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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六章 软风捻耳

    冬季杏花凋零,落得满地鹅毛雪,而在离家西面不远处,有座斜矮山坡,坡下堆砌乱石,坡上则生长一颗奇粗的杏花树,根须裹住山坡岩石,直伸地里。

    站在树下,可见大片杏林,若是放在春季,更可将白杏尽收眼底。

    墨云生选择此地埋下父亲尸身,并与雪绫仙一同围在墓旁,捧土推下,望着父亲带笑的面颊缓缓被土掩盖,心中悲伤,如鲠在喉。

    “父亲,这儿景色优美,可看杏花林,可望龙潭镇,回头更是能见吴门关将士浴血奋战,若是疲累,便倚树品露,以露作酒。”墨云生低声念叨,将土堆高,并按土夯实。

    随后在坡下捡来石块,在坟上摆放,令土坟不至被风吹雨打摧残破坏。

    待石块堆完,雪绫仙递来一座早已削好的石碑,又拿出一柄小刀,道:“云生,你在碑上刻字吧。”

    墨云生接过石碑,轻抚碑面,不知刻上什么。心中想道:“我该刻‘父亲魏江寒之墓’?”

    他又立时打消念头:“爹为云国百姓捐躯,以凡人之躯灭杀修士,逆行伐仙,若只以我父亲称呼,那些功绩岂不皆无?”

    就待他提刀想要刻字写下“武靖魏江寒之墓”时,又觉父亲逍遥洒脱,一身习武,行侠仗义,怎也不会去在意什么皇帝封号。

    以父亲身份,就是给他座云京大院,他也不愿待在其中,若是给上个将军职位,那也只是挂名而已。

    游历天下,不喜官场,用谥号定也不妥。

    他左思右想,一会皱眉思考,一会提刀想写,但终究没有动笔。

    雪绫仙见他纠葛模样,定是拿不准注意,便轻声说道:“人生在世,都是独一无二,何必去想什么封号,什么过往,有时令人记住的,往往只需名字便可,你且想想,魏大侠又什么名字,是专属于他?”

    此言点醒梦中人,墨云生顿时恍然,立时提刀刻下,一刀一划,很快便将墓碑刻完,随后他在墓前立碑,再退后一步,双膝跪地,对墓叩首。

    埋头在地,忍泪说道:“爹,孩儿不孝,未能医好你所种仙毒……但孩儿绝不会辜负父亲教导,落花流定会牢记在心,发扬光大。”

    拿出痕月,放在墓前,再说:“此言以痕月和绫仙姑娘见证,定不忘父亲教诲!”

    站起身,双眼变得深邃几分,雪绫仙见墨云生退开,她也走到墓前,握剑一拜:“魏大侠,日后定会和云生相互扶持,互帮互助,我对魏大侠当日所言所讲,想法一致。”

    未将“我信云生”四字讲出,但所表达意思不言而喻,墨云生不知他们聊过什么,也不好多问。

    雪绫仙走到山崖边缘,取出食盒将事物摆下,再招呼墨云生道:“你有病在身,还是将饭菜吃了吧。”

    为怕父亲担心,墨云生走上前去,答应吃食。二人默默将饭菜分成三份,其中一份放在魏江寒墓前。

    软风拂过,互不言语,自顾自将饭菜吃完。雪绫仙放下碗筷,倒了一碗酒递来,歪头微笑道:“你还有伤在身,不能多喝,今为祭日,才准许你喝上一碗。”

    墨云生一怔,知她关心自己,点头答应,接来寻春水小喝一口,放下酒碗,望着远处龙潭,闭眼呼吸,半晌后道:“我还记得,幼时练武累了,便会来这迎着风,望着龙潭,吃些糕点,最后小憩片刻。”

    雪绫仙掩嘴一笑,道:“现在可是不然,景色虽美,可龙潭非那时龙潭,里面可有一只会吃人的异兽大鲸!”

    说起大鲸,墨云生背脊发凉,眺望大湖上,湖面平静无波,静得吓人,现知晓里面潜藏着一只百丈巨兽,当日随意甩尾,就将两人重创,还差些杀了陆鲲那厮。

    忽然墨云生想到当日星泠离京时所遇景象,便对雪绫仙如实相告:“说起巨鲸,那日我带星姨离开时,遭陆鲲阻拦,紫气也是那时盖住那座村子,而我正和陆鲲对峙,谁料一声鲸吼袭来,惊退陆鲲,那紫气也是在鲸吼之后裹住星姨与玲儿离开。”

    雪绫仙眉头微皱,这件事她还是首次听墨云生说起,握杯思索一番,一边推测,一边玩笑道:“两者难联系一起,那巨鲸吼声罕见,而紫气我们也未能知晓是何物事,万一是巨鲸察觉你有险,便吼叫一番,惊退陆鲲也不一定呢。”

    吼叫退敌?墨云生笑道:“这么说,是它在潭中看我几十年,有了感情,便吼叫一番,保我性命?”

    雪绫仙自顾自点头,一副定是如此模样:“嗯嗯!我觉有理,定是如此,要不你去叫它一番,兴许给你个大机缘呢!”

    “大机缘?怕是再来一尾巴。”墨云生听她玩笑,心中情绪略去几分,自觉不可能有这种离奇之事。

    既与自己无关,他又推测道:“会不会与紫气有关?紫气罕见,就连绫仙你也不知,而鲸吼也是难见,两者极是神秘,会不会有所干系?”

    雪绫仙坐在崖边,两腿晃动,一本正经道:“或许还真有关系也说不定,我俩掌握消息太少,证明不得二者联系,要是你我修为再高些,到了元婴期,便来这儿抽干潭水,将那大鲸鱼揍上一顿,它肯定听话将自己吼叫缘由告知你我!”

    知她想逗自己开心,不要被父亲去世一事困住,墨云生甚为感动,握起痕月道:“那好,等几百年后你我厉害了,就来这儿揍它一顿,看它老不老实!”

    雪绫仙看出他欢喜不少,心下更是一乐,将碗筷收好,起身立剑道:“就要这样,它甩尾打我们,我们下次就打回来,爹娘失踪,咱们就去找,莘姑娘有恩于我们,那我们就去帮她!”

    “却是如此!”墨云生站在一旁,心下情绪痛快不少,随后想到逆阴花一事,皱眉道:“如此说来,绫仙你也要随我们前往荒域?”

    雪绫仙一怔,嘟嘴道:“怎么,不愿姐姐陪你呀?”

    她两手背在身后,沿着崖边踱步走着,边走边道:“你猜猜看,那逆阴花是要救何人?”

    墨云生立时沉默,他心下想道:“绫仙姑娘身具六品灵种,却故意放慢修行速度,当日便令我大感疑惑,而她说要用逆阴花救人,若是与我一样是给人医病,大可直接告知与我便好,何故神秘兮兮,守口如瓶。”

    他莫约有几分把握,略带犹豫道:“你修行缓慢缘由想来也与此有干系吧?”

    雪绫仙笑道:“聪明,确实有关。”

    墨云生再说:“就是之前,你对我也一直隐瞒不言,似觉忌讳,就是雪大哥与星姨都不知晓此事,我想你是怕他们知晓过后,担心于你,甚至是后悔……”

    “哦?”雪绫仙背对墨云生,但听语气,确实低落下来,不如适才那般轻松愉悦。

    墨云生听她语气变幻,立时觉得事情与自己所想接近,认真说道:“你为尘临门弟子,却屡次外出,在外找药,不惜与我同行数月,教我修行之法,事后更是前去海青门找寻魂草,这两味药材,都和阴阳魂魄有关,修行一道,我听过这些词,想来,你忌讳之事,也与这二者有关。”

    “继续说。”

    墨云生道:“那么我想,尘临门是否有人心怀鬼胎,图谋你身上什么物事或是性命,而你察觉之后想要反抗,趁机跑出宗门,四处寻药。”

    雪绫仙转过身,面庞带着欣慰笑容,一指眉心,额上出现一点红艳符文。她轻抚白额,道:“哝,就是这符文,乃传闻中鬼道之法,名为七窍夺魂。”

    “七窍夺魂?”墨云生喃喃一声,此名他从未听过。

    雪绫仙看向树下墓碑,再跃下山崖,招呼道:“我们去龙潭说,在这儿说,魏大侠听着怕是会担心得活过来。”

    墨云生回头看向父亲墓碑,心中略有紧张,雪绫仙对他有恩,怎能不报,果断跟上,同行进入林子,往龙潭走去。

    二人离开,崖间安静,现正值傍晚,夕阳洒下,红日赤芒落碑前,那放有一壶酒,一瓷碗,碗中所盛的,自是寻春水。

    寻春水映着光亮,将墓碑上所刻文字倒映酒中,映出“花刀魏江寒”五个大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