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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慧女劝笨娘,恶意花中藏

    (1)

    镂花铜镜前,看着“人老珠黄”的自己,幸小娘无奈叹口气。

    幸小娘道:“我知道了你的意思,你倒不必念经一般絮叨。你在荣秀轩念几天书,倒是懂不少事理,都怪为娘糊涂,日后我再不说二话。只要你和小五能平安长大,嫁个好人家,我便对大娘子感恩戴德一辈子。”

    见劝通了,钟秀语气温和许多,安慰提点母亲,言道:“阿娘能这样想,再好不过。女儿并不是要训斥你,只是,咱们家里人多口杂,大娘子待我们姐妹恩厚,我们要懂得感激才是。且不管别的,即使你挑拨几句,亦碍不着父亲和大娘子恩爱,反而会被有心人利用了去,何苦来着?咱们只管吃大娘子的饭,仔细些,莫做砸锅的事便成。不仅不能做,连沾边的亦不能有。”

    幸小娘再次颔首,表示记住了女儿的话。

    (2)

    钟秀问道:“阿娘今日想梳什么发髻?”

    幸小娘道:“你手巧,随便哪一样都可。”

    钟秀想了片刻,给小娘梳了一个简单的堕马髻,择了一支时兴样式的镀金花簪。

    被钟秀打开的妆奁里放着一把珍珠簪,幸小娘看了一眼,问道:“这簪子的事儿,大娘子没责怪你们吧?”

    (3)

    上个月,张大娘子择了六串南海珍珠赏给钟秀和妹妹们。

    小妹妹梦秀最淘气,不几日便把珍珠项链扯断了。

    钟、灵、毓三大秀心灵手巧,便帮着把珍珠改成簪子样式,做了三把,三园的小娘每人一支。

    钟秀看一眼珍珠簪,摇摇头,言道:“没有,大娘子夸我们几个手巧,且懂事,知道照顾妹妹了。”

    (4)

    一边说着话,钟秀一边打开一个银制的小盒子,取出一块螺子黛,给小娘画了柳叶眉。

    接着,钟秀打开粉盒,先是给小娘扑了一层珍珠粉,而后又搽了淡淡的桃花粉,银朱只点了一下,避免双唇过于艳丽。

    最后,钟秀替小娘选了简单样式的耳坠,挑了颜色淡些的裙子、褙子。

    装扮一新,却看着朴素得很,幸小娘会意,问道:“你莫不是怕我抢风头?”

    钟秀道:“阿娘此话无理,家里有何风头可抢?”

    幸小娘无奈道:“也对,自打我进了这皇甫大院,便是大娘子持家,杏园这诸多富贵,都是人家大娘子给的。”

    听出小娘语气里透着不甘心,钟秀言道:“阿娘,这是在咱们院子里,说话大意,无妨。出了门,可得仔细些。”

    幸小娘知道女儿说的是隔壁两个院子的李、刘二位小娘,便点点头,以示会其意。

    (5)

    皇甫家,六个姐儿同在菡萏园读书,又得嫡母教导,彼此感情颇深。

    然,三个小娘私下里却不合,由来已久。

    亏得张大娘子厉害,女儿们又个个通透,时时弹压,小娘们才安分。

    (6)

    要说这小女儿,还是要多读书,才能有气度,有城府。

    钟秀自幼聪慧,跟着菡萏园荣秀轩的莫先生,从四书五经学到诗词歌赋;外加织女台,跟着蓉师父学了几年,琴棋书画,钟秀皆熟习,只要顺路走下去,日后寻个好婆家,不是难事。

    不只钟秀如此,二姐儿灵秀、三姐儿毓秀亦如此。

    她们的人生,从张大娘子开辟菡萏园的那一刻开始,便赢在了起跑线上。

    (7)

    三个姐儿不仅成长经历相似,胸中韬略亦如出一辙。

    钟秀在杏园劝说幸小娘之际,灵秀、毓秀她二人分别在梨园、榴园劝说各自的小娘。

    出奇一致的是,皇甫家的这三个大些的姐儿竟都说出“安心吃大娘子的饭,且不可砸锅”一类的话。

    八九岁的姐儿已然有如此见识胸襟,想来日后必能成器的。

    (8)

    是时,外面天色尚早,估计主君、大娘子他们尚无归期,幸小娘便拉着女儿坐下,说了些里外闲话。

    不多时,丫鬟莲叶捧着一盆海棠花进来。

    钟秀问道:“这海棠哪里来的?”

    莲叶道:“是东篱园送来的,说是大娘子叫人新培植了些,放在屋子里。”

    幸小娘心里道:多半又是为了那两个新来的小家伙。

    小娘心下不满,但未敢再多言,转而问道:“钟儿,你猜今日李小娘可还簪花?”

    钟秀道:“簪花本就是时兴的习俗,有何不可?”

    钟秀不爱背后议论人,知道小娘有意作践隔壁的李小娘,故意不按小娘的意思说。

    (9)

    幸小娘自觉无趣,跟大丫鬟莲叶看海棠去了。

    幸小娘心里叹道:“我这个女儿,还不如丫鬟贴心。”

    杏园里,这一对母女叙话之际,梨园、榴园亦如此。

    (10)

    灵秀、毓秀各自劝了各自的小娘,刘小娘心思深沉,不用毓秀过多开导,自己便知道该如何行事,一应装扮都往素净了选。

    一则,不能抢大娘子的风头。

    二则,曲子误,周郎顾,是因为周郎爱曲懂曲,可主君不爱不懂小娘啊,小娘再精心打扮,亦无用。

    幸小娘、刘小娘都看透了,时间久了,也看淡了,不再奢求主君复宠自己。

    (11)

    可是,梨园的李小娘却不然。

    这三个小娘,都是十年前入府的。

    彼时,李、刘二位年长些,十七岁。

    李小娘当时只有十四岁,而今不过才二十四岁,一则比那两个小娘小几岁,二则对云雨之事更上心,故而她总是设法,叫自己出众些,以便吸引主君,常着艳服、簪鲜花。

    因为“出众”一念,李小娘今日又与女儿灵秀吵起来。

    (12)

    灵秀不许阿娘簪花。

    李小娘遂质问道:“簪花本就是时兴的习俗,有何不可?”

    方才,钟秀如此说,是在自己的阿娘跟前替梨园开脱,提醒幸小娘不要背后嚼舌。

    而此刻,李小娘如此说,是实实在在发泄心里的不满。

    灵秀反问道:“阿娘簪了几次,可还记得?父亲为此可多看你一眼了?”

    被女儿戳中痛处,登时,李小娘恼怒起来。

    (13)

    李小娘嚷着喊了几句,要骂灵秀,但转念一想,事实确如女儿所言,簪花与否,都不能叫主君“多看一眼”。

    由此,李小娘又难过起来,无言辩解,自怜自悲,疾步而行……绕过屏风,从内室走出来,李小娘到堂屋的圈椅上落座,面色十分不快。

    二姐儿灵秀紧随其后。

    (14)

    片刻,小娘的贴身大丫鬟枫叶、灵秀身边的大丫鬟碧柳一起进来奉茶。

    放下青白瓷茶盏后,她二人分别站到各自的主人身后去。

    李小娘喝口茶,平复一下心情,这才开言道:“灵儿,你说灿哥儿他们初来,不可过于抢风头,衣服、钗环,你叫我选素净的穿戴,我听你的,可簪朵石榴花,总无碍吧?每年端午节前后,大家不都一起簪榴?”

    (15)

    是时,堂屋的八仙桌上摆着一个瓷盘子,上面有一堆榴花,鲜红如火。

    灵秀看一眼,问道:“阿娘,那一盘鲜石榴花,哪里来的?”

    李小娘道:“隔壁榴园的藻叶送来的,她们院子石榴多。”

    藻叶是刘小娘的贴身大丫鬟。

    (16)

    灵秀心生一计,言道:“阿娘你当真是没有城府,那刘小娘院子里的石榴花,她自己如何不簪?她难道不想获得主君之爱?”

    李小娘思量片刻,说道:“灵儿你是说,刘小娘故意设计我,表面上是好意,其实是叫我多出风头,惹大娘子厌恶?”

    灵秀道:“看来,阿娘你并不傻嘛,不过是一时心窍被迷住了。”

    李小娘看看那一盘子新鲜的榴花,无奈地叹口气,把手里选好的两朵扔了回去。

    (17)

    灵秀道:“先前,小娘簪花,我劝过几次,你不大听,这不是什么罪过,我便不说什么。可是,这几日,大娘子正在兴头上,意外得了一个嫡子一个嫡女,嫡女还是刚刚出生、死了生母的,这往后,大娘子多半要把安秀妹妹看作亲生的养着。那刘小娘巴巴送花来,能有什么好意?惹大娘子不快,无非是咱们梨园日后的用度差些,阿娘若是不计较,便只管听那刘小娘的。”

    李小娘愤愤道:“这个刘小娘,心肠歹毒得很,我哪能听她的?”

    (18)

    灵秀心生疑虑,问道:“歹毒?这话从何说起?”

    李小娘解释道:“我们三个小娘,同一天入府,当时,那幸小娘最先有孕,刘小娘心下不满,曾嘱托婆子买落胎药,幸好那婆子胆小,不敢,故意拖着,说是一时间出不去,买不着。后来,刘小娘自己亦有孕,才作罢。”

    灵秀又问道:“阿娘何以知晓此事?”

    李小娘道:“那婆子便是枫叶的表姨母,三年前病死的那个,你亦认得她。她死前曾跟枫叶的母亲说起过这件旧事。”

    灵秀思量片刻,看向小娘,叮嘱道:“若此事是真的,那刘小娘当真得防着,阿娘你日后切莫再收她院子的东西。”

    李小娘颔首,盘算片刻,问道:“灵儿,你说,我故意把这消息透露出去,如何?”

    想到刘小娘送石榴花的恶意,李小娘十分恼火,想报复她。

    灵秀看一眼石榴花,问道:“阿娘你觉得你斗得过榴园?”

    李小娘翻个白眼,气得抓起一把石榴花扔地上,踩几脚。

    (19)

    看一眼那破碎的石榴花瓣,灵秀忽而心生悲哀,颇有感触。

    自己的小娘不正如那石榴花一般?

    盛放,得主君恩宠几年,生了两个女儿。

    如今,龟缩于梨园,不正是被人踩在脚下、凋零残破之时?

    思及至此,灵秀不仅为小娘感到悲哀,更替自己难过。

    纵然自己得嫡母教导,可终究是庶出,过几年长大了,会嫁到何种门户?会遇到何种主君?会……是时,灵秀所想,正是杏园大姐姐钟秀的心思。

    (20)

    其实,灵秀本不是多愁善感的性子。

    灵秀与三妹妹毓秀一样,更活泼热情,惯常不会“杞人忧天”。

    然,新来的灿哥儿、小八安秀后来居上,成了嫡出,这无形中触发了小女儿们心里的自怜之情。

    灵秀不想因自己的情绪引发小娘不满或怨怼,随即赶紧积极调整情绪。

    (21)

    思量片刻,灵秀看向小娘,言道:“阿娘,你方才所言,乃十年前的旧事。一则没有证据,二则没有结果,阿娘你扳不倒榴园,反而会引火烧身,激怒了刘小娘,指不定她会暗中谋划什么。再者,扳倒榴园,意义何在?大娘子好不容易保持的平衡,难不成要毁于一个尚未成形的‘恶意’?”

    李小娘思量片刻,深以为然,便打消了“报复”榴园的念头。