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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两个故事

    纯银的餐刀深深的切入了羊排内,但却只有一支刀继续动着,索尔本来完全没有去听,他们在那里说些什么,毕竟那些无非就是塔拉贝克领内部的政治斗争,以及新老权利的争宠而已,索尔不关心政治,更懒得去参与。

    但当他,听见了女公爵的那句话后,他停了下来,手中本来切割着大块羊肉的刀,停了,索尔愣了一下后,听着周围的一片死寂,缓缓地抬起头看向桌对面的女公爵,她则微笑着,用手中的刀,切着面前盘子中的羊排,很快就切下了一部分,但那动作,却格外的让人心惊胆寒。

    索尔听说过那些故事,关于她刚刚说的话的故事,那是很久以前了,当时三皇之战刚刚爆发,老公爵突然死后,她登基上位,但领内的贵族大家们,却不愿意效忠更别说是服从一个女人的统治,这简直闻所未闻,但却又不能公开的以这个理由举旗反旗,毕竟,她的确有正当的继承权。

    贵族们,曾希望老公爵和她的妻子,美丽的戴安娜夫人生下一名男性继承人,但最终到公爵死去,以及戴安娜听闻丈夫死讯,悲伤而终,他们都没有诞下任何一名男性继承人,他们并不是没生过,但所有,除了安娜之外的子嗣,都无一例外的夭折了。

    其中最后一名男性婴儿,更是在几天内就断气了,由此当时各种恶毒的谣言就满天飞,关于安娜是一个女巫,会巫术诅咒了自己的兄弟,等等等,说法相当多,一个比一个恶毒,但由于老公爵还活着,她又是公爵的掌上明珠,不少人也只能背着骂而已。

    但随着老公爵死去,在战争期间,女公爵登基彻底引爆了贵族们早就存在的不满,当然了,并不是所有的贵族,都反对女公爵,她还是依靠自己的权术,以及更多的美貌,吸引到了一批追随者,但除此之外,那些更古老的家族,则暗藏祸心,他们早就对权力宝座垂涎三尺了,所以,打算借机推翻女公爵,推举一名公爵家族的旁系作为傀儡。

    他们编造出了一个最为恶毒的流言,索尔在他不记得是什么地方的地方听到的,他们散播说法声称,女公爵并非是戴安娜夫人与老公爵的女儿,而是自己,与戴安娜夫人那段广为人知的,拜某些无良诗人传播甚广的故事,故事中声称,戴安娜夫人,其实爱上的是索尔,她并不愿意根据政治婚姻,嫁给自己从未见过面的老公爵。

    由此诞生了一个说法,安娜是在公爵与戴安娜缔结后不久就生下的,刚好在那段,索尔保护戴安娜夫人,从诺斯卡掠夺者,以及野兽人重重包围之下,逃出领地与公爵汇合,以及北方战争结束后不久,所以有人猜测,安娜其实是索尔,与戴安娜夫人在那段共患难期间,结合剩下的私生女。

    这是毫无疑问的谣言,索尔可以证明这一点,他告诉过铜须,自己没那么做,这是个阴险的说法,因为这样一来,女公爵的血统合法性就存疑了,他们打算借此为由头,将立足未稳的安娜推翻下台。

    他们的计划很完美,只不过,他们低估了这个高墙之内的,看起来天真的美丽女孩,那个当时年仅十九岁的小姑娘,并为此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在他们聚会的高墙之内,数十个家族被屠戮殆尽,甚至没来得及向外发出一声悲鸣,他们的鲜血洒满大厅,从地缝中深入,又泼洒在墙壁上,那些鲜血,从高墙的缝隙中渗出,又从阶梯上流淌而下,染红了庭院中的池水,让月亮,在猩红中升起,由此,她获得了那个头衔,血腥女王。

    索尔看着那微笑着吃下羊排的安娜,她的笑容很是美丽,但却又让人感觉背脊发凉,他瞥了眼一旁本来要给自己倒酒的女仆,她呆呆地愣在原地,眼睛瞪得很大,只剩下了惊恐让她戴着长手套的手一阵发抖。

    周围的仆人们都停了下来,那些端着菜肴,以及精美酒杯的女仆与侍者们全部仿佛被按下暂停的人偶,连空气,似乎都已经凝固了,索尔边上的铜须都露出了警惕的眼神,他朝索尔对视一眼,他知道矮人大师的意思。

    那些散播过,或者传闻过这个说法的人,在那天晚上全都死了,而之后胆敢还传颂这个说法的人,都会被当作叛党同谋而处死,无分贵族,或者平民,无论身份,都注定流下鲜血。

    坐在女公爵两边,刚刚还在争锋相对的伦纳尔,以及瓦尔韦思都沉默下来,他们互相对视,随后警惕的朝女公爵撇去,似乎打算猜透她的想法,但显然,他们失败了。

    女公爵微笑着举起酒杯,朝身后的侍者打了个响指,后者立刻从停滞状态恢复了过来,马上上前将手中的葡萄酒倒入女公爵那纤细手指,托起来的酒杯中,猩红的酒水如鲜血一般洒入其中,女公爵微笑着摇晃了一圈酒杯,向索尔致敬,“为索尔大师倒上酒,还有其他的先生,别这么紧张,这只是一个笑话不是吗?好笑吗?大师。”

    “是,挺好笑的。”索尔手边的酒杯后,惊恐的女仆略微颤抖着为索尔倒上了酒,随后连忙返回到后方站成一排的侍者中,似乎就像是害怕留在他的身边似的。

    “当然是个有趣的笑话,你说呢?伦纳尔。”“毫无根据的阴谋,可笑之极。”“嗯哼,你呢?瓦尔韦思,你刚刚来塔拉贝克领不久,你有听说过这个故事吗?”

    女公爵举起酒杯,向瓦尔韦思靠去,后者立刻主动的迎了上来,与女公爵捧杯,以笑脸相迎,“我听闻过,但正如伦纳尔将军,以及索尔大师所言,这个说法真是可笑至极,只有最卑劣的人,才会编造出这样的谎言。”

    “谎言吗?”女公爵微笑着摇晃酒杯,抬起头瞥了眼索尔,露出那似笑非笑的笑容,这让索尔有些不清楚,她到底是什么意思,但显然,女公爵并不是要他猜,没等索尔回应,她便举起酒杯,向索尔敬酒。

    “我倒是觉得,这是个有意思的笑话,不知道如今多少人还记得,但显然,索尔大师听说过,你感觉好笑吗?我传闻中的父亲。”“不,不好笑。”“哦?为什么?”“因为那是个谎言,恶毒的流言,我不会因此,而感觉到丝毫的愉悦。”“嗯,和母亲说的一样,你是个高尚的人,大师。”

    女公爵小口地喝下了那猩红的酒水,红色的葡萄酒,从她红润的嘴唇上流淌过去,留下片片闪烁的光泽,她抿了抿嘴唇,让那红唇在烛火光芒下,显得更加鲜红,“你从故事中,听说过索尔大师的事吗?瓦尔韦思大师。”

    “一些,但不是很多。”“嗯,我听说过那些故事,但很遗憾,我也从未见过索尔大师,这次还是第一次,那些故事,我也有些忘了,伦纳尔,介意再讲讲吗?顺便,我相信在场的许多人,都忘了那久远的故事,你们的那次。”“当然,公爵,我很荣幸。”

    伦纳尔说着,喝了口酒,随后才缓缓开口,“那是在北方战争中,我第一次认识索尔,那是在一场惨烈的战斗时,帝国的好男儿们在诺德领的海岸上,对抗那些从北方而来的诺斯卡掠夺者,这不是我们第一次与那些蛮夷对抗,但这一次,他们并不是空手而来。”

    索尔听着伦纳尔的描述,他很不想回忆起那天的一切,那是个血腥的日子,无穷无尽的北方蛮夷和他们召唤的恶魔如潮水般涌来,仿佛要淹没整个世界,索尔本以为那天,自己就死在哪儿,但正如他所说的,自己的命运在注定的到来的那一页之前,不会结束。

    这何尝不是一种诅咒呢?注定着索尔,要迈向那自己未曾了解,但却黑暗无比的命运,他何尝不愿意,就在那天死在诺德领的海岸上呢。

    但他不打算去打断伦纳尔,一是不礼貌,他只是个客人,主人要听这个故事,他无权干涉,第二,那样做很蠢,所以索尔只是继续喝这酒,吃着肉。

    “那一天,诺斯卡蛮人召唤出了那些憎恶,来自邪域的恶魔从北方乘着毁灭的风暴而来,他们在海岸上登陆,如潮水一般涌向我们,来自帝国各个领的战士们拼死反抗,我们在海岸,森林,以及村庄中与他们血战,但却寡不敌众。”

    “我还记得那一天,亲眼见到了那个梦魇般的生物,它高大无比,如同山巅,赤红的皮肤上有着一双喷火的眼睛,巨大的犄角,从头顶盘绕生长出来,它持着一把燃烧着地狱之火的战斧,冲上了海岸,我认识的许多骑士,都死在了他的面前,他就仿佛势不可挡的烈火,摧毁了我们的防线。”

    伦纳尔说着,喝了口酒,他沉默下来似乎也如索尔那样,回忆着那天的一切,女公爵靠在椅子上,似乎很认真的听着,这让一直试图寻找机会,插入话题的瓦尔韦思也只能选择闭嘴,铜须也放下了刀叉,听着那故事。

    “那血红恶魔冲向我们,老公爵与我策马向前,他手持着符文剑冲向那怪物,打算将它斩杀,但我们刚刚到他的面前,便被那地狱之火的战斧击倒,我们的战马被一斧劈成了两半,我被压在了战马下面,看着那邪物与走向老公爵,就在此时,帝皇的前任皇帝,我们永远尊敬的西吉斯蒙德大人,手持着他的符文战斧挡在了怪物面前,他与它鏖战在一起,战斧与战锤碰撞,耀眼的火星,如天上的星辰那样洒落而下。”

    索尔吃着肉,举起酒杯看着杯面上反射的自己,而伦纳尔则继续讲述着那天的故事,他的话语,似乎伴随着那天海滩上的血腥味传来,让杯中的酒水,都填上了一股浓郁的血腥味,“皇帝与那邪物拼死战斗,他的战锤甚至击穿它身穿的邪恶盔甲,但就在皇帝要将其胸腔砸穿时,那怪物杀死了皇帝,砍下了他的头颅。”

    “也许是出于愤怒,也可能是胜利的炫耀,它举起了皇帝头戴王冠的首级,向所有人展示着,我们的军心崩溃了,部队被敌人追击着溃败,逃亡的步兵被诺斯卡人的战马踩碎,他们与那些可憎之物,追杀着帝国的战士们,那一天,我们似乎注定战败,直到,他出现了。”

    伦纳尔说着,看向了索尔,其他所有人都看向了那个坐在长桌边缘的银发男人,就连那些女仆与侍者都看了过来,仿佛是被那故事吸引了,索尔抬起头与一旁的一名有着栗色头发的年轻女仆对视一眼,她惊了一下,从故事中被抽出魂来,年轻的脸蛋上立刻泛起一片红润。

    女孩们都喜欢英雄故事,这一点,与男孩无疑,只不过关注点不一样,前者更喜欢那些英雄救美的骑士故事,后者则喜欢壮烈精彩的战斗,以及鲜血中的荣耀牺牲,而这两点,则都可以在索尔的故事中找到。

    “索尔.凯文,银发的勇士,他从敌人中冲出,连续杀死了数十名诺斯卡蛮子,手持着那闪耀的宝剑,横在了走向老公爵,打算取他性命的邪魔面前,索尔手持着宝剑,与那怪物正面对决,那燃烧着地狱之火的利斧不断地砍击在索尔的剑上,而他,只有一把剑,一面破损的盾牌而已,他与那怪物在村庄的火焰中对战,那邪物以为自己可以在那天杀死所有的西格玛之子,但他错了,索尔.凯恩,西格玛英勇的战士,邪物的猎手,高高跃起,斩下了它的头颅。”

    伦纳尔说着,举起拳头一下子砸在面前的桌上,轰隆声,似乎就像是那怪物的头,真的落在那桌子上,周围的侍者们发出一声惊呼,那红着脸的栗色头发女孩,脸更红了,她腼腆的盯着索尔的金色眼睛,但在其中,她没发现的事,索尔对此没有任何的反应,一点,都没有。

    “我还记得那天的景象,那巨大的怪物轰然倒地,索尔踩在他巨大的尸体上,抓着那怪物的角,将其高高的举了起来,我对天发誓,我当时倒在战马下面,看见了他身后燃烧的光芒,就仿佛西格玛在世,他将仿若西格玛本人站立在我们面前,为我们所有人都注入了他的勇气,我从战马下翻身起来,与所有备受鼓舞的帝国男儿们冲向了那些剩下的诺斯卡人,以及邪魔之物,在那一天的傍晚,我们取得了最终的胜利。”

    伦纳尔讲的很精彩,激情四射,但索尔还记得那天的事,他没讲的事,那天的晚上没有庆功宴会,也没人欢呼歌唱,因为伤亡太大了,只有极小部分人最后活了下来,他们站在战友与敌人的尸山血海上,迎来了那所谓的最终胜利。

    而那仗,皇帝生死,才有了之后的帝国选举,而那,也是整个持续了几十年三皇之战的开端,那一天的鲜血并未流尽,它继续流淌了许多年,让整个帝国,都渗出了猩红的血液。

    “真是精彩的故事。”女公爵的拍着掌,那掌声只有她一个人在拍,却将索尔在内所有人的思绪,从那场战争中抽离回到了现实中,索尔朝她看去,她依旧坐在那主位上,金色的头发垂在肩上,穿着如鲜血一般的红裙。

    女公爵擦了擦嘴,“很感谢你的故事,我希望这能让你了解索尔大师,瓦尔韦思大师。”“是的,我,了解了,他是个真正的大师。”“没错,公爵大人,正如故事中所言,索尔面对过我们未曾理解过的邪魔,并最终取得了胜利,所以我请来了他,为我们解决掉城中的那个怪物。”“这倒提醒了我,索尔,你的剑呢?”

    女公爵完全没有正面的回答伦纳尔,她脸看都没看,依旧盯着索尔,后者沉默了片刻摇了摇头,“在卫兵室,入城时,被他们收走了。”

    “公爵大人,索尔大师同时为我们解决那怪物,但前提是需要把他的剑还给他,以及铜须的符文铁锤以及锻造工坊,这样他便可以为索尔大师,锻造出那把斩魔的利刃,天就要黑了,我恳请您,尽快..........”

    “的确,天要黑了,我们也听了一个精彩的故事,我相信,索尔大师这些年来,还有许多的故事可以讲述,但,就留到明天早饭时吧。”女公爵说着,向后站起身来,一直候命的的老管家立刻上前,为她拉开了椅子,女公爵擦了擦手,将丝绒布匹扔在桌上,转身离去。

    “公爵大人!天就要黑了,那怪物又要出来了,索尔大师就在这儿,我请您立刻允许他去.........”“索尔大师今天已经因为你的...........临时决定,被卷入了麻烦够累了,让大师好好休息一晚吧,至于其他的,明天再说也不迟。”“但公爵大人,那怪物。”“它无非就是就是要吃人而已,我相信,今天你又不少装在马车里的尸体,可以满足它,留下几具,或者更多,今晚就会过去的。”

    女公爵微笑着说,朝索尔露出淡淡的笑容,她的双手捧在腹前,身后的女仆们上前来牵起了她长长的裙子,“另外,我得尽宾主之仪,让客人忙碌不是一个体面的做法,索尔大师,今晚好好休息吧,巴巴瑞,带他去房间。”

    “遵命,夫人。”老管家巴巴瑞鞠躬说道,他让开路,目送着女公爵离开了,在她走开前,与索尔短暂的对视了一眼,他微微眯起眼睛,点了点头,目送着她离开了,伦纳尔从餐桌后站起身来,“公爵!”

    安娜停了下来,她撇过头,用冷冷的眼神看了眼伦纳尔,“我可不记得,我就同意了你的请求,将军,你不觉得,应该让我考虑一下吗?还是你觉得,就如白天的事那样,听你的,就行了?”

    伦纳尔哑住了,他沉默片刻后点了点头,随即不再说什么了,女公爵与瓦尔韦思对视一眼,后者点了点头,随后她就在身后侍女们的簇拥下,牵着长长地裙子离开了,最终,消失在了琥珀宫的大门深处。

    巴巴瑞来到了索尔身边,做出了邀请的动作。“请吧,大师,我们会安排您的休息之所。”“哼,真麻烦,但好吧,我又何必着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