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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希望的悖论(下)

    我想明白我黑崎的原则了。应该说,不是他的原则,而是这里普遍适用的原则。

    不要以任何明显的形式去评论达斯拉莫本身,或者他们的行为。

    那黑崎之前犯了这个禁忌了么?看起来并没有。黑崎所说的,是站在一个他所谓的相对客观的角度去论证一种事实。达斯拉莫并不是他评判的对象。他说的,是领袖的重要性。

    所以,是不是可以这样想:领袖无疑是重要的,但不一定要是达斯拉莫。换句话说,达斯拉莫之所以重要,是因为他们是领袖,而不是因为他们是神明。

    我很满意我的解释。现在我要去翻书了。

    我翻了很久,大概一两个月吧。像黑崎说的,解释这些问题真的要花很多功夫。而且这种阅读方式显然会严重拖慢我的进度。

    我尽量简短的记述一下吧。

    黑崎最后的那句话是很重要的:人们不喜欢新政。这很明显,没人会喜欢不停杀人的政策。我也说过,人们都是新政的受害者。

    既然人们不喜欢新政,那么人们对新政的制定者会产生什么态度,自然也不用我多说。当然,人们是信仰达斯拉莫的。但是,在长久的死亡的阴影的笼罩下,在长久的毫无希望的等待下,这种信仰能一直维持吗?人们见证了达斯拉莫在灾变面前的无力。人们的达斯拉莫的领导下,学会了“吃人”。

    在这种情况下,最不敬神的学宫司的人给人们带来了希望。达斯拉莫的威信无疑会受到重大打击。

    然后在这里,黑崎的话就用得上了。人们在面对危机时需要团结,而如果缺少人们信任的领袖,这种团结就不现实。所以为了维护达斯拉莫的权威,必须执行对这种希望的扼杀。

    是不是还有疑问?

    为什么不能让学宫司的人来做领袖呢?

    没错,我之前这样说过。但这种选择有两个问题。

    第一,学宫司的人有能力担起领袖的责任吗?依我看,没有。如果有这样的能力,他们就不会死了。他们都是书呆子,用黑崎的话说就是“用自己的感性去支配理性”。他们认为人们需要希望,但他们却不懂得希望的条件。他们显然没有认识到我现在所认识到的东西。

    第二,难道达斯拉莫,就没有私心么?

    不过,达斯拉莫处理这件事的方法,显然并不高明。难道这样就足够隐瞒真相了么?纸是包不住火的。希望的火苗会在这片干枯的草原上迅速蔓延,形成燎原之势,最终一发不可收拾。

    在我整日埋头于书房时,矛盾已经逐渐激烈起来,即便是我这样深居简出的都能感受得到。黑崎府不停地有人来往,而且越发频繁。府内的甲士变多了,但也在不停地更换——被换下去的人大多都是在与抗议游行的民众间的冲突中受了伤,才换下休息的。

    人们知道了达斯拉莫的作为,并表达出了相当的愤怒。这不是偶然产生的,而是积怨已久,学宫司事件只是一个导火索。

    黑崎经常不在家。我去起居室,能碰到他倒也是难得。

    “看完了么?”他漫不经心的笑道。

    “看完了。”我在他面前坐下,不再说什么。我也没什么可说的。

    “大人,”外面有甲士进来了,“又有民众游行闹事。”

    黑崎笑着摇了摇头,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看起来这对他来说不是什么大事。

    “也罢,公职在身,还是去看看吧。”黑崎抬眼看着我,“你想出门散散步吗?”

    我点了点头。闷在家里那么久,出去走走也好。反正游行示威什么的,与我关系也不大,何况也没什么糟糕的情况。

    但我很快就知道我错了,这哪里是什么游行,分明就是……暴乱!

    数千愤怒的民众将行抚司和执事司门前的街道围得水泄不通,他们大多不是空手而来,很多人正朝着部门里面砸石头,人们冲击着甲士的盾墙,非常吵闹,非常疯狂。我看到有士兵被几个人抓住盾牌,拼命拉扯,摔倒在地,人们随即一拥而上,他被人群淹没,踩在脚下。他不可能再站起来了。

    我看向黑崎,很怀疑他是不是眼睛有问题。如果不是,那他脸上那副随意的笑容又是怎么回事?

    “怎么了?”

    察觉到了我的目光,他问道。

    “没什么。”

    这个人很不正常,这是唯一的解释。毕竟,他是个疯子嘛。

    我停下脚步,不能再往前走了,不然很容易被前方的混乱波及。最好还是不要被牵扯进去。

    “行抚司黑崎在此。”

    黑崎突然开口了,声音不大,但很奇怪的,几乎所有人都听到了。很多人看了过来。

    “你干什么?”我扭头看向他,但已经太晚了。我的后背被用力一推,迎着暴乱的人群而去。

    我最后瞥见了一眼,黑崎脸上随意的笑。

    事态进一步升级,十几个人在人们的簇拥下,抬着沉重的简易攻城槌狠狠地撞开甲士的盾墙,人们蜂拥而上,冲突变成了战斗。场面彻底失控。

    这就是“希望”所带来的么?真是疯狂啊……

    然而情况突然发生了转变,巨大的半透明高墙拔地而起,将绝大多数民众围在其中,少部分没有被围住的人也很快被甲士控制住。人们并没有被这样的架势吓住,他们试图攻击那些高墙,或者爬上去,但是都失败了。不少人摔倒,引发了严重的踩踏。

    高墙之上,矗立着一个身影,是黑崎。他的表情算不上严肃,但笑容已经收敛。黑崎张开手,对着被包围的人们向下一压,强大的压迫力量降临。一时间,所有人都动弹不得。

    这,就是达斯拉莫赐予的力量么?

    看着夜幕降临,光线被逐渐吞没,这个缓慢而安静的过程,总是能让人平静下来。我划着了一根火柴,看着微弱的火苗在指尖跳跃。这是一件单纯的浪费能量的事,没有什么意义,但却成了我的习惯。

    火柴会燃尽,熄灭,就像生命消逝在指间。真是一件令人享受的事。

    房门开了,是黑崎。

    “你的伤怎么样了?”他还是那副随意的笑。

    “没什么大碍。”

    “怎么,生气了?”黑崎在椅子上坐下,“你还真是可爱啊。”

    我并不理会他的调侃,只是在他对面坐下。

    “达斯拉莫有回应了。”黑崎说,“他们承认了学宫司的发现。”

    这理所当然。或许在达斯拉莫眼中,“人”只是一种可利用的资源。但水能载舟,亦能覆舟。面对人们的愤怒,达斯拉莫如果不想彻底沦为众矢之的,那就只能低头。

    “是地方的执事司和行抚司没有及时将情况上报,反而将学宫司的人当成了发疯的异教徒,因此造成了失误。”

    失误?真是轻描淡写。

    “他们道歉了吗?”我问。

    “哦?真是大胆的发言。”黑崎懒散的靠在靠背上,“神明何必向愚民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