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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战争的梦魇

    七月正值酷暑,都指挥瞿能集合柏兴驻兵,围攻双狼寨。

    凌晨,驻城外卫所第一哨哨长集合全哨返回城中,听瞿能誓师。

    大清早,刘勉听见外面乱糟糟的动静,问马顺道:“马顺,外面怎么了?”

    马顺回道:“哨长下集合令了,快打仗了。”

    “什么?”刘勉慌了一下,立马坐起:“打仗了?”

    迷迷糊糊还沉浸在睡梦中的刘勉已经在奔赴集结的路上。

    终于赶到城内,钱发财领着第一伍入队,瞿能缓缓上台。

    当是时,瞿能站在点将台上,雄姿英发,誓擒月鲁帖木儿绎忽乐于皇上。

    “今有原建昌卫指挥使月鲁帖木儿绎忽乐反叛大明,贼等会合西翻土军杀我同胞,淫我妻女,罪恶滔天。”瞿能在台上讲得格外投入,似是杀了他的兄弟、奸了他的妻娘般。

    “现皇上令我等忠义之士前去讨伐,诛杀恶贼以慰天下。”台下士卒面无所容,似是什么也没听到般。

    “将士们,皇恩浩荡,圣主隆恩,尔等要前赴后继,奋勇杀敌,以报朝廷。”牛铁鹰正与邓富贵讨论昨天吃了什么。钱发财喊道:“杀,杀,杀。”随即全军同时喊道:“杀,杀,杀。”

    瞿能听到士气如此高涨,满意的又缓缓走下去了。

    等瞿能走下去,十几名哨长压着十几个被五花大绑着的士卒上来,紧接着一个总长缓缓走上点将台,对着台下道:“这些人都是前些日子被抓到的逃兵,现依军法祭旗,扬我军之威。”说罢便挥手示意。

    台上十几个逃兵被其身后的哨长按着跪在地上,全身无规则地发抖,嘴齿不清念叨着:“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那些哨长只当是宰猪前的猪叫,哪管得许多,一口酒喷在手上的大刀上,用手摸了摸刀面,又用手摸了摸那露出的脖子,将脖子上的浅浅的毛发往头上捋了捋,形成黑白鲜明的一条线,然后双手握刀,试了试力,眼睛盯着那头发与脖子皮肤交接的一条线,似是在找一个完美的角度,然后高高扬起,顺势砍下,那十几个逃兵的头便落在了地上。

    台下的士卒无不恐慌,可那些伍长以上的官长却得意洋洋。站在刘勉旁边的钱发财幸灾乐祸笑道:“这些逃兵,真是该死,一点军人的气节都没有,临阵脱逃,罪该万死。”

    随后,中级官长以及高级官长领受任务,下级军士及士卒则开始准备收拾行军。

    大军行到开阔地前,哨长下令:重负全部留下,轻装上阵。顿时,全军将各种后勤配置卸下,留一队人马看守。可惜刘勉没留下,直指握着一把矛,跟随大军往前跑。

    刘勉是卫所第一哨第一伍的士卒自然与钱发财等人冲到最前方。跑了半个时辰,听到哨长下令:停下列阵。此时刘勉看到远处黑压压的一片:跟自己装备着差不多的蚂蚁般的人。

    双方人马均止步不前,人的心随马蹄的换脚频率而跳动,甚至都能听到心跳声。

    刘勉握住手中的矛,来回试着手感,头上微微冒出了汗。

    那是异常的安静,静的像是地狱般空寂。本就是等待着死亡。

    刘勉的手心开始出汗,双腿开始发抖。他看着前方,似乎有雾:前方几百米,同样有人看着自己,只是刘勉在队伍中不曾凸显。

    这一刻,每一个人都格外严肃,每一个士卒都明白下一刻将面临着什么。没有誓师时的那般热血,没有誓师的那种不屑。

    这些士卒甚至会想到自己怎么就站在了这里,自己怎么就站在这里等待着屠杀与被杀。他们身上并没有锁链,却没有一人敢逃走,不知是因为大无畏的精神,还是因为惧怕株连九族的恶惩,或只是自己本就丧失了反应,大脑一片空白。

    一阵鼓响,哨长喊道:“杀啊!”

    队长喊道:“杀啊!”

    钱发财喊道:“杀啊!”

    不知为何,刘勉竟也跟着喊道:“杀啊!”

    此时的刘勉已经没有了自我,他只知道自己不往前冲就会被后面的人踩死。

    鼓响的那一刻,所有人马几乎是同时迈开了脚步,挥动着武器。随即从刘勉后面的天空往前飞去一阵箭雨:箭弩营在后方掩护。

    一阵箭雨过后,箭弩营每个士卒都换上了新箭,箭在弦上,却没有射出。

    刘勉在往前跑的路上,见箭雨停下,边跑边问钱发财道:“箭弩营怎么不射了?不还没交锋吗?”

    钱发财回道:“箭弩营的最后一支箭是留给逃兵的,只要谁往后跑,谁就会被射死。”

    刘勉知道无路可退了。

    刘勉将矛刺向迎面而来的敌人:两军进入混战。

    “伍长,救我!”刘勉听到邓福贵大喊。

    刘勉看向邓福贵,邓福贵持矛那只手已经不在了,但此时的钱发财已不知何处去了。

    邓富贵见着旁边牛铁鹰,声音小了点道:“铁鹰,救我!”

    牛铁鹰看到一身血的邓富贵靠近自己,拿着矛指着邓富贵道:“别过来。”

    邓富贵失血过多,脑子不好使,似是没听到般,依然向牛铁鹰靠近。牛铁鹰吓得扔下矛忙往后跑。

    刘勉看着牛铁鹰跑的方向不对,喊道:“牛哥,别往回跑!”

    话还没喊完,从后方迎来一阵箭雨,将牛铁鹰与邓富贵插在交战后方的一片空地上。

    刘勉没空感叹,只剩下本能地挥动手中的长矛:不为杀敌,只为自保。

    不知过了多久,后面传来一阵铁器声。哨长喊道:“回营,回营!”

    什长喊道:“回营!”

    剩下没人喊了,所有人啥也不顾,往回跑。

    此时敌军那边也响起了一阵铁器声。

    敌人似乎也是如此,听到自己后方的铁器声,那些凶神恶煞的敌人,也同样啥也不顾的退回去。

    双方的士卒都像是得到救赎般,急切地奔往自己的营地:没有一个人愿意待在这里,没有一个人有丝毫的留念,似乎大家都是被某个人、某种力量操控着进行一场所有人都不愿意的游戏。只是没人知道那个人、那种力量到底是什么?只知道这是一场以命、血为赌注却不属于自己的疯狂的游戏。

    刘勉回到卸后勤装备的阵地后,脑海中尽是刚刚血战的场景。同伍的人集合后,钱发财发现只剩下三个人,竟笑道:“死了那么多人,中午可以吃饱了,你们两个就不用抢了:排队。”可能钱发财已经知道三个人抢不到多少饭吧。哦,不对,是两个人。

    回到卸后勤装备的地点,已经过了中午的饭点,再一次开放已经是晚饭了。

    那天下午,火头军开饭,活下来的人都知道饭够吃,所以没人再去争先恐后地抢

    那天傍晚,全卫所的士卒很早就睡了,不知是因为太困了,还是因为知道可能以后就没有机会睡了。

    那天晚上,都指挥集合所有高级官长,总结今日作战情况,以及制定次日作战方案。

    次日凌晨,瞿能召集所有士卒,严厉训斥,对于昨日作战结果很不满意,表示自己要亲自上阵鼓舞士气。

    瞿能走下台,拿起宝剑,骑上战马,战袍飘扬,甚是雄壮。

    大军开动,两军对垒,瞿能位于全军前方,有带头冲锋的气势。

    一阵鼓响,瞿能挥动着手中的宝剑喊道:“杀啊!”所有人马几乎同时喊着并动了起来。

    瞿能坐在马上,不停地挥动着剑,一遍遍的喊喊着:“杀啊!杀啊!杀啊!”身边的士卒们一个个地从他的身旁向前跑去。

    等着双方士卒碰面,双方主将均在各自军中对视,似乎是想利用眼神杀死对方。

    两军主将均怒视着对方,奈何战马太慢,竟跟不上士卒的速度。两军交战了好一会儿,瞿能才与敌将兵刃交接。

    两人剑刃碰撞那一刻,敌军鸣金收兵,敌将撤退。瞿能欲追,奈何坐下之马居然跑不动,只好挥动手中的剑喊道:“杀呀!”

    众将士便一个个超过瞿能,向前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