚才滑过牛肉粒的锅中翻炒均匀，然后把牛肉粒倒入。与此同时，调一个黑椒汁。跟腌制牛肉一样的，用生抽、老抽、耗油、料酒、黑胡椒、淀粉、和清水一起搅拌，然后倒入锅中翻炒收汁即可。耗时其实不长，前后大概就十几二十分钟就搞定了。我也帮你收拾了厨房，由于对你家的厨房不太熟悉，很多小事都要问你才能处理，像一个刚学着下厨的小孩子。

    你端出来一碗中午吃剩下的米饭，用微波炉加热，而我在开红酒。你家居然没有开瓶器，所幸我带的这瓶红酒也不是木塞的，不需要开瓶器。你家里也没有红酒杯，只能拿喝水的玻璃杯将就一下。见你在热饭，我说哪有边吃米饭边喝酒的。你说了啥我也忘了，反正我没能阻止你。就当我以为可以跟你两人晚餐喝酒谈心的时候，你的租客却从一楼上来了，他也要热饭吃，是中午打包的三杯鸡。我心想这家伙也太没眼力价了，赶紧热好饭拿下去吃好不好。可是他竟然若无其事的坐上了餐桌，我心里妈卖批，脸上笑嘻嘻，还客气的请他品尝我做的牛肉。

    酒肉都准备好后，你端着一碗分量不小的米饭也坐了下来。我郑重的邀请你品尝我第一次做的黑椒牛肉粒并打分，你尝了一块，脸上没有任何突然的表情变化，没有惊喜，也没有失望。我预感不妙，于是自己也尝了一块，果然翻车了。我瞬间有点低气压，双手捂脸，一方面是尴尬，另一方面也有点懊恼。肉质比较绵，要么是牛肉的种类没有选对，要么就是烧得太久了。我觉得原因多半是后者，因为牛肉我切得有点大块，烧的时候担心不熟，于是多烧了一会儿。而且视频里面也没有说要选特定的部位的牛肉。你大概安慰了我一下，我不太记得了，应该是说挺好吃的至少做熟了之类。我并没有被安慰到，作为一个在厨房行走多年的人，我当然知道这道菜好吃不好吃。不过也不算难吃，料汁还是对味儿的，只是要多嚼一会儿罢了，我也不能一晚上都带着这种懊恼的情绪吧。于是我喝了一口酒，迅速收拾好情绪。我已经不好意思再问你打分了，于是转头问你的租客觉得怎么样，能得多少分。他说如果70分算是能在餐馆卖的话，这个68分吧。老实说我觉得68分挺高，我自己都给不了这么多。但是我内心却觉得这位哥们儿也太轴了，打个分还有零有整，而且这个时候稍微高情商一点也应该给个高分吧。不过想想也合理，真的高情商的话他现在就不该出现在这张餐桌上。

    于是我们开始尬聊，我知道你想撮合你闺蜜和租客，于是便配合着你问他的前女友，问他喜欢什么样的女生之类的。他不是一个好的聊天对象，说什么话题都一本正经，有很多不愿意回答的问题。而被问到这些问题的时候，又不会巧妙的迂回过去，经常把天聊死。后来我们就自己聊，不管他了。你问到了我的星座，我告诉你我是双鱼，你问那最近是不是我的生日。我便告诉了你我的生日已经过了，并且都是你陪我一起过的。我的农历生日是我们一起看《无名》的那天，阳历生日是我们一起给我们的共同好友提前过生日的那天。你很惊讶，表情中似乎还闪过一丝不知道是同情还是悲伤，问我为什么不说。我说不想抢了共同好友的风头，而且都是跟你一起过的，我已经感觉很幸福了。你说我挺像双鱼的，你前男友就是双鱼，觉得我跟他很像。我一脸黑人问号，你说的是那个看见你咳嗽就戴口罩，怕你得了新冠就几周没见你的前男友吗，我可是宁愿被感染也会守着你照顾你的，哪里像了？后来聊到了感情观，你问如果我喜欢的人不喜欢我，但是愿意跟我在一起，我能接受吗。我考虑了一下，说可以试试，但是如果最终还是不喜欢我，就算我很喜欢，也会放弃的，我还是想要一个双向奔赴的结果。这是理性的思考，其实我不知道真的处于那种情况之下会怎么办，内耗肯定是少不了的，我内心一定无法坦然接受不爱自己的人的陪伴。我想要的伴侣，是能托付生命的，我无法信任一个不爱我的人，会在我躺在病床上无法言语的时候，按照我的想法和意志做出决定。我们也问到了你的租客同样的问题，他就坐在那里，实在是没有办法忽视他。不过他的回答并不重要。

    你说我带的这瓶红酒太烈了，不好喝。我对酒的知识几乎是零，也没有兴趣去了解，酒对于我来说味道都差不多。所以我买酒一般就看价格和包装，买那种价格适中，包装又比较有意思的酒。比如最近去超市，我买了一瓶瓶身用简笔勾勒出一男一女在跳舞的红酒，这是我看得懂的美学。你尝试了几次，终于是不愿意继续喝了，说酒味道不好，自己也吃撑了喝不下。我心想，一大碗米饭被你都快吃完了，能不撑吗。所幸这也难不倒我，我其实还准备了另外一瓶酒，我依然不懂酒，只是因为它是你喜欢的粉红色。于是我去车里把它拿了出来，但是这一瓶是需要开瓶器的。你翻箱倒柜的找了几圈，家里确实没有开瓶器，就说算了。我也没有坚持，再坚持就不礼貌了。于是我们继续聊天。你终于问了我一个很关键的问题，问我为什么跟前任十几年都不结婚。我愣了一下，万千思绪只在一瞬间闪过，决定还是不要跟你聊这个话题。于是我说，这个问题必须得在喝多了的时候才能聊，然后低头喝了一口酒。你的租客终于下楼去了，屋里就剩我们两，我们继续坐在餐椅上，面对客厅，背向厨房。客厅的灯没有开，所以房间显得有些昏暗。我其实是想去坐在沙发里，或者下午装好的秋千椅里继续跟你聊天唱歌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此刻我们都靠在餐椅上，不想动弹。我问了你给“潘驴邓小闲”排序的问题。你酒杯里的酒依然没少太多，而我却已经喝下去大半瓶，所以我不确定我记得对不对，你好像说“小”（懂你呵护你）应该是排第一位的，然后是“闲”（有时间陪你），“潘”（帅）和“邓”（有钱）是互补的关系，就是如果其中一个好厉害，那么另一个可以稍减，所以顺序不确定，排最后面的是“驴”（性能力强）。我听了心里觉得还挺好，因为排前两位的“小闲”我有信心。

    然后你又问了我那个问题，跟前任十几年，为什么没有结婚。我情知是不能再敷衍过去了，继续不回答这个问题就会显得有猫腻。此时酒瓶和我的酒杯都已经空了，我把你酒杯中剩下的酒倒进了我的酒杯里，喝了一口，然后说：

    “那我也不能骗你啊。其实我在2014年就结婚了，那是在出国前，因为她要来美国陪读，后来在2019年离了”。

    说完我长舒一口气，这就是我认识你以为压在心里的那个顾虑，我终于在一个我不太情愿的时间和地点把它说了出来。那一刻我心里很忐忑，看着你的眼睛，像是在等待着你的宣判。而你同样的震惊，瞳孔地震，身体往后倾斜了一下，靠在餐椅上，发出一声惊讶，然后问：

    “你不会还有孩子吧？”

    我说那没有，心想如果你的底线是没有孩子的话就还好。你低着头，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

    “我不能接受这个，就算我接受，我家里人也不能接受。”

    我说先不用考虑家人的问题，如果你愿意，我们后面可以一起去面对你的家人。事情要一步一步的做，过了你这一关，才会需要考虑你的家人。如果你自己也不能接受，那我也走不到家人那一关。你重复的说着“我真的接受不了，真的”，眼角有液体滑落。我看着你的脸，心里酸楚、难过、痛苦、不解，五味杂陈。你说除非你很爱很爱一个人，才会考虑要不要接受，而对于我，你只是有点喜欢，还没有到很爱很爱的程度。你说就算没有结过婚这件事，我在你心里也不是一个绝对的Yes。你说你现阶段是想找对象，而我恰好出现了，算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但不是你不顾一切要奔赴的那种男生。这个答案我其实不意外，回想我们这些天的互动，你虽然在积极的配合我，能跟我聊很久，能跟我见面，却也没有主动对我表示出好奇和关心。我之前一直拿你的性格当借口，觉得这一切都是因为你本来就不是一个主动的人，就算很喜欢，也不会主动。听到你亲口说出来，我甚至觉得“有点喜欢”已经是对我很大的褒奖了。我没有继续劝你，说“好吧”，然后像是反应过来什么似的，说“不好，但是我也没有办法。其实我每次说‘好吧’，都是不好。如果真的好，我不会说‘好吧’，而是说‘好啊’‘好呀’‘好的’”。

    时间已经过了块三个月，连记忆也快错乱了。现在我甚至不太记得有没有问过你为什么，或者不清楚是哪次聊到离婚这个话题的时候问过。我应该是问过的，因为我记得你说过没有为什么，就像是你也不会喜欢女一个女孩子一样。但是这好像也不算是我想要的回答。我跟朋友们谈心的时候聊到这件事，他们都会问我你介意的是什么，我却也答不上来。总之，那天晚上我大概一个人喝了整瓶的酒，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告诉了你我结过婚这件事，算是了却了这些天心中的唯一的也是最大的顾虑。而我得到的答案，是你坚决的不接受，是你流下的眼泪，是你说你也有点喜欢我。而你说就算没有结过婚这件事我也不是你毫不犹豫的选择。这句话让我有点受伤，甚至比你不接受我的婚史更让我受伤。因为美国有句话：“Ifitisnotahellyes，itisano”，翻译过来是“如果不是坚决的同意，那就是不同意”，大概跟“忠诚不绝对，就是绝对不忠诚”一个感觉。以后我会常常想起这句话，试图用它说服自己放弃你。

    回到家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四十分，我收到了你的微信。

    你：不管咋说谢谢你今天帮我装家具

    我：[流泪][流泪][流泪]

    你：祝你找到两情相悦的另一半[破涕为笑]

    我：不愿意说类似告别的话，就像也不愿意说“好吧”，不过谢谢你

    我这里说谢谢你，并不是要谢谢你祝福我找到两情相悦的另一半，而是，这些天我真真切切的感受到自己的心因你而跳动，谢谢你回应我的追求，带给我这一段值得回忆的经历。那天晚上我吃了三片褪黑素，却依然半梦半醒，窗外是死寂，我却听到那惊雷，一直没有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