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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哗变(二)

    一场哗变就这样暂时平息下去。荣淳气得半死,把孙槐留下来商讨对策。

    “今晚这情况,你看我是忍让呢?还是还击呢?”荣淳问。

    “答案都在大人脸上呢。”孙槐说,“我与大人看法一致,必须要惩治。”

    “还是你懂我的心思。不治他们,我这口恶气难出。二千六百多两银子啊,就这么被一帮贼人给分了。不过这可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怎么办,你帮我分析分析。”

    “大人当场承诺补发军饷,惩治酷吏,改善伙食,这些能兑现吗?”孙槐问。

    “怎么兑现?这么多人,让他们吃饱吃好,还足额补发军饷,这得要多少钱啊?不能打骂体罚,我还怎么带兵?我这么说只是权宜之计。”

    “既然无法兑现,这些士兵怎肯善罢甘休?过些时日,恐怕还会生事。另外,今晚参与哗变的士兵得了甜头,如果不惩治,只怕其他士兵会效仿,到时候更多的人参与进来,更不好收拾。如今这局势,不是退让与不退让的问题,而是无法退让。为今之计,必须迎头痛击,而且出手要快,下刀要狠,才能避免后患。”孙槐分析起来。

    “你说的有道理。”荣淳点点头,“可是参与哗变的有三百多人,还能全部关起来?还能全部杀了?这不现实啊。”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哗变的士兵看起来人多,领头的不过是冯喜、张举二人。大人只需将这二人拿下,其余的成不了气候。”孙槐停顿了一下,“我有一计,可将二人拿下,上下都好交代。”

    孙槐在荣淳耳边嘀咕了几句。荣淳连连点头,露出阴毒的笑容。

    次日晌午,冯喜和张举正在城头巡防,闲聊猜测着荣淳会不会兑现承诺,合计着下一步的计划。

    一个士兵远远跑来。“参将大人连夜派人向巡抚大人汇报饷银之事,听说这事有眉目了,参将大人特召二位到府上,当面通报此事进展。”

    “太好了,看来事情有着落了。”张举高兴地说。

    冯喜悄悄给张举递了个眼色,然后对前来传话的士兵说:“我们跟其他人交接一下巡防,马上就来。”

    “好的,那我在这等着。”

    走远了一些,冯喜心存疑虑地说:“这其中会不会有诈?昨天晚上才承诺,这会儿就有眉目了,是不是太快了?”

    张举思考了片刻,“依我看,参将不敢糊弄咱们。如果承诺不兑现,众怒终究难以平息,这一点他是清楚的,所以他应该不敢使坏耍诈。况且,我们身后有几百名兄弟支持,有他们在,我们就是安全的。无论是真是假,至少在表面上,参将是真诚解决问题的,我们如果不去,反而是我们没有解决问题的诚意了。”

    冯喜觉得有道理,两人跟着通传的士兵去了。

    到了参将府,来到议事厅门外,士兵让两人在门外稍候,自己进去禀报一声。

    冯喜和张举在门口站着,四周异常安静,连一丝风都没有。一个参将府的下人捂着肚子,急匆匆地跑来,一副痛苦的表情。“两位军爷,我这肚子疼得厉害,上趟茅房,手里带着东西不方便,有劳帮忙拿一下,我去去就来。”

    还没等两个人反应过来,那人已经将一个包裹递到冯喜手上,转眼就跑开了。

    “大胆狂徒,竟敢到参将府行窃,拿下。”一声呵斥传来,厅内和两侧厢房瞬间冲出一群人,将冯喜、张举一把按倒在地,反手绑住,明晃晃的刀七横八竖地架在脖子上。

    孙槐从议事厅内出来。“敢到参将府行窃,你们胆子不小。”

    冯喜急了,“都司大人,听说参将大人召见,我俩只是在门外等候,并无行窃。”

    “我们什么都没做,何故将我们拿下?”张举愤怒地大喊。

    “什么都没做?手里拿的什么?”孙槐示意一旁的士兵打开。

    包裹当面打开,里面有两本册子。孙槐拿到手上,将册子翻开,一脸吃惊的样子。“好哇,好哇,竟然偷城防图和名册,你们想干什么?想给金军通风报信?想来个里应外合?”

    冯喜脑袋一阵发懵,“不是这样的,大人。刚才有个人说肚子疼……”

    “闭嘴!人赃并获,还有什么好说的。通敌卖国,罪大恶极。”

    两个人倒吸了一口凉气,突然意识到这是荣淳预设的圈套。这一招着实歹毒,一看就是要把他们往死里整。他知道通敌卖国四个字意味着什么。金兵连克数城,一胜再胜,惯用的伎俩就是安插奸细,里应外合。抚顺、清河、开原、铁岭、沈阳、辽阳,这些城池的失陷,无一没有奸细的影子。朝廷一再杜绝却一再失守,对金军奸细深恶痛绝,明令辽地各城夜间紧闭城门,严禁人员进出,白天严加盘查,严防可疑之人。对于通敌卖国之人,一律处以极刑。若是金人奸细,一律斩首。若是汉人充当金军奸细,罪加三等,一律凌迟处死,诛九族。冯喜和张举昼夜巡防,自然知道这些。

    张举用力挣扎,大声喊着:“冤枉啊,不是我们偷的,刚才有一个人把包裹塞到我们手上。你们这是栽赃陷害,我要去巡抚大人那告你们。”

    孙槐阴冷地笑起来,“冤枉?要不是怕人说参将大人公报私仇,留下话柄,我可以将你们就地斩首。明日参将大人亲自升堂审理,细细盘查尔等余党,务将城中奸细一网打尽。”

    冯喜肠子都悔青了,他低估了荣淳的阴险毒辣。如果被扣上奸细的帽子,不光自己要死,连父亲也要受牵连,跟随他哗变的士兵们也要遭到严查和肃清。

    两个人带着手铐脚镣,被孙槐亲自带兵押到监狱,分开关在死牢两头。冯喜披头散发,头也不抬地坐在地上,眼睛闭着。他想起了父亲,脑中又浮现出那亲切的面容,耳边又响起那熟悉的声音,幸福生活的场景一幕一幕在眼前闪现,那么的清晰。

    “我不能死在这,我不甘心,我还要救父亲。”冯喜抬起头,环视了一眼死牢,努力寻找着看起来并不存在的机会。

    “吃饭了。”狱卒开了门,把饭端进去。

    冯喜假装没有听到,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地坐着。

    “吃吧,哪里没有冤死的鬼。”狱卒似乎在跟冯喜说话,又似乎在自言自语,“参将大人爱财如命,你们分了他的银子,他怎么能放过你们,下辈子长点儿心吧。”

    看到狱卒放下饭,转身要出去,冯喜一下子跳起来,一掌把狱卒打晕。他迅速从腰间翻出钥匙,把张举也放了出来。

    “来人啊,有人越狱。”把门的狱卒大喊。

    “通知城门警戒,赶紧向参将大人禀报。”牢头听到喊声,赶忙带着几个人追过去,“抓住两人,格杀勿论。”

    冯喜和张举拼命向最近的北门跑去。大门敞开着,守门士兵正在盘查进出的行人。

    “挡住他们,速速关闭城门,别让两个人跑了。”牢头大喊。

    几个守门士兵迎面杀过来。冯喜冲在前面,飞身而起,踹倒一人,夺过手中的刀,转身丢给张举。几个士兵一齐挥刀砍来,冯喜左躲右闪,避开刀刃。牢头带人马上就到跟前,城门正在关闭,生机正在一点点消失,他们必须尽快冲出去。

    冯喜大吼一声,一把抓住一个士兵的手腕,拎在半空,甩了起来,将面前的几个士兵打倒。趁着间隙,两个人冲了过去,直扑城门。

    嘭的一声,城门关闭了,门闩还没来及搭上,冯喜和张举已经赶到跟前。“闪开!”冯喜声如炸雷,关门的士兵吓得丢了门闩,拔腿就跑。城门非常厚重,两个人用尽全力把门拉开一道缝隙。此时,牢头已经带着狱卒追到跟前。

    两个人肩并肩,护着城门中缝,奋力拼杀起来。

    “赶紧把门拉开,我顶着。”张举护在冯喜身前,抡开臂膀,挥刀横扫,“快!”

    冯喜两手扒着门缝,用尽全身的力气,又将缝隙扩大了一些。

    张举一人难以支撑,身上瞬间挨了几刀,鲜血染红了衣服。冯喜转过身来,护在张举前面,挡住一波刀剑。

    “别管我,把门扒开!”张举大吼。

    “我给你挡着!”冯喜大喊。

    张举一把将冯喜拽到身后,“听我的!扒开!快!”

    冯喜咬着牙,拼尽全力把大门又拉开了一些,已经能够侧身穿过了,而张举已经成了血人。

    “快走!”张举声嘶力竭地大喊,顶着劈在后背的大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冯喜从门缝推出去。

    “快出来!”冯喜伸手抓住张举的胳膊,用力向外拉。

    张举一把甩掉冯喜的手,丢下大刀,双手死死抓住门边,两肩抵住门板,身体挡住门缝,面目全非的脸上费力地露出一丝笑意,“兄弟,往山里跑,活下去。”

    “你跟我一起走!”冯喜去拽张举的手,却怎么也扒不下来。

    “别管我,快跑!跑!”张举吐出一大口鲜血。

    “不!”冯喜大哭。他不愿意丢下张举,又伸手进来抓住张举胸前的衣服。

    “快跑!别管我,活下去,给哥哥报仇。”张举圆睁双眼,一转身,以血肉之躯迎向刀剑。

    冯喜含着眼泪,拼命朝山里跑。张举的死给了他活下去的信念,为了活下去,为了张举,他必须不停地跑。他踏过一片嶙峋的岩石,冲过一段长长的山坡,钻入一片厚厚的树林。他就这样一直跑,一直跑,也不知道跑了多久,跑到哪里。

    忽然,他一脚踏空,整个人摔了下去。他试图抓住什么,可什么都抓不到,身体径直向下跌落,重重砸在一块山石上后,继续向下滚落。他试图稳住身体,但是无济于事,身体根本不受控制。一声闷响过后,只感觉头重重地撞在了什么上面,接着感觉眼前一片发黑,很快又什么感觉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