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艾丝翠得学院
“所以，我也是妖契之人呗？”陈慈顶着一边黑眼圈，鼻青脸肿，终于老实下来。
阿芙罗拉拍了拍手，然后双臂环胸。那手臂之上托起的沉甸甸的弧度让陈慈啧啧称奇，没想到现实里真的会有动漫里设定的那种身体构造并不那么合理的、胸怀甚为宽广的萝莉。但他只是瞄了一眼就极快地收回了目光——毕竟他不想另一边眼睛也挂上一圈乌青。他抬眼，和梅有劲对上了眼。两个衣冠禽兽对视一笑，达成了灵魂上的一致，一切尽在不言中。
“不，你的情况很特殊。因为你在昨晚的危机里并没有与任何妖怪进行契约。一般不需要契约就能够自我觉醒的人，我们会称之为特异人类，这种情况非常稀少。”阿芙罗拉丝毫不在意陈慈的视线，“你具体是什么品种还有待考究。不过在我看来，你是特异人类没跑了。”
“品种啊！你刚刚好像若无其事地说出了‘品种’这个词对吧！”陈慈今天的吐槽之魂好像彻底燃起来了，“你究竟是以什么样的眼光看待特异人类的啊！别看不起他们啊，给我道歉啊！”
“我才没有看不起特异人类！”阿芙罗拉慷慨激昂：“我看不起的就只有你一个人而已啊！”
陈慈气结，半天憋不出一句反击的话语。
梅有劲甚为惊叹的看了一眼阿芙罗拉，又面向陈慈：“你竟然吵不过一个老外？”
陈慈揉着眼眶的淤青：“是打不过啊。”
“那么再说回昨晚发生的事，”阿芙罗拉见陈慈吃瘪，心里有种莫名的爽快，“学院方准备招收你入学，所以派遣我先一步去和你进行接触。虽然校长已经批了录取，但还是由我来探查一下情况。”
“探查什么？”
“你是不是我们这边世界的人。”
“你就和我打了几把《拳皇》，然后就探查出来了？是不是有点草率了？”
“这并不草率，相反，有着根据，”阿芙说：“本来特异的存在之间就会不自觉地聚集到一起。就像......”
“就像替身使者之间会相互吸引？”
“......就像飞蛾的浪潮，扑向燃烧的火焰。我们总会在命运的指引下，向着同一个地方聚集。”阿芙罗拉决定无视陈慈的话，“在与你交谈的时候，我催动妖力给你施加了微弱的妖力，但你没有任何的不适反应与不良表现，所以我几乎确定了你的资质。至少，不是一个普通人。”
“你只是瞪了我几下然后说了一大堆莫名其妙的话吧？”
“但这十九年间你竟然都没有任何力量觉醒的征兆，这真奇怪。”
“你在无视我是吧？”
“在这之后，我们的人布下了‘界’，开始对你进行觉醒的引导。”
“你真的在无视我是吧......又是一个新名词。”
阿芙罗拉的指尖在桌上横划：“回想一下你昨天扮演草薙京时候的感受，试着把体内的力量集中在眼部。”
梅有劲满脸的心不在焉，但是在阿芙讲话的时候，他拾起一根筷子轻轻敲在盘子边上，发出“叮”的一声，回响悠扬。
“我才没有在扮演草薙京啊！”陈慈嘴上还击，但按照她说的去做，把眼睛瞪得溜圆。最初他只觉得自己好像是在马桶上因为便秘而用尽了此生吃奶力气的痔疮男人，但昨天陈悲的那一句“解封”在他耳边似乎还有余响，而当他脑子里回想起昨晚放出火焰的场景时，他终于认知到了体内有什么别的东西充斥着。陈慈能清晰地感受到，这股东西在缓慢地流逝，或者说是沉寂下去，而且不是他所能够控制的，这让他有种无力感。
“暂时解封”。陈慈想到那白发女孩陈悲的用词，暂时。
陈慈那双褐色的眸子流淌起熔岩般的焰色。然后他看到方才还空无一物的地方，阿芙指尖划过的痕迹，有一条黑色的线留在了那里。
“这就是‘线’，还并不能构成‘界’，”阿芙罗拉挥挥手，像是驱散烟雾一般挥散了那道痕迹，“另外你不用全身都跟着使劲儿，笑得老娘想死。控制妖力就好像你控制自己去思考什么问题，与冥想类似，但又不同。看你的样子确实是实实在在的还没入门的新人麻瓜了。”
“就算是碇真嗣去开EVA也要先熟悉一下哪个是油门哪个是刹车好吧？你出生就能感受到自己体内的查克拉？”
“那么，”阿芙罗拉打了个响指，“这个就是‘界’。”
周围忽然寂静一片。一个黑色的点在众人的头顶倏然出现。然后它像一滴被滴入清水中的墨蔓延，有规律地、受控制地张成一张黑色的、帐篷似的薄膜，罩住了三人所在的位置。
“酷，你们弄这个都不需要结印或者说点什么咒语什么的。”陈慈试着反复将妖力灌注进眼中再取消，发现只有在妖力集中在眼中的时候他才能看到这张黑色的膜。
“妖契师在除妖前需要张开的结界。结界的效果需要等价，比如‘拒绝普通人进入’的等价条件就是‘允许非普通人进入’一类，根据术师对“界”的掌握程度不同，“界”的灵活运用度也不同。”阿芙罗拉介绍着，“一般来说界都用于在现世发生特异事件的时候使用，用来屏蔽大众的双眼。”
“顺带一提，正常布置’界‘当然是需要以语言作为媒介的，不过我不用。”阿芙神色如常，可陈慈感觉得出来，她在炫耀，而且是很得意的那种，得意到了近乎装逼的程度。
“昨晚你们弄这个东西了吗？”陈慈用手指头戳着那层薄膜，但就只是像穿透空气一样穿过去了。
“当然。”阿芙看着陈慈的动作解释，“这个界设置的条件是界内声音不能外传，代价则是界外声音不能进入。”
她挥挥手，瓦解了“界”，于是嘈杂的声音又窜进三人的耳朵。
“那那个能在影子里窜来窜去的家伙呢？应该不是你们的人吧？”
“高桥刚二，在‘山风’榜上有头有脸的人物，在昨天之前没人知道他的能力是什么。很难想象这样一位顶尖水平的杀手会被你搞得那么狼狈。”阿芙饶有兴致地说，“你是怎么做到的？”
“我也不知道啊。”陈慈打着哈哈，“可能是回家路上一直过着草薙京的招想着今天虐你一把来着。”
“那我真是怕死了。”阿芙罗拉揶揄。
关于那个人鬼不知的少女陈悲，他不准备讲出来。显而易见，自己做出来的事情越惊人，那名少女的存在就越神秘越危险，陈慈对她畏惧或者忌惮之类的谈不上，毕竟他是靠着那名少女的力量才活了下来，但是至少现在陈慈没法完全相信她。
鬼知道那是什么东西，说不定鬼见了她都要撒腿就跑。
不过就目前来看，至少阿芙罗拉一方的态度是友善的。对方掌握着远超自己的庞大情报，实力未知，但从昨天的那个乘务员来看好像有点遗憾……但实话讲，她舍身保护他的这种举动不管是出于她的骄傲、善意还是什么绩点要求和职业操守......反正都是让陈慈还是挺感动的。
陈慈就是这样的人，对外界总是充满了大大小小的防备，把自己裹上一层坚硬的外壳。可一旦被施予了善意，他的内心便会柔软下来，想着回报他人的恩情。
于是他问：
“那个女孩怎么样了？”
“曲璇，一年生。你们再见面的话，她会是你大二的学姐。”阿芙罗拉似乎并不太关心曲璇的情况，自始至终她的目标就只有陈慈。
这么说的话就是没什么事了。陈慈忽然自嘲地笑了笑，觉得自己多虑了。自己肩膀上的伤都愈合了，那就说明对方应该也能够得到及时的救治。
“我昨天那么惨，差点儿就死了，但是现在活蹦乱跳，”陈慈说：“你们怎么做到的？”
“你很有排场。特级专员亲自为你施加了逆转的妖力术式，所以只要你没死，就可以活蹦乱跳，甚至比你受伤之前跳得还欢。”
“总之，陈慈，来学院吧，”阿芙罗拉递给陈慈一张用红色火漆封住的信笺。火漆的纹样是一位女性圣职者，合着双眼，如圣母玛利亚怀抱婴儿一样拥着巨大的十字架，彰显着高洁美丽而不可侵犯，“你现在不清楚的，以后都会明白，而我们也一直都在找你这样的人，更甚的，可以说我们一直都在找你。”
陈慈接过信笺，却没有急着打开它。
阿芙罗拉盯着陈慈的眼睛，轻轻把信笺放在他面前的桌上。
“那么让我们聊聊其他的事情吧。”她没有催促陈慈作出答复，又一次向后靠去，显得轻松而惬意。
“什么？”
“排异感。”
“什么？”陈慈并不是没有听清，只是他的大脑没有理解阿芙罗拉此刻说出这个词汇的原因。
“你天资聪颖，有着远超同龄人的智慧；你的身体条件优越，运动万能。你能轻而易举地做到对于百分之八十甚至九十的同龄人所做不到的事情......”
“你把我说得好像是《JOJO》里面的某个黄头发反派一样。”
“但是你不否认。”阿芙罗拉端起水杯，但并没有喝水。她又盯上陈慈的眼睛，“你的成绩优越，相貌也出众。”
“你想说什么？”陈慈本想插科打诨一句，可他的心里升起了一种没由来的不安感。对面这个女孩湛蓝的眸子深处是他所看不透的漆黑，就像人们没办法一眼望穿的海底。
“事实上，有着血统的人们大抵也都是这样。在我们的学院，俊男美女比比皆是。优越的基因注定他们拥有出众的外表、天赋，也注定他们和常人不同。”
“牛羊成群，”阿芙罗拉终于抿了一口水，把杯子放回桌上，优雅得就像女王端着高脚杯在隆重的宴席上轻啜最为上等的红酒，“但猛虎独行。”
“你一定感受到过自己的与众不同。这种与众不同并不能仅仅用‘聪明’来形容，如果你愿意的话，你完全可以做一个像漫画里面的、十全十美的超人角色，但你没有。”
“人还是要合群嘛……按你这么说，全世界的帅哥美女就都是你们的人了。”陈慈随口敷衍道。
“你很清楚你并不是那样想的。”阿芙罗拉的语气变得笃定而严肃，“你在害怕。”
“我怕？怕什么？”
“害怕被异样的眼光注视，害怕被发现自己的与众不同，害怕终有一天被人群揪出来，说你是披着人皮的......怪物。”
“这太搞笑了吧？”陈慈反驳，“我......”
他顿住了，因为他想不出有力的论据来驳倒对方。
“你应该早就注意到了，”阿芙罗拉说，“你是特别的。用一个词来形容你的天赋的话，人们该用的是‘优异’，而不是‘优秀’。你能做到的事情并不在常识之内，而是应该存在于电影或者漫画中。像少年漫画男主角那样的运动能力，像小说里大反派一样的思考能力，还有你的妖力......即便是放在艾丝翠得学院中也算得上是佼佼者，就在昨晚，你刚刚体验过那种好像能够摧毁一切的感觉不是吗？”
陈慈哑口无言。
他确实不安，也确实恐惧。“能够做到别人做不到的事情”本该是可以用来自满和骄傲的事情，但也有着限度。如果别人做不到的事情你能够做到太多，能够做到的程度也是常人无法想象的话，那么“敬佩”就会变成“敬畏”，“尊重”也会变为“恐惧”。
他异乎常人的记忆力加上足够优越的身体素质和运动能力能够让他毫不费力地就复刻他曾见过的动作，否则昨晚在危急关头他也没法毫不滞涩地就打出草薙京的“无式”。作为一个自小便精力充沛而又多动的孩子，他早已对自己能做到的与旁人大不相同有所了解。在还涉世未深的年纪，他常常会因为控制不好力度而在与同龄人的打闹间无意地出手伤人，他曾经和同玩的小朋友模仿《西游记》，对方扮演孙悟空陈慈扮演小钻风，结果小钻风一记势大力沉的飞踢就把孙悟空的胳膊踹骨折了，8岁的孙悟空坐在地上哭得撕心裂肺，孙悟空的爹妈痛彻心扉。
自那以后，陈慈就再没有除了老贾以外的玩伴了。陈慈永远也忘不了满头白发、步履蹒跚的外婆陪着笑脸点头哈腰去赔偿和讨好的模样，所以自那以后，陈慈花了好长一段时间才克服自己不敢与他人接触的阴影。
他十指插进头发，用掌根揉着额头。
“随之而来的，则是‘排异感’了。”阿芙罗拉的语调变得轻缓而温柔，“还有其他很多种叫法，‘血之哀’，‘人妖殊途’，总之你会觉得自己并不属于人群，并不属于这里。当你行走在人群中时，你会觉得自己是那么不同，这并不是来源于性格的自恋或者孤僻，而是血脉中的‘排异感’所致。如果经我们验证，你是属于‘特异人类’这个特殊的族群，那么你的孤独感就会比我们想象中的更为严重......因为特异人类即便在妖契师当中也是最为特别的那一类，他们的强大力量通常是以短暂的寿命为代价的，特异人类之于妖契师，就能像你之于普通人。”
“所以呢？”陈慈用深呼吸来平复内心的慌乱与无措：“我是特异人类？我没多久能活了？”
“所以你该加入学院，这是你最好的选择。”阿芙罗拉谆谆善诱，“至少在这里，大家都是和你一样的人，多多少少的你会有些归属感。”
“艾丝翠得......？”陈慈动摇了。
“圣艾丝翠得学院，统称艾丝翠得。由妖契师本杰明·克尔韦斯创立，世界上唯一一所妖契师学院，于全世界各地都设有分部以及分院。总部位于英国伦敦，在非知情人看来是一所与剑桥联谊的五年学制的宗教贵族学院。”阿芙罗拉坐正了身子，从手边的托特皮包里掏出一叠文件递给了陈慈。陈慈翻开文件，第一张是英国教育部注册的正规大学的执照副本，后面则是彰显着这所学院条件的豪华与优越的张张照片：风格古典的教学楼、图书馆、运动馆以及大大小小的餐厅与食堂。无人机拍摄的俯瞰视角能看出这所学院围绕着最中心的一座棱角分明的尖顶大教堂而建，下一张照片则是一些学生与教授们站在教堂前。那些年纪轻轻的学生们一眼扫过去无论国籍都是顶得住单反镜头原图直出的俊男靓女，而那些白发苍苍的教授们穿着考究、身姿挺拔，每一位脸上都写满了身经百战，甚至站在中心的那位披着光看质感就知道价格不菲的呢子大衣的老人脸上还有一道斜疤。
陈慈注意到，照片上教学楼挂着的校徽与信封上的火漆一致。
“我们的校长，本杰明·埃尔维森。”阿芙顺着陈慈的眼光指向那位老人，“正是他对你进行提档与招收，跳过了招生办与繁琐的一般程序，命令我们执行部来直接对你进行觉醒引导与考核。”
“为什么？”陈慈微微皱眉。
“因为你配呗，校长觉得有什么事情是只有你才能做到的。”阿芙双手环胸，翘起了二郎腿，“不是所有人都值得我陪他打那么多局街机游戏，再坐在这种咖啡厅像是带幼儿园的小朋友似的知无不尽地讲解一切你想了解的信息。时间宝贵，我们坐在这里的每分每秒，世界上都有着各种各样的特异事件等着我们去解决。”
“我好像没有权利拒绝你们的橄榄枝，”陈慈沉默半晌，回道，“你们现在就像抢劫银行的绑匪在人质面前摘下了头套，我看到了你们的脸，要么上贼船，要么被撕票。”
“我们是一所人道主义的学院，别说得好像是什么恐怖组织一样。”阿芙说。
“顶多就是对你进行点心理辅导让你忘了这些事情，再把你的妖力抽走防止有‘某某市神秘力量’杀人事件之类的，”梅有劲插话道，“昨天的那个小姑娘，她的‘梦魇’就很适合做这种记忆的微调，让你的认知产生些偏差，达到修改记忆的目的。”
“我的人际关系你们应该也调查清楚了吧？”陈慈一下子没了力气，将他自己整个人都丢进身后柔软的靠垫里。
阿芙罗拉和梅有劲默认。
“我外婆怎么办？”
“到时候她就知道了，自个儿外孙儿出息，上了个国外的名牌大学，回来就是海归，工作还能包分配。”梅有劲习惯性地搓起手，又要了一份牛排，配菜依旧是薯条，大快朵颐。
“学院的后勤部会分派编外人员去保证她的安全，你可以说用你的奖学金为她请了个保姆。”阿芙补充。
“说到奖学金，”陈慈叹了口气，“我很穷啊，恐怕读不起你们的名牌大学。”
“如果艾丝翠得会因为你没钱就被你拒绝入学的话，恐怕就会沦为整个妖契师行业内的笑柄了。”阿芙罗拉笑起来，“学院对于你的等级初评是‘A’，即便在学院内也算少数。如果你在入学考试后能够保持这个定级，且每年的期末测试都顺利通过的话，这就意味着你四年的学费全免，凭你的学生证就可以免费住在高级宿舍，出入学院的图书馆。运动馆等等场所设施，同时每年拥有32000英镑的奖学金，足够你的日常开销以及补贴家用。”
“听起来就像天上掉馅饼。”
“但是现在确实这馅饼掉在了你的脸上，你张嘴就能吃到。只是这馅饼在香的同时有可能带着毒性，妖契师是一份危险的工作，所以你要有着相应的觉悟。”
“话说我觉悟不觉悟已经无所谓了吧？不觉悟就要失忆了吧？”
“能力越大，责任越大，”阿芙罗拉笑着，“很多漫画的主人公也并不是一开始就热心于拯救世界，不是吗？”
“我还有一个问题。”陈慈说。
既然陈慈的言外之意八成是“如果这个问题也能得到解决那我就入学”了，阿芙罗拉自然愿意回答他的问题。谁也不愿意跑这一趟到最后只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昨天袭击我的那个人，”陈慈反客为主，“是你们的工作出现了纰漏是吧？”
梅有劲偷偷擦了擦汗，他可是就在失误现场的。
“虽然最主要的责任在那个浑水摸鱼的特级专员身上，但你说的没错，”阿芙罗拉坦然承认，“的确是我们的失误。”
“既然你们学院听起来不缺钱的样子，那我想我要求一定的赔偿金也是合理的。另外，我的外婆需要配备最为精英的团队进行保护，足以处理类似于我昨天所面临的情况，光一个编外的保姆不够。”陈慈食指瞧着桌子，身体前倾，仿佛黑帮的老大在谈判的时候威胁对方，“另外，我需要保持和她的定期联络。在这种突发情况之外，就算是自然的身体衰竭和疾病也要得到最顶尖的救治。既然你说了我配，那我就相信我的身上有什么对你们来说是有值得你们这样做的价值的。我的信息大概已经泄露出去了，现在我一走了之，我的外婆理所当然地会被视为突破口，如果不能保证她的人身安全，我并不放心。”
梅有劲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后仰，力度之大甚至把他还算棱角分明的脸都挤出了双下巴。
“哇......哦。”阿芙罗拉不由自主地张开大了嘴巴半晌，才惊叹出声：“你这是在......讹钱？”
一个“讹”字，就体现了阿芙罗拉的中文造诣之深。
“你也可以理解为是勒索。”陈慈满脸的死猪不怕开水烫，“你们这么大费周章，我猜如果最后的结果只是消除我的记忆的话你们就亏大了。况且，我敢和你们提这些要求也是建立在信任了你们的基础上，瞧瞧，这么容易就得到了我的信任，简直赚麻了，不是吗？”
“校长，他是这么说的。”伊芙把手机点亮，展示给陈慈。上面显示着手机出于免提状态，正在通话中，43分钟37秒，看号码，大概是一通国际长途电话。
陈慈低声地“草”了一句，觉得这所学院的人都不大地道。
“陈慈。”对面的嗓音低沉且富有磁性，陈慈听到的一瞬间就能把嗓音的主人与照片上的模样很好地联系起来。
“您好，是我。”
“你从一开始就准备加入学院，周旋这么久，是为了提出那些条件。”对面用的是陈述句。
“是。”陈慈到了这里反而轻松起来，并不惊讶或者羞耻于自己的小算盘被揭穿，他大方地承认了。
“很少有人能在我的面前咄咄逼人地提出这么多条件，你是第一个。”本杰明·埃尔维森说，“不交学费还要学院倒贴钱招揽的学生有，但并不多。在入学前就索要赔偿的学员，你何止特别，简直是前无古人。如果后面没有你这种足够优异也足够穷的小子，你大概也是后无来者。”
“哎，我要是知道您在，那肯定二话不说直接入学了啊这不是涉世未深不知道人心险恶没想到我搁这儿跟您实时通话呢嘛！”陈慈心里一紧，连忙谄媚道，“校长大人有大量啊！”
阿芙罗拉面色古怪，梅有劲捂脸，也低声地“草”了一句。
对方沉默了两秒，然后笑起来，“你看，图图，我就说他会是个有趣的孩子吧？”
于是另一个声音出现，不是从电话那边响起，而是来自于手机本身，一个稚嫩的童声响起，就好像siri或者小度的那种语音助手。
它冷哼一下，然后用一种故作老成的语气说：“声纹认证已经通过，确认身份为陈慈。”
“你的条件我们接受，艾丝翠得有容许你的小聪明的资本。赔偿金会以人民币的形式打入你学生证所绑定的银行账户，我们会为你办一张标有银联的中国银行卡和一张visa信用卡。当你足够优异，艾丝翠得的大门永远都会向你敞开。”本杰明·埃尔维森在通话的另一边说，“那么剩下的手续就由图图来为你办理吧。”
本杰明结束了通信。
陈慈松了一口气，抹了一把顺着脸颊流下来的汗。明明只是隔着手机屏幕说上两句话，可对面给陈慈的压力莫名地比面前两个人加在一起还要大。或许是因为艾丝翠得在陈慈眼中是一个庞然大物，而本杰明·埃尔维森是它的主人。
“陈慈，如果你接受艾丝翠得的录取，就打开你手中的文件，签上你的名字。”图图说。
阿芙把手机的后置摄像头举起，对准陈慈。陈慈打开信封，把信纸铺在桌上，接过梅有劲递来的笔，想也没想就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文字识别完成，再次确认身份。档案收录成功。确认新生身份：陈慈，将于本年9月正式入学圣艾丝翠得学院。新生编号023001，血统等级A级。电子版录取通知书以及相关合同、文件将于本日下午18：00前发送至你的邮箱，学生证将于三日内邮寄至你的现住址，请注意查收。我作为艾丝翠得学院的中控系统，代表艾丝翠得学院向你表示欢迎，你备受期待，希望你接下来的表现不会令人失望。”
阿芙罗拉收起手机，同时也收起了那些文件：“签名的时候倒是毫不犹豫。先前你的问题那么多，我还以为你要花费三十分钟以上去审这份文件。”
“也就一哆嗦的事儿，”陈慈漫不经心道，“你们真想坑我，感觉不用费那么大劲儿，何德何能啊。”
“你对于自己的评价似乎总是偏低，这并不客观。相信到了学院你就会明白，一个新入的‘A’级会是多么地炙手可热。”阿芙罗拉起身，“等你收拾干净这边的事情以后告诉我，图图会给你订去往英国的机票。护照之类的就不用你操心了，学院都会准备好，和学生证一起给你寄过来。这段日子我会留在这里，等到你入学的日子我会随行。”
“哦......好像还挺方便的。”陈慈有些木然地点头，“还好不是给我订去缅北的机票，不然我真不敢去。”
“真不一定哪个更危险，但至少在学院内，我们可以保证你的人身安全。所以如果什么时候你想找回场子，我随时欢迎。”女孩唇角勾起，笑容明媚，“手下败将。”
“我他妈......”
梅有劲早就已经起身，急不可耐地等在门口了。开什么玩笑，今天的活一共就这些，搞定了这小子，剩下的可都是宝贵的休息时间！
陈慈见阿芙仍旧杵在原地没动，不怀好意地看向自己，便挑了挑眉：“干嘛？”
“没什么，”阿芙罗拉坏笑着对陈慈补刀，“期待下次和你的见面，艾丝翠得草薙京。”
阿芙罗拉拍了拍手，然后双臂环胸。那手臂之上托起的沉甸甸的弧度让陈慈啧啧称奇，没想到现实里真的会有动漫里设定的那种身体构造并不那么合理的、胸怀甚为宽广的萝莉。但他只是瞄了一眼就极快地收回了目光——毕竟他不想另一边眼睛也挂上一圈乌青。他抬眼，和梅有劲对上了眼。两个衣冠禽兽对视一笑，达成了灵魂上的一致，一切尽在不言中。
“不，你的情况很特殊。因为你在昨晚的危机里并没有与任何妖怪进行契约。一般不需要契约就能够自我觉醒的人，我们会称之为特异人类，这种情况非常稀少。”阿芙罗拉丝毫不在意陈慈的视线，“你具体是什么品种还有待考究。不过在我看来，你是特异人类没跑了。”
“品种啊！你刚刚好像若无其事地说出了‘品种’这个词对吧！”陈慈今天的吐槽之魂好像彻底燃起来了，“你究竟是以什么样的眼光看待特异人类的啊！别看不起他们啊，给我道歉啊！”
“我才没有看不起特异人类！”阿芙罗拉慷慨激昂：“我看不起的就只有你一个人而已啊！”
陈慈气结，半天憋不出一句反击的话语。
梅有劲甚为惊叹的看了一眼阿芙罗拉，又面向陈慈：“你竟然吵不过一个老外？”
陈慈揉着眼眶的淤青：“是打不过啊。”
“那么再说回昨晚发生的事，”阿芙罗拉见陈慈吃瘪，心里有种莫名的爽快，“学院方准备招收你入学，所以派遣我先一步去和你进行接触。虽然校长已经批了录取，但还是由我来探查一下情况。”
“探查什么？”
“你是不是我们这边世界的人。”
“你就和我打了几把《拳皇》，然后就探查出来了？是不是有点草率了？”
“这并不草率，相反，有着根据，”阿芙说：“本来特异的存在之间就会不自觉地聚集到一起。就像......”
“就像替身使者之间会相互吸引？”
“......就像飞蛾的浪潮，扑向燃烧的火焰。我们总会在命运的指引下，向着同一个地方聚集。”阿芙罗拉决定无视陈慈的话，“在与你交谈的时候，我催动妖力给你施加了微弱的妖力，但你没有任何的不适反应与不良表现，所以我几乎确定了你的资质。至少，不是一个普通人。”
“你只是瞪了我几下然后说了一大堆莫名其妙的话吧？”
“但这十九年间你竟然都没有任何力量觉醒的征兆，这真奇怪。”
“你在无视我是吧？”
“在这之后，我们的人布下了‘界’，开始对你进行觉醒的引导。”
“你真的在无视我是吧......又是一个新名词。”
阿芙罗拉的指尖在桌上横划：“回想一下你昨天扮演草薙京时候的感受，试着把体内的力量集中在眼部。”
梅有劲满脸的心不在焉，但是在阿芙讲话的时候，他拾起一根筷子轻轻敲在盘子边上，发出“叮”的一声，回响悠扬。
“我才没有在扮演草薙京啊！”陈慈嘴上还击，但按照她说的去做，把眼睛瞪得溜圆。最初他只觉得自己好像是在马桶上因为便秘而用尽了此生吃奶力气的痔疮男人，但昨天陈悲的那一句“解封”在他耳边似乎还有余响，而当他脑子里回想起昨晚放出火焰的场景时，他终于认知到了体内有什么别的东西充斥着。陈慈能清晰地感受到，这股东西在缓慢地流逝，或者说是沉寂下去，而且不是他所能够控制的，这让他有种无力感。
“暂时解封”。陈慈想到那白发女孩陈悲的用词，暂时。
陈慈那双褐色的眸子流淌起熔岩般的焰色。然后他看到方才还空无一物的地方，阿芙指尖划过的痕迹，有一条黑色的线留在了那里。
“这就是‘线’，还并不能构成‘界’，”阿芙罗拉挥挥手，像是驱散烟雾一般挥散了那道痕迹，“另外你不用全身都跟着使劲儿，笑得老娘想死。控制妖力就好像你控制自己去思考什么问题，与冥想类似，但又不同。看你的样子确实是实实在在的还没入门的新人麻瓜了。”
“就算是碇真嗣去开EVA也要先熟悉一下哪个是油门哪个是刹车好吧？你出生就能感受到自己体内的查克拉？”
“那么，”阿芙罗拉打了个响指，“这个就是‘界’。”
周围忽然寂静一片。一个黑色的点在众人的头顶倏然出现。然后它像一滴被滴入清水中的墨蔓延，有规律地、受控制地张成一张黑色的、帐篷似的薄膜，罩住了三人所在的位置。
“酷，你们弄这个都不需要结印或者说点什么咒语什么的。”陈慈试着反复将妖力灌注进眼中再取消，发现只有在妖力集中在眼中的时候他才能看到这张黑色的膜。
“妖契师在除妖前需要张开的结界。结界的效果需要等价，比如‘拒绝普通人进入’的等价条件就是‘允许非普通人进入’一类，根据术师对“界”的掌握程度不同，“界”的灵活运用度也不同。”阿芙罗拉介绍着，“一般来说界都用于在现世发生特异事件的时候使用，用来屏蔽大众的双眼。”
“顺带一提，正常布置’界‘当然是需要以语言作为媒介的，不过我不用。”阿芙神色如常，可陈慈感觉得出来，她在炫耀，而且是很得意的那种，得意到了近乎装逼的程度。
“昨晚你们弄这个东西了吗？”陈慈用手指头戳着那层薄膜，但就只是像穿透空气一样穿过去了。
“当然。”阿芙看着陈慈的动作解释，“这个界设置的条件是界内声音不能外传，代价则是界外声音不能进入。”
她挥挥手，瓦解了“界”，于是嘈杂的声音又窜进三人的耳朵。
“那那个能在影子里窜来窜去的家伙呢？应该不是你们的人吧？”
“高桥刚二，在‘山风’榜上有头有脸的人物，在昨天之前没人知道他的能力是什么。很难想象这样一位顶尖水平的杀手会被你搞得那么狼狈。”阿芙饶有兴致地说，“你是怎么做到的？”
“我也不知道啊。”陈慈打着哈哈，“可能是回家路上一直过着草薙京的招想着今天虐你一把来着。”
“那我真是怕死了。”阿芙罗拉揶揄。
关于那个人鬼不知的少女陈悲，他不准备讲出来。显而易见，自己做出来的事情越惊人，那名少女的存在就越神秘越危险，陈慈对她畏惧或者忌惮之类的谈不上，毕竟他是靠着那名少女的力量才活了下来，但是至少现在陈慈没法完全相信她。
鬼知道那是什么东西，说不定鬼见了她都要撒腿就跑。
不过就目前来看，至少阿芙罗拉一方的态度是友善的。对方掌握着远超自己的庞大情报，实力未知，但从昨天的那个乘务员来看好像有点遗憾……但实话讲，她舍身保护他的这种举动不管是出于她的骄傲、善意还是什么绩点要求和职业操守......反正都是让陈慈还是挺感动的。
陈慈就是这样的人，对外界总是充满了大大小小的防备，把自己裹上一层坚硬的外壳。可一旦被施予了善意，他的内心便会柔软下来，想着回报他人的恩情。
于是他问：
“那个女孩怎么样了？”
“曲璇，一年生。你们再见面的话，她会是你大二的学姐。”阿芙罗拉似乎并不太关心曲璇的情况，自始至终她的目标就只有陈慈。
这么说的话就是没什么事了。陈慈忽然自嘲地笑了笑，觉得自己多虑了。自己肩膀上的伤都愈合了，那就说明对方应该也能够得到及时的救治。
“我昨天那么惨，差点儿就死了，但是现在活蹦乱跳，”陈慈说：“你们怎么做到的？”
“你很有排场。特级专员亲自为你施加了逆转的妖力术式，所以只要你没死，就可以活蹦乱跳，甚至比你受伤之前跳得还欢。”
“总之，陈慈，来学院吧，”阿芙罗拉递给陈慈一张用红色火漆封住的信笺。火漆的纹样是一位女性圣职者，合着双眼，如圣母玛利亚怀抱婴儿一样拥着巨大的十字架，彰显着高洁美丽而不可侵犯，“你现在不清楚的，以后都会明白，而我们也一直都在找你这样的人，更甚的，可以说我们一直都在找你。”
陈慈接过信笺，却没有急着打开它。
阿芙罗拉盯着陈慈的眼睛，轻轻把信笺放在他面前的桌上。
“那么让我们聊聊其他的事情吧。”她没有催促陈慈作出答复，又一次向后靠去，显得轻松而惬意。
“什么？”
“排异感。”
“什么？”陈慈并不是没有听清，只是他的大脑没有理解阿芙罗拉此刻说出这个词汇的原因。
“你天资聪颖，有着远超同龄人的智慧；你的身体条件优越，运动万能。你能轻而易举地做到对于百分之八十甚至九十的同龄人所做不到的事情......”
“你把我说得好像是《JOJO》里面的某个黄头发反派一样。”
“但是你不否认。”阿芙罗拉端起水杯，但并没有喝水。她又盯上陈慈的眼睛，“你的成绩优越，相貌也出众。”
“你想说什么？”陈慈本想插科打诨一句，可他的心里升起了一种没由来的不安感。对面这个女孩湛蓝的眸子深处是他所看不透的漆黑，就像人们没办法一眼望穿的海底。
“事实上，有着血统的人们大抵也都是这样。在我们的学院，俊男美女比比皆是。优越的基因注定他们拥有出众的外表、天赋，也注定他们和常人不同。”
“牛羊成群，”阿芙罗拉终于抿了一口水，把杯子放回桌上，优雅得就像女王端着高脚杯在隆重的宴席上轻啜最为上等的红酒，“但猛虎独行。”
“你一定感受到过自己的与众不同。这种与众不同并不能仅仅用‘聪明’来形容，如果你愿意的话，你完全可以做一个像漫画里面的、十全十美的超人角色，但你没有。”
“人还是要合群嘛……按你这么说，全世界的帅哥美女就都是你们的人了。”陈慈随口敷衍道。
“你很清楚你并不是那样想的。”阿芙罗拉的语气变得笃定而严肃，“你在害怕。”
“我怕？怕什么？”
“害怕被异样的眼光注视，害怕被发现自己的与众不同，害怕终有一天被人群揪出来，说你是披着人皮的......怪物。”
“这太搞笑了吧？”陈慈反驳，“我......”
他顿住了，因为他想不出有力的论据来驳倒对方。
“你应该早就注意到了，”阿芙罗拉说，“你是特别的。用一个词来形容你的天赋的话，人们该用的是‘优异’，而不是‘优秀’。你能做到的事情并不在常识之内，而是应该存在于电影或者漫画中。像少年漫画男主角那样的运动能力，像小说里大反派一样的思考能力，还有你的妖力......即便是放在艾丝翠得学院中也算得上是佼佼者，就在昨晚，你刚刚体验过那种好像能够摧毁一切的感觉不是吗？”
陈慈哑口无言。
他确实不安，也确实恐惧。“能够做到别人做不到的事情”本该是可以用来自满和骄傲的事情，但也有着限度。如果别人做不到的事情你能够做到太多，能够做到的程度也是常人无法想象的话，那么“敬佩”就会变成“敬畏”，“尊重”也会变为“恐惧”。
他异乎常人的记忆力加上足够优越的身体素质和运动能力能够让他毫不费力地就复刻他曾见过的动作，否则昨晚在危急关头他也没法毫不滞涩地就打出草薙京的“无式”。作为一个自小便精力充沛而又多动的孩子，他早已对自己能做到的与旁人大不相同有所了解。在还涉世未深的年纪，他常常会因为控制不好力度而在与同龄人的打闹间无意地出手伤人，他曾经和同玩的小朋友模仿《西游记》，对方扮演孙悟空陈慈扮演小钻风，结果小钻风一记势大力沉的飞踢就把孙悟空的胳膊踹骨折了，8岁的孙悟空坐在地上哭得撕心裂肺，孙悟空的爹妈痛彻心扉。
自那以后，陈慈就再没有除了老贾以外的玩伴了。陈慈永远也忘不了满头白发、步履蹒跚的外婆陪着笑脸点头哈腰去赔偿和讨好的模样，所以自那以后，陈慈花了好长一段时间才克服自己不敢与他人接触的阴影。
他十指插进头发，用掌根揉着额头。
“随之而来的，则是‘排异感’了。”阿芙罗拉的语调变得轻缓而温柔，“还有其他很多种叫法，‘血之哀’，‘人妖殊途’，总之你会觉得自己并不属于人群，并不属于这里。当你行走在人群中时，你会觉得自己是那么不同，这并不是来源于性格的自恋或者孤僻，而是血脉中的‘排异感’所致。如果经我们验证，你是属于‘特异人类’这个特殊的族群，那么你的孤独感就会比我们想象中的更为严重......因为特异人类即便在妖契师当中也是最为特别的那一类，他们的强大力量通常是以短暂的寿命为代价的，特异人类之于妖契师，就能像你之于普通人。”
“所以呢？”陈慈用深呼吸来平复内心的慌乱与无措：“我是特异人类？我没多久能活了？”
“所以你该加入学院，这是你最好的选择。”阿芙罗拉谆谆善诱，“至少在这里，大家都是和你一样的人，多多少少的你会有些归属感。”
“艾丝翠得......？”陈慈动摇了。
“圣艾丝翠得学院，统称艾丝翠得。由妖契师本杰明·克尔韦斯创立，世界上唯一一所妖契师学院，于全世界各地都设有分部以及分院。总部位于英国伦敦，在非知情人看来是一所与剑桥联谊的五年学制的宗教贵族学院。”阿芙罗拉坐正了身子，从手边的托特皮包里掏出一叠文件递给了陈慈。陈慈翻开文件，第一张是英国教育部注册的正规大学的执照副本，后面则是彰显着这所学院条件的豪华与优越的张张照片：风格古典的教学楼、图书馆、运动馆以及大大小小的餐厅与食堂。无人机拍摄的俯瞰视角能看出这所学院围绕着最中心的一座棱角分明的尖顶大教堂而建，下一张照片则是一些学生与教授们站在教堂前。那些年纪轻轻的学生们一眼扫过去无论国籍都是顶得住单反镜头原图直出的俊男靓女，而那些白发苍苍的教授们穿着考究、身姿挺拔，每一位脸上都写满了身经百战，甚至站在中心的那位披着光看质感就知道价格不菲的呢子大衣的老人脸上还有一道斜疤。
陈慈注意到，照片上教学楼挂着的校徽与信封上的火漆一致。
“我们的校长，本杰明·埃尔维森。”阿芙顺着陈慈的眼光指向那位老人，“正是他对你进行提档与招收，跳过了招生办与繁琐的一般程序，命令我们执行部来直接对你进行觉醒引导与考核。”
“为什么？”陈慈微微皱眉。
“因为你配呗，校长觉得有什么事情是只有你才能做到的。”阿芙双手环胸，翘起了二郎腿，“不是所有人都值得我陪他打那么多局街机游戏，再坐在这种咖啡厅像是带幼儿园的小朋友似的知无不尽地讲解一切你想了解的信息。时间宝贵，我们坐在这里的每分每秒，世界上都有着各种各样的特异事件等着我们去解决。”
“我好像没有权利拒绝你们的橄榄枝，”陈慈沉默半晌，回道，“你们现在就像抢劫银行的绑匪在人质面前摘下了头套，我看到了你们的脸，要么上贼船，要么被撕票。”
“我们是一所人道主义的学院，别说得好像是什么恐怖组织一样。”阿芙说。
“顶多就是对你进行点心理辅导让你忘了这些事情，再把你的妖力抽走防止有‘某某市神秘力量’杀人事件之类的，”梅有劲插话道，“昨天的那个小姑娘，她的‘梦魇’就很适合做这种记忆的微调，让你的认知产生些偏差，达到修改记忆的目的。”
“我的人际关系你们应该也调查清楚了吧？”陈慈一下子没了力气，将他自己整个人都丢进身后柔软的靠垫里。
阿芙罗拉和梅有劲默认。
“我外婆怎么办？”
“到时候她就知道了，自个儿外孙儿出息，上了个国外的名牌大学，回来就是海归，工作还能包分配。”梅有劲习惯性地搓起手，又要了一份牛排，配菜依旧是薯条，大快朵颐。
“学院的后勤部会分派编外人员去保证她的安全，你可以说用你的奖学金为她请了个保姆。”阿芙补充。
“说到奖学金，”陈慈叹了口气，“我很穷啊，恐怕读不起你们的名牌大学。”
“如果艾丝翠得会因为你没钱就被你拒绝入学的话，恐怕就会沦为整个妖契师行业内的笑柄了。”阿芙罗拉笑起来，“学院对于你的等级初评是‘A’，即便在学院内也算少数。如果你在入学考试后能够保持这个定级，且每年的期末测试都顺利通过的话，这就意味着你四年的学费全免，凭你的学生证就可以免费住在高级宿舍，出入学院的图书馆。运动馆等等场所设施，同时每年拥有32000英镑的奖学金，足够你的日常开销以及补贴家用。”
“听起来就像天上掉馅饼。”
“但是现在确实这馅饼掉在了你的脸上，你张嘴就能吃到。只是这馅饼在香的同时有可能带着毒性，妖契师是一份危险的工作，所以你要有着相应的觉悟。”
“话说我觉悟不觉悟已经无所谓了吧？不觉悟就要失忆了吧？”
“能力越大，责任越大，”阿芙罗拉笑着，“很多漫画的主人公也并不是一开始就热心于拯救世界，不是吗？”
“我还有一个问题。”陈慈说。
既然陈慈的言外之意八成是“如果这个问题也能得到解决那我就入学”了，阿芙罗拉自然愿意回答他的问题。谁也不愿意跑这一趟到最后只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昨天袭击我的那个人，”陈慈反客为主，“是你们的工作出现了纰漏是吧？”
梅有劲偷偷擦了擦汗，他可是就在失误现场的。
“虽然最主要的责任在那个浑水摸鱼的特级专员身上，但你说的没错，”阿芙罗拉坦然承认，“的确是我们的失误。”
“既然你们学院听起来不缺钱的样子，那我想我要求一定的赔偿金也是合理的。另外，我的外婆需要配备最为精英的团队进行保护，足以处理类似于我昨天所面临的情况，光一个编外的保姆不够。”陈慈食指瞧着桌子，身体前倾，仿佛黑帮的老大在谈判的时候威胁对方，“另外，我需要保持和她的定期联络。在这种突发情况之外，就算是自然的身体衰竭和疾病也要得到最顶尖的救治。既然你说了我配，那我就相信我的身上有什么对你们来说是有值得你们这样做的价值的。我的信息大概已经泄露出去了，现在我一走了之，我的外婆理所当然地会被视为突破口，如果不能保证她的人身安全，我并不放心。”
梅有劲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后仰，力度之大甚至把他还算棱角分明的脸都挤出了双下巴。
“哇......哦。”阿芙罗拉不由自主地张开大了嘴巴半晌，才惊叹出声：“你这是在......讹钱？”
一个“讹”字，就体现了阿芙罗拉的中文造诣之深。
“你也可以理解为是勒索。”陈慈满脸的死猪不怕开水烫，“你们这么大费周章，我猜如果最后的结果只是消除我的记忆的话你们就亏大了。况且，我敢和你们提这些要求也是建立在信任了你们的基础上，瞧瞧，这么容易就得到了我的信任，简直赚麻了，不是吗？”
“校长，他是这么说的。”伊芙把手机点亮，展示给陈慈。上面显示着手机出于免提状态，正在通话中，43分钟37秒，看号码，大概是一通国际长途电话。
陈慈低声地“草”了一句，觉得这所学院的人都不大地道。
“陈慈。”对面的嗓音低沉且富有磁性，陈慈听到的一瞬间就能把嗓音的主人与照片上的模样很好地联系起来。
“您好，是我。”
“你从一开始就准备加入学院，周旋这么久，是为了提出那些条件。”对面用的是陈述句。
“是。”陈慈到了这里反而轻松起来，并不惊讶或者羞耻于自己的小算盘被揭穿，他大方地承认了。
“很少有人能在我的面前咄咄逼人地提出这么多条件，你是第一个。”本杰明·埃尔维森说，“不交学费还要学院倒贴钱招揽的学生有，但并不多。在入学前就索要赔偿的学员，你何止特别，简直是前无古人。如果后面没有你这种足够优异也足够穷的小子，你大概也是后无来者。”
“哎，我要是知道您在，那肯定二话不说直接入学了啊这不是涉世未深不知道人心险恶没想到我搁这儿跟您实时通话呢嘛！”陈慈心里一紧，连忙谄媚道，“校长大人有大量啊！”
阿芙罗拉面色古怪，梅有劲捂脸，也低声地“草”了一句。
对方沉默了两秒，然后笑起来，“你看，图图，我就说他会是个有趣的孩子吧？”
于是另一个声音出现，不是从电话那边响起，而是来自于手机本身，一个稚嫩的童声响起，就好像siri或者小度的那种语音助手。
它冷哼一下，然后用一种故作老成的语气说：“声纹认证已经通过，确认身份为陈慈。”
“你的条件我们接受，艾丝翠得有容许你的小聪明的资本。赔偿金会以人民币的形式打入你学生证所绑定的银行账户，我们会为你办一张标有银联的中国银行卡和一张visa信用卡。当你足够优异，艾丝翠得的大门永远都会向你敞开。”本杰明·埃尔维森在通话的另一边说，“那么剩下的手续就由图图来为你办理吧。”
本杰明结束了通信。
陈慈松了一口气，抹了一把顺着脸颊流下来的汗。明明只是隔着手机屏幕说上两句话，可对面给陈慈的压力莫名地比面前两个人加在一起还要大。或许是因为艾丝翠得在陈慈眼中是一个庞然大物，而本杰明·埃尔维森是它的主人。
“陈慈，如果你接受艾丝翠得的录取，就打开你手中的文件，签上你的名字。”图图说。
阿芙把手机的后置摄像头举起，对准陈慈。陈慈打开信封，把信纸铺在桌上，接过梅有劲递来的笔，想也没想就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文字识别完成，再次确认身份。档案收录成功。确认新生身份：陈慈，将于本年9月正式入学圣艾丝翠得学院。新生编号023001，血统等级A级。电子版录取通知书以及相关合同、文件将于本日下午18：00前发送至你的邮箱，学生证将于三日内邮寄至你的现住址，请注意查收。我作为艾丝翠得学院的中控系统，代表艾丝翠得学院向你表示欢迎，你备受期待，希望你接下来的表现不会令人失望。”
阿芙罗拉收起手机，同时也收起了那些文件：“签名的时候倒是毫不犹豫。先前你的问题那么多，我还以为你要花费三十分钟以上去审这份文件。”
“也就一哆嗦的事儿，”陈慈漫不经心道，“你们真想坑我，感觉不用费那么大劲儿，何德何能啊。”
“你对于自己的评价似乎总是偏低，这并不客观。相信到了学院你就会明白，一个新入的‘A’级会是多么地炙手可热。”阿芙罗拉起身，“等你收拾干净这边的事情以后告诉我，图图会给你订去往英国的机票。护照之类的就不用你操心了，学院都会准备好，和学生证一起给你寄过来。这段日子我会留在这里，等到你入学的日子我会随行。”
“哦......好像还挺方便的。”陈慈有些木然地点头，“还好不是给我订去缅北的机票，不然我真不敢去。”
“真不一定哪个更危险，但至少在学院内，我们可以保证你的人身安全。所以如果什么时候你想找回场子，我随时欢迎。”女孩唇角勾起，笑容明媚，“手下败将。”
“我他妈......”
梅有劲早就已经起身，急不可耐地等在门口了。开什么玩笑，今天的活一共就这些，搞定了这小子，剩下的可都是宝贵的休息时间！
陈慈见阿芙仍旧杵在原地没动，不怀好意地看向自己，便挑了挑眉：“干嘛？”
“没什么，”阿芙罗拉坏笑着对陈慈补刀，“期待下次和你的见面，艾丝翠得草薙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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